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 什么都无,唯她的样子。
然, 事实上, 他三年前,未召任何女子入宫。
他不知他的梦中为何会频频出现一个她。
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
她,又到底是谁?
十日前, 他将困惑付诸神明,宣召国寺高僧觐见。
佛前洗礼, 以字观心,占卜前尘。
高僧所言十字:
“前世缘。
情起于结束之后。”
深夜,烛明,李胤停了手上的动作,缓缓睁开了眼。
一双璀璨暗沉又薄情的眸子为他俊美的皮囊平添了几分拒人千里的冷硬。
********
五日后,扬州,节度使府。
陆执长身立在床榻之下,由着小厮为他穿衣。
身上的伤虽未完全复原,却也已大致无碍。
他眸色阴暗,比之往昔还要更阴沉甚多。
良久,他皆一言未发。
待得小厮为他穿好了衣裳,人直接出了寝居。
时辰大致将近黄昏,外边尚亮。
男人一路脚步缓缓,冷冰冰的眸子瞧之未动,径直到了一处阁楼,独自进了去。
阁楼之内,机关触动,石门打开,一条暗甬赫然呈现在眼前。
他下了去。
待得到了地方,又一道石门被开启,屋中立着一个身高九尺的男人,正是玉莽王。
俩人照面便对上了视线,谁也未急着言语,心照不宣地尽没说话。
陆执负手,从从容容地坐在屋中的石桌之前,抬手拎了酒壶,缓缓斟酒。
玉莽王上前两步,侧眸朝着陆执看去,但见人不迫地轻动了下手指。
玉莽王没有半分犹豫,长腿跨出石屋。
少倾,几近须臾,便听打斗之声骤然响起。
陆执持杯,手腕一动,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转而半炷香的功夫,一黑衣人被俘拎进。
玉莽王踩着他的膝盖,让人跪在了陆执的脚下。
陆执头未低,眼未垂,一言没有,犹在自酌自饮。
地上的黑衣男子抬眼,先道了话:“世子要杀了我么?”
陆执这方才垂了眼睛,居高临下,唇角轻动,声音缓而沉。
“你说呢?”
这人是谁?
乃是他爹陆伯陵座下的杀手。
陆伯陵人走了,却留下了两名杀手监视他。
其一已在半日前被他俘获,这是第二个。
陆执没有它言,只轻抚了三下手掌,便有人携着锁链入内,将人捆起,待得天黑押入天牢。
夤夜,一名男子潜入一方住处,模仿那被俘杀手的笔迹,释放信鸽....
*******
客船之上。
陆伯陵负手立在月下船头,遥遥地见一只信鸽朝他飞来。
男人抬手,那鸽子便落到了他的手掌之上。
陆伯陵解下绑在鸽腿上的字条展开。
“安分”二字映入眼中。
男人团了字条,抬手放飞了信鸽......
*******
转而十八日,客船抵达长安。
颜汐又回来了。
时至六月,已经入夏。
沿途一路,颜汐皆颇安心。
行的越远,离得陆执越远,她越放心,心里的石头彻底落下。
陆伯陵带她再度返回陆家。
昔日失踪一事根本未提,只言人身子骨弱,又被送回了苏州安养数月,如今方再被接回。
国公爷亲口所言,真的也是真,假的也是真。
整个陆府之上,没人会明面说些什么,是以一切平和安宁。
如此转眼便是两个月,来到盛夏八月。
今年的夏日格外的热。
陆伯陵颇照顾家中女眷,允了不少人去了陆家的避暑山庄。
颜汐便是其中一个。
山庄坐落在一坐山林之间,四周有湖泊环绕,景色优美,尤为清凉。
不论是作画亦或是采摘草药皆为颜汐所好。
是以短短数日,小姑娘不亦乐乎。
这日是来到山庄的第七日。
到了下午,左右闲着无事,颜汐再度同婢女二人及着阿泰去了后山采摘草药。
几人走在竹林之间,有说有笑。
颜汐只顾着低头盯着株草,未甚看路,正这般间,猝不及防,转了个弯,毫无征兆亦是毫无防备与人撞了满怀。
“小姐!”
