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搭讪在所难免。
所以,就算她此刻也被他的三言两语迷得神魂颠倒、神志不清,她觉得这也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她从来不是因为捉摸不定而刻意纠结的人。
如果得到的答案是他真的喜欢她,他们两个单身男女借此时机来一场旅行中的浪漫邂逅,大胆恋爱一场又有何不可?
然而很快,这个想法就在这短短的站立间,被她渐渐冷静下来的大脑彻底否决了。
隔着吧台,一弦星也能听到流利的英语从他口中流淌而出。
在他们多年未见的时光里,这个人已经能够非常熟练地应对这样的搭讪。
他在极力否认自己正是职业网球选手手冢国光,并阐明自己是陪妻子一同出来旅行,并不愿意陪他人共饮。
对话往来间,手冢的视线转过来,远远望见她的身影,他当即放下手中的酒杯,向她款款走来,自然地揽过她的肩,向外人证明他所言非虚。
恍惚中,一弦星也甚至还非常配合地对着那两位白人小姐点头致笑,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一刻,她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
如果说,每个人在另一个人心里都有一个模糊的框架,哪怕斗转星移、岁月更迭也不会有太大的改变。
那么,在她为手冢国光设定的框架里,他应该从来都是那种十分长情的人。
喜欢吃的东西可以吃很久,喜欢用的球拍会用很多年,喜欢看的书和电影会收录起来重温好多遍。
若是喜欢一个人,大概也该需要长时间的沉淀并持续很多年才对。
而此刻,他们从重逢到现在不过三天的时间,即便曾经相识,但十五年过去,什么都变了。
就像那两位与他萍水相逢的白人小姐,他与她再次相逢的此刻也不过是两个彼此熟悉了一些的陌生人而已。
即便他们爱好一致,话语投机,他也的确很照顾她,可那个从来清醒理智的人又怎么可能如此随便就在三天之内喜欢上一个人?
而她如果真的就在这种与他无处可避的时候把这么露骨的问题摆在他面前,强行让他现在来做出回答,他们会不会就此一拍两散,尴尬到再不能正常相见了?
她不知道。
但心底深处有个声音在不断告诉她:她不想不能再见到他。
而与此同时,依旧不断翻涌的记忆深处,那些属于过去的吉光片羽再次拼接在一起,形成了一个逐渐明晰的角落。
那大概是一处她过去并不怎么愿意经常翻找的角落,落了许久的灰尘后才被突如其来的心动裹挟着被一同翻出。
里面刻着:手冢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因为这样的回忆,她难以免俗地又多了许多其他想问的问题。
他和那个人又有没有在一起过?现在又为什么分开了呢?
还有,手冢难道已经不再喜欢那个人了吗?
至此,一弦星也才发现,她好像对他的一切都不是很了解。
*
回到船舱客房的一路上,两人并肩同行,一弦星也一直在沉默,气氛因此微妙了许多。
直到两个人回到那个狭小的房间,她才微微抬起头说,“我先洗漱睡了。”
说着,她拉开洗漱间的门。
就在这时,男人的手快她一步用力按住那扇即将被打开的门。
察觉到她的异样,手冢长臂微展,挡在她的面前,从远处看去,就好像是让她靠在自己怀中一般。
“你怎么了?”
他的声音在头顶低低响起,带着一点令人沉醉其中的魔力。
他的呼吸也在头顶,温度气息在眼前。
大概正是因为这些令人心脏莫名加速跳动的因素叠加在一起。
原本她真的什么都想忍住不问的。
闭塞幽暗的船舱,粼粼船桨划过的水声中,她忽然抬起头,双眸明亮地说,“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他毫无停顿,“你问。”
然后他就听到她问,“你国中的时候,是不是有喜欢过一个女孩子?”
一弦星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最先问起这个,但问题既已出口,已然无力挽回。
手冢的表情却蓦然严肃起来,“是谁对你说的?”
“是我在问你啊。”她笑。
见手冢并不回答,一弦星也无奈解释道,“我也是忽然才想起来的,也是二年级的时候,大概就是全国物理大赛结束之后,有个一年级的学妹向你表白被拒绝了,你还记得吗?”
