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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耐心听着手机里来自父亲的规训，偶尔应答两句。
其实都是些翻来覆去的话。
父亲年轻时也是游泳选手，也有着不错的表现，但是因伤早早退役，于是把期待都投射到纪耀身上，希望他继承自己的衣钵，取得更好的成绩，所以从小就对他更为严格。
但纪耀也无所谓，反正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事，游泳也挺好的。
“你知道这次比赛省队的教练也会来看吧，你表现得好…”
表现得好，才有机会被选进省队。这句话从上个月听到现在，不仅来自父亲还来自教练，哪怕是懒散如他，在这一遍遍的叮嘱中也有些烦躁。
“我知道，我会好好表现的。”
“游泳就是要争那一口气，力争上游！我年轻那会儿…”
这番关于游泳的演讲在十分钟内不会结束，听着耳边的叨叨，纪耀有些走神。鼻翼耸动，似乎闻到什么味道，他侧头看向对面。站在对面的男人刚拿出了电子烟在享受，缭绕的烟雾带有一股水果味，逐渐充斥整个空间。
他是绝对不允许抽烟的，甚至不会待在有人抽烟的场合。此时忍不住皱眉，朝外侧走了几步，更靠近室外的出口，这边是上风口，要好一些。
走到这才发现靠近门口还有一条横向过道，对面转角处有个女生正在吃三角饭团。
应该是表演人员，穿着一袭夸张的米色礼服。似乎是为了避免破坏口红，每一口都张得巨大，轻轻咬下，然后噘着嘴细嚼慢咽，看上去有些滑稽。
纪耀忍不住低笑。
这并没有影响电话那头还在进行中的演讲，但却惊动了对面正在用餐的女生。
女生无意中扭头看了他一眼，两人双目对视，他明显看到对方瞪大眼睛，连口中的饭都忘了咀嚼。
怎么说呢…纪耀见过很多种视线，有惊艳的、有敌视的、又充满爱意的、也有瞧不起的，但这种见到他仿佛见到鬼一般惊恐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觉得很有趣，像是故意捉弄，他对女生露出友好的微笑。
下一面他眼睁睁看着女生完全不顾口红，猛地把剩下半个饭团全塞进嘴里，然后提起裙摆头也不回地跑了，整个过程没再看他一眼。
这种落荒而逃的架势，像是灰姑娘的魔法即将失效、慌不择路地逃离舞会现场一样……
纪耀摸不着头脑，他长得有这么吓人吗？
第16章
表白
还剩二十分钟晚会就要开始了，程子安正四处张望，寻找柯宁的身影。
转头看见她拎着裙摆小碎步跑来，高跟鞋在地面踩出清脆的声响。
“学姐，刚刚余荷姐说要准备开始了。”他看见她微微喘气，一脸后怕的模样，关切道：“你还好吗？”
“没…没事…”柯宁用力拍着胸口，把刚才猛塞进去的饭团咽了下去。
今天一下午她都呆在礼堂，因为换上了礼服做好了妆造，也不方便去吃晚饭，饭团是外院学生会特意准备的，她一直到刚才才想起来吃，就找了个没人的地方休息顺便垫垫肚子。
看见纪耀的那一瞬间她魂都快吓飞了！
这个游戏真的越来越离谱了！再这样下去万一发展出十个八个“男朋友”…
想到这里她顿时下定决心，掏出手机手机长按那显眼的粉色APP，毫不犹豫地点下删除按钮。
远离游戏保平安！
刚刚穿着高跟鞋一路小跑，这时才发现脚后跟有些刺痛。她跟着程子安往后台走，走路姿势略显怪异。
