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语发音庄重优雅,搭配上厉书衍低沉独特的嗓音,让人分不清是在学习,还是在表白。
墨柒忽略掉心里一闪而逝的悸动:“嗯,很准确。”
“学语言是不是很吃天赋?”厉书衍长腿交叠,闲聊般开口。
“有天赋当然最好,学起来容易。但是没天赋也一样能学。我就没什么天赋,纯靠努力。”
厉书衍闻言,毫不犹豫说:“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天赋在它面前就是弟弟。”
墨柒淡笑不语。
她当初选择学语言并非兴趣使然。
墨柒高三时,岑锦白大一,已经开始学着管理公司。有一次放假,墨柒听到岑锦白在用法语打电话,断断续续,很不熟练。当时她就想,如果自己法语很好,肯定能帮上他。
于是,墨柒报考了之前从未考虑过的外国语大学。
然而他们一次都没有合作过。
刚毕业那会儿,墨柒不敢主动提合作,怕自己能力不行。后来终于敢了,也明白了什么叫公私分明,便不会再提。
墨柒沉浸在记忆里,眼底不自觉浮上哀伤。
注意力一直放在她身上的厉书衍顿时明白了什么,轻扯了扯唇角。从烟盒里倒出一支烟,叼着站起身,声音含糊不清:“抽个烟。”
墨柒回过神,只看到他走到门口的背影。
叼着烟走到走廊尽头,打开窗户,骨节分明的手指拨开打火机,幽蓝色火苗跃出,火光在他脸上跳跃。
厉书衍靠在窗台上,眼睫半遮,有风吹起他的头发,缭绕的烟雾模糊了他的五官。
脚步声让厉书衍掀起眼皮,隔着薄薄的白色烟雾,厉屿钦正站在不远处,外套没穿,露出西服马甲,白衬衫佩戴了袖箍,严肃古板。
厉书衍向来随性,因此十分不理解他哥的老干部作风:“袖箍戴着不勒得慌?”
厉屿钦走过来,同样的姿势靠在窗台上,轻飘飘问:“人家答应了?”
厉书衍手指夹着烟,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更加阴沉:“早晚的事。”
厉屿钦不置可否。
一支烟抽完,烟头捻灭扔进垃圾桶,厉书衍直起身:“工作别太拼,注意身体。”
厉屿钦淡淡“嗯”了声。
回到会客室,里面多了个人。
Laura见到厉书衍,眼睛顿时亮了,转过头跟墨柒说了什么。
墨柒听完,看向门口的厉书衍,如实翻译:“Laura想约你吃晚餐,问你有没有时间。”
厉书衍走到墨柒身边坐下,语气散漫:“时间有,就是不知道该不该答应。给个建议?”
他身上带着明显的烟草味,气息凛冽,成熟而侵略。
沉默片刻,墨柒认真开口:“Laura对你很有好感,如果你没那方面的意思,我觉得还是不要答应比较好。”
说完,忍不住侧头看厉书衍的反应,恰巧撞上他从眼尾投出的带笑的眼神,丝丝缕缕,莫名勾人。
墨柒急忙收回目光,不自然开口:“我就随便说说。”
“跟她说我晚上要去接孩子放学,没空。”
墨柒顿了顿,很快想起宠物学校的将军。这理由真够绝杀的,虽然“孩子”身份有待商榷。
墨柒翻成法语,果不其然Laura满脸震惊,眼睛都快要瞪出来。半天后,Laura恍惚着站起身,朝厉书衍说了一长串法语,转身大步离开会客室。
“她说什么?对不起?”厉书衍在Laura极快的语速中,捕捉到了一两个刚学到的熟悉的词汇。
“嗯。”墨柒点头,“Laura说不知道你结婚了,非常抱歉。”
厉书衍唇角弯了起来,慢条斯理说:“不知道正常,以后就知道了。”
墨柒听明白话里的暗示,沉默片刻,认真说:“再给我时间考虑考虑。”
厉书衍朝她看过来,神色平静:“如果顾虑在我,可以说出来。”
“不是。”墨柒连忙摇头,“是我自己的原因。”
她的内心深处在排斥联姻,这是墨柒不想承认又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至于排斥的原因,她更是心知肚明。
如果情感受理智支配,墨柒早已放弃千次万次。可偏偏它最是叛逆,哪怕大脑一遍又一遍下达指令,它依旧固执地不听。
“不用有压力。如果你实在不愿意……”厉书衍微顿,嗓音低哑,“可以不结。”
“婚肯定是要结的,我就是还没准备好。”
“不用。”
听着明显沉下来的语气,墨柒抬头去看,想着是不是自己犹豫不决的态度让他感到了不愉快,耳边掷地有声落下几个字:
“你不想,就不用。没人敢逼你。”
盯着他线条硬朗的侧脸,墨柒心口一窒,鬼使神差地开口:“你能接受自己的妻子心里有别人吗?”
