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她幽微道。
“嗯?”杨叶好奇抬眉。
“如果在一个游戏里,有一个人手握的筹码太少,但她又想赢;那么唯一的办法——”
路佳顿了顿,眼神逐渐由笃定变得狠厉,随着表情的收敛,她的气场开始迸发。
她从沙发上缓缓慢慢地站起身,而后站定,她伸出 4 厘米宽的白皙细长的手腕,用一根食指,轻轻勾动水晶国象的底座!
“哗啦啦!!”
脆裂声如五线谱上跳动的音符,一下子在偌大空旷的客厅里撞响了律动的和声。
一个人如果想赢,一种可以靠实力;
另一种,在穷途末路的时候,可以靠破坏规则。
路佳手里已经没有任何筹码了,所以她选择做第二种人。
待所有“音符”落地,杨叶低头望着满地破碎的水晶!
他的眼里写满了恼怒!
忍无可忍的怒气,终于突破了他对路佳最后的宽容,他腾一下就站起身,指着路佳的鼻子就狠狠道:“你是不是疯了。”
“你是不是疯了。”路佳抱着胳膊寸土不让地反问,“你以为搞死老靳你就赢了吗?白日做梦!”
“老靳老靳老靳!”杨叶脖子上的青筋梗起,“你还真拿自己当老靳的一盘菜了!你以为老靳真的挺你吗?他就是拿你当工具!”
终于开始说实话了,路佳简直迫不及待!
她毫不客气地用逻辑反呛杨叶:“老靳是商人,我是建筑师,他这个资本,好就好在会用人,不作恶!我是被利用,但那又怎么样?只要能成事,我愿意被利用!被利用说明我有价值!而不像你杨叶!整个人思维混乱!一会儿想当建筑师,一会儿想当资本!一会儿想做建筑!一会儿又想搞人工智能!”
“我思维混乱?路佳你说我思维混乱?!”杨叶委屈地怒吼,“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建筑!你以为之前 space 能中标,是因为你方案做的好?那是我和老靳在背后,运维了无数你不知道的工作!光为了这个项目,光茅台酒我就至少干掉了 10 箱!任何一个场合,我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你还别看不起我的方案,如果没有人工智能这个噱头,你路佳后面人文住宅的方案就是一坨狗屎!没有人愿意多看一眼!什么人文性,什么公共性,什么为大众服务的设计!你路佳就是个打工的!你踏马真当自己是国内的帕帕纳克啊?!”
杨叶说完,赤红着脸,奋力摔碎了手掌心里最后一颗水晶王后。
路佳低头,晶莹剔透的茬子,宛如一滴清泪,溅落四方。
杨叶年轻时,就是密斯凡德罗的信徒,迷恋玻璃幕墙,钢材结构和极简工业风格。
这几年,随着科技的进步,他又开始迷恋人工智能,智能制造,甚至想过用 ChatGPT 画图,用算法和 3D 打印来做建筑。
不能说他不对,只是路佳觉得他本末倒置了。科技只能是手段。
“杨叶!建筑的本质是什么?”
面对满地狼藉,路佳瞬间又冷静了,她不想说服杨叶,只想提醒他别忘了初心。
杨叶最近太累了,他觉得每个人都不理解自己。他懊恼地抱着头,落寞地落座在沙发上。
路佳视他如三姓家奴,可是他的抱负他的隐忍他的痛苦又有谁懂。
“我现在不想去探讨什么本质。我只想少谈点主义,多接点项目!”
他用低沉地嗓音回路佳。
“我现在只想把 space 这个项目做出来。路佳,你不能只看眼前!人文住宅、人文公共建筑已经过时了,未来是属于人工智能的。你应该、也必须、理解这一点!就像以前很多人觉得魔都没必要修双向六车道的高架,但现在看起来,这远远不够用。”
路佳不同意,“杨叶,你不要回避。建筑的本质,就是勒柯布西耶说的,是居住的机器。技术和形式只是辅助,建筑不是靠噱头建起来的——”
路佳还没说完,杨叶直接打断她:“但是建筑是靠噱头批下来的!”
