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怎么看,都不记得这块地方处于地震带。
然而皇帝既然如此坚持,没准就是她记错了,毕竟距离高中地理课已经过去了好些年,记忆有所模糊不是没有可能。
何况古时候黄河水患成灾,为了治河改道,进而影响了别的也不是不可能。
时舒这么想着,面上难掩尴尬。
这下好了,原先是想表现出自己见识不凡的一面,顺便取个巧,卖弄一二,最后自己居然成了笑话。
时舒一瞬间出了戏,假如这是在拍电影或者电视剧,她大概就是之前人人都觉得她是大明星,台词背的滚瓜烂熟,结果一上台她就背错了,然后被导演当众处刑,堪称社会性死亡。
然而现在情况似乎更严重一点,要是皇帝觉得她蠢,这倒还好,蠢就蠢了,那她生来就这样也没法子,但是又蠢又爱卖弄,实在不是个好印象。
——受人欢迎的一般都是笨蛋美人,偏偏后两个字她是不具备的。
皇帝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表妹模样不错,肌肤莹润细腻,上好的羊脂玉一般,是自幼娇宠才能养护出来的,那一双眼又生得极好,黑白分明,宁静淡然,仿佛什么都照不进她眼里。
他总觉着这么一直淡泊下去不好,年轻的女孩又不是历经世事,怎么会没有情绪和感受,若是没有,那自然就是故意藏起来了。
人的劣根性大抵就是如此,一面处于关切,一面又好奇,皇帝下意识就想逗逗她。
看到表妹两颊泛起一阵红晕,柔软的睫毛微微颤动,皇帝觉得这时候的她比先前真了些,也更有了人气,
然而不及他见好就收,说两句软和话来安抚,就又眼睁睁看着表妹的面色由红转白,整个人都局促拘谨起来。
这下坏了。
皇帝心里当即“咯噔”一下,他似乎没有把握好分寸,把人逗过头给吓到了。
时舒正分不清自己是窘迫还是担忧的时候,忽然感受到一双手分别抚上自己的肩头和手臂。
手心潮热,温度轻而易举地透过夏日的薄纱传递给她,突如其来的温差和碰触让她有些不适应,立时打了个激灵,又下意识想要挣脱开来。
自然,这也没有成功。
她和皇帝除了夜间有过两次,其他时候倒是没有过这么亲昵的接触,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都没有习惯。
若就这单纯的碰触而言,对时舒来说称不上太过冒犯,也不觉得多么讨厌。
听着皇帝在耳边解释先前的种种,时舒最先感觉到的自然是庆幸,而后则是不适应,皇帝和她想象中的似乎很不同,这样的相处方式,也出乎了她的意料。
不过,她隐约觉得这可能是个不错的开头。
*
钟粹宫,小钮妃的生日宴和去年没什么不同。
她们不大瞧得起内务府小选出来的嫔妃,而有宠或子女,资历的嫔妃也不一定把这些无宠的人看在眼里。
故而今年的生日宴,参加的人也不过就是那几个。
就算这样,贵女出身的福晋们之间,也有互相不大认可的,以小钮妃为首,想要宠爱和身份,想在宫里待下去的是一派,如李福晋们一样,觉得皇上不喜欢她,她大可被遣回去再嫁的又是另一派。
小钮妃如今说不上开怀,原先赫舍里氏在的时候,她年纪还小,不大明白世事,可家里时她也是被娇养宠爱大的,到了宫里,随着阿玛失势,也很体会了一次人走茶凉的感受。
再后来赫舍里氏短命没了,继后没轮上她,但也是她同父的姐姐,这才沾了光,处境也好了不少。
可是眼瞅着她年纪也快到了,却几乎没有和皇上见过几面,她也罢了,比她年长的几个,同时选进来的姐姐们,除了李氏之外没有一个得过宠。
与此同时,就是那些内务府秀女们一个个得宠有孕。
这是一个相当不妙的信号。
然而无力之处就在这里了,就算知道这些,她们能做什么?