摊牌的话让墨柒立刻后悔,只是说出话的泼出的水,连忙补充:“不会一直有,但是暂时还有。”
岑锦白是扎在墨柒心里的毛刺,细小,细密,经年累月,她做不到一下全部拔干净。
厉书衍唇角平直,一向带着笑的眼睛此刻深若幽潭,让人看不出在想什么。
良久沉默后,当墨柒以为他不会回答时……
“能。”
第13章
简单的一个字,却仿佛带着尖锐的力量,在耳边如惊雷炸开,让墨柒彻底怔住,心跳如擂鼓。
厉书衍挑眉:“很意外?”
墨柒诚实点头。
“如果情况换过来,你会介意吗?”
墨柒答得干脆:“不会。”
她又不喜欢他。想到这,墨柒笑了下:“我明白了。”
“他很好吗?”
墨柒愣了下:“谁?”
“你喜欢的人。”
“……”墨柒安静良久,轻轻“嗯”了声。
人生最黑暗的时刻,岑锦白如一道光照进她的生命。她生了妄念,意图把光据为己有,或许本身就是错误的。
就如同谁都可以享受阳光普照,却不能独享它。
墨柒连忙补充:“我已经不准备继续喜欢他了。”
只是彻底放下需要时间。
厉书衍平直的唇角勾起:“及时止损,很聪明。我就比较笨。”
墨柒反应一秒,面露诧异:“你也有……”喜欢的人?
话没说完,被厉书衍打断:“别多想,字面意思。”
墨柒“哦”了下,沉默一会后又开口,语气真诚:“我觉得你一点也不笨。”
“……”厉书衍“扑哧”笑了出来,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弯成月牙,肩膀耸动,笑声从胸腔发出来,轻轻震颤,又苏又勾人。
见他笑个不停,墨柒突然很不好意思:“你笑什么?”
“没什么。”厉书衍摆摆手,止住笑声,“就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夸我,开心。”
墨柒:“……”
下午六点,工作结束。厉书衍和墨柒乘电梯来到地库。
墨柒正从包里找车钥匙,慢条斯理的声音头顶响起:“去不去接孩子放学?”
“……”墨柒抬头,对上他真诚又正经的眼神,不由顿住,而后缓缓开口:“不了,我约了朋友吃饭。”
“上次一起吃饭的?”
“嗯。”
“行。开车小心。”
墨柒点头:“你也是。”
墨柒和柴妍璐约了海底捞。闺蜜之间,约饭、看电影、逛街有时候要比跟男朋友还频繁。何况两人都是母单,更有理由腻在一起了。
到了吃饭的地方,柴妍璐已经在了,靠窗的卡座,墨柒走过去,坐在她对面。
认识这么多年,柴妍璐对墨柒的饮食习惯了如指掌,她来之前就点好了。锅底选了鸳鸯锅,一边番茄锅一边辣锅。番茄锅归墨柒,辣锅归柴妍璐。
墨柒在锅里涮了牛蛙,煮熟后捞进麻酱碟里。鲜嫩的牛蛙肉裹上醇香浓郁的蘸料,简直欲罢不能。
柴妍璐也捞了满满一碗毛肚,配上香辣的油碟,跟墨柒完全是两个极端。
“你这么吃辣肠胃能受得了?”看着她碗里红彤彤的小米辣,墨柒第无数次产生了怀疑。
她不是完全不能吃辣,但是这种重辣她实在无福消受。吃一点肠胃能不舒服好久。对于超级能吃辣的人,都是抱着一颗敬畏的心。
柴妍璐喝了口橙汁,一本正经:“你这种吃法,在我老家是要被笑话的。”
墨柒不置可否,继续吃她的牛蛙。
“不会这么巧吧!”柴妍璐突然出声。
墨柒循声抬头,见柴妍璐正盯着门口,也跟着看过去。
岑锦白和沈薇走进店里。大概是已经被拍到,所以不需要再遮掩,沈薇这次没有全副武装,只戴了一副墨镜,很容易认出来。挽着岑锦白手臂,姿势亲密。
跟她们选在卡座用餐不同,两人去了私密性更好的包厢。
墨柒的座位正好背对着门口,因此没被发现。目送两人进入包厢,墨柒收回目光,神色平静。
她已经不会再痛了。
一旦决定放下,很多东西也随之烟消云散。
墨柒夹了些虾滑放进锅里煮。这家海底捞很出名,岑锦白来并不意外。
“他这是渣,还是不渣?”柴妍璐托腮思忖,“说他不渣,女朋友一个接一个的换。说他渣,又全是照着初恋找的。”
柴妍璐继续说:“要说楼毓舒也是太自信,岑锦白那会儿已经进公司管理公司了,怎么可能抛下一切跟她出国,明显不可能。”
岑锦白和楼毓舒分手在当时可是重大八卦,周围几个学校里都在讨论这件事,柴妍璐奋斗在吃瓜第一线,知道的门儿清。
墨柒没说什么,继续吃东西。
他们闹分手那段时间,墨柒正在毕业实习,工作单位附近出现了一些社会混子,她甚至还被跟踪过,好在反应快才没出事。
岑锦白知道后,每天晚上都来接她下班,一直到实习结束。有一次岑锦白和楼毓舒讲电话,墨柒听到楼毓舒提了分手。
其实就是以分手相要挟,逼岑锦白跟她一起出国。只是没想到岑锦白在分手和出国之间选择了前者。
楼毓舒出国第二周,岑锦白便有了新的恋情,甚至比之前更高调。
墨柒不知道其中赌气、报复的成分有多少,只是从此以后,岑锦白身旁的女人从未断过。
由于都是同一个类型,久而久之便有了都是照着初恋找的这个说法。
-
吃完海底捞,两人去结账。
前台查阅完账单,笑着道:“已经有人付过了。”
柴妍璐满脸不解:“我们没付啊,是不是搞错了。”
墨柒愣了下,忽然想到什么:“付款人是不是姓岑?”