路佳愣了愣,但也没有被他怼得缩回去,她坚定明确地告诉杨叶:“当初老靳对我们俩的方案采取了折中主义,才让 space 中标,就冲这一点,他是有大智慧的!杨叶,我并不反对人工智能,但人工智能的终点,还是为人服务的。其实你绕这么大一个圈儿,也并不是针对老靳,针对神武,你就是纯粹想把我踢走,想把人文设计的理念从 space 里擦除。你知道我不会妥协,所以你选择了最极端的做法。”
只能说,这些年,路佳和杨叶他俩就像两条相交的直线,一开始为了同一个目标,相交后却渐行渐远。
“一切都按你的设计走的,但最后未必能走到你想要的结果。”
面对杨叶,说完这两天努力理清楚的思绪,路佳的心反而一下子平静了。
她冷静地最后提醒杨叶。
也是来的路上,她才捋清楚这场对谈没必要腥风血雨。
路佳重复确认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拎起包,便头也不回地准备走。
她知道自己不会回头,而杨叶也根本回不了头。
既然如此,又何须絮叨,时间是很宝贵的。
她得回去再好好重新想一想,杨叶走了,她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是留在神武,还是另谋高就,寻找其他的出路。
但有一点是明确的,就是她绝对不会去杨叶那儿。
“杨叶,做建筑这么多年,我也是想了很多年,直到今天我才想明白,建筑是什么?我把答案分享给你——建筑是美好生活的容器,是几百年的视觉邀请。”
路佳最后看向并不幸福的杨叶,还是说出了最后的祝福。
“杨叶,我祝你幸福!生意兴隆。”
一周之内,她被迫大方祝福了两个伤害自己的人。一个老靳,一个杨叶。
她还是那个坚守初心的直流电,所以她不痛苦,不拧巴。
而既要又要的杨叶,才是真正的痛苦。
“路佳。”
潮来潮去,晦暗里,杨叶也终有脆弱的时候,最终他不舍地站起来,问了路佳最后一个,困扰了他十几年的问题:
“如果那一晚,我们之间发生点了什么,那今天的结局是否会不一样?”
“不会。”
路佳背对着杨叶很肯定地回答。
她没有告诉杨叶,正是那一夜他们什么都没发生,她才爱上了杨叶。
但也是杨叶那年的不辞而别,毁了她所有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她才对生活的一切都变得随便。
现在,在她的世界里,能救赎她的,就只剩下建筑。
如果幸福是弥散,那最起码,曾经有一个容器,将它盛满过。
第19章 最怕突然要证明自己
路佳含泪开着车,原本想回精益,但路上想起和杨叶这十几年的点点滴滴,她还是心烦意乱了。
她问自己,这辈子爱过杨叶吗?
当然。
杨叶是帅气的、优秀的、爱自己的。
但缘分的阴差阳错,就是让他们永远擦肩而过。
他俩互相看对方,都似一轮寒月,永远高高挂在遥远的天际。
那一晚……
路佳紧握着方向盘,不敢退步再去深想。
每人都有必须战胜的心魔,软弱、鲁莽、孤独、怀疑、悔不当初,只有求胜的信念永不蒙尘。
不知不觉,路佳的车下意识地开车路过人民广场,她瞥见 space 规划的那块地,被警戒线拦tຊ着,挖土机和吊车已然入驻,在拆除旧的建筑。
路佳忍不住,踩刹车,找了个地方停车。
然后一个人下车漫步,在夕阳下,在那附近随意走走。
她看见,绿地深处,有恩爱打球你来我往活力四射的小夫妻;
有坐在路边木质长椅上,蒙声抽烟不愿回家的老大爷;
广场阔朗空旷的中央,有色彩斑斓莺歌燕舞的闹腾老大妈们;
她更看见,越过公路,居民区下,停在路边躲在车里玩手机抽烟不远上楼的中年男人……
路佳笑了。
发自内心的。
这就是生活,这就是人间。
人间烟火从来都是世间矫情最好的治愈良药,也是打开优秀建筑的指纹密码。
所以,机关算尽的杨叶一定一定一定,赢不了!
路佳笃定了,所以由衷地低下头,似一朵水莲花般,纯粹地笑了。
忍不住的那种。
……
路佳走后,杨叶则一个人瘫坐在别墅的沙发上,发呆了好久好久。
他仰头望着挑高的房顶,上面的灯光璀璨,就像是触手可及却永远遥不可的她。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了,他认识路佳整整十五年,这个他最心爱的女人,永远都不能理解自己。
他必须成功,因为他成功了,才能给自己挚爱的女人幸福。
如果他不成功,没有钱,那就永远是一个瘪三。
他不能给她幸福,他就不配路佳。
他这么多年的隐忍、折中与奋斗,都是为了路佳!
良久。
杨叶睁开眼,迷蒙中似乎感觉到有人走进了别墅。
是前妻金银银。
金银银跪在地上,一颗一颗地捡着那些散落一地却又永远无法复原的水晶碴。
五彩斑斓,澄明璀璨,耀眼一地,却再无用处。
金银银的神情看起来不怎么好,不是酸楚与吃醋,更像是深深的失望。
杨叶叫她起来,苦笑:“别捡了。哪有你这样的,给前夫和前女友安排地方。怎么夸你呢?妥妥的正室范儿?”
