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代邑的人,都烧的是煤炭,不兴烧这些柴火了。”
“可不是嘞,他们穿的都是鸭毛衣,轻飘飘的,一点都不沉,比俺们穿两件棉服还暖和。”
“那是用鸭毛做的衣裳,这得杀多少只鸭子?”
听到聊起了鸭毛衣,不少人都围了过来。
这鸭毛衣是东女帝鼓捣出来的玩意,听说那金国周国的皇帝,天天都穿着这玩意上下朝,一件的价格能比得上一栋房子了。
把房子穿在身上,这些人哪见过这么大的阵仗。
“一百只?”
“不够,得一千只!”
“那代邑有鸭场,听说家家户户都养了十几只鸭子……”
说到这里,人人的眼中都多了几分艳羡。
“阿婆,我们也要烧煤炭,养鸭子,卖鸭毛!”
坐在人堆的小女娃,听得眼睛亮亮的,童稚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
只是,这话一出来,周围的人似乎都耷拉了脑袋。
被唤做阿婆摸了摸自家孙女头上的枯黄小辫子,叹了叹气。
他们这些人,还没正式入东女籍,上面的人不会让他们过得和东女籍的人一样的。
天下分分合合,原住民想和外来人一个待遇,是不可能的。
不过,现在这种有衣服穿,有食吃,已经很让他们满足了。
只是衣食不愁后,难免会有别的指望,自家的孙儿,要想上学,就只能去当地的私塾。
那私塾都是些老先生,教的都是之乎者也的大道理。
可东女国如今考的可不是这些,要说是去私塾让那些老先生教认字,官府月月都派了人下来组建扫盲班。
就他们这些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也都能识得几个字。
不知道是谁叹了声气,院堂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唉声叹气。
“嘿嘿!告诉你们一个大消息!”
一声高昂的话语,打断了院里的沉默。
人群中,站起一个瘦猴,是村里成天游手好闲的闲汉。
“李二娃,恁有啥好消息,再油腔滑调下去,俺老刘担保恁讨不到媳妇。”
兴许是年关要到了,大家对这李二娃平时作风虽看不惯,还是分出了心,听这李二娃要说些甚。
只见李二娃偷偷摸摸埋下头,粗哑的嗓音炸出了一个惊天大消息:
“年节一过,咱们成县令,要在咱们村边建一个棉纺厂!”
原本稳坐在炕上的老里正听到这话,赶忙下来说道:
“二娃子,你从那打听的?”
众人期盼的目光盯住李二娃,极大地满足了李二娃炫耀的心思。
李二娃像是做贼一样趴到炕跟前,伸着脑袋说道:
“我这两天去城里转悠,瞧见好多官兵押着大车从代邑过来,里面蒙得严严实实的。”
“刚巧,那官兵里面有一个是下水村的,以前跟我拜过把子。那老哥给我说了,那里面装的全都是最新款的织布机,要十来个人一个机组,这可是成县令专门找代邑那边拿的货,日后要在咱们村的边上盖棉纺厂。”
听到这个消息,大家伙眼睛都亮了。
“真的假的?”
“这二娃子真有本事,和官兵都有交情!”
