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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心上人，是不是叫白苏？辛巳年庚寅月丁巳日辰时，对吧？”
陈无妄一愣，表面的坚毅有了一丝裂缝，“你想干什么？”
“别紧张，你是我徒弟，我还能害你不成？你能找到伴侣，为师是替你高兴的。”陈青武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头看向陈无妄，眼睛里满是算计的精光，“你既已找到这里来，应该也知道我当初为什么把你留在身边，你命数奇特，难得一见，我想看看，这样的人，能被炼制成怎样的凶尸？”
“叮当”一声一把短匕被扔到陈无妄面前，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金属光泽。
这把匕首他身上也有一把，是当初陈青武送给他和陈明夷的，其上刻着镇鬼驱邪的符文，如今他那把还好好地留在身上，陈明夷这把却是再度归于它的原主。
“自己动手吧，为师有些累了。”
“乔斯瑾！”身后的温雨欣撑着墙壁站起来，生怕他真干出点儿什么不理智的事情。
可对面的陈青武还在加码：“你母亲的魂魄最近养的不错，你说我身上这么多法器，要是一个不小心冲散了她，是不是不太好呢？”
第86章 满月祸——21
“闭嘴！”
陈无妄大吼一声，握紧了丹阳剑一剑刺向陈青武胸口，后者只是稍微后退了一步便避开，看着他的动作摇了摇头，像是有些失望：“无妄，你的道术虽不是我亲自教的，可你这武术却是传自于我，如今又怎能用这些方法伤害到我呢？”
陈无妄不再理会他的话，几步冲上前一手撑住木台，身体凌空，当胸一脚狠狠踢向陈青武，将其踢得后退几步撞在了墙壁之上，脸上的错愕几乎掩饰不住。可陈无妄并未就此收手，又是一个回旋踢踢向他的太阳穴，反应过来的陈青武就地一滚滚到了墙角，捂着方才被踢到的地方撑着棺材站了起来。
瞟向陈无妄的眼睛里带着浓郁的狠厉，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动手，又惊叹于这个小徒弟何时长进了这么多。但陈无妄一脚踢空，立马追着他的身影过来，看准时机，手上的丹阳剑犹如重鞭，一记横扫，撞在一个坚硬的物体之上。陈青武手握三元剑，横在身前抵住这致命一击。可他到底是年龄大了，抬着的手臂无处化解陈无妄施加的压力，开始微微颤抖。
陈无妄剑眉一凛，冷眼看着陈青武，缓缓开口，声音极稳，像是陈青武拼尽全力的抵抗在他眼里只是螳臂之举：“你说过，道心不稳，剑就拿不稳了。”
陈青武一愣，手上力气一松，陈无妄由下往上剑刃轻挑，“铛”得一声三元剑在空中划过，直直插进他身后的墙壁。
丹阳剑在陈青武面门一划，给他的鼻头处添了一条长长的伤口。鲜血立刻涌出，逐渐从鼻头上滴落到人中处。
“准头灰黑带横纹，是非之灾难躲。”陈无妄的声音随着他再度挥起来的剑传来。在这种光线下，鲜红的血液看起来犹如黑色的液体在缓ʝʂɠ缓流淌。下一剑落在了陈青武的腰部，他急于护住自己的面门，却疏忽了其他部位，腰间一疼，又是一条伤口。
“命门发黑，身体虚弱，运势下降，意外之灾！”
陈无妄运用面相之学，在陈青武身上又添一伤。随着他的话语，陈青武也反应过来。陈无妄其实也有自己的私心，陈青武既然在言语上扰乱他，那么他就在陈青武引以为傲的本事上重创他。他不知道人为造成的面相是否能应验，但无妨，看陈青武的样子，已经有些反应不过来了。
“印堂发黑，前途不明！”
“嘴角发黑，血光之灾！”
“......”
