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两人同时开口,嘉图抿嘴,徐植继续,“怎么了?”
“扶我去下厕所。”她双臂张开,“快。”
徐植看了看床尾她受伤的脚,接着掀开被子,打横将人抱了起来。
动作麻利干脆,至于嘉图暗暗“啊”了一声。
“碰到了?”徐植抱着她往卫生间去,与此同时皱了皱眉,“对不起啊。”
“没。”嘉图勾着他脖子,一股熟悉的洗液味道冲进鼻孔。
说起来有点儿尴尬,因为他直接将她抱到马桶跟前,放下后怕她摔倒,一手扶着人一手去抓洗手台上的湿纸巾。
“不用擦了。”嘉图脸红。
“没事儿。”徐植弯下腰,用湿纸巾仔细擦拭卫生间的马桶圈。用过的纸巾扔进垃圾桶,他说你好了叫我,小心点儿。
厕所门被轻轻关起。
你知道,有的人,如果他像战友,像前辈,像闺蜜,又像父亲——
他一定是位值得托付的爱人。
嘉图蓦得情tຊ绪低沉。
这样的人,可念不可遇,可遇不可求。
马桶冲完水,还未说话,敲门声随即响起,徐植说,“我进来了。”
他走到她面前,扶着人靠近洗手池,水龙头打开,而后握住她的手轻轻冲洗。右手掌心有伤口,他便逐一捻过每一根手指,一言不发的样子让嘉图有些心疼。
说不上是心疼自己,还是许久不见了,心疼他。
“你今天忙吗?”嘉图问。
“还行。”他答一句,没什么表情,而后再次将她打横抱起,默默送回病床上。
隔壁床阿姨见他们出来,呈上笑眯眯的注视。嘉图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随手抓起一只鸭梨,“您吃水果。”
“不用不用,你们吃。”阿姨侧着身子唠家常,“脚怎么弄的?”
“跟电动车撞一起了。”
“哎呦,吓一跳吧。现在这电动车开起来那叫一个快,有回我下公交,也是有辆电动车嗖一下就从面前过去了,差点儿碾到我。没碰到头吧?”
“没。明天说让拍个脑部 CT。”
“对,检查检查好,别留下后遗症。”阿姨说着话,眼见徐植冲洗完保温杯从洗手间出来,热心告知,“出去右拐走到头有热水。医院只能留一个人陪床,你和你丈母娘商量好。”
徐植怔了怔,看向嘉图,而后“嗯”一声。
像是憋了一整天无人交谈,阿姨继续问话,“结婚多久了?”
嘉图与徐植对视一眼,见他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只得硬着头皮应对,“还没。阿姨,我们……”
“没结婚啊。那谈了挺久了吧?”阿姨自信地笑笑,“嗨,一眼就能看出来。”
“我跟崔铭说一声,让他给你请假吧。”徐植突然插话。
救场来得太及时,嘉图忙不迭点头,“先请明后天。”
他抬眸,“两天?”
“嗯,要住两天院。”
“我的意思是,”徐植弯下腰,将折过去的被子盖到她身上,“要不要多休息几天。”
那句“你担心我”差点儿脱口而出。
可嘉图忍住了,隔壁床的阿姨忍不住,“姑娘,你对象这是担心你呢。别一天天净忙工作,年纪轻轻身体垮了赚再多钱有什么用。”
嘉图讪笑以表达对这份好意的感谢,想了想道,“那就先请三天吧。我徒弟刚入职,总不管没人带她。”
“好。”徐植拿出手机给崔铭发消息,似漫不经心问一句,“收徒弟了?”
