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那魏四郎,给了我五十两银子,让我们吓唬她们母女一下,只要把人带进春香楼就行,我……我就胡说八道了。
可是……他的确是要逼死他妻子的,当时他特地说了,一定让我们不要搜身,让她有机会自杀。”
杀人诛心,何其可恨。
黛玉猛然扬眉,她也算见过不少案子,可是这般恶心的,却是头一回。
只是不知道此事之中,究竟是这魏四郎一人的主张,又或者还有其他人的影子。
黛玉正思索之间,顾四娘又跪在自己面前,连连磕头。
她心头一跳,连忙伸手要扶起对方,却又被顾四娘阻挡。
顾四娘一点没省力气,不过七八个头,额头上便出现了淤青血痕。
“小女子不知小姐何等身份,但小女子却知小姐是位善心人,还劳烦您送我去一趟知府衙门,小女子要以妻告夫。”
听到以妻告夫几个字,周围的人都是面色一紧,那老板娘也是有些惊诧地追问道:“顾四娘,你可是认真的,不后悔吗?”
“不后悔!”
顾四娘轻松地吐出三个字,落地却如金玉之音。
“你可知,诸告期亲尊长、外祖父母、夫、夫之祖父母,虽得实,徒二年;其告示重者,减所告罪一等;即诬告重者,加所诬罪三等。”
黛玉轻声复述着《大汉律》里的《斗讼》篇,待看到对方坚定的眼神后,这才合掌点头道:
“也罢,今日本小姐便为你破例,来人,去扬州府衙。”
顾四娘未曾想到,自己真的能够成事,当下里连连叩首,一直站在黛玉身旁的琉璃见状,连忙伸手扶起对方。
此时,一直等在旁边的车马也便派上了用场。黛玉先看顾四娘等人上了车,又瞧琉璃拉着雪雁上车,露出一抹满意的笑意。
随即她看着站在自己车前的林管家,见对方躬身站立,右手四指轻扣左手手腕,黛玉眸光微闪,含笑说道:
“管家爷爷,你回府中告诉爹爹,我这边的事情,待到此事完毕,我自会归家。”
林管家躬身施礼,笑着应承道:“小姐放心,小老儿这边知晓了。老爷一直在等小姐归来呢!”
黛玉闻言微微颔首,随即车辆启动,拉车的几匹马都似有灵性,迈着漂亮的碎步,便往扬州城而去。
知府衙门就在扬州的中心偏左,黛玉一行人入了城之后,顺着大道走了不过两盏茶的时间,便到了衙门前。
马车刚刚停下,顾四娘便迫不及待地撩开车帘,想要去击鼓鸣冤。
黛玉看着顾四娘激动,伸手拦住对方:“你且慢,如今你手上没有状纸,不如先见到知府再说 。”
说完此言,黛玉没有理会,顾四娘茫然的眼神,看向自己身旁的丫鬟吩咐道:“琉璃,你去拿九王爷的牌子,便说京城来人想要求见。”
“是。”琉璃轻快地答应着,并没有理会顾四娘听到九王爷这个称呼之后,猛然瞪大的眼睛。
她撩开裙摆,快步地走上前,手中托着一块儿巴掌大的令牌。
那门前的衙役,看了之后不敢怠慢,紧接着便托着令牌往里边跑,不过片刻,扬州府衙便喧闹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便瞧见,一个圆滚滚的身形,自衙门中冲了出来。
扬州知府此时足下生风,手中还拿着一块帕子,不停地擦着额头上的冷汗。
眼瞧着府门口的一行人,扬州知府的汗更多了。
这一位活祖宗怎么到了扬州?为何他竟是一点儿信儿也没听见。
按理说,哪怕是真正的九王爷到了跟前,他也不至于这样紧张,可是这一位姑娘却是不一般。
这一位林小姐可是注定嫁入皇家的,保不准日后便是九五至尊的贤内助。这样的人,就算是他扬州之府长了八个脑袋,也得罪不起。
他就说今儿为什么这么不顺,原来是这位活祖宗上门。
现如今,扬州知府就一个想法,就是不管这位祖宗说什么,他都要办到。
以前看活祖宗拨乱反正,他开心至极,如今到自己头上,才知其中滋味。
扬州知府勉强安稳了自己几分,连忙“滚”到黛玉面前,躬身行礼,口中高声地称:“下官扬州知府沈平之,不知小姐降临,却是有失远迎。”
沈平之此人素来心绪开阔,因而身形颇为得圆润,此时这一番做派,莫名地让人有些喜感。
黛玉与他早不是初逢,当下里含笑与对方口中寒暄:
“大人许久未见,仍旧是这一般的逍遥。”
沈平之听闻此言,脸上的憨直笑容不变,伸出手请黛玉走正门,口中说道:“小姐请走这边。实话说,下官有一种感觉,恐怕下官待会儿就笑不出来了。”
这话既是笑话,可从某方面来说也是实话。
扬州府衙和其他的衙门一样,都是前面升堂办公,后面便是扬州知府的住宅。
而前后两段则有两座花厅连接,左边的一间大多用来接待公务,而右边的则用来接待亲朋。
沈知府引着黛玉往里边走,便想将其他右边的花厅,然而黛玉却并没有,按照对方所想反而抬脚走向左边。
这一下子,沈大人越发地肯定,今日里这位祖宗上门是为了公事。
当下他的心越发地忐忑起来。
几人入到花厅之中,黛玉自然是坐到了右边主位,扬州知府连忙吩咐人上茶。
待到清茗上桌,他这才带着两分忐忑地询问道:“不知到底是何事?”