屋里一阵热闹,没人疑心李二娃的话,这李二娃平日里鬼混,那些兄弟倒是多得很。
而且前年子天灾,下水村最先遭殃,确实跑了不少人,往东女国那边去了。
这么一掰扯,确实说得清。
更多人开始向李二娃打听起棉纺厂的事来。
若二娃子当真是没旷她们,以后去棉纺厂做工,除了做役夫的活计,家里又有别的营生进账了。
李二娃刚刚炫耀到中途,还没神气完。
就被里正一脸肃色地拉走,“二娃子,你那兄弟给你说这么大事,你这么大剌剌说出来,要是上面的人知道了。”
李二娃一听是这事,急忙打断道:“里正叔,我李二娃怎么会害兄弟!我老哥说了,这事不打紧,大家早晚都会知道。”
说完这话,李二娃偷摸俯到里正耳边说道:“上面连条子都批了,错不了。”
里正这才把心安在了肚子里,但还是再三嘱咐道:“还是莫张扬,平日里没事和你那兄弟多接触接触。”
自从得知了这个消息,白石村的人成天嘴上挂着笑意,个个都傻乐着。
往前哪家占了他们白石村的地,这白石村的村民不把别人家骂得祖坟刨出来才罢休。
如今这白石村的村民瞧见了,乐呵呵地还向他们问好。
他们里正可是说了,棉纺厂没建好之前,都得夹着尾巴做事,要不然把这好好的棉纺厂弄没了,那就真是全村的罪人。
年节刚过,果然新上任的成县令就带着手下的人,来他们村边上考察。
二月,树梢上面还是光秃秃时,村里就发了大量棉花种子,还有专门的官员过来,亲自教他们怎么种棉花。
谁能想到,往前都是昂着鼻子说话的大官,如今,竟然亲自下地,跟他们这些地里刨食的,一同挖地垄,栽秧苗。
与此同时,不止是棉纺厂,还有造纸坊,橡胶工坊,烧玻璃的工厂等等,处处都在招工人。
除了那些特殊的工种,要经过层层筛选,像是做衣的小工,晒橡胶的活,就是六七岁的娃娃也能上手。
只可惜,陛下有令,十五岁以下的都不许出去上工。
要不然家中这些娃娃,也得被轰出去找活干。
启华三年,国泰民安。
东女国内,一家家官署的工坊拔地而起,为无数百姓提供了工作岗位。
百姓们兜里钱多了,纷纷搞起了做生意这套,各种各样的摊子支棱起来,已经有了盛世的雏形。
而同时代的金国,齐国,还处于百废待兴的情况。
周国仍旧在缓慢发展,只是听说,在池西的推崇下,已经废除了女性婚娶相关的刑法律例,朝堂上也有了微末女官的出现。
麦子小草在南地七州待了足足半年的时间,才启程准备北上,去发展北方的经济。
麦子小草每离开一个州城,就会遇上百姓纷纷出门相送的场景。
这次离开南地,为了避免百姓再次拥堵城门,造成交通堵塞的状况。
麦子决定,悄悄带着卫兵先行离开,留小草一人断后。
得知麦子已经带着人离开,独留她和众多人马在扬州城内,小草的脸肉眼可见的顿时黑下来。
散发出来的怨气 ,让扬州的县令退避三舍,将奏折远远放下立马就逃之夭夭而去。
等到小草赶上麦子的队伍时,已是一月后。
车马已经行进到了并州的边界。
“小草,你瞧,这沥青路确实舒坦。往前我们赤脚要走两月的路程,有了这大路,半个月就到了。”
麦子凑过头来,笑着说道。
小草只得冷哼一声,道:“那可不是,陛下你快马加鞭,可没考虑过我们拖着礼器,几车文书,在后面紧追慢赶,马都累得撂蹄子了。”
麦子自知理亏,尴尬地摸了摸鼻头。
小草扭过了头,看着田垄间冒了青茬的甜菜苗,嫩的快能掐出水来。
这么整整齐齐的田垄,一眼望去,除了甜菜地,还有春小麦,菽豆苗儿。
一路走来,各种各类的作物都出现在了田地里。
再过一两个月,就该种玉米杆子了。
到时候,农田里郁郁葱葱,肯定比现在还要壮观。
“麦子,你可真厉害!”