“嗯。”嘉图从购物袋中拿出蛋糕,包装拆开,猛咬一口。
确实饿了,从被送进来到现在,滴水未进。
徐植发完消息收起电话,随之夺过她手里的蛋糕,连同购物袋一起放到床尾,“别吃这个了,我去买饭。”
话不多说一句,人离开病房。
“无情。”嘉图在他身后嘀咕一句。
饭是由老李带上来的,一共两份。
“在大厅碰上了。小徐在接电话,说签证机票之类的。饭递给我打声招呼就走了,估计是工作上的事儿,临走电话都没断,我听话音回家还要处理什么东西。”老李这样形容。
“他过几天得出国,有展会。”嘉图打开饭盒,一份小炒鸡肉,一份油麦菜,全是清淡高蛋白的食物,虽然他知道自己很喜欢吃辣。
老李递过手机坐下,“整天马马虎虎,亏得丢在医院。我在那边认了半天,一堆手机都差不多,还好碰到小徐给指了一下。”
屏幕一片黑,顺着边角延展出裂痕。嘉图尝试开机,不知是没电还是摔坏,毫无反应。她将电话翻过去摩挲两下手机壳,徐植应该凭这个认出来的吧。
他的关心,忽远忽近,炽热又疏离。
向隔壁床借了充电器,电源插上十分钟还是毫无反应,嘉图叹气,这下不得不换电话了,道谢将充电器归还。吃饭时蒋数给李妈打来电话,说锅底都快烧漏了,幸亏火开的不大,已经连同锅一起扔了。其他家电也检查过,该关的都已关闭。他问要不要送什么东西,还问嘉图电话怎么一直打不通。李妈同他絮叨一通,最后蒋数说明天让静伊帮嘉图收拾几件衣物,他们一起过来。
电话刚挂断,静伊的消息紧接着发到李妈手机上——阿姨,我明天下班来医院。您和嘉图都好好休息,有事儿说话。
李妈感叹,“这时候你这几个狐朋狗友就担事儿了。”
嘉图乐,“还狐朋狗友。”
父亲不在,她又是独女,一朝遇到些着急的需要帮忙的,可不就是蒋数和静伊处处分担。
“那年不让你回来,”李妈顺顺女儿的头发,“我怕你以后想起来会后悔。你爸走得突然,最后都没见上一面,知道你心里难受。但你谁都不商量,直接就跑回老家,嘉图,世上没有哪个父母能看得下自个儿绊住孩子的事业、生活,父母他就不是这么当的。”
“妈,”嘉图低语,“还说这些。”
“我当然希望你回来。姑娘留身边多好,将来成家有孩子,我还能给你带。说句不中听的,两口子吵架一脚油就开回娘家了,爱住多久住多久。”李妈瞧瞧她脚底的石膏,叹气,“真出点儿什么事儿,一招呼就全来了,总归不是自己应对。”
“您这不挺明白的么,一样有一样的好,谁还能把天底下的好事儿全占了。”嘉图笑笑,而后正色道,“我不后悔,我也能为自己负责。”
“这要不回来,跟那谁也就成了。”
嘉图知道母亲指的是姜然。
是,她也一度这么认为。若那时不离开上海,待姜然学成归来,两人会顺理成章开始讨论结婚、买房、日后生活。可现在嘉图不那么想了,没有这一件也会有下一件,一段健康长久的感情里,所认定的那个人一定存在于彼此的人生计划里。那意味着遇事会有商讨、沟通、我想这样你是不是觉得可以的提问,她与姜然,之于对方都还不够。
又或许,是过了这么多年,回头去看才真正悟得这些罢。
想到这里,嘉图的后背突然绷了一下,“那您……您觉得徐植怎么样?”
有些忐忑,也有些不好意思。
人生第一次,她抛出一个名字,去询问母亲的意见。
老李也颇有些意外,语意带笑,“你问我?”
“算了,当我没说。”嘉图泄气。
“就是,什么时代了,还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套。”李妈打趣,“要能这样,早早我就把你跟小数按一块。”
“妈!”
“行了行了,你乐意,我干儿子还不乐意呢。”李妈笑得开怀,转头拿起保温杯,慢悠悠吹了吹气喝上一口水,“小徐啊,有点儿瘦。”
“啊?”
“等哪天叫他来家里吧,做点儿好吃的给补补。”
第53章 五十三三万场日出日落2
静伊下班后直奔嘉图家,不一会儿蒋数到了,一边问“等多久了”一边拿钥匙开门。
“我也刚到。”静伊换了鞋又洗了手,熟门熟路去向嘉图房间。内衣裤袜子装进行李包,正准备外穿衣物时,蒋数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哎,你别忘了给她带点儿里边换洗穿的。”
“我知道。”静伊笑,东西提上拿到客厅,“还挺讲究。”
“你有事儿我就让我妈来了。”蒋数说着关紧厨房窗户,放了一晚上油烟,味道总算散了些,“这回可真把干妈吓得不轻。昨儿我进来,火也没关,电视还开着,出门不定急成什么样。”
“你昨天就应该跟我说。”静伊嗔怪,“多个人多份力,住院办手续跑上跑下的,我去不就省得阿姨麻烦。”
“人没大事儿。再说就让留一个人陪床,一会儿到了看看情况,不行咱俩谁留一晚给干妈换回来。”蒋数关好门,跟在静伊身后下楼,“我估计她这一宿肯定没睡好。”
“行。”
“昨天我给徐植打电话,那架势你都不知道,”蒋数“啧啧”两声,“急疯了。”
“怎么说的?”静伊十足好奇。
“我就说嘉图出车祸送医院了,具体情况不清楚,人医院联系家属让赶紧过去。”
“你可真行!越这样越吓人。”静伊笑笑,“不过他俩到底怎么回事儿?我问嘉图她也不说,之前不挺好的么。”
蒋数摇头,“跟你都不说我就更不知道了。”
“嘉图这点最烦人,一遇到过不去的就憋着。就叔叔走她刚回来那段时间,你记不记得,恨不得成哑巴。”
蒋数对朋友品性了然于心,点头附和,“她就这德性,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车行上路,静伊道,“对了,你给的婚庆特别靠谱,我妈说对接那人很专业,条条框框人家都给想到了。提蒋老板还给打了个折。”
“行啊。那老板是我哥们,万一有办不妥的你跟我说。”蒋数问,“你俩婚纱照还没拍吧,可以问问他,他们估计也有认识的。”
“对,我妈问了。人家给了个独立摄影师的联系方式,在等回复档期。tຊ”
蒋数目视前方开车,这时笑笑,“还得老将出马吧。简阳你俩都那么忙,要自己操持,我看我这红包给不出去了。”
“你不用给。”
“那不行,一码归一码。”
“真不用!”静伊坚持,“嘉图你俩都不用,给我也不要。”
“又不收你改口费,白给的红包不要。”
“还改口费,”静伊大笑,“用不用再给你磕个头拜个吉祥?”