沾着陈青武鲜血的丹阳剑在他自己身上留下各种痕迹，他甚至来不及出声辱骂陈无妄，只是抬手用力擦拭着身上的鲜血。但除了将这些鲜血的范围扩大，看起来更加狼狈，没有什么作用。
陈无妄看着他这个样子，忽然轻轻笑了起来，眼神悲戚，勾起的唇角像是嘲笑，又像是怜悯。面前的陈青武还在擦拭着不断涌出来的鲜血，全然没发觉陈无妄的异样。
他轻声开口：“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善恶有报，如影随形。”
陈青武的动作一滞，陈无妄所说的是《太上感应篇》里的话，是什么意思他比陈无妄更清楚，可他管不了这么多了，伤口还在流血，他却不再擦拭，抬头看着陈无妄。这种场景从前在三元道观很常见，他偶尔还是要维持一个好师父的形象的，也会跟两位弟子秉烛夜谈，此刻两人的目光就像从前一样映着彼此，心里想得却是如何致对方于死地。
“是谁教你的！是谁？！”陈青武气急败坏，意识到陈无妄早就不是从前跟在他身边一言不发的小徒弟了，在此之前，他还觉得这个小徒弟仍在自己的控制之中。如今看来，在他离开的这几年里，陈明夷和陈无妄不仅敢反抗他了，甚至一招一式都走出了他为其设置好的道路。但他并不觉得自己错了，他为自己的心上人甘愿承受天谴，他相信自己走的路是对的。
“何必多问？今日你引我前来，难道不是为这一切做个了结吗？”陈无妄看着他怒目圆睁，恨不能将其拆吃入腹，这还是他第一次见陈青武这个样子。
“你是我徒弟......”
“这话说了太多遍，连你自己都骗过去了吧。”陈无妄垂下眼睫，方才沾染的血液此刻才顺着丹阳剑的剑刃缓缓低落，“何为师，何为徒？师兄跟着你习道多年，你可曾真正将他当作自己的徒弟过？又可曾教过他真本事？他一心向道，宁愿相信自己天资愚钝，都不肯怀疑是你对他有所保留，你现在说这两个字，不觉得惭愧吗？”
“你.......”陈青武一时语塞，此时才明白在陈无妄面前早就没有秘密，但他仍未感到恐惧抑或是慌乱，就算陈明夷死了，就算彭英兰的续命进行到最后一步，他还有针对陈无妄的一招，若是在它面前陈无妄还能冷静如此，那才算他失策。
面对陈青武的沉默，陈无妄已经不想再听他无力地辩解，将自己的所作所为合理化，说得自己像是什么大圣人，所有人都该对他俯首称臣。他轻轻转动了一下手腕，方才在陈明夷手下吃过亏，摔下来时手腕撑了一下地，此刻才发觉应该是扭到了，有些轻微的酸疼传来。但对他来说并不碍事，在刚下山的那几年，他凭着一本符术集收服恶鬼，剑指凶尸，受的伤不计其数，如果连这都无法忍受，早不知死在哪位妖魔鬼怪手里了。
陈无妄凝神闭气，手上青筋暴起，看着陈青武靠在身后那副棺材上喘着粗气，精明的眼神不知又在打什么算盘。不过陈无妄不会给他机会了，没有凶尸供他控制的陈青武充其量是个反应稍快的老人，当日重创陈无妄也是要一位血煞趁众人毫无防备才能将断魂符贴到他身上。如今在陈无妄面前，他毫无胜算。
“......你当真不想知道你母亲在哪里？”
“我自会寻得她的藏身之处，而你，应该为自己所犯下的罪孽赎罪了。”陈无妄不理会他的威胁，果然陈青武眼中有一瞬间的错愕，瞅准这个机会，陈无妄一剑刺出，这一剑有如破竹，承受着这些年来乔家的、他的、袁知任康的，以及其他再也走不出黑暗的人的恨意，像是恶魔的利爪，直奔陈青武的面门。
陈青武眼神一变，身子一矮像一条泥鳅一样从剑下钻了出来。陈无妄收不住力气，桃木剑一剑刺穿了棺材，不知扎在了什么上，还未提剑再刺，心中一紧，像是被什么紧紧攥住，方才还未平息的内伤再度涌上来，逼得他又喷出一口鲜血。
他这才反应过来，这并不是一口空棺。丹阳剑传来不属于木材的坚硬感，这种感觉从剑梢往上，像一股缠绕而上的电流，瞬间涌入他的四肢百骸。
里面的东西挣扎了几下，棺材盖被推的一下又一下试图离开棺材，可又被穿透的丹阳剑钉住。缝隙之中传来一股尸臭，以及兹拉被腐蚀的声音。