19:25，场馆内的大灯准时关闭，周围顿时变得昏暗起来，而及时亮起的彩色灯光和响起的音乐又很快营造出演出的气氛。演出开始时纪耀才和恰好上台的主持人同时“闪亮登场”。看见他出现在消防通道口，罗成旭用嗔怪的表情委屈巴巴看着他，直到他走近才说道：“还以为你又丢下我走了。”
“本来是这么打算的。”纪耀双手插在卫衣兜里，轻描淡写道。
和父亲的电话打完，他原本不错的心情顿时变得烦闷。他其实很能理解父亲望子成龙的心情，他自己也在为了这个目标而努力着。但他更希望父亲打来电话时多问问他最近过得好不好、晚饭吃了些什么，他们父子之间能聊的有很多，不仅仅是游泳。
所以他本来又想象往常一样回去睡觉，独自消化，但是开场音乐恰好响起，他不知怎么就又走回来了。
比起一个人蜷缩在床上睡觉，偶尔体验一下热闹的感觉应该也不错吧。
罗成旭完全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转眼就开始没心没肺地凑到他耳边分享自己的撩妹战果。
“青春建功新时代，扬帆追梦新未来。”
“你我共聚新起点，携手圆梦新征程。”
“尊敬的各位领导、各位来宾，亲爱的老师、同学们，”
“现场以及正在收看我们节目直播的家长和观众朋友们，大家：”
“晚上好！”
“此时此刻，我们是在A大第二礼堂为您呈现“年少与你，携梦迎曦”外语学院2023年迎新晚会。我是主持人柯宁。”
“我是主持人程子安。”
……
四个主持人挂着得体的笑容，站得笔挺，用昂扬的语气读出无聊又冗长的开场词。
纪耀仰头注视着此时此刻就站在他面前的女主持。
正是刚刚逃跑的灰姑娘。
她不复刚才的惊慌失措，脊背笔挺，嘴角微微勾起，念台词时会用含带笑意的眼睛环视观众席。一袭蓬松的米黄色礼服裙，上面的西钻在灯光下随着她的一举一动而莹莹闪烁。
自信且夺目。
他若有所思，偏头凑向身旁因为无聊而开始玩手机的罗成旭：“最右边那个女主持，认识吗？”
罗成旭在回消息的间隙飞快瞥了一眼：“不认识，咋了？”纪耀没说话，消息回完他又开玩笑似的说道：“不过我认识外院学生会的，你要喜欢我帮你问问？”
一般来说这种拉郎调侃会收到纪耀一个白眼作为响应，但这次他居然思考了一会儿，点头：“好。”
“不是你来真的啊？！”他一下就精神了，蹭地从椅子里坐直，都不管自己今晚二十个微信号的KPI，拿起手机就开始摇人：“你放心，哥必给你拿下！”
纪耀寡太久了，寡到他都觉得可怜的程度。他们体育生要上的文化课很少，他又不参加社团或者活动，遇不到什么合适的女生。再加上他除了比赛日，每天就是泳池、健身房、食堂、宿舍四点一线，平平淡淡，简直浪费他那张帅脸！
想到这里罗成旭像是自己养了十几年的孩子突然开窍般，欣慰地抹了一把泪。
正是如此，替好兄弟解决人生大事他罗成旭义不容辞！
然而等他把列表翻来覆去，问了一个又一个外院熟人，得到的回复都是：“嘶，都说不认识，说不是外院的…”刚许下豪言壮志就被打脸，他小声说道，心虚地抬眼瞟了瞟身侧。纪耀还是懒散地陷在软椅里，一手托腮，专注地听舞台上主持人进行无聊的嘉宾介绍。
这幅模样落在罗成旭眼里就是妥妥的一见钟情，情根深种、无药可医啊！
他再次抹了把不存在的泪，拍拍对方的肩膀：“你放心，耀子！就算是等晚会结束直接冲到后台拦人，哥也绝对帮你把联系方式要到！”
流程正进行到嘉宾介绍，因为临时到来的书/记，再加上后期不断调整，现在名单已经和四人熟悉的介绍顺序不同。柯宁介绍完某辅导员老师，最后轮到程子安。可观众掌声结束过了三五秒，大厅竟然陷入了一片安静中。
