“皇上给您赐了封地封号?”崔宓吃惊地问。
“嗯。”
“寻常公主要等到出嫁那一日才会被如此封赏, 皇上这么做一定是非常重视您,想要补偿您。或许他并不是不想见您, 只是近乡情更怯呢?”
八公主挂着泪珠的眼中浮现出半信半疑的神情来:“真的吗?”
崔宓笑:“一定是这样的。”
经过她这么一开解,八公主心中又生出对亲情的些许向往来,她擦干眼泪,破涕为笑:“怪不得我那些哥哥姐姐都不喜欢我,他们一定是嫉妒我。”
崔宓笑笑,问:“皇上给了您什么封号?封地在哪?”
“国泰,封地在禹城。”
“禹城?”崔宓笑,“那可是个好地方,那里出产的红宝石天下闻名,论起来还是贡品呢。”
“既然如此,那我以后送给姐姐一副最好的红宝石项链。”八公主喜笑颜开。
――
“小姐,到了。”车夫停下马车,邱静岁熟练下车,看见外公外婆等人都守在门口,她一口气跑过去,抱着外婆的手臂寒暄撒娇了两句话,被表妹刘茂秀拉着手迎到屋里。
外祖刘家虽然现在族中无人做官,但是田产不少,外公积年威望,算是本地有名的乡绅人家,说话很有些份量。
表妹刘茂秀穿着一身红,像只快活的燕子一般上下飞舞翩跹,一会儿拿出自己珍藏的首饰来给她看,一会儿捧来点心果子,一会儿又拉着她看这看那。
邱静岁抱着外婆不撒手:“天哪,一定是因为表妹太闹腾了,外公和外婆才长了这么多白头发和皱纹。”
“你胡说,看我撕你的嘴。”刘茂秀又气又笑,爬上床来拽她。
“好了好了,多大的人了,我在你们这个年纪都出嫁好几年了,还是这么小孩子脾气。”邱静岁的外婆唐氏无奈笑道。
听到出嫁两个字,刘茂秀收敛了一些,邱静岁一指她,笑问:“外婆,茂秀表妹是不是定亲了,您看她脸都红成什么样了。”
“你!”刘茂秀气得又上来扒她。
“是啊,年底就要定亲了。”唐氏道。
“定的谁家啊?”
“就是城里丁家,他们家祖上出过都指挥使,现在的掌家人前几年刚从都察院退下来,德高望重。”邱静岁的外公说。
“哦?定的他们家谁?”邱静岁问,不是她多嘴,只是丁家这身份确实不低,至少比刘家要高很多。
“不是本家,但关系正经不远,是丁老爷的外孙子。”
“这样啊……”邱静岁点点头,就问到了这里。
刘茂秀害羞完,重新泼辣起来,连声问她怎么还没定亲。
邱静岁笑:“因为我不舍得爹娘,不想出嫁。”
“难道你要一辈子在家做个老姑娘吗?我不信。”刘茂秀坐在她旁边,伸手去挠她的痒。
“别,别,”邱静岁最受不了这个,她被痒得在床上打滚,断断续续地说,“其实我有心上人了,但是人家不可能娶我,所以我不想嫁人。”
“啊?”刘茂秀吃惊地停下了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唐氏轻轻拍了一下邱静岁的背,说:“小孩子家家乱说什么。” “你又骗我!”刘茂秀这才反应过来,又去挠她,两人直闹到吃饭才撒手。
吃过晚饭,邱静岁和刘茂秀躺在一张床上说悄悄话。
“不知不觉,身边好像所有的女孩子都要嫁人了。”邱静岁感慨,她临行前,刚听说宋家又给宋三娘找了一门婆家。
“我十八了啊。”刘茂秀也叹,她爬卧起来,凑上来对着邱静岁说,“但是感觉自己还是个小孩子呢,就好像昨天我还在娘的怀里似的。”
“是啊。”邱静岁也有同样的感触,她问,“你那位未来的丈夫,是做什么的?”