“陈无妄，你杀兄弑父，枉为道士！”
陈青武阴恻恻地笑了起来，随即笑得越来越大声，看着陈无妄面色瞬间惨白，握着剑的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内心的邪恶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那棺材里，是乔一鸣。
陈无妄不可置信地看着被刺穿了的棺材，愣了几秒才重新找回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温雨欣看着笑出了眼泪的陈青武，她并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也不知道陈无妄为什么突然变成这个样子，所以在陈青武捡起那把匕首准备从背后偷袭陈无妄的时候，只能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冲上去，将陈无妄撞开。
两个人纷纷倒地，丹阳剑随着陈无妄的动作被抽出来，剑尖之上沾染着不知道是什么的浓稠液体。陈无妄终于回过神来，可眼前的一切都模糊起来，天旋地转，就像是清醒地感知着周围的一切，脑子却无法做出反应。
“乔斯瑾！”温雨欣看着马上就要再次冲上来的陈青武，用力摇晃着陈无妄的身体。她听不懂两人之间的对话，但能确定这个陈青武不是个好东西。寒光闪过两个人的眼睛，温雨欣已经没力气再站起来了，眼睁睁地看着那把匕首直直刺向陈无妄。
“不许动！”
陈无妄一直觉得，白苏救过自己，不仅仅是这条命，是她撕破了陈无妄人生中的黑暗，让阳光能再次照进来，让他不再觉得自己是个可有可无的人。他的神明救过他一次，所以也会救他第二次，她像是身披铠甲的战士，告诉每个想把陈无妄拉入泥潭的人——这是我的人，想欺负他要看我同不同意。
白苏大概并不知道自己在陈无妄心里是这么个“强势霸道”的人，但偏偏就是她的“强势霸道”，才能在摆着一张生人勿近的脸的陈无妄身边待这么久。久到捂化了陈无妄这块冰，将其化作最温柔的水。
“叶舟......”温雨欣干涸的眼眶再次布满温热，看着持枪警戒的两人，消失已久的安全感终于回归。不会有事的，她想。为什么现在才来，她又忍不住地想。眼泪便掉得更厉害。其实来了就好，她看着叶舟，对方也在看着她。不过目光交错了一瞬，便移到前方的陈青武身上。
陈无妄听见熟悉的声音也看向门边，她终于还是来了，他有些生气又有些庆幸。气她为什么不听自己的话，又庆幸她在担心自己。可白苏只是紧紧盯着陈青武，生怕他有下一步的动作。她冲出来的时候，甚至没有看陈无妄一眼，鹰一般的目光紧锁在陈青武身上，是对于他作恶多端的谴责，也是明白自己身上穿着的衣服代表着法律的正义。
陈无妄突然想起来，认识她这么久，自己总是把她放在需要保护的位置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忽略了，她是一位警察。
陈青武顾忌着他们手上的枪，高高举起的匕首悬在半空，盯着这两个不速之客。
“小白。”叶舟低声喊了一句，让她去把陈无妄和温雨欣扶过来。
其实白苏进来的那一刻，陈无妄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即便是手还在颤抖，至少能看清眼前的形势。他对父亲的印象太模糊了，可当陈青武说出那句话的时候，脑海中模糊的记忆还是让他止不住地发抖，遍体生寒。
他这个儿子，三岁离家；叫自家的仇人为师父，叫了这么多年；在白苏的帮助下找到了自己的家，找到了母亲的魂魄......可再见面时，却用辟邪镇鬼的丹阳剑亲手撕碎了父亲的魂魄。他为子不孝，为弟不恭，祖师爷要他一ʝʂɠ口心头血，实在是便宜了他。