前台点头:“是的。”
原来他看到了。墨柒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看到了,不打招呼,却又替她付款。
柴妍璐恍然大悟,看向墨柒:“怎么办?要把钱转给他吗?”
墨柒点头,问前台要了总花费,点开和岑锦白微信聊天,分毫不差转账过去。
下一秒便收到了转账退回提示。
墨柒又转过去。
对方再退回。
墨柒:【我没有理由花你的钱。】
然后第三次把钱转过去,又被退了回来。
看着屏幕上三条687元的转账、退还记录,墨柒轻叹气,没再转过去。
在他面前,她永远是输。
“他怎么这么强势?”从店里出来,柴妍璐皱眉开口。
墨柒平静“嗯”了声,早就习以为常。
严苛到无情的家庭教育造就了岑锦白的性格,强势专横、完美主义。除了情史丰富,从他身上挑不出任何毛病。
两人都是开车来的,吃完饭便各回各家。坐上车,扣好安全带,墨柒正要发动车子,扶手箱上的手机再次亮起。
岑锦白:【实在想还,给我买个蛋糕。】
墨柒愣住。不懂他是在妥协,还是想吃蛋糕了。
岑锦白:【要生日蛋糕。】
想起那个被她扔在长椅上的生日蛋糕,墨柒闭了闭眼睛,压住纷杂的情绪。
【好。】
送完了,就两清了。
-
怕昨天的情况再次发生,早上出发前,墨柒特意带了本书。结果到了公司才发现,交流团今天根本不在总部,而是去了分公司。
“你不用去吗?”墨柒问坐在沙发上的厉书衍。
“不用。去了也帮不上忙。”
“那我……做什么?”
厉书衍一本正经:“做你自己。”
墨柒:“……”
恭敬不如从命,墨柒从包里拿出书。事实证明,她很有先见之明。
厉书衍见状轻笑道:“有备而来啊。”
“不然没事做。”
“行,你看。”厉书衍打开手机,“我就不感受知识的熏陶了。”
一个看书一个看手机,时间过得倒也快。
12点一到,厉书衍一秒都不多耽误:“走吧,吃饭去。”
墨柒合上书:“好。”
想起昨天他挑食的模样,墨柒不由勾了勾唇。
厉书衍没错过她脸上一闪而逝的笑,轻笑着问:“下班这么开心?”
“没有。”墨柒摇摇头,没解释,“去哪吃?”
厉书衍一脚迈出会客室,故作神秘地挑挑眉:“跟我走就得了。”
一分钟后,墨柒站在厉屿钦的办公室门口,面露迟疑。
他带自己来这儿干什么?
想起昨天的微信聊天,墨柒明白过来,正要拒绝,手腕传来温暖干燥的触感——厉书衍扣住她的手腕,直接将她拉进去。很快又松开,并顺手关上办公室门。
“不许跑。”
墨柒:“……”
“昨天跟我哥说了,他知道我带你来。”
书架旁的隐形门打开,厉屿钦出现在门口,看向两人,语气平静:“过来吃饭。”
里面是休息室,面积比办公室还大,生活气息明显。
餐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三副碗筷证明厉书衍没说谎。
厉书衍抽出座椅,转头示意墨柒:“坐。”
墨柒愣了下,走过去坐下:“谢谢。”
厉书衍淡笑不语,顺势抽开旁边的椅子坐下。厉屿钦则坐在了两人对面。
不知怎么,墨柒忽然有种见家长的感觉。
菜丰盛却不奢华,都是些家常菜,依旧不失精致,而且做得很好吃。
一顿饭三个人都没怎么说话。吃完了,厉书衍撂下筷子:“哥,我们走了。”
理直气壮,真就是过来蹭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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