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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之下同人) [一人之下]如遇观音——春雨惊蛰【完结+番外】

时间:2024-02-22 14:35:29  作者:春雨惊蛰【完结+番外】
[你厉害又聪明。]
张之维转了转手里的笔杆,毫不谦虚地受了这声赞美,轻声回道:“你不早就知道这些了吗?”
林观音闻言,愣了愣,继而笑容更开,认真地点了点头。
陈少聪可以站起来之后,终于抽出闲情,可以做点别的事了。
他是个有文化懂洋文的少爷,放下身段,就算是这种乱世,怎么都能带着沈兰混口饭吃。
他和张之维偶尔谈起这件事,说自己打算去金陵去。
金陵?
“对,我叔叔也在那,”陈少聪还是拿着那本命理书,也不知道他最后到底有没有看懂,“我可以过去给他帮忙。”
他顿了顿,转回头,望着这座比之以往显得有些破败的青石瓦房,脑海里或许浮现了往日陈家兴盛的模样,他叹了口气,说:“总要把我欠祖宗的,都还回来。”
张之维点了点头,对他的决定不置可否。
陈少聪却拉着他跟他说:“现在世道不太平,唯有金陵还算是块祥瑞地,你若是和阿音有难,可以奔去金陵找我。”
“你?”
张之维心里想,这家伙前段时间还是一副看淡生死的死样子,还能指望他?
张之维那张脸藏点温情的小心思还好,心里要是有点不屑,那简直藏都藏不住,连陈少聪这种不会看脸色的大少爷都看出来了,他有点尴尬,手悬在半空,又鼓足勇气跟他承诺:“若张先生今后有请求,我陈少聪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还赴汤蹈火?
万死不辞?
张之维心想,可得了吧,指望你多走两步路就不错了。
他稍稍捏了捏手里正在扎毫的笔头,瞟了眼陈少聪,心想这大少爷天天搁这论道,不知道有没有教阿音念书。
张之维自己倒是想亲自上手,但问题是,张之维自个儿那是纯自学,完全是为了修炼看懂前辈留下来的书籍,他脑子聪明,多上几次早课,时间一长,无师自通,是完全教不了毫无基础的林观音的。
“我现在就有个请求。”
陈少聪赶紧坐起来,背挺得笔直,用尽全身力气来表达他有多重视张之维接下来说的话。
“你教阿音读书吧,”陈少聪以为是什么大事,结果一听是这个,愣了愣,背都垮下去了,张之维看那副模样以为教人念书是件很难的活计,让他为难的很,于是补充道,“不用教多少,至少让她能识得几个大字。”
比如?
比如。
张之维伸手,指尖在碗中的水渍里蘸了蘸,就着手中的水珠,落到桌子上,笔走龙蛇,落下“林观音”几个大字。
张之维点了点那字,告诉陈少聪:“我想让她学会写自己的名字。”
陈少聪这个不要脸的,前一脚还搁那赴汤蹈火呢,后脚一听说教林观音念书,说张之维自己教最好。
“张先生陪伴她时间远比我们要长许多,为何不亲自动手教呢?”
呵呵。
这些有钱人家的大少爷,有时候是真的不动脑子,张之维要是能教,还轮的上他吗?
他不就怕自己亲自上手不会教人,不小心给林观音带跑偏了,才找点正规学堂里出来的陈少聪吗?
呵呵。
这一个个真是指望不上。
张之维转了转手里已经做好的毛笔,在林观音疑惑眼神中,放下笔,叹了口气。
心想,自己教就自己教吧,免得阿音去别人那些心高气傲、鼻孔比天高的先生那受气。
“阿音呐,”张之维把做好的毛笔交到她手里,告诉她,“这笔原是做给你的。”
林观音点了点头。
“不过,现在我得教你认字,所以我得先借用给你的东西。”
说要认字,林观音愣了愣,然后眼睛忽地亮了,忙不迭地把笔又送到张之维手里。
她点了点张之维,做了个书写的动作,然后点了点自己的眼睛和脑袋。
[你写我认。]
啊,这样啊。
看到林观音这样说,张之维倒知道怎么教她了。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张之维谨遵这句话,拉着林观音在村口坐着,当起了这个村里唯一一名代写书信的先生。
这个时代文盲率大概是十分之八,城镇里还好些,要落到乡下,提溜出一个认字的还真不容易,但确实又有书信联系外地亲属朋友的需求,就得代找人帮忙写信、读信,所以具备超越同代人知识和教育水平的代写信的人就应运而生。
不过,这职业良莠不齐,有的自个儿读书不多,就敢装先生,人家一通说,他一通乱写,反正书信传达速度极慢,更何况乱世兵荒马乱地谁也说不清楚信能不能落到受信人那里,有时候写信就只单单为了传达思念,宣泄情绪。
而有的写信先生文化就有点太高了,文化人就有个毛病,忒爱自我解读,高人一等,人家唠唠叨叨说了一大通,他三两句文言文就给拽完了,完全不管里面是否有当事人非常看重的信息。
人一问怎么只写了这么点?