“依附在丁家的族学中读书,去年刚考过秀才。”
“那还不错啊,你们见过面没有。”
刘茂秀羞涩地把脸埋进枕头里:“嗯。”
“人怎么样,跟我说说。”
“他为人正直,怜贫惜弱,对朋友有情有义,对我也好。对了,我拿给你看。”刘茂秀穿着中衣下床去梳妆台那里摸索了一阵,拿着几样东西回来床上。
她一一摆好:“你看,这是他送我的首饰,还有给我写的诗。”
邱静岁八卦兮兮地卧起来,一一细看过那些东西,虽然忍不住被那些情诗酸倒牙,但是不得不承认少男少女的爱恋看着着实很美好。
“以后成亲,日子不可能一点摩擦也没有,受了委屈也千万别憋在心里,别钻牛角尖。”邱静岁拉着她说。
“我知道。”刘茂秀回握住她,“可惜,以后成了亲就不能像现在这样自在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去京城看你。”
“年底我哥哥成亲,你跟着舅舅舅妈过来一起住两天啊。”邱静岁邀请。
“好啊,到时候你可得带我好好玩玩。”刘茂秀眼睛亮了亮。
“一言为定。”
――
不知道是不是禹城最近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邱静岁的外公经常出门,也时不时有人上门来找他说话。
刘茂秀问过一嘴,一听说是税上面的事情,就没兴趣了。邱静岁也没放在心上,她正忙着给别人画像,不过几天,刘家从上到下十几口人,就都被她画了个遍。
到无人可画的时候,外公和舅舅收到了丁家的请帖,丁家孙子娶亲,邀他们过去。
“我也能去吗?”邱静岁讶异。
“走嘛,一起去看看热闹,他们家家大业大,多你一个也不会怎么样的。”
“也好。”邱静岁点点头。
丁老爷子致仕回乡后,在禹城的东边买了一家大商户留下的宅院,经过一番修整布置,现如今已经是十分幽静气派。
或许是因为刘茂秀的关系,丁家对他们还是非常有礼客气的,入席前,有个少年公子来找刘茂秀,两人低着头站在那里说话。
邱静岁看见那少年公子把一个荷包送给了刘茂秀,后者含羞接过,两人的脸慢慢红了。
正看得起劲,那边走过来另一伙公子,拍着刘茂秀的未婚夫笑了几句,被推搡着走开了。
“嗯?”邱静岁看着后来到的那几人的其中一个,皱着眉头想了想,疑惑地自言自语,“是他?他怎么在这里?”
而且臊眉搭眼的,看起来心情很不好的样子。
不过说到底她跟他也不是很熟悉,就没有细究,被刘茂秀拉着去坐席了。
毕竟刘茂秀还没有过门,她俩坐的是乡邻那一桌,也没有机会去洞房看看新娘子,这方面丁家还是非常严谨的。
席上除了谈论这新过门的媳妇,就是说乡间的琐事杂事,谁家做了什么买卖,惹了什么事,谁家的孩子有出息,诸如此类。
不过聊着聊着,众人交谈的焦点却都落在了最近的一件大事上。
“禹城成了公主娘娘的封地,那以后税收是怎么交?”有个大娘问。
“自然是给公主娘娘。”
“我听我们家那口子说,虽然如此,但像禹城的特产,还是要正常上贡到宫里。”
“不止呢,说不定还要再交一份给公主娘娘,唉……”
怪不得前几天外公那么忙,原来是在忙活这件事。
邱静岁问:“禹城封给哪位公主了?”
“国泰公主……好像是叫这个。”
国泰?她在京城里这几年,从来没听说过有这么一位公主啊?那只能说明,是新封的……
“八公主……”邱静岁想到从小养在韩国公府上的那一位,没来由地直觉就是她。
她又仔细听了众人说的年岁细节,几乎可以确认国泰公主就是八公主。
不是说她的命盘犯了皇帝的忌讳,怎么这会儿竟恩赏起来了?
正没个头绪,那边新郎官过来敬酒,邱静岁被这么一打断,也没有再深想下去。
丁家有几个姑娘看样子跟刘茂秀挺熟悉的,吃了一半席就过来叫她一起去看看新娘子,刘茂秀跃跃欲试,邱静岁也有点好奇,反正大家都是姑娘,看看也不碍事,大喜的日子,也不可能有人为了这个为难她们。
于是,在丁家姑娘的邀请、刘茂秀的怂恿下,邱静岁便也跟着去了新房。
过来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有几个年轻的小媳妇,正在逗新娘子摘盖头,底下的小丫鬟扇风扇得用力,那盖头便止不住地被吹起了一个角,新娘子忙伸手去按,众人都说看见了,称赞新娘子长得俊。
真看见还是假看见了不好说,或许只是趁机起哄。
但是邱静岁站的位置好,确确实实看了个正着。
然后便心中一惊,这新娘子她竟然认识。
新娘子不是别人,正是当初在围场,她结识过的傅将军家的亲戚,刚才在院子里见过的那位熟悉的公子付鸣清的表妹,方如嫣方姑娘。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当初方如嫣明明对傅鸣清情深意长,怎么如今却转嫁他人了呢?
第76章
这件事横亘在邱静岁心中, 直到婚礼结束。
她想落在最后找机会跟方如嫣说两句话,但是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
和刘茂秀离开的时候,宾客们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她拉着表妹去附近的小食摊子上坐了一会儿,问:“新娘子你认识吗?”
“不认识, 听说是京城大户人家的表小姐。”刘茂秀道。
“怎么会嫁到禹城来?”