她原先还想着去拉拢或是交好佟妃,为自己这边增添羽翼,但见她连生日宴都不愿来一次,甚至还是打着皇上的旗号推拒,她就知道了。
佟妃虽然和内务府秀女不一样,可和她们竟也不一样。
第五十八章
钮妃连着几日都在坤宁宫接见命妇, 虽说不过是每日抽出一段时间,同来人闲叙家常,但真论起来, 也不是件简单的事儿, 很让她心力疲惫了一段时间。
刚歇下来缓了缓,便有宫人通报小钮妃来了。
钮妃一听就觉着头疼, 这个妹妹在宫里耽搁太久了,性子变了不少, 主意也愈发大了。
皇上不愿意要满蒙贵女充盈后宫, 这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只要不废后, 朝中大臣都不会管的。
谁叫先帝爷开了个坏头儿呢?
科尔沁来的贵女, 还是太皇太后的亲侄女,说废就废, 废了一个又立了一个, 闹腾得天下皆知,这次皇上不过是不愿宠幸她们罢了。
这几个不得用了, 下回选秀照样还能选, 要她说, 留在宫里也不过是白费, 倒不如自请家去。
然而她想得明白,小钮妃却一意孤行, 在钮妃初入宫如履薄冰, 努力适应的时候,小钮妃已经开始同那些福晋们走得近了, 甚至和宫里其他的宫妃分作两拨,泾渭分明, 隐隐有对抗之势。
到如今,再要插手怕是也难以挽回。
思及此处,钮妃的面色愈发不好看,谁能想到当时送进来的这个年纪最小,权且充数的妹妹,竟给她出了这么大的难题。
这幅神色叫小钮妃看在眼里,却又是另一种意味了。
她心头微动,当即就借着自己赏花的名义,把话题带到了景仁宫新近移了一株海棠树上。
“......花果同期,当真是罕见的紧呢。”
说完这句,小钮妃瞥见钮妃眉间隐隐有些不耐,连忙认真道:“姐,你知道吗?那景仁宫原来不是这个海棠树的,许是佟妃不喜欢原先的,皇上才给她换了一株上好的树,听说他还亲自松土浇水,那佟妃就在一边儿看着,你什么时候见他对人那么贴心——”
钮妃蹙眉打断她:“别胡说,那棵树原本就是景仁宫的,景仁宫是孝康皇后住过的地方,这树自然也是心爱之物,皇上自然格外喜欢珍惜。”
钮妃难得一次性说这么多话,就是害怕这个妹妹听风就是雨,胡乱信了别人的话,一时冲惹下祸端。
小钮妃缩了缩头,抱着她手臂抱怨道:“我知道了,可是姐,他对佟妃这么好,不是送花送树,就是送一些稀奇珍玩,还整天腻在一块儿......”
对于外面的风声,钮妃自然不会不知道,不单直到,更明白其中原委,见妹妹艳羡不已的模样,正要解释那稀奇玩物是因为佟妃懂这个才给她,忽然意识到不对。
旁人也就罢了,她在宫里住了多久,怎么会不知道那些“玩物”究竟是什么东西?
方才涌在喉头的话语被咽下,钮妃轻叹道:“皇上喜欢她,那自然是佟家的福分。”
这话中的意思小钮妃听懂了,佟家如今因为是皇帝母家的身份更上一层,来日,也许会因为佟妃诞下皇子更加显贵。
而钮祜禄氏呢?
就算是勋贵名门,人丁繁茂,但是没有圣心,爵位一代代传下去最后什么都不会剩下。
小钮妃的心重新跳动起来,她就知道,这个姐姐可以不在乎宠爱,因为她已经是皇后,可是她不能不在乎家族,这个皇后真正意义上不是给她的,是给这个姓氏的。
小钮妃颤抖着,轻轻握住她的手:“姐,你别担心,有你在,有我在,咱们家迟早会和以前一样——不,会比以前更加好的!”
然而钮妃心底一片冰凉,这下她算是完全知道了小钮妃的野心,也完全发觉了她的天真。
她想得那么远那么美好,可是就完全没想到,自己凭什么呢?
连她这个皇后都只能对他俯首帖耳,莫敢不从的,也许能够平安等到幼弟袭爵,已经是她能够做到的极限,哪里还敢奢望其他?
