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无妄一向话少,此刻也懒得和他辩解。
可白苏忍不了,闻言便是一顿输出:“我还说我见到你才是倒霉呢,无缘无故挨了一掌,还是个用鼻孔看人的家伙……”白苏的手臂被人轻轻碰了一下。
白苏看向身边的人,陈无妄低声道:“别说了。”
“为什么不让我说?他在骂你,还骂你师父,你守你的道,我骂我的人,没事的。”白苏挑衅地看向孔恒之,她现在丝毫不怀疑,这个孔恒之就是看着陈无妄不爱说话觉得他是个软柿子,才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负他!
“没事。”陈无妄说了一句,仿佛怕白苏还是会与之吵起来,又添了一句:“公道自在人心。”
陈无妄发话,白苏想说也不知道怎么开口,最后只得“啧”了一声,把注意力放在眼前的屋子上。
正想着对策,眼前突然伸出一只手,把本就神经绷紧的白苏吓了一跳,后退几步才发现是孔恒之。
孔恒之极度疑惑地看着白苏,又看了看陈无妄,仿佛不太理解跟在陈无妄身边的人怎么会被吓到。
白苏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看向他手里拿着的东西。
居然也是一张黄纸,其上笔走龙蛇地不知道画了什么,一眼就看出跟陈无妄的并非一派。
白苏抱胸斜着眼睛看向孔恒之,颇有他方才眼比天高的意思:“干什么?”
孔恒之本来一副大度的样子,看见白苏这个态度也没什么好脸色,把手里的符箓拍到她小臂上,看着她条件反射地接住,道:“逢凶化吉符。”
“什么?”
白苏不理解,一是因为他给自己东西;二是他看自己这个态度还肯给自己东西;三是他都看见自己的态度而且陈无妄还在旁边他还是要给自己东西。
孔恒之瞥了陈无妄一眼,发出“嘁”地一声:“这里明显有东西,你一个女孩子,总是被阴气侵蚀难免容易生病,这个陈无妄,我就说他半路出家没什么天赋吧,连这都看不出来,也不知道给你调理调理。这张符你拿着,原价八千八百八十八,我看你合我眼缘,就免费送你了!”
“八千…多少?”白苏被气笑了,摸摸口袋翻起东西。
“哎呀没事,我都说了不给钱了,免费送你的。”孔恒之挥了挥手。
白苏微笑着掏出自己的证件在孔恒之眼前晃了晃,虽然是实习警察,但上面的警徽还是很有震慑力的:“这位兄台,你知不知道这种行为叫行骗?”
没想到这证件根本没威慑到他,孔恒之的目光随着白苏晃动的证件左右移动,终于看清了那两个字:“白……白苏……你叫白苏啊?”
白苏连忙合起证件揣好,眼神复杂又带着嫌弃地打量着孔恒之,随即走到陈无妄另一边,表示自己不想靠近他。
孔恒之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只是目光再移到陈无妄脸上时,又换了一副样子,轻蔑或不屑,总之也不是什么好脸色,看了他一眼就飞快地移开,仿佛多看一眼都会让他难受。
陈无妄倒是无所谓,眼睛只盯着前面的屋子,但见白苏不知道如何处理孔恒之的符,只轻声道:“收下吧。”
白苏“啊?”了一声,倒是孔恒之一脸骄傲,洋洋得意地看着白苏,一副“看我多厉害”的样子。
白苏移开目光,觉得他脑子肯定有点问题。
跟刘福军的小洋楼相比,这个屋子太过简陋,甚至让人觉得不应该还有人住才对,可破旧门板上挂着的铁链昭示着不仅有人住,居然还把这屋子当个宝贝,用小拇指粗的铁链锁着。
实在难以想象是什么样的人现在还会住在这种屋子里。
白苏上前一步想查看,就听见断断续续地呜咽声自屋内传来,声音极低,一直没断过,只是方才与孔恒之说话声盖过乐这声音,在场的恐怕只有陈无妄一直注意着这道声音。
还有声音,那就说明人还没死。
人没死,那就该白苏上场。
白苏摸上那锁链,断开的锁链“砰”地一声落地,惹得白苏一愣。
陈无妄按住她的肩膀把她拉回来。
“离远一点儿,那东西恐怕就在附近。”孔恒之悠然上前,右手一挥,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张符咒,食指与中指夹着置于胸前,口中喃喃念起咒语。
“天地玄黄,阴阳相生,灵光无量,日月其中,千灵相助,百鬼退散!”
符咒唰地一下被甩出去,明明只是一张纸,却让白苏感觉其上带着锋利的剑意,直直射入门中,将门冲开,飞入屋内。
一抹红色一闪而过,白苏先是愣了一下,还没开始害怕,只觉得为什么总是红色,好像前两次见鬼,都是以红色现身。
没想通之后才是恐惧,紧紧拉住身边的陈无妄:“刚刚……刚刚是不是有个东西闪过去了?”