他就会推一推他那副老花镜,老神在在地说:“润色”。
再问。
他就摊开手,说要加钱。
他这么弄,自然没人敢反驳。
一个生意做得霸道的很。
而张之维读过不少书,但刚刚好,不至于掉书袋,也不至于有不认识的字,古今几千年的道理也知道了个全,各地民俗信手拈来。
人家说写啥,他就写啥,关键是便宜,不管多少字,他都收一样的钱。
毕竟,他的目的是让林观音识字,所以他这里唯一的要求就是说的人必须说慢一点,他得一个字一个字对照着教给林观音。
这要求不算过分。
一听能便宜写信,有些人大老远跑来,找张之维写信。
第一位顾客是一名年老的妇人,她脸上满是岁月的痕迹,走路也很慢,弓着身体,像只万年的乌龟,步履蹒跚,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才走到他们这里。
她也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来这的,她没什么钱,可实在想给儿子写信,所以即便消息可能有误她也来了。
林观音殷勤地给了她一碗茶水,扶着她坐下,然后坐回张之维身边,笑眯眯地看着老妇人,鼓励她说。
老妇人顿了顿,然后就开始又慢又长的絮叨。
林观音一边听一边认真看张之维写。
老妇人的信是写给她儿子的,她儿子早些年读了点书,就跑到城里给人帮工,后来不知怎得去了军队里,说现在也不知道到底去了哪里,可每隔一段时间都会送信过来。
一张张薄薄的信纸叠在一起,成了厚厚的一沓,老妇人不认识字,又怕拆了信,信纸就坏了,小心翼翼地放在床头,这回也专程把书信也带过来了请张之维帮忙念一念。
张之维信也到一半,帮她念信,也没有别的写信先生那么不耐烦,看着老妇人双手捏着局促不安的模样,还知道安慰几声:“没事,我帮您念。”
“不要钱。”
老妇人不敢置信地看向温柔可亲的林观音,见她点了点头,便赶忙说了声谢谢。
老妇人将信件收拾的崭新,她虽然不识字,但却把所有信都码的整整齐齐,连前后顺序都是对的。
见此,张之维反倒不敢动这些承载着沉甸甸情义的信件了。
还是林观音接了过去,按着顺序一张张展开信件,递给张之维念。
张之维念了,于是一个青年的混着热血和理想的一切就展在了他们眼前。
他原来是城中在一位先生的指引下,参加了革/命,这位生活困苦、自身难保的小子在信里说他要随着他的战友给中国带来希望和和平,让所有人都过得好,过得有尊严。
尊严?
这可真是个新鲜词。
老妇人和林观音都不懂,她们纷纷望向张之维,张之维想了想,解释道:“就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为了生存,费力劳作,也不必为了生存,去刻意讨好任何人。”
活得有脊梁。
活得顶天立地。
活得无愧于心。
张之维忽然沉默了,这和他的修行何其相似,说到底都是一个对心的“诚”字,遵从内心,心无杂念,便能修得真经。
可这世上,少有人有张之维这样的机会。
要么疲于奔波,苟延残喘,活得像随处可见的蝼蚁。
要么苦于求索,却没有一点机会,一生庸庸碌碌毫无作为。
林观音看出他的怔愣,扯了扯他的衣袖,她双手握拳,然后右手打了一下左手,绽开掌心。
[怎么了?]