白苏没有放松手上的枪，缓步移到温雨欣身边，先搀扶起了她。另一边的陈无妄也起身，扶上温雨欣的另一边。温雨欣几乎软成一滩水，倚着白苏才能站起，整个身子都靠在白苏身上，还好她瘦，否则白苏这小身板还真架不住。
可站在门边警戒陈青武的叶舟却忽地变了脸色，高喊一声：“闪开！”
陈青武一见站起来的三人好巧不巧挡住了他，视线中叶舟的身影才消失，那匕首便重重落了下来。离他最近的白苏反手一个枪托砸在他的肩关节，可那匕首还是没能避过，好在偏离了大动脉，在锁骨处被划上了一刀。
陈无妄立即伸手推开她，才不至于伤及心口。
白苏被推在房间中央的木台之上，看着其上的女人双目紧闭，白苏虽没见过，可也是一眼就反应过来这就是那夜门缝后的女人。锁骨之上的血液滴落在那女人脸上，打乱了原本画在脸上的符咒。
第87章 满月祸——22
陈青武怒吼一声冲了过来，白苏立即翻身滚到另一边，可陈青武并未追上来，而是俯身紧紧盯着木台上彭英兰的脸，继而慌乱地转身找方才盛着血的小碟，拿上手后立刻用毛笔去蘸，蘸了两下才发觉碟子里的血方才已经用完。
陈青武的目光恶狠狠地看向一边的温雨欣，陈无妄将其护在身后，又被快步过来的叶舟拉走。
叶舟心中有些犹豫，作为一名警察，此刻就应该留在现场避免嫌疑人逃走；可作为一个男人，他也想将已经有些撑不住的温雨欣送出去......警务人员时常面临这种两难的抉择，无论选择哪一个答案，都会留下无法弥补的遗憾。但温雨欣作为医务人员，更能体会到他内心的纠结，在他还没开口的时候便扶墙撑着站了起来。
“没事......你去帮小白吧。”
“可是......”
“我没你想得那么弱，不就是少了点血嘛，就当献血了。”温雨欣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可嘶哑的嗓音和红肿的眼眶还是出卖了她，看见叶舟眼底的担心，她竟鼻子一酸又想哭，好在也许是这几天流了太多眼泪，此刻只是低头沉吟了片刻，才用细如蚊蝇的声音哼哼了一句，“我在外面等你带我回去......”
她总是告诉自己，不要对任何一个男人抱有期待，更不要对男人保有幻想，所以她努力让自己变得强大，更强大。让自己可以独当一面，在学校的时候，面对解剖台上的尸体，其他同学还在强忍反胃带来的不适时，她已经准备好各种器材准备动手了；后来到医院，几位实习生还不习惯直面手术台上血腥的场面，她就已经帮老师打灯。福尔马林泡过的尸体泛着毫无生气的黄，手术刀割开皮肤渗出带着生命力的红，在她面前都是拼命往上爬的阶梯。
在这一点上，她和陈无妄很像。只不过陈无妄是用寡言少语掩饰自己，温雨欣是用温和近人掩饰自己。
她已经很久不会因为某个人流眼泪了，没少跟白苏说自己可能天生就铁石心肠、无爱即成神这种话，可一看见方才叶舟那个眼神，自责、担心、愧疚......她的心就像被堵住了一样。
这些想法不过转瞬之间，那边的陈青武还在尝试擦掉彭英兰脸上的血迹，又担心将原本的符咒擦掉；这边的两个人眼里已经要擦出火花了。
叶舟看着摇摇晃晃好像下一秒就要倒下的温雨欣，到底还是不放心，伸出手想扶住她，手才刚伸出去，安静的空间内就传来了吱呀一声。白苏手放在木台上面，很快就锁定这声音来自于木台，赶忙缩回了手，茫然地盯着木台。
陈青武显然也意识到了这声音的来源，脸上有些惊讶，又有些惊喜，但更多的还是不解。
陈无妄皱着的眉头就没舒展开过，目光从白苏的伤口处移到木台上，发现了不对劲的地上。白苏伤口里的血大部分都流到了彭英兰脸上，陈青武不敢使劲擦，只得从边边角角开始清理，所以血液最多面中部还是被鲜血覆盖，此刻正有一小股鲜血顺着彭英兰的嘴角，缓缓流进她微张的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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