颜汐一声轻吟,被吓了一下,立马后退,身后的婢女小厮紧随而来,皆只顾着自家小姐,未曾抬头。
倒是唯独颜汐抬了眼眸。
这般不看尚且不知,清清楚楚地瞧见了之后,心口“砰”地一下。
对面之人身高八尺,金冠束发,生的气宇轩昂,楚楚肃肃,穿着一袭墨色金纹龙袍,负手在后,居高临下地垂眼,目光正定在她的脸上。
人是谁?
便是梦中没见过,幼时没记忆,这身衣服她也不可能不认识。
人,竟是当朝天子——李胤!
不及颜汐再度反应,对面男人身后的公公已然道了话。
“汝等何人?看到陛下,还不快拜见?”
婢女小厮心口皆“砰”地一下,没机会想,也没过多反应,立马皆跪了下去,头都不敢再度抬起。
颜汐亦然。
李胤视线落在颜汐垂了下去的脸面之上,盯了许久方微微抬了下头。
“竟然是你。”
颜汐心口狂跳,听得清楚,却不知他这话是何意思。
他是见过她,但彼时她只有六岁,按道理来说,他不应该能认出她。
这般正疑,听得那男人的第二句话响起。
“你叫什么名字?是陆家女?”
无疑,这第二句话更让颜汐不懂他那第一句话是何意思?
自然,也没机会多想一分一毫...
颜汐不卑不亢,抬了眼眸,实话实说,恭敬作答:
“臣女沈颜汐...”
话音甫落,她眼睁睁地看着那男人的目光无波无澜地再度在她的脸上定住了去。
半晌,一言未语。
颜汐慢慢地攥上了柔荑,回了视线,徐徐低下了头去。
忍着,控制着,她也浑身轻颤了起来。
她和李胤怕是一种很微妙的关系...
她是罪臣的侄女。
她叔叔沈渝至今流放宁古塔。
而她、她的母亲和她的姐姐,原也受到了叔父的牵连,本该同样遭受流放...
但母亲与姐姐在押送的途中意外坠崖,沈家上下独独剩了一个和她们走散的她。
宁国公陆伯陵以她父亲战死沙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之言几番求情,方保住了她免于流放之劫。
一度,她在别人心中,是个人人不敢沾上的麻烦。
如今这个人人避之若浼,唯恐惹得龙颜不悦的麻烦就在他眼前...
“竟然,是你...”
颜汐思绪飘到了多年以前,尚未想完,再度听到了他的声音。
亦再度是那先前的话语。
两遍之后,身后的徐公公方才恍然,认了出来。
“这这这...”
他语音中有震惊,也有笑意。
颜汐更是不解,也是在这时,听得李胤冷沉的话语。
“平身。”
颜汐的腿有些微颤,被婢女二人扶着起来。
她再未抬头。
但即便如此,也感到了那男人冷冰冰的目光。
正这不知该说些什么之际,听得了远处陆伯伯的声音。
“陛下...”
“颜汐...”
转眼间,陆伯陵奔了过来,俯身朝着李胤微微颔首,旋即回头看了颜汐几人一眼。
“怎么到这来了?林子里边阴,快回去。”
颜汐福身称是,转而又朝着李胤福了下身,而后,转头马上走了。
李胤随着她行,眼眸缓动,侧眸斜瞥,也随着瞧望了眼...
颜汐同婢女小厮一路跌跌绊绊,深一脚浅一脚,俱行的极快,不时便出了竹林。
青莲桃红与阿泰早吓得魂都要没了一般。
颜汐小脸冷落,虽比他三人略好一些,但也着实谈不上好。
直到走出竹林许久许久,她方才道出话语,朝着青莲三人,脸色泛白,声音小之又小。
“...没有人说过,他和陆执长得很像么?”
青莲桃红,阿泰,显然人都有些傻了似的,但回过神来之后,皆相继接了小姐的话。
桃红:“有么?只是个子都比较高?”
青莲:“陛下好像不及世子高...”
阿泰:“不...不像啊小姐...”
颜汐心口狂跳不歇,几人答完话语,她也回过了头来,一双手,掌心中尽是汗水。
为什么,她觉得,那么像...