沈平之口中说着,眼神却看着,站在地中央的母子俩。
正所谓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反正这么多年来,他听了不知多少回,黛玉上门惩奸除恶的事迹,早有了心理准备。
尤其是沈平之,虽觉得自己并非是个好官,却也不至于是个胡作非为的。因此所以说心头忐忑,倒也非是惶恐不安的境地。
面对沈平之的直截了当,黛玉自然也不会再多言废话,当下里直接便将眼前这母女俩的事情说出来。
开始的时候沈知府还能露出些许笑意,待到后面,这笑意就再也挂不住了。
到最后已然是一片铁青。
第4章
三月的江南本来已经春意盎然,可是此时沈知府只觉得如坠冰窟。
若说最开始是对于黛玉的忌惮,那么如今却是心头的一阵阵后怕。
“这怎么可能……”沈平之顾不得擦头上渗出的冷汗,眼神复杂地看向眼前的一对母女。
可如今黛玉在场,容不得他不相信,沈平之心头蔓延起一丝丝苦涩。
自己的外甥女是个苦命的孩子,他一向将其当做亲生女儿一般。甚至在婚配之权上,也极力主张对方选择自己心头所好,却未曾想到竟是害了孩子。
他本来以为这魏桓魏四郎,是个普通的寒门举子。因此虽有些不愿,但仍旧同意了外甥女的要求,甚至聘请名师,替其多方周旋。
可未曾想到对方竟是个披着羊皮的中山狼,不但人品有瑕,竟然早已婚配,而且甚至还将妻子、女儿卖入青楼以掩盖自身。
胖墩墩的手指,此时紧紧地攥起,沈平之脸上的笑意,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件事情多谢小姐告知,只是下官,还有一事相求,恐怕却是缺不得小姐。实在是,大汉律历似这等买卖妻女者,徒一年。”
黛玉一听,便知道眼前之人言下之意,她看了看仍旧有几分茫然的顾四娘,又瞧了一眼眉眼闪烁的红歌。
“按理说,的确是买卖妻女者徒一年,但若是谋害二人性命未遂呢?”
看着一脸豁然开朗的沈平之,黛玉微微颔首,的确卖自身之妻女,在大汉律而言并非是大罪,可那又怎么样?
却要知其人,所作之目的,乃是害妻女之性命,以掩盖自身。既如此,便是杀人未遂之责。
而在大汉律中,这谋杀便在“十恶四杀”之中。
加之魏四郎乃是赘婿,古来赘婿同娶妻,这样一来又与谋杀亲夫类同。
黛玉之所以点明此事,也是为了看眼前的沈平之,若是对方为了自己的外甥女意图徇私枉法,今日恐怕她便要连着对方一起压服了。
而若真的如此一来,恐怕要不知生出多少是非,对于沈平之她也有几分了解,对方正是出自皇后的母家。
如今,皇后正养着非是太子的三皇子,京城之中多少风云皆是大皇子、三皇子和太子的明争暗斗而来。
又思及几位皇子在自己面前如同孔雀开屏的举动,以及随之而来的麻烦,黛玉不觉得有些头疼。
好在看起来沈平之似乎并没有袒护之心,倒是让黛玉松了一口气。
一直在地中央站立的两人小姑娘,年纪小听不明白正常,而顾四娘确实有些茫然。
“大人可是信了?”她带着些许疑惑的眼神看着沈平之来之前,她早已经将生死抛诸脑后,只求将魏四郎那个混蛋拉到马下。
可若说是真的有几分把握,那也是胡言乱语,她自然知道官场之上官官相护。
眼前的这位小姐,显然并非是普通之人,她虽对其满心的感激,可若要说是半点疑惑未有,却也是假话。
自得知魏四郎那个短命鬼如此算计自己,顾四娘便下定决心要与其争个长短,甚至打算将女儿送回平安州,自己与其搏命。
可未曾想到情况急转直下,眼前两人竟是毫不犹豫地信了自己。
不是说官场黑暗,官官相护吗?