她舔了舔唇,缓解了下干涩,继续说,“你那个时候用的理由,不正是自己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吗。”
那段时间简直被学校里的女生传的沸沸扬扬,什么名字都被拿出来和他搭配过。
唯独没有一弦星也这个名字。
她讲话的时候,手冢一直在观察她的表情,这让一弦星也感到莫名的无所适从,甚至不太敢去对视那双正在窥探自己的深沉眼眸。
相互沉默半晌,她终于听到他说,“我不记得了。”
一弦星也抬起头,“怎么会?”
这种事居然都不记得了,真是的,她都记得。
她将眼神错开,看起来很不在意地说,“那学妹长得很漂亮的,大眼睛,双眼皮,扎着马尾辫,讲话温柔极了。”
虽说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记住这些乱七八糟了,但等她说完,回转视线,才发现,手冢的眉间早已舒展开,似乎凝成有笑的模样。
糟糕,好像讲多了……
一弦星也连忙干咳一声,找补着小声道,“我就是记忆力太好。”
手冢却在此时从容收回了拦住她的手臂,问她,“那么请问,平成14年,青学一年三组的美术老师姓甚名谁?”
一弦星也,“……”
不知出于什么心态,手冢竟然在这个随口胡扯的无聊问题上极有耐心地等她的答案等了许久。
直到她马上就要把一句十分赖皮的“又不是什么事都能记得住”甩出口时,他相当无情地开了口。
“如果回答不出来,今晚只好请记忆力很好的一弦小姐睡地板了。”
一弦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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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腿哥不会舍得滴,偶然发现脑婆可能也喜欢自己,内心狂喜,于是傲娇一把子:D
所以,这的确是个后知后觉的双箭头~
掌声欢迎星妹为大家表演:我醋我自己,一醋十五年。
第21章 白雪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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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是这么说,但实际上,这船舱内设置的客房空间实在有限,根本不存在能让谁睡在地板上这一说。
况且,在他们现在这种心照不宣的暧昧氛围当中,成年男女即将同床共枕的旖旎现实面前,某先生率先想到的居然是谁要睡地板的问题?
这真的是……
好吧。
一弦星也在心里给他默默颁发了个清心寡欲第一人的小牌子。
幸好刚刚她没就着冲动开口说要和他立刻开始一段不清不楚的恋爱关系,不然感觉会被人直接提到甲板上吹一夜冷风直到大脑清醒为止。
两个人还是躺在了一张床上。
手冢把唯一的一床被子让给了她,自己只盖着件厚外套合衣而睡,躺在外侧,和她隔了礼貌的距离。
一弦星也躺在内侧,视线再次落在他只留给她的一个很绅士的背影上。
漫漫汪洋中,他们共同随一叶孤独的扁舟漂泊在静谧的夜晚,枕头下传来细微发动机螺旋桨的呜呜声。
晚间淤积的一系列情绪沉淀下来,化作理不清的千头万绪。
他国中时是不是有喜欢过一个女孩子,这个问题,他还是没给她确切的答案。
可没给答案大概已经算是一种沉默的肯定。
毕竟,按照手冢的性格,如果没有的话,他一定第一时间就否认了。
但如果手冢真的有喜欢的人,最后却没有在一起,那么多半的可能是那位女生并不在意他?她猜。
不知为何,一弦星也总觉得手冢一定不会是先行放弃的那个人。
脑海里正漫无边际地任思绪飞驰,身边的手冢动了动,竟是翻了个身,面朝她侧躺过来。
小窗漏下的夜光中,男人长睫如漆,双目紧闭,半边脸陷在柔软的枕头里,五官中蕴藏的清冷在阖眸之后被冲淡了许多,此刻看来,意外温柔。
他睡得安稳,一弦星也却盯着这张好看的脸,慢慢出了神。
她当真是觉得,手冢国光这样的男人,财富荣誉身份地位这些身外之物暂且不提,单凭他的样貌身材、风度气度,只要他愿意,这世上也绝不会有女人能拒绝得了他。
她原本真的不是很想继续纠结在这位手冢曾经喜欢的人身上了。
可是,看着此刻安静熟睡的男人,她还是忍不住在心中对那个人生出了点异样的情绪。
大概就是觉得,那人真的是……唉,好没眼光。
神思越发散越了无睡意。
担心自己的辗转反侧再次吵醒他,一弦星也缓慢起身,将被子转而轻盖到手冢身上后踱步出了房间。
深夜宁静的船舱长廊中,整个世界似乎都在沉睡。
因而也愈发显得某间客房里传来的争吵声十分明显。
“数学数学又是数学!说了多少遍了不要和我提起这两个字!东大的数学系我一辈子都不可能同意!”