第73章 故人归(上)
颜汐快步与婢女二人及着小厮回到山庄寝居。
进屋, 颜汐便让婢女紧闭了房门。
青莲两人看出了小姐有异,都没说话。
桃红为颜汐端来温水。
小姑娘手中捧着杯子,思绪已飘。
李胤, 她幼时只见过他两次,分别是四岁和六岁时,都是他登基之后。
她对他了解不多,梦中所示亦是不多。
知道的都是世人皆知之事。
他是先帝嫡子,十六岁继承大统,登基为帝。
是她贵为皇长子的晟王伯伯的四弟。
如若一切按部就班,她长大之后会嫁给李乾津, 成为李胤的侄媳。
但有关前世的那个梦,是彻底混乱的。
她,成了李胤的皇妃。
自去年十月返回长安,至今已将近一年。
陆执的缘故, 一度让她忘却了那个梦, 直到今日见到李胤记忆方才复苏。
颜汐心中惴惴,一会担惊受怕,一会又说服了自己。
毕竟前世与今生她的命运根本不同。
既是不同于前世, 十四那年她未被他召入宫中, 按理来说后续的命运也应该不一样才对...
当务之急,她还是要快些找到姐姐, 早些离开得好。
渐渐地, 颜汐平复了心境,但思绪又回到了那最初的疑问之上...
为什么她觉得李胤和陆执长得那么像...
转眼夜幕降落,蝉鸣声起, 昙花短暂一现,一日彻底过去。
第二日, 颜汐在山庄之中未听得有关李胤在此的任何消息。
继而接着两三天内皆是如此,她也算是姑且放了心。
八月很快过去。
盛夏的燥热减退,转眼入了秋。
陆家出来避暑的女眷们也俱被接回了国公府。
距离十月还有一月。
陆老夫人的八十寿辰便在那十月初上。
一个问题渐渐浮现在颜汐的脑中,便是陆执是否会归回?
********
扬州节度使府,陆执房中。
暗夜,窗帘四闭,屋中只亮着一盏烛灯。
烛灯立于卧房的桌案一旁,案上纸张平铺,其上散着一层白色散状之物。
卧榻之上,男人赤着上身,闭眼,剑眉微敛,薄唇轻启,额际上渗出汗珠,如琢如磨白皙硬朗的脸上现着几分餍足,起先呼吸略急,渐渐归于平静...
房中四下幽幽,一声也无。
良久,旁屋之内响起轻轻的脚步之声。
一名衣着鲜丽,容貌娇媚,身段窈窕的姑娘手指微动,小心翼翼地拨开珠帘,进了来。
她手中提着茶水,进来后目光便朝着床榻上望了过去,看到了那个赤着上身伟岸的身影。
姑娘脸面娇红,走到桌案前将茶壶放下,眸子落到了纸上散落的五石散上...
转而,她倒了杯茶水,朝卧榻走去...
男人紧闭着眸子,长睫上挂着汗珠,喉结滑动。
姑娘慢慢地到了床榻一边,一双纤纤素手朝着他的肩头抚去,娇声开口...
“大人,莫要在吸食那种东西了...啊!”
然,尚未完全触及到他的身子,手腕便一把被那男人攥住,另一手中茶杯里的水一晃,溅出半杯,手软落地,发出清脆的碎裂之声。
女子一声娇吟,吓得脸色煞白。
陆执睁开了眼睛,徐徐坐起,那双好看的眸子中布满黑暗,难见一丝亮光。
人撩起眼皮,声音低沉而凛冽。
“谁让你进来的?”
姑娘唤名娆儿,正是四个月前顶替沈颜汐的姑娘,乃他从青楼随便指的一名妓-子,生的年轻貌美,娇嫩妩媚。
四个多月来,他归府次数一双手便能数过来,娆儿几次想接近都没寻到机会。
今日前来撞运气,恰逢他房中的婢女小厮尽数被他屏退了去。
吓是被吓到了,心中异常地害怕,但瘦马出身的姑娘从小学的就是勾-引男人的那一套,对男人终究是有些了解的。
再高贵,再冷漠的男人在那种事上也都是一样的。
何况他生的极好,让人瞧之一眼便脸红心跳,甚至不敢与之对视,为她生平从未见过的好。
姑娘心中打鼓,但转瞬便胆子又大了起来,跪在地上,香软的娇躯连着头颅,没了骨头一般,朝着他结实的胸膛靠去,语声娇媚缠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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