金银银没吱声,已然蒙头跪在地上仔仔细细地处理碎了一地的残局。
一颗一颗,安安静静。
“老杨,我们离婚了。之前,我多么希望,你能和路佳……”金银银的语气满是遗憾和诚心。
金银银没有撒谎,她真心真意地期望过,离婚的杨叶能够挽回得到曾经的白月光路佳。
“闭嘴!”杨叶恼恨埋怨,不耐烦地打断,“你别太过了!居然撮合我和路佳?你是我老婆!我前妻!你说得这么坦然,我真怀疑,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金银银抬起幽怨的眼皮,只一刹那充满意味地瞟了杨叶一眼,而后便自若地说道:“正是因为我爱过你,所以我才希望你幸福!这么多年了,你心里有路佳,我知道。但是,杨叶。恕我直言,你俩……不合适。”
“说什么呢?离了婚了,还对我指手画脚?”
“她不适合你。”金银银看得透,“你俩不是一路人。杨叶,你再这么执着下去,只剩痛苦。”
杨叶仰头喟叹,显然,他不信金银银所说。
“在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我杨叶抢不到的项目,得不到的东西。”
但往往,最了解自己的,就是自己的枕边人。
曾经的枕边人也算。
“路佳不是项目,也不是东西,她是个人。是个活生生的、有脑子的女人。“
金银银捡起地上的最后一枚碎片,放在盘子里,站起身,若无其事地整个倒掉,连同她对杨叶的最后一丝眷恋。
“我不恨路佳。从来没有。”
黯淡中,金银银耐着性子说。
“如果你们天雷勾动地火,我会吃醋,会发疯。但如果只是襄王有意神女无情,我的嫉妒就会好很多很多。路佳不爱你,或者她曾经爱过,但现在她看你的眼神里,已经没有了光。放弃吧,杨叶。我真心不想看你一直痛苦!”
“滚。你懂什么。”
杨叶不服输。
人工智能能赢,精准的算法能赢,他也是。
建筑哪里靠什么才华和理念,要的就是噱头和形式,爱情又何尝不是?
如果凭一颗炽热真心就能成功,那哪来那么多的怀才不遇和范进中举?
费尽心机的得到,才是狂喜;懵懵懂懂的失去,那不过是无知,和无能。
路佳她总有一天,会懂的。
金银银只好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默默摇了摇头。
……
黄浦江边。
星河璀璨的神武大厦。
顶层。
总裁办公室。
年过花甲精神抖擞的杜康生,顶着一头花白的头发,正低头手握高尔夫球杆,专心对着红木绿泥的高尔夫练习器,练球。
秦昌盛屏住呼吸,在一旁耐心陪侍。
三竿进洞,空气中都弥漫着成功后的轻松与微甜。
秦昌盛这才敢颤颤津津地开口讨老的示下:“瞿冲已经送进去了。space 项目流标重投,已是板上钉钉的了。老大请放心,杜少爷在精益一切顺遂。他想做的,应该马上就可以大展拳脚。”
杜康生默不作声地低头拿一块灰色抹布,了无声息地擦了擦高尔夫球杆。
他擦的时间越久,秦昌盛就越无法揣摩到准确的圣意。
半晌。
杜康生才慢悠悠放下高尔夫球杆,插进真皮杆筒,邀请秦昌盛到沙发上坐。
“我要他大展拳脚做什么?”
秦昌盛一听就慌了,顶着一张进退两难热辣辣的脸,不解地问:“那老大的意思是……?”
位极人臣,甘于做人臣,那么明示便是最好的指示。
“老秦啊,你听过那句话么。”杜康生优哉游哉。
四两拨千斤地处理任何事情是他的风格。
譬如此刻,他对秦昌盛这个昔日手下娓娓道:“现在我们这个圈子都心照不宣地说法:不怕儿子纸醉金迷,就怕儿子证明自己,说我要创业;不怕儿子花天酒地,就怕儿子开始专一,说我要娶女主播。”
“哈哈。”秦昌盛这只多年的老狐狸,此刻只得恰如其分地尬笑。
杜康生则坦然,笑问:“老秦啊,你跟我做事多少年了?”
“快三十年了。”
杜康生微微拧了下眉,他这个位置,高处不胜寒,被架空的时间也差不多这么久。
“老秦,你要理解我。”
万人之上,便是无人之巅。
杜康生也是无奈,“老秦,你心知肚明,我的成功,神武的成功,是时代的结果。这种成功是无法复制的,我们吃的是时代的红利。我自问祖坟上冒的青烟有限,惠及我,已是要点高敬神了。”
“杜总,别这么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一代更比一代强。”秦昌盛习惯道。
这是十足的奉承话。
更高段位的杜康生,根本不信。
他幽幽然地拿出一根雪茄,秦昌盛低头给切好,点上。
“明堂这孩子,天天花天酒地香车美女,也折腾不出什么名堂。”杜康生不屑地夹着雪茄一挥手,莞尔的瞬间又立马严肃,“但一创业,真的一个月就能亏你一个小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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