“哎,好主意。”蒋数亦笑,“钱啊,就不能赚的太轻松。”
有些东西又回来了。
如同跷跷板,高高低低,起起伏伏,但最终会找到一个平衡点,又或者说,必须要去找到那个平衡点,归根结底,我们都不愿看到它扭曲、歪斜、倒向不可控的两败俱伤的深渊。
一个秘密无声无息消亡,可我仍感激它曾存在于我的青春里。
这天晚上病房里很热闹,因为不但蒋数和静伊来了,徐植也来了。
开始在闲聊,嘉图同朋友们讲车祸经过,蒋数分享自己骨折打石膏的经验,李妈数落完女儿丢手机又问起静伊的婚礼,静伊告知进度与两位伙伴讨论起届时伴郎伴娘的服装。徐植大多在一旁静听,只在被问到哪天出发有无时间去看婚戒时,他说周日走,能去看。天色渐晚,话题不由落到晚上由谁陪床,气氛一下变得有些微妙。
嘉图内心是希望母亲回去休息的——昨夜她睡得不好,脚难受,房间又热,同房还有其他病友打鼾,而自己每翻一次身每发出一点儿动静,都能察觉到母亲也跟着动一下,老李大概一晚上都没踏实;静伊与蒋数之前商议过由自己留下,可未曾想徐植在,便临时改了主意想趁机成人之美,但长辈不发话,她做小辈总不好主动去提;蒋数与静伊想法类似,但听得徐植后天便要动身出差,考虑着对方许一堆事情要忙,怕贸然提了不够周全。
“不用陪……“
“我留下吧。“
嘉图与徐植几乎同时开口。
她看向他,而徐植视线则投向李妈,“阿姨,晚上我留下吧。”
他在征得一份同意。
蒋数赶忙附和,“干妈,要我看您今儿就赶紧回去。明天那什么,休息好了去买个新锅买点儿菜,嘉图这腿脚出院还得照顾一阵呢。”
静伊也乘胜追击,“就是阿姨,您可不能再累病了。徐植留这儿您就放心吧。”
李妈瞧这俩一唱一和,心里明镜儿似的。再去看女儿,见嘉图没什么反应,于是提上包慢悠悠起身,“行。那小徐费心,明天出院提前来个电话。”
徐植答“好”,蒋数按下他肩膀说声“别送了”,随后跟在李妈和静伊身后出了病房。
这头热闹劲儿刚过,一床迎来一拨亲友探病,房间里再次扬起七嘴八舌的说话声。
嘉图借着周围略显杂乱的声音说道,“你去护士台要个轮椅吧。”
徐植见她胳膊搭在行李袋上,点了点头,而后扬手把病床的隔帘拉好,站在床尾背过身,“你换完我再去。”
“哦,也行。”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
嘉图整个人钻进被子,费上九牛二虎之力才换好内衣裤,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脏衣服裹一团塞回行李袋,钻出被子抹抹汗,“好了。”
应该换了很长时间,因为隔壁床的叔叔已经吃完一个苹果了。
徐植回过身,从床尾搭着的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盒子放到嘉图面前,那是一部未拆封的手机。
“我去要轮椅。”他说完离开。
踌躇片刻开始拆包装。眼下手机的确是刚需,失联一天,都能想象有多少未接来电又有多少信息邮件要回复。等待配置的时间里嘉图轻轻叹口气,若非这场意外,绝不可能知道徐植有多了解自己。
不,是他更能站在自己的角度去考量问题。
登上公司内部聊天软件,先回复主任,将车祸前因后果讲一遍,而后复制消息,改改称呼回复给吴有成。接着是编辑部的其他同事、人力吴晓晨。到丹妮这里,嘉图单独敲了一条——我没事儿,放心。要准备第一季度经济大事盘点了,这几天你先整理着,结合今年达沃斯议题做。
刚发出去,徐植回来了,手里提着晚饭。见嘉图在忙,直接支起小桌板,打包盒逐一开盖摆好,一次性筷子掰开塞到她手里,这才说“先吃饭。”
嘉图举起手机晃晃,“谢谢啊。钱我转你微信了。”
“好。”徐植埋头喝一口粥,忽而侧过头咬着舌头呼气,嘴里含糊不清嘱咐,“小心点,粥烫。”
样子一下将嘉图逗乐,“放古代我这都是帝王待遇,还有给试餐的。”
说完赶忙去瞧他,果然听见一声冷笑,嘉图乖巧找补,“没有其他意思,想说你工作称职。”
过去给皇上试菜的都是太监——越描越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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