陈无妄无心同她解释,那转瞬即逝的红色,分明是一袭嫁衣,刘福军竟然敢坏规矩,给一个即将尸变的尸体穿上纸嫁衣。
阴物本就心怀怨念,如今被这群人扰了清净,还被强行婚配给一个不认识的男人,放在活人身上也是违法犯罪的事情,何况对于一个开始嗜血的鬼。
不是所有的阴物都能像陈茉和黎深秋那样释然,这些阴物杀过人之后就会尝到血、精气的味道,知道这些东西对自己的修炼有好处,活人卷,死人也卷,活人卷着卷着可能会猝死,可死人卷着卷着就能从白毛变黑毛,甚至成为血煞……
孔恒之已经抬脚继续往红色,消失的方向追过去,陈无妄把白苏往屋子里一推:“好好待着,别出去!”
说完也跟上孔恒之的尾巴往外追去。彼时白苏再想追上已经晚了,两个人都追着那东西越跑越远,白苏也看清了黑暗之中最前端的那个影子,明明跑得这么快,双腿却并没有动作,白苏第一次切实体会到“阿飘”名字的由来。
说不害怕是假的,即便几个小时前还信誓旦旦地说要和陈无妄一起帮助他们,可眼前这状况,她只能拿着两张符在屋子里等……
也不一定……
因为呜咽声还在继续,并且因为被陈无妄推进来,白苏离声音更近,能听到含糊不清地几个字……
“求求……求求你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放过我吧……都是王老三拉我入伙的……我什么都没干过……我就是个望风的你放过我吧……”
“咚咚咚”声音在屋内响起。
白苏后背紧贴着墙壁,蹭了一身的灰,这屋子里面摆设也跟陈茉当时的那个屋子异曲同工,虽然害怕,但能说话就是活人,白苏攥紧了刚刚孔恒之塞给她的逢凶化吉符,缓缓向声音来源处走去。
第27章 红嫁悲——7
屋内男人不断的磕着头,身上深可见骨的伤口汩ʝʂɠ汩往外冒着血,他却像感觉不到痛一样,只是不停的重复磕头的动作,嘴中的求饶声也没断过。
那吓到白苏的“咚咚”声,便是他的头撞击地面发出的声音。
白苏走近几步,看得更加仔细,这人约莫二十来岁,头上缠着绷带,不过已经布满灰尘和血迹,显得脏乱无比,额头正中是因为磕头砸出的伤口,血渗透出来,洇湿了纱布,又缓缓滴落。
刚刚男生求饶的话里断断续续提到了开棺、望风之类的,大概就是刘福军一伙儿的。
“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在这里?”白苏走到他面前蹲下,制止他要继续磕头的动作,再这么磕下去,脑浆都要混着血流下来了。
然而男生竟生生抵抗住了白苏要扶起他的力气,仍然艰难而缓慢地向下拜服。
“你看看我,我是警察,我是来救你的的,发生了什么事?”白苏努力掰起他的头,让他看着自己。
男人双目无神,只是无法再抗拒白苏的力量,脸被用力抬起,才感觉到身前已经换了个人,继而眼睛才慢慢移向白苏的脸,看了六七秒才反应过来,“哇”地一声紧紧拉住白苏往她怀里钻,一下子灰尘鲜血眼泪口水全部蹭到了白苏身上。
白苏措不及防地被他撞了一下,猛然间也失去平衡,两个人一起倒在地上,可那人不肯松手,紧紧拉着白苏的小臂,指甲都要陷进去一般。
不过眼下的状况让白苏忽略了疼痛,倒地之后立刻翻身起来,粗略查看了一下他身上的伤口,才发现他双腿膝盖处受伤严重,几乎已经站不起来。
这女鬼比白苏之前见过的凶残多了,一上来不是拔人舌头让人无法呼救,就是打断膝盖使人无法逃跑。
目前这个男孩还因为恐惧的原因像是感觉不到痛一样,短短几个动作身下的泥土已是一片鲜红,与尸臭不同的血腥味儿弥漫了整个屋子,男孩每动一下,强烈的味道都铺天盖地地扑向白苏。
白苏掏出手机打了120,这种情况再等下去不用女鬼来杀他,他自己就能出血过多死亡。
等救护车的间隙,白苏先把他身上其他伤口处理了一下,男孩身上也有抓伤的痕迹,看着和刘福军的伤口一模一样。伤口边缘隐隐发黑,也不知道会不会感染。
一边安慰着男孩让他冷静下来,一边看着门外陈无妄怎么还不回来,白苏等得有些心急,从前没见过陈无妄真正捉鬼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要这么长时间。
可话又说回来,哪怕是鬼老太太,都没有迸发出过这么强的杀意,这女鬼好像铁了心要将这些人折磨死。
半个多小时后,救护车的声音就传来,紧接着漆黑的村路上便亮起红蓝双色的灯光,飞驰着往这边开。
白苏跑出去给车指方向,回来时男生竟然也跟着往外爬,只是身上的伤限制了他,人来的时候,就看见他半个身子挂在门槛上,嘴里喊着救命,不过细若游丝的声音实在难以被听到。
救护车停在门口,医生护士下来,白苏就听见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怎么会弄成这样?”医生神情严肃,手上动作熟练有序,有条不紊地做了个简单的检查。
“……我不知道。”白苏总不能说是被鬼报复了,不然估计他也要被医生以病人的身份送上救护车。
医生一边查看男生的生理体征,一边继续问:“那你怎么发现他的?你和病人什么关系?”
