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军神色有些难看,开始怀疑眼前两个人身份的真实性。
白苏问完也觉得自己有些没说清楚,这么问不管是被挖了还是没被挖都显得上门的叶舟和她两人有些奇怪。
“没…没有…”
眼看孟军的表情越来越奇怪,也不知道他想到什么了,白苏连忙解释:“您别误会,是这样的,我们最近在跟一个倒卖尸体的案子,目前只发现你们一家下葬的时间点和他们盗取尸体的时间点能对应上,保险起见过来问一下,也是为了你们能安心。”
孟军的表情这才恢复了一些,可身边的苏冉母亲却惊然问道:“盗取尸体?这…我们村的吗?小孟!你快带他们去看看,看看冉冉有没有事!”
白苏连忙扶住颤颤巍巍要起来的老人,安慰道:“没事的,伯母您先别着急,我们现在也只是怀疑,苏冉她不一定出事的。”
“快快快,小孟,带他们去看看。”苏冉母亲固执地伸手想拉孟军,后者上前替换了白苏的位置,这才安抚下来苏冉母亲:“我们这就去,您别着急,警察也说了,只是怀疑,您别多想。”
“好好好,快去吧。”苏冉母亲推着孟军催促。
把她扶进了房间我,孟军才安心地带他们去苏冉落葬的地方。
苏冉落葬的地方并不远,走路大概半个小时。路上孟军和他们谈起苏冉的时候,话里话外的爱意掩饰不住,可正是这样也显得他更加落寞。
他和苏冉自小便相识,一起长大,对于他们来说,没有比彼此更适合自己的人了。
苏冉家条件不好,她两岁的时候父亲给别人干活的时候从二楼跌下来摔死了,这个高度其实只要及时就医,救回来的概率很大,可是为了给她省出一口奶粉钱,父亲只是默默地擦去伤口流出来的鲜血,忍疼继续工作,等到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晚了,脾脏破裂,腹内大出血,从摔下来到死亡不过几个小时,那一天的工钱是她父亲拿命换来的。
后来人家赔了一笔钱,可苏冉母亲眼神不好,出去工作也没人聘用她,连最简单的保洁都做不了,哪怕把佣金压得比正常价格低了一半,都被人嫌弃。
最后还是回来种地,天不亮就要出去,松土施肥除虫,她一个女人全包了,农忙的时候不敢请人,花不起那个钱。
所以苏冉从小就努力,可是初中还是没能读下去,只得辍学打工补贴家里,但即便是这样,苏冉也觉得人生值得,因为有一个爱自己的母亲,还有一个陪伴自己的男朋友。
白苏听着心里也有些动容,她是个很容易共情的人,尤其对方是一个和她年龄相差不多经历却大相径庭的人,好像在孟军的讲述之中,她自己就站在苏冉身边,看着这个姑娘与眼盲的母亲相依为命,看着她在灯下学习,看着她不得不被迫辍学。
然后笑着告诉别人:没事。
白苏从来都觉得“不哭过黑暗,不足以语人生”,可如今经历了陈茉、黎深秋和苏冉的事情,她才知道和她们相比,自己有多幸福。
自己习以为常的生活,对她们来说都是一种奢望。
“冉冉学历低,做过很多工作,又想攒钱给苏阿姨治病,同时打好几份工,白天在饭店做服务员,晚上就在足疗店帮忙看店,挣了点儿钱,把家里翻新了一下,结果村里有人在那家足疗店附近工作,看见她总是晚上去那里,闲言碎语就这么传出来了,就好像见不得她好一样。”孟军无奈地说道。
他和苏冉一样,本质上都是个很温柔的人。
“后ʝʂɠ来我上门找了那人,跟他大吵一架,他不仅不承认,还骂冉冉……我当时没忍住打了他一顿,冉冉后来又把我臭骂一顿。”孟军继续说,说这些时,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平静得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可越是这样,白苏越能感受到他心底的难过。
像苏冉这样的女孩子,已经没什么可以打败她了,她经历过黑暗,所以不惧怕黑暗。
世界以痛吻我,我却报之以歌。
白苏想到了这句诗。
眼看着他们的生活就要步入正轨,苏冉赚钱给母亲治病,孟军事业也慢慢起来,美好的未来已经在向他们招手,那段不足为人语的时光终于熬过去,命运却像跟他们开了个玩笑。
货车撞过来的时候,孟军飞奔过去,想用自己的身躯保护那个马上就要获得幸福的女孩子,但他追不上货车,也追不上苏冉。
“货车司机喝了酒,横冲直撞,已经被你们同事带走了,可是冉冉没了。”
白色的婚纱终究还是染上了鲜血,苏冉拼尽全力也没给自己的人生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到了。”
走过一条几乎被杂草完全覆盖的小路,孟军指了指前面的墓碑。
“孟军之妻苏冉墓。”
“我父母其实是不想我再管他们家的,他们也是为了我好,但我没办法忘掉冉冉。”孟军看着墓碑,此刻的他显得悲切无比,喜事变丧事,尤其是新婚妻子就这么死在自己面前却无能为力。
“节哀。”叶舟拍了拍孟军的肩膀,走向那个墓碑。
碑前的贡品还很新鲜,不仅仅是水果,还有一些零食,看得出来孟军确实跟上心。
“孟军,你上一次来是什么时候?”