“你冷静一点!就这样报哲学系?你有问过次郎的意见吗!”
次郎?
听到熟悉的名字,一弦星也停下闲逛的脚步。
她记得,与他们共同出行的那一家三口中,那位小哥哥正是叫次郎。
顺着明显的争吵声踏入走廊分支,几步之后,她果然在廊中看到了十七八岁的少年身影。
次郎原本是安排和导游先生一间房的,此刻或许是被拉过来讨论什么才出现在他父母的客房门前。
结合他父母争执的内容来看,很明显,是一家人在填报大学志愿上出现了分歧。
不过,次郎父母在屋内吵得不可开交,他本人倒像完全置身事外一般,蹲在门前,黑色短发半遮住眼睛,神情显得有些懒散阴郁,削瘦的双手手指正在摆弄一个三阶魔方。
一弦星也在中学时代可以说是魔方的狂热爱好者,最好的单次还原记录甚至缩进过八秒以内。
但饶是如此,她此刻还是被次郎手中那看似普通但配合起手速甚至可以称之为神迹的魔方着实惊艳了一把。
第一次的还原过程,一弦星也还来不及读秒就已经结束。
看他再次打乱,她连忙拿出手机,精确地帮他记了下时。
4.88秒。
或许更少。
一弦星也在心中惊叹一声,要知道,现如今三阶魔方的吉尼斯世界纪录也不过4.73秒。
这种游戏绝不是单纯靠背公式和练习就能达到这样非人的境界,越往高处攀登,越会发现这和与生俱来的思维天赋密不可分。
而拥有如此天赋的人如果能够对诸如物理、数学这样极具思维挑战性的基础学科抱以极大的热爱与坚持,假以时日说不定会有巨大成就。
作为从艰深的航天工程专业一路跋山涉水而来的学者,一弦星也无论如何都对这种天才少年报以十二分的惜才之心。
不过,她刚刚听他父母说什么?
不报数学。
报哲学?
一个词汇瞬间从脑海中横空而过。
暴殄天物。
或许是她的视线过于热烈,次郎很快就注意到了她。
那少年悠悠看了她一眼,并没有打招呼的准备,他只是很冷漠地转身,不光对一弦星也,也像是对整个世界都提不起兴趣般,开门,进了房间。
至此,屋内的争吵也戛然而止。
像是围观了一场不切实际的梦,一弦星也摇摇头,丢掉自己那点莫名多余的操心情绪,带着一身微凉的寒意,调转了方向。
他们一行人的房间各自之间相隔并不遥远,兴许也是听到刚刚的争吵,春生也打开房门,刚巧迎上廊前的一弦星也,看她穿的单薄,便将她拉进屋来讲话。
进来时,指针指向11点的位置,幸子已经在自己的小床上早早睡着,屋里只开着洗漱间幽白的小灯。
见她一个人大晚上自己在长廊里散步,问清缘由,春生自然很惊讶,“一弦先生这么早就睡下了吗?我还以为你们……”
有这种机会无论如何都要不舍昼夜一次的。
春生把后半句忍住,转而说,“你们或许需要些工具,助一助?”
“……”
一弦星也一阵气短,“不、不必了。”
但她转念想到刚刚手冢面对她依旧神色自若的入睡行为,又或许……真的需要?
“……”停,停。
“不是他的问题,是我自己睡不着。”她解释道。
春生问,“是有什么心事吗?”
自从那夜春生向她坦白了自己的故事后,在这场本该由陌生人汇聚起来的旅程中,二人之间难得对彼此都能产生莫大的好感与信任。
又或许也因春生在这方面是过来人,一弦星也总觉得向她坦诚自己的心事倒也无妨,但出于某种害羞心理和必须要掩盖的身份,她开口道,“是这样,我有一个朋友……”
春生会意笑笑,“你的朋友可有什么烦恼?”
一弦星也其实有点不知从何说起,刚刚神思发散的过程中,她有继续冷静地想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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