“你回去吧,回去好好想想,不要再出门了,过些日子,我会去见你的。”
钮妃面容平静,示意宫人带小钮妃下去。
小钮妃莫名地看着她,随后好像才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
小钮妃养病不出门的消息在宫里没掀起什么波澜,除了最要紧的几位主子,其他人太医院不过是照例开方子煮药,按部就班,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
进入八月,景仁宫那颗海棠树的花朵已经消失了,只留下一树青红相间的果实,形状有些像缩小版的石榴,成熟的果子像苹果,拇指肚儿长短,红艳艳的,倒像是水浸湿了的胭脂一样。
得知海棠树的果实能吃,时舒闲着就去树下摘两颗,擦拭干净了送进嘴里,吃起来脆生生的,汁水很足,酸甜可口,吃着还容易上瘾。
这天皇帝难得有空闲,进了景仁宫,就看到时舒脚踩着高凳,伸长了胳膊去折一串鲜艳饱满的海棠果。
袖子高高挽起,露出骨肉匀称的一截莹白手臂,手腕上细细的玉镯早就滑到臂上,偶尔发出清脆悦耳的碰撞声。
如果单论这样的景象,无疑是很动人的,在这样闷热的天气,狭窄乏味的宫殿,好像走着走着在路上忽然碰到了一汪澄澈清亮的泉水,恰到好处地解渴。
然而下一刻
,皇帝就知道这不过是错觉。
高凳放的位置不好,她被一些矮短的树枝干扰着,迟迟没拿到想要的果实,似乎是豁出去往前一迈,她把果实牢牢攥在了手里。
相应地,脚下不稳,她的身体惊惶地摇摆了一下,然后向另一侧尖叫着倒下去。
......
时舒忽然又觉得自己在拍电视剧了,只不过这次不是宫斗剧,变成了玛丽苏偶像宫斗剧,她整个人被皇帝抱着,两手则勾住他的脖颈,手里那串海棠果居然还在,毫无畏惧之心地把他的皮肤戳出了一个凹陷。
皇帝放她下来,倒是没说什么,踱步径自走进内殿。
时舒跟上去,边走边把刚摘到的果子擦拭干净,甚至不用水洗,这棵树可没有施过肥也没打过农药,干净绿色纯天然。
进了屋里,皇帝转过身来,皱着眉刚开口,时舒眼疾手快,往他嘴里塞了个长得最饱满的海棠果。
皇帝沉默片刻,“咔嚓”咬下一口,甘甜的汁水顺着唇齿流入喉头,带着阳光的温暖,却并不会让人觉得燥热,十分熟悉的感觉。
他的眼睛微微亮了起来。
然后屋里开始响起此起彼伏的“咔嚓”声,一串果子很快被两人平分,吃得干干净净。
片刻后,皇帝捂着自己一侧的腮帮子,恨恨地瞪了时舒一眼:“你没告诉朕这果子吃完会牙酸!”
第五十九章
月色如水。
景仁宫早早熄了大多数的烛火, 只有几个宫人在门外昏昏欲睡,却还不得不留心里面的动静。
帷幔内,皇帝和时舒却只是并排躺着。
这时候的天气, 哪怕放再多冰也无济于事, 刚洗了澡擦干,身上已经又出了汗, 黏腻腻的,也就没有心思再做什么了。
这会儿晚上照明主要是靠蜡烛, 在时舒看来, 屋里点这么些蜡烛, 其实跟弄了个火堆没什么区别,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 她感觉蜡烛的存在又让室内的温度上升了不少。
躺着不动,只是呼吸, 她都能感觉热浪一股一股从四面八方袭来。
疑心是旁边的皇帝体温高, 她不着痕迹地向另一侧挪了挪,再挪一挪, 他没有反应, 想必是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 时舒还是没有睡意, 干脆起身去探边几上隔着的团扇。
还没等她拿到,旁边就伸出一只手来拦着。
“心静自然凉, 都离我那么远了, 不消多时就能睡着,何必用它?”
一瞥, 旁边皇帝早睁开了眼看她。
时舒也不尴尬,顺势向前握住他手腕, 发现他身上的温度确实比自己低了许多,很自然地用自己的面颊在他手背上贴了贴。
清爽又带着丝丝凉意,让她禁不住叹了一声,不自主想要索取更多。
握住他的手指从脸颊抚到颈侧,而后缓缓滑落,四处游走着。
皇帝眼神微动,索性支起身子,双手捧着她的面颊,眼里带着点笑意,缓缓凑近看她不自在的眼眸和越来越红的双耳。
......
最后一晚上洗了三次澡,睡着之前,时舒是很规矩的,也没有刻意远离,她还是想蹭一蹭皇帝那稍低的体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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