小草由心地赞叹道,这么多年来,小草没有一刻停止过对麦子的崇拜。
“还不得是多亏了咱们的辅政大人,要不然,这天下可就遭殃喽。”
第189章 妇幼会
麦子小草的人马一路向西北去, 绕过黎州,直上并州,到陈关的路段, 沥青路才中断。
路前方的役夫正捂着耳朵匍匐在地上, 不远处,东女国的官兵在山体的一侧进进出出, 看样子是准备埋炸药炸山。
周边还有不少役夫, 正在埋头铺设沙石,两边的搅拌机嗡嗡作响, 从机器的出口流出许多碎沙石。
旁边便立即有人将这些碎沙石同一袋袋混合料搅拌在一起。
这就是新式的沥青水泥, 仅仅用了半年多的时间,就从南下的扬州一路铺到了地处西北范围的陈关。
这就是东女国的实力,几十万役夫在东女国的国土内齐头并进,可以以一力克万钧的巨型机器, 加上炸药可怕的摧毁力。
逢山开路,遇水搭桥, 一路畅通无阻。
从陈关的路段开始, 麦子小草就开启了颠簸不停的路程。
地面崎岖不平, 还时常夹杂着碎石子和断裂的树枝, 车辆的磨损越来越厉害。
单单是橡胶轮毂, 不出半月, 就得全部换上一副新的轮毂。
老式轮毂虽耐用, 但论起舒适度, 轻便性,都不如橡胶轮胎。
若是没这橡胶轮子, 这么日夜兼程的赶路,只怕众人的骨头都快颠散架了。
等麦子她们跨过高山绿地, 到了西北十三郡最大的城池,萧池,已经是夏季中旬了。
南行一百里地,就是当初被黄沙掩埋的合州城。
西北的气候干热,到了夏季,热风从四处的山林吹来,同时带来了许多黄土尘泥,风力十足。
西北十三郡中,洛都,阳城,萧池,以及新建的合城,为四个最大的城池。
其余九个郡,皆是由村镇连成的一片,呈长长的一片扁舟,依附在四个主城周边。
萧池附近,便有两个郡,分为上林郡和下林郡。
麦子小草进了萧池城后,清一色的青砖红墙,来来往往的百姓们,正在修缮着自家房屋的梁顶。
段子越走在一边,介绍着十三郡的基本情况:
“西北土地的土层稀薄,种的都是当地的麦和菽,除此之外,便是花生这些耐贫瘠的作物,即使如此,产量质量都不如南边的收成一半。”
段子越紧锁着眉头,自从来到金国割让的十三郡,事事推进下去,都不如人意。
无论是农田,还是当地的民风,都刻画着两个大字,粗鄙低劣。
就连段子越擅长的水利区域,也到了图穷匕见的地步。
自从天旱了六七年,原本的大江大河,如今都干涸成了小虾米,裸露出高高的河床。
这样的河流,莫说是建水轮车,就是最小型的磨坊,也不一定能修成。
金国的使臣老奸巨猾,将属内最穷僻,受天灾影响最深的几个地区,一并划在割让的地盘之中。
看似金国割让的地盘,远超齐国一倍,实际上其军用价值,也抵不上南地的七州其五。
城墙上,还有役夫在码砖敷泥,都是些二三十岁的汉子,风霜吹得人年龄凭空大了十来岁,干燥的脸上长出了许多被风吹出来的粗纹,像是香樟树上密密麻麻的干树皮。
“怎么都是些男人,这里的妇人女童呢?”
小芽扫视了一遍四周,她常年在司农司做事,招工籍册,每天都在和底层的百姓打交道,一眼就瞧出了这里的不对劲。
不止是小芽,这次来西北任职的官员们也先后都察觉出了,段子越口中的民风粗鄙,绝不单单指的是风化教化的问题。
段子越带着人走到城东的一处工坊,外面晒着大量麻布,里面进进出出的还是些男人,个个扛着布卷,走起来虎虎生风。
“萧池一共建了四个工坊,造纸坊,盐场,打铁厂,制衣坊,里面没招到一个女工。”
制衣坊里面的活计,大多都轻省,按理说,应该是女工最多的工坊。
结果却空无一人。
“城里的女人都去哪了?”
小草将外面的麻布检查了一遍,大多都有磨损,这种料子流出去,也是下等布的品质。
“都被关在了内宅,即使有女人来坊子上工,第二日就会被家人族亲绑回去。”
段子越旁边一人出言道。
看其面貌,像是西北生人,应该就是去岁大考,西北十三郡唯一通过之人,麦子记得,此人名黄子歇,上林郡人。
“县衙里的官兵干甚去了?律令律条明文禁止了,不许扣押妇孺,这些人好大的胆子!”
徐江河气得胡子都要翘起来了,这老头最近新研发出了改良版的耕犁耙犁,在农田耕作中颇有成效。
这次自动请缨来西北,就是听说西北地质差,种出来的粮食颗颗扁小,皆是劣等粮。
黄子歇挠挠头,羞愧地说道:“原先县衙里派了官兵,刚开始还有成效,后面那些女子,突然就回了家中,再也不来坊子上工。”
若是被迫赶回家中还好,可到了后面,这些女子统一口径,是自愿不干的。
这就算让天王老子来,也是没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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