“三天前。”
叶舟站在墓碑之前,探了一眼后面的坟包,神色变了变,随即回头给后面的白苏使了个眼色。
第30章 红嫁悲——10
“怎么……怎么会这样……”
孟军看着眼前已经被挖开、棺材也袒露出来的泥坑,不可置信地问叶舟。
坟坑内壁砌了一层砖头,但还是没能保护好它,白苏和叶舟蹲在坑边,看着暗红色的棺木,棺木四个角的铁钉已经被撬起来,翻出白花花的木材内里。
当地习俗,横死的要用暗红色木材制作棺材,这样才能平息死者的怨气。
两个人绕着翻开的泥土转了一圈,有几个脚印,和一道拖拽的痕迹。
白苏比了比,那脚印和她的差不多:“是个女人的......苏冉?”
“冉冉......?”孟军惊疑地看着白苏。
“刘福军死了至少有五天,孟军却说三天前他还来过…”叶舟凝神看着棺材,继而抬头看向孟军:“你上次来的时候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吗?”
孟军无力地摇头,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没……没有……当时都很正常……”
白苏低声开口:“刘福军他们挖完肯定会回填,如果说三天前还是正常的话,那应该就是这两天又被挖开过。”
“她?”
叶舟和白苏对视了一眼。
“鬼会回到自己的棺材里吗?”叶舟问白苏。
白苏“啊?”了一声,“我怎么知道?”
“陈道长没和你说过?”叶舟又问。
“他和我说这些干什么?”白苏不解。
此时也不是打趣的时候,见陈无妄真没和白苏说过这些事情,叶舟也不再追问,倒是一边的孟军听着两人的对话有些云里雾里。
“两位警官,你们说的‘她’是……是冉冉吗?还有什么‘鬼’、‘道长’和这事儿有关系吗?”
两人自然不可能和孟军说怪力乱神之事,一来是说不清楚,二来眼前情况不明,多说无益。
白苏抬头看着孟军,心里想着怎么编个理由先把他骗过去,结果在他眼里看到的不是恐惧,竟是一种期盼,甚至眼眶微微泛红,像是喜极而泣。
“孟先生…你没事吧?”看他那么激动,白苏开口询问。
孟军却没有回答,反而上前一步与白苏对视:“您告诉我,冉冉回来了吗?”
白苏“嗯”了几声,叶舟也不知道怎么开口,最终白苏也只能尴尬地撩了一下头发,“孟先生,这事儿我们还没查清楚,我们也想知道答案,您能先去那边等我们一下吗?”
孟军摇头,想伸手按白苏的肩膀,抬到一半又觉得不妥,手僵在半空:“白警官…没事的,您告诉我,我不会说出去。”
白苏按下他的手,推着他转了个身:“孟先生,实在不好意思,我们确实还在调查中,您给我们一点儿时间好吗?”
“那你们查清楚了一定告诉我。”
“当然。”白苏点了点头。
看着孟军走到小径的一棵树下,还非常有眼力见儿地背对着这边,白苏才重新蹲到叶舟身边,用手肘碰了碰他:“你怎么看?”
“我还能怎么看?”叶舟斜着眼睛看他:“摇人呗。”
“哦。”白苏听话地掏手机,结果刚解锁又被叶舟按住。
“又干什么?”
叶舟神色有些复杂,又有些纠结。
“师哥,你能不能别老来这套?”
“你说,苏冉在里面吗?”叶舟看着她。
白苏的神色也变得复杂起来,刚刚说到这里的时候被孟军打断,还没深入想过。
已经被回填的坟坑又被挖开,要么是要从里面拿东西,要么就是往里面放东西。
陈无妄和孔恒之都在苏冉手上吃过亏,化为鬼煞的苏冉好像要把命运加注在她身上的不公还给这个世界,变得比白苏从前见过的都要凶残,其实白苏见过的凶煞也不过是王家老太太,可当时陈无妄还能与之持平,可是一个苏冉,竟然能把两位道长都打得灰溜溜的,孔恒之没提到有关苏冉的事情,但从上午的匆匆一面来看,结果并不如意。
会放什么呢?
是苏冉自己回来了吗?