“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吧。”
看来从刘茂秀这里是问不出什么来了。两人又逛了一会儿, 拎着几包点心往家走。
摊铺已经开始收拾东西,没留头的小孩子们蹦蹦跳跳地沿着路边跑动嬉闹,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一个踉跄行进的男子的身影格外显眼。
突然,他被过路的一个大汉撞了一下,大汉匆匆忙忙地回头道了声歉,见没有回应, 怕耽误时间,摆着手又说了几声“对不住”就走远了。
男子跌坐在旁边的石墩子上,看着地上碎成一片的酒壶,眼神茫然。
邱静岁走到那人身边, 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 尝试呼唤他的名字:“傅公子。”
傅鸣清迟钝地抬头看她一眼,似乎是没认出她是谁来, 又垂下了头去。
“去找丁家, 让他们派人来把你家公子带回去安顿一晚。”邱静岁对守在傅鸣清身边的小厮道。
小厮正手足无措,听见有人出主意, 在核实过她们的身份之后, 立刻答应一声, 掉头去丁家搬救兵。
邱静岁拉着刘茂秀,朝她摇摇头示意她先不要问, 然后二人站在不远处,邱静岁说:“天不早了,你先回家跟大人说一声,找表哥来接我。”
“好。”刘茂秀答应着走开了。
“你还记得我是谁吗?”邱静岁远远地问傅鸣清。
后者又仔细打量了她两眼,懵然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清明:“好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是……我知道了,你是邱小姐吧!”
邱静岁点点头。
“好久不见……”傅鸣清敷衍地说了一句话,又陷入了自己情绪的泥淖中。
看他这副模样,估计也是问不出什么来了,邱静岁虽然好奇,但是也能猜到几分原因,无意在别人的伤口上撒盐,便静静站在一旁等待丁家来人把他接走。
街道上的人越来越少,许久后,傅鸣清突然喃喃地说了一句:“她不在我家里了……”
邱静岁瞥他:“今天是方小姐大喜的日子。”
言下之意,是要他管好嘴巴,不然会害了对方一辈子。
“我知道……我知道今晚是她的……”说到这里,傅鸣清眼眶通红,握紧了拳头,接着满脸痛苦地锤起了自己的脑袋,“都怪我,是我没用……”
路人纷纷投来纳罕的目光,邱静岁远离了两三步,装作若无其事地看别处。
没过多久,刘茂秀和哥哥来了,又等了一会,傅鸣清的小厮带着丁家的人过来,对刘家连声道谢,然后接走了人。
晚上睡前,刘茂秀神神秘秘地靠过来问是不是有什么内情,邱静岁原本是不想说的,但是刘茂秀立刻上手,把她挠地在床上连声讨饶,她没办法,只能把自己知道的客观事实描述了一遍。
说起来以后刘茂秀和方如嫣是要做亲戚的,怪不得她如此八卦。
“别到处乱说,知道了没。”邱静岁严肃地警告她。
“知道了知道了。”刘茂秀连声应着,“那你说傅公子是不是后悔了?”
“我怎么知道。”邱静岁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哎,可惜,本来是一对多好的姻缘。”刘茂秀感叹。
“有什么好可惜的,走不到一起,就是两个人不合适。”邱静岁说。
“怎么能这么说,你也太偏颇了。”
“那依你的意见呢?”
刘茂秀道:“一方钻了牛角尖没能走出来,或是太胆小,总之有缘无分的事总是有那么多。”
“……”
“你还醒着吗?”刘茂秀戳着她的后背问。
许久没听到回音,刘茂秀坐起来探身去看,却发现对方紧闭着双眼,似是陷入了梦乡。
她咕哝了两句,也躺下睡着了。
一早晨起来,刘茂秀去饭厅看见邱静岁正捧着一碗莲子羹喝,一副食欲不振的模样,她笑着说:“要是姑姑见了,还以为我们苛待你呢,我听爷爷说昨天有人送了一条五斤重的大鲈鱼过来,我去叫人把那鱼清蒸了。”
“这是你想吃,我可吃不下。”
“怎么了,心情不好?”
邱静岁放下勺子,歪着脑袋看她,问:“昨天不年不节的,为什么有人给外公送东西?”
“这我哪儿知道。”刘茂秀对这些事从不曾上心过,怎么会清楚,“咱们只管吃就是了。”
吃过早饭等了一会儿,邱静岁一个人来到外公屋子的耳房里找花茶,丫鬟要帮忙,却被她打发了出去。
时间接近正午,唐氏正在屋里布菜,外公刘永意低头踱着步回来,坐下先叹了一声。
幸而古代房屋的隔音效果不太好,里头的动静能听得七七八八。
“矿上那些人三天两头找你是为了什么事?”唐氏夹了一筷子青菜,问。
“还不是税贡的事。”刘永意道。
唐氏慢慢嚼了几口,咽下去,迟疑不定地问:“是,今年税贡是要筹备起来了,税好说,照往年的例,不过换一头主家。那矿产呢?”
刘永意又长长叹了口气。 “我听说皇宫那边没松口?到时候不会要出双倍吧?咱们禹城虽然盛产红宝石,但矿户干的是下死力的活,从年初累到年底,难道不叫人剩下点东西?”唐氏也叹气。
“早多少年就成了交皇帝私库去的东西,这一公一私,按照道理说应该尽着应付公主,但任是谁也明白,皇帝那边也绝不容含糊,偏今年的出产成色又一般,怎么不叫人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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