黛玉看着心存茫然的顾四娘,眼中划过一抹笑意。纵然是官官相护,但终究也要讲个理字,若天下真的乌鸦一般黑,大汉朝又哪来的蒸蒸日上。
不过思及顾四娘的家世,黛玉倒也能够理解,对方为何会有此感叹。
眼前的这个女子,到底也是个苦命的人。
黛玉心中想着,又将目光转移到沈平之这边,如今这里可是对方的知府衙门,自然要对方出来说话才是。
沈平之看到黛玉的眼神,也是立刻明白眼前这位大小姐的心意,当下里哈哈大笑起来。
“小娘子想得有些多了,且不说。本府为官虽不敢说清如水,却也并非是那糊涂的。
更何况你所言是真是假,不用我来评判。眼前的大小姐便可轻易知晓,你所言到底是对是错,是忠是奸。”
说到此处,沈平之奇异之色不减。他虽知天下奇人异士无数,但是黛玉这一般的,恐怕也是万中无一,他看着顾四娘仔细地解释道:
“你大概并不知晓,替你申冤的这位大小姐来历非凡,天下之间无人敢在大小姐面前撒谎。”
此言话语极为诚恳,显然并不是在说谎,这一来倒是让顾四娘多了茫然。
“沈大人过誉了,不过是凑巧罢了。”黛玉浅浅一笑将话头截住,她确实并不愿意,众人在自己身上探究。
沈平之此时自知多言,当下话锋一转,命人区域将自己的外甥女,和魏四郎一同叫来。
听闻沈平之所言,黛玉垂眸,似乎专心一意地品茶。很显然,眼前的知府虽说口中言之凿凿,相信自己,但观其行径却是个行事谨慎的。
这倒也符合那人对沈知府的评价,“此人看似是个球,实际上的确是个球,滑不溜手。”
听闻沈平之所言,顾四娘注意力也瞬间被转移到魏四郎身上,也就错失了知晓黛玉真正身份的机会。
这世间之事本就是无巧不成书,魏四郎此时,正和那一位表小姐在府中相谈。
听闻姨丈的召唤,表小姐带着魏四郎很快便来到了厅中,然而只到了门外半截,魏四郎的脸色便是一变。
原本脸上的温和笑意,这会儿丁点不见心头,身上更是如同被一瓢冷水当头浇落。
为何在他心中应该已然死去之人,竟会出现在眼前?
他明明已然安排好后手,对方应该根本没有办法逃脱才是,更不要说如今竟光明正大的,站在知府衙门的花厅之中。
魏四郎脚下有些趔趄,却是让一旁的表小姐有些不解,她伸手虚扶了一把,口中担忧说道:
“可是怎么了?竟这般不小心。”
此时满心慌张的魏四郎,哪有工夫理会身旁的少女,他心思急转只想找个理由搪塞。
原本白皙的脸庞,此时却是变得煞白一片,想要转身离开却又不敢,只得磨蹭进入花厅。
他不敢看向顾四娘,更不敢靠近对方,小心翼翼地贴着表小姐给沈知府行礼。
“给姨丈请安。”表小姐这会儿却有些不好意思魏四郎的接近,她向左退了半步,拉开一些与其的距离。一双眼眸娇嗔地瞧对方一眼,这才上前两步给自己的姨丈请安。
“起来吧。”沈平之这会儿心情并不好,但是看到自己外甥女,终究还是和缓下嗓音安抚对方。
而与这一边截然相反的,却是,突然暴怒的顾四娘。
顾四娘本在好奇黛玉的身份,心中不停思索,未曾想竟然听到魏桓的声音,再一抬头果然是对方,一时之间新仇旧恨涌上心头。
她恍若是被激怒的母狮子,直接扑向魏四郎。
一旁的小姑娘听到自己母亲喊出的名字,也是瞬间明白眼前之人的身份。她跟在母亲身后,一把抱住卫四郎的胳膊,张口便直接咬了上去,任是对方拼命晃手,竟也没有办法甩脱。
“好痛,你们赶紧放手!”
黛玉看着眼前的闹剧,并没有丝毫惊讶,她抬起手指轻轻地,在自己的耳畔拂过。
“是。”
身后一个丫鬟闪出,直接上前要抱离小姑娘。可是不知怎的,手上拉着小姑娘,脚下却是连连的在魏四郎的脚上、腿上连踢带踩。
魏四郎一手被小姑娘紧紧缠住,只能用单手来对付顾四娘,又加上脚上腿上,不知怎的连续疼痛传来,一时间竟是有些支撑不能。顾四娘的手指如同钩子一样,在他的脸上、脖颈上挥过,每一下都会留下数道血痕,带走一块皮肉。
此时厅中满是对方的惨呼和哀嚎,一旁的表小姐吓得愣在当场,好半天她才反应过来要上前喝止,却猛然被自己的姨丈拉住。
“姨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表小姐脸色有些苍白,她看向自己的姨丈。她不是个傻子,自然能够知道眼前的女子,这一般怨恨,定然是有所缘故。
而姨丈拦住自己,肯定是这一件事情已有定论。表小姐看着乱作一团的众人,脸色渐渐难看起来。
这场闹剧并没有持续太久,看情况差不多,黛玉对着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手下用力先拉开小姑娘,再拉开顾四娘。
被拉开之后,顾四娘低头看自己的手指,指缝之中已然满满都是带血的皮肉。
而魏桓此时也露出自己狼狈的模样,他的脸上如今早看不到好肉,横七竖八的都是一道道,手指甲划过后的痕迹。
瞧着狼狈不堪的魏四郎,便是一只心中恼怒的沈平之,也忍不住下意识的咋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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