“难不成她杀够了人,觉得该杀的都杀了,就自己回来了?”叶舟问。
“她又不是人,还知道回家呢?再说,回家也应该回自己家吧,在棺材里缩着,怎么听都不像是善罢甘休的样子。”白苏和叶舟一起蹲在坑边,神色惆怅。
叶舟从未觉得当警察能这么刺激,从前的刺激是与人博弈,那只能叫危险,怎么自打带上白苏之后,什么东西都来沾边。
他觉得自己应该找陈无妄算一算,是不是白苏的八字和警局不合,会不会让她跟着陈无妄学道更有前途。
“你知道欧洲的吸血鬼吧?他们就是昼伏夜出,白天就在古堡里睡觉,晚上就出去吸血。”白苏还在那里说,殊不知叶舟已经托腮思考起她的前途来。
“你说苏冉会不会也是这种情况,之前陈无妄跟我说过他们也惧怕阳光……你在听我说话吗?”白苏终于发现叶舟的走神,狠狠撞了一下他,谁知脚下泥土松软,叶舟一动就滑了下去,棺材与石壁之间只有一道非常窄的缝隙,白苏连忙抓住他的后领,才让他没那么狼狈的整个人都栽进去。
可叶舟现在的样子也不好看,一条腿在缝隙里踮着脚尖堪堪触地,另一只腿刚刚慌乱间和手一起找了个最有安全感的姿势——抱住棺材。
慌乱间觉得有安全感的姿势只是他的错觉,待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个鲤鱼打挺就要跳起来,谁知那条腿卡在缝隙里阻碍了他的行动,这一下不仅没跳起来,还再次跟棺材来了个亲密接触。
分明是七月中旬,慕州最热的时候,这棺材却像块冰一样,让叶舟冷冷打了个寒战。
随即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他看着棺材上一块痕迹,这里的颜色比周围都要深一些,可因为棺材本身就是暗红色,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
叶舟用手指搓了搓,看着指腹上的颗粒状,闻着还有股铁锈味儿。这痕迹范围不算小,在棺材边缘,好像剩下一部分还顺着棺材盖进去了……
正要细看,叶舟突然觉得脖子一紧,有东西扼住了他命运的后脖颈!
“师哥你倒是用力啊!”白苏双手扯着叶舟的衣领,这可是他花大价钱在专卖店买的衬衫!领子都被她扯变形了。
“别……别扯了……”叶舟红着脸,挥手让白苏停下。
白苏松了手,带着泥土气味的空气重新灌入他的肺里,让他觉得又活过来了。
“你脸怎么红了?”
叶舟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你说,你是不是想谋害我好继承我的年终奖?”
白苏反应过来,嘿嘿笑了两声,继而回答:“你奖金才多少,也就你当个宝。”
叶舟对于白苏这种还没毕业不知道柴米油盐贵的大学生表示强烈谴责!
哼了一声,叶舟整理了一下衣领,扭动着腿找好角度,从缝隙比较宽的地方抽了出来。
打开白苏伸过来想帮忙的手,自己爬了上去。
白苏讪讪笑了几声,转移话题:“你刚刚干嘛发呆啊?摔傻了?”
叶舟连个正眼也不想给白苏,拍打着身上的泥土,ʝʂɠ只把头往棺材上甩了甩,“你看看那上面是什么。”
“什么?”白苏嘟囔着凑近,像看清楚必须上半身探进去,白苏的手刚落上去就被惊得鸡皮疙瘩都起来,“怎么这么凉?”
没有觉得凉快,反而是一种寒毛直竖的恐惧。
然而白苏只是动作停滞了一秒,还是伸头看向刚刚叶舟示意的地方。比其他处都要明显的颜色这个距离显得格外清晰,白苏的反应和叶舟差不多,先用手蹭了蹭,又放到鼻下闻了闻。
“血?”
白苏看向叶舟,后者抱胸站在边上,一脸凝重。虽说平时没个正形,但真有案子,关系到人命安危、社会和谐,叶舟还是非常敬业的。
白苏也起身站定,一边把衣服上的泥土拍下去一边道:“那我就叫张哥他们来了?”
叶舟点头,又想起后面的孟军,“你说里面会是苏冉吗?”
白苏刚把手机放到耳边,闻言耸了耸肩,“不管是不是,开开不就知道了。”
“可惜陈道长不在这里……”
“咱们得用科学的办法……喂?张哥呀……”白苏话未说完那边就接通了,三言两语解释了这边的情况,张哥一口应下马上就带人赶过来。
“孟先生。”叶舟一边喊着,一边走到了孟军身边。
孟军见他们终于聊完,赶忙过来期盼地看着叶舟,紧紧拉着他的手,好像生怕他跑掉一样。
那个眼神,紧张而又期待,让走近的白苏不禁想起了当初的黎母。
一个丈夫能对自己的妻子情深至此,一个母亲却对自己的女儿弃之如敝履。
这世间的事,还真是一句两句说不清楚。
“你最近见过王老三吗?”叶舟问。
孟军见说的不是苏冉的事,眼神黯淡下来,可还是维持镇定,配合叶舟的询问,想了两三秒才回答:
“…好像见过,冉冉下葬的时候我在这里碰见过他,当时我还奇怪他那么晚还在这里溜达什么,不过这几天倒是没看见。”
“你仔细想想,你碰到他的时候,是哪一天?”
“七月十六。就是冉冉下葬那天,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我还招呼他过来吃席,因为王叔常年在外,我不知道他回来了,就没告诉他,后来他也来了,还问我冉冉是怎么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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