柯宁脸上保持笑容，余光却迅速瞥向身边的程子安，见他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状况，当机立断再次举起话筒开始介绍下一位嘉宾。
“外语学院23级新生辅导员，郑敏老师。”
场下再次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没人觉得不对劲。
话筒贴近胸口，柯宁暗暗松了口气。
“在这里要提醒现场的观众朋友们，您可以扫描您前排座椅背后的二维码关注外语学院学生会官方微信公众号，向后台发送“上墙”两个字参与今晚的微信上墙活动，发送任意弹幕，在稍后的抽奖环节您就有机会成为今天的锦鲤，丰厚的礼品等待着您！下面有请外语学院党/委书/记张楚言上台致辞，掌声有请。”
舞台后方是LED大屏，充当电子背景板的同时，最顶端时不时会滚动观众的留言，有三排位置，留言跟在头像和昵称后。现在是发言环节，大家不敢造次，弹幕都是“欢迎”“111”“抽我”之类的灌水。
四人转身依次下台，一直走到观众看不见的地方，柯宁挺直的后背才缓缓松了下来。高跟鞋带来的不适越来越难耐，但她不敢休息，第一个节目是她报幕，所以站在一边等待书/记发言结束。
“抱歉…学姐。”程子安面带歉意，耷拉着眼角，也没找理由，老老实实为自己刚才的失误道歉。
“小事情，第一次上台难免犯错。我还记得我第一次主持，有位老师的名字里有多音字，我当时也没去问，结果上台把人家三个字的名字念错了两个…现在偶尔睡前想起来还是忍不住脚趾用力。”她做了个鬼脸，掩饰尴尬。
程子安没忍住笑了。
掀开的帷幕那侧有数百名观众，有正在慷慨陈词老师，而帷幕这一角只有他们两人并肩而立。她在低头看台本，他也在低头，但眼里只有她。
突然，“柯宁，你的发卡好像松了。”他指了指她脑后摇摇欲坠的蝴蝶发卡。
“哦，应该是之前跑动弄的。”她伸手去调整，但手中正拿着话筒和手卡，单手很难操作。
“我帮你吧？”
“好，谢谢。”
程子安把话筒和手卡塞进西装口袋，这一方面男主持确实比女主持方便很多。
他抬起手，略带生涩地调整发卡的位置。两人的距离再次拉近，裙摆擦过小腿，堆积在鞋尖，他甚至能闻到萦绕在鼻尖的洗发水的味道。
弄了两次，总算让蝴蝶结不那么歪歪扭扭。
“好了。”
话音刚落，书记也正好结束了他的发言，台下掌上雷动。
“该我们上场了，”前方的女孩侧头看他，嘴角带着笑意，由碎钻构成的蝴蝶结恰好反射着舞台的强光，一瞬间将他拽回到那个夏日的夜晚。
之后一切都很顺利，晚会逐渐走过半程。
“感谢翻译二班带来的精彩合唱，接下来让我们稍事休息，进入今晚的中场休息环节。”
外院向来财大气粗，这次晚会也拉到不少赞助，奖品那是相当丰富。一等奖一名，赠送AirPods，二等奖三名，便携式打印机，三等奖五名，零食大礼包，还有特等奖十名，赠送驾校半价报名优惠，驾校当然就是晚会的赞助商甲方之一。抽奖环节在中场和结束时进行。
柯宁正念着赞助商的gg，而台下观众都因为抽奖而变得跃跃欲试。舞台后的LED大屏上弹幕明显变多，滚动的速度也不断加快。领导老师这些大忙人基本开场结束就走了，大家都不再拘着，屏幕上各种骚话闪过。
罗成旭连发三条“1111”，他正愁自己上周刚丢了耳机，犹豫要不要再买新的，天知道这已经是他丢的第三个了！来看晚会之前他是不知道有抽奖的，而现在，这突如其来的惊喜不就是为他准备的吗！
他美滋滋地又发出去一长串1，企图增加中奖率。