张之维摇了摇头,说没什么。
他原本只以为入世只为了磨练他那不可一世的嚣张性子,却没想到入世也能修行,修行说到底还是修得一颗己心,他想这世上已有人比他还要无坚不摧,那他还远远不够,不能骄傲自满,得怀有谦卑,继续努力才行。
他接过林观音手中的信,继续念,他念啊念啊,一封又一封,小子说的越来越多,他似乎也想的越来越明白了,直到落到最后一封,张之维看了一点血渍,而上面写着“母亲,孩儿不孝,以后不能再给您寄信了”。
他忽然停下了,林观音也注意到上面的血渍,看了看张之维,他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老妇人问他怎么不念了。
张之维从来不说谎,他甚至口无遮拦,说话做事从来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可这一回,他破了例,他沉默了许久,告诉老妇人:“您孩子在信里说还在打仗呢,以后给您写不了信了。”
“打仗?”老妇人脸色苍白。
“您别怕,他不会死,”可他恐怕早就死了,张之维心里有些难受,停顿了好久,低声道,“您的孩子无坚不摧。”
比修行了金光咒的他还要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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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典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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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妇人的信纸写了很长,等正式落笔的时候,已写了满满六张纸。
张之维将落好的纸张,一个字一个字念给老妇人听,林观音也在认真听。
“老人家,您看我这说的对吗?”
老妇人“欸”了一声,双手捧着,接过了那沾满墨水的六张纸,说了一声又一声谢谢,林观音也将桌上的信件一封封按着原来的顺序收敛好,然后轻轻送到老妇人手里。
老妇人接过信件,她抬头仔细看了看林观音,最先注意到的就是她那双眼睛,一片澄澈,里面荡着慈悲和温情,是这麻木不仁的世间里,难得的一双眼睛,她走到自己身边,垂下眼眸的时候,不似凡人,倒和那庙里的观音娘娘有几分相似。
她那双枯老干瘦的手紧紧抓住林观音,在她有些疑惑的眼神中,笃定地说:“姑娘,你看上去是个有福的人啊。”
有福?
林观音不懂。
但她温和又柔软,能够承受这世上所有的悲喜,再以最温柔的方式回馈世人,她伸出左手扬起大拇指,向下弯曲了两下。
[谢谢。]
张之维放下笔,替林观音表达了对老妇人的谢意。
老妇人摇了摇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袋子,伸手小心地摸了摸,再捻出一枚铜币,放到林观音手心,跟他们说了再见。
她走后,等在一旁的中年男人忙不迭地接过她的位置坐下来。
他一边坐一边抱怨之前的妇人忒慢。
但要说他骂骂咧咧也不至于,或许他已经习惯了通过抱怨来疏解自己的不满。
林观音帮张之维稍稍磨了磨墨,然后用一块镇尺,压在了纸上,张之维抬头看了她一眼,林观音毕竟是个寄人篱下的小可怜,察言观色的能力是最强的,能很快感受到别人的眼神。
于是张之维看过去,她便也转过头,看着张之维,她看人一向很专注,眼神却很平和,像是能将好的坏的都包容到她那双眼睛里似的。
两厢对视,静默良久,最终是张之维偏过头,叹了口气,让她坐下。
林观音放下手中的东西,乖巧地坐在了他旁边,又开始认真识字。
中年男人见林观音实在漂亮忍不住多看几眼,张之维不动神色地敲了敲桌子,警告般的盯着他,他是最会在柔弱的女人身上施加他那些无人诉说的苦闷和怨气的,可面对强大的男人,他又会表现得很怯懦,仿佛没有任何攻击性,像一只伏地的狗,温顺不已。
张之维淡道:“写什么?”
男人愣了愣,便开始滔滔不绝。
他原是要给自己妻子写信的,不过内容就没有那么温情,满篇的抱怨之下尽是无尽的剥削和掠夺,他向自己妻子索取钱财来维持贫穷的家庭的运转。
他左一口孩子,右一口母亲,底下却全藏着对妻子血汗的贪婪。
他说:“阿香啊,上次那个石老板钱没给够啊,我拿着定好的契书去找他,他却说契书白纸黑字写的好好的,是我不识好歹要多了。”
“可一开始价钱不是这样的啊,”他指甲里全是泥,泥土干涸在他的指甲里,发黑皲裂,长满茧的手,抠来抠去,说话间,总下意识地去挖手里的死皮,他说到动情处竟然哭起来,“我没骗人啊,我怎么有胆子骗那些大老爷啊。”
“可他们还是把我打出来了,”他说,“阿香,你既然现在在石老板的后院里,那多跟他说说,把答应好的钱如数还给我们好不好。”
写到这里,张之维停下了笔,皱着眉问:“那个契书是怎么回事?”
男人愣了愣,然后告诉他,契书就是典妻的文书。
张之维脸色一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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