白苏掏出证件,编了个理由:“我来看看现场,听到这里有呼救声,过来就看见他倒在那里。”
“现场?”医生也是个聪明人,一下子就听出不对劲来,熄灭了手中刚刚照射男孩瞳孔的探照灯:“大半夜地来看现场?”
白苏内心紧张地要命,可面上却神色如常:“是啊,我是实习警察,我想晚上过来多看看,明天师父问我我就不会不知道了。”
这招显然让医生有些诧异,还非常欣赏,起身拍着白苏的肩膀:“像你这么认真的实习生可不多了。”
白苏尴尬地笑笑,不知道怎么回答。
那些护士将男孩抬到担架床上送上车,见白苏没动,医生招了招手:“走啊!”
“我……”白苏想到了陈无妄,“我还有点事儿。”
“别看了,这么晚了能看出什么来,再说了这人必须有人跟着,你是发现他的,这伤的这么重,肯定要上报警局,正好把你同事叫过来。”
白苏纠结地看了一眼陈无妄消失的方向,无奈地上了车。
救护车声音这么响,陈无妄应该听到了,白苏只能这么想。
……
“小白!”
走廊上传来叶舟的声音,白苏闻声抬头,就看见头发凌乱的叶舟和林琛,两个人显然是梦里被叫醒的,眼屎还挂在眼角,大概是知道白苏出了事就连忙赶过来,一身警服穿得有些随意,叶舟一边整理一边跑过来。
“师父,怎么是你们来啊?”对于打扰了两人的休息,白苏有些不好意思。
林琛不在意地挥了挥手:“案情分析会开完也不早了,我想着在休息室凑合一晚上,就听见他们打电话,提到了你的名字,你受伤了?”
白苏身上都是男生蹭上来的血和尘土,看着确实有些狼狈,还好是在晚上,否则这个样子坐在医院里,估计会吓到别人。
“不是我,是刘福军的一个同伙。”白苏解释。
“你一个人大晚上去那里干什么?我听汪法医说你跟男朋友出去了啊。”
“噗嗤——”
白苏还没来得及惊愕,叶舟倒是忍不住先笑了出来。
“哎呀,那不是我男朋友,就是个朋友。”这种事情总是越描越黑,白苏又气又羞,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
“好好好,不管是你的谁,你怎么又去河口村了?”
“我……我就是过去看看……”
“看什么?”
同样的理由肯定不能骗林琛,白苏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抓住了叶舟疯狂给他使眼色。
叶舟听到她和陈无妄在一起的时候就明白两个人去干了什么,看在陈无妄的面子上给白苏打了个掩护,“是我让她去的。”
“你让她一个女孩子这么晚去那里干什么?”
“我东西忘在那里了,让她帮我取一下,再说了,她哪儿是一个人,不是有那个男——朋友陪着嘛。”叶舟好笑地看着白苏。
白苏盯着他那张欠揍的脸,拳头都捏紧了,然而对于他转移战火这个做法,白苏同志给予深深的肯定,所以决定这一拳先记下。
“取什么东西!人家是你师妹,你不照顾人家还使唤上人家了!?”林琛狠狠敲了一下叶舟的脑袋,“什么东西这么重要?”
叶舟捂着脑袋,看向白苏:“呃……什么…什么东西啊……东西呢?…”
白苏对于他这种挖坑给自己跳的行为强烈谴责!但刚刚确实是在帮自己,白苏只得装模作样地在口袋里掏了掏,摸到那块雷击枣木牌,神色一凛,继续摸,摸到了一张纸一样的东西,掏出来往叶舟手上一拍。
“呐!你要的东西!”
叶舟看着那梦寐以求的黄色,眼睛都亮起来了,刚要仔细看看,旁边一只手直接拿了过去,“什么鬼东西?”
看清是张符纸的时候,林琛几乎要把叶舟的耳朵揪掉,对于他这种为了一个不明所以的东西让他亲爱的小徒弟半夜去死过人的凶案现场行为,林琛强烈!表示批评!
白苏龇牙咧嘴地看着叶舟求饶,忽略他求救的目光,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最后见叶舟受到了惩罚,才开口道:“哎呀没事的师父,你看这不是刚好救下一个人。”
林琛冷哼一声,看着红色的“手术中”三个字,“你怎么知道他是刘福军同伙?又是怎么救下他的?凶手呢?”
白苏正色道:“我就是听到他的声音跑过去,就看见他倒在地上了,没看见凶手啊……刘福军…”白苏顿了顿,随即想到说辞:“我去的时候他还有一点儿意识,知道我是警察之后就说了自己是刘福军的同伙,可能想自首吧。”
要是说凶手是个女鬼,刚刚落在叶舟耳朵上的手就该落在白苏耳朵上了,这种事情若非真正见识过,还是不要往外说才好。
林琛怀疑地看着白苏:“你这表情怎么跟见了鬼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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