瞅了眼旁边的纪耀似乎兴趣缺缺的，手机都没拿出来。“你咋不抽？你赶紧也发几条，抽中不想要送我也行。”
纪耀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瘫得更舒服：“抽不中的，别费工夫了。”
“哎你别废话，我正好没学车，驾校优惠也不错。”罗成旭麻溜地伸手从纪耀口袋里搜刮出手机，对方也懒得阻止，随便他折腾。
手机没密码，轻扫蓝色大海的屏保就解锁了。纪耀手机里的只有必备软件，非常简洁。罗成旭熟门熟路地点开微信，可怜见的，这里几乎没几个对话框，最近对话是半个小时前和教练，他甚至能在第一页最下面看见上个月的聊天框。
他越来越觉得需要有人来刺激刺激这个懒狗无聊的人生了。
扫完二维码，他刷刷刷连发三条111，正想把手机还回去，瞅了眼台上正在与观众互动的女主持，突然灵机一动，手指飞快打下一串文字。
柯宁刚面带微笑，念完刚抽出的五名特等奖幸运观众的昵称，台下响起奇怪的欢呼和鼓掌，似乎有些不太对劲？怎么那么多人起哄呢？刚刚也没念奇怪的ID啊。
她莫名其妙，但依旧保持笑容，余光扫过身后的弹幕时，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
一位头像是海上灯塔的G同学说道：“好喜欢白裙子的主持人姐姐，请问可以要个联系方式吗~~”
这位G同学甚至还连发三遍，使得这句话在屏幕上重复刷过。
柯宁选择无视，这种无聊的弹幕很快就会被刷掉的，她站在舞台一侧等待颁奖结束。
然而大学生是世界上最最最喜欢凑热闹，最最最无聊的群体！受到这位G同学的影响，不同头像不同ID的网友开始不断刷屏，重复着“好喜欢白裙子的主持人姐姐，请问可以要个联系方式吗~~”。
果然人类的本质是复读机。
台下也不断有人起哄。柯宁表现得很淡定，脸上却逐渐升起可疑的红晕。
观众席里，罪魁祸首罗成旭正吃痛地揉着肩膀，嗔怪地看向纪耀：“你下手也太狠了吧！”
纪耀拨弄着手机，头也没抬：“你活该。”
“我这不是帮你表白吗！你还打我！”
弄了半天，已经发出去的弹幕无法撤回，他有些无奈，抬头看向台侧满脸通红、局促地站着的柯宁。
再次给罗成旭的肩膀狠狠来了一拳：“我真是谢谢你。”
第17章
睡美人1
抽奖结束，柯宁重新回到后台，舞台帷幕隔绝了台下打趣的眼神，但挡不住后台工作人员们的玩笑。
“都怪你太好看了，光站上台不动都能有一大堆追求者。”
“要不在弹幕上发个联系方式？我估计你微信能被加爆！”
“大美女不愧是你！”
“我也有好几个朋友来找我要你联系方式。”
“随便挑，男朋友这不就来了？”
…或许是带着善意的调侃，也或许是阴阳怪气，但柯宁只能用勉强微笑作为响应。
好像所有人都觉得作为美女被追求是一件享受的事，众星捧月，成为众人的焦点。
但她一点都不喜欢，只觉得困扰。
表达好感是每个人的自由，她理解每个鼓起勇气向她表白的同学，但也希望他们在表示之前考虑这样会不会影响她，毕竟如果喜欢她，为什么又不站在她的角度思考呢？
追求者给她带来的痛苦远不止一件，得不到就毁掉的事她也不是没遇到过。偶尔会把这些心里话在聚会上说出，但大部分人都只会将她的烦闷打上“美女的烦恼”的标签。久而久之，这些烦心事她也不愿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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