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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夏天的法则——简洁【完结】

时间:2024-02-23 23:18:48  作者:简洁【完结】
  林菽在夏沙旁边坐下,好奇地翻她准备的资料,惊叹道:“这样看起来你好厉害啊,什么时候发的这些文章,我都不知道。”
  夏沙翻了翻她高二时写的东西,笑着和林菽讲:“你再想想,每次去收发室拿杂志你都是和我一起去的。”
  林菽一回忆,拍了拍手:“是的哎,原来那时拿的就是这些。”
  夏沙发文章的事,很少对朋友们讲,连她当时的语文老师也很少分享。要不是自主招生需要,她都没有把这些和她的学业联系在一起。她在写作上的这些沾沾自喜只和易西分享过,也许是出于同桌之间太多的交流机会,也许是易西的篮球和她的写作之间能理解这种爱好上的共通,更大的可能是易西对她是个无脑吹,不管她写什么都觉得她厉害。
  这种对周围人的避讳,出于她的小心翼翼。所有人都知道她作文写得好,但很少有人真的听过她关于写作的野望。
  这种对梦想的避讳,在高三时于她而言到达了顶点,而这也成为她和齐默之间最大的矛盾所在。
  一想到齐默,熟悉的头疼感就袭来。虽然她答应齐默期中考试后给他回信,但她其实还没想好要回什么。
  这时,林菽碰了碰手肘,示意她看向阅览室门口的方向。
  阅览室的门,是一半透明一半磨砂的玻璃门,此时这扇门被推开,在近傍晚时分的光线下,进入空旷阅览室的动作,竟然有些像慢放。
  那人还没有进门,夏沙就认出来了,是齐默。
  在这个阅览室里遇到的齐默。两个要素叠加在一起,让夏沙坐直了起来,感受着脑中记忆海浪的翻涌。
  这是一个在她脑中,被她用记忆橡皮擦擦掉过的要素。
  她从边角抽出了些信息,以为已经够用,却没有想到,还是无可避免地遇到了记忆重现的这一幕。
  看着齐默一点一点地走近,夏沙竟然觉得有些痛苦起来。她一直只去六楼的自习室,除了清净之外,另一个理由是,她不敢一个人来这个阅览室。她需要周围有足够让她安心的人,才可以压过自己内心那种复杂的恐慌的感觉。
  或许也不是恐慌,更确切地说是混杂了丢脸、震惊、羞耻的感觉。
  齐默之前说过一次,抱怨她中午也不来自习室了,说的就是这个阅览室。她第一次和季晨他们一起重新踏进这个阅览室,她就想起来了。
  但她对自己用记忆橡皮擦擦过的内容,一点都不想深究。
  她非常清楚 ,如果把每个细节都想起来,自己只会再被伤害一次。
第73章 73.装睡者
  齐默一点一点地走近,夏沙稳了稳心神。
  此时,她有两个好友在身边,抢卷事件并未发生,她好好地在准备自主招生的流程,而向她正走过来的齐默,也并不是在躲避她的状态。
  更重要的是,她于十九岁那年,拿到过他的答案。
  即使她不理解,也足够让她有一点面对真相的勇气。
  只是她有点可惜,那一年新年拿到的大红气球,终于要破了。
  齐默向她走过来,脸上浮起一个尬笑,解释自己的出现:“我在操场上看到你了,叫你没有听见,就一路跟过来了。”然后他想起什么,补了一句:“你考得怎么样?”
  夏沙心平气和地回答:“还行。”
  齐默像是松了一口气,然后说:“借一步说话?”
  夏沙说了声好,齐默往窗边去选了个位置。夏沙低头给林菽交待了几句,跟了过去。刚一坐下,这个靠窗位似曾相识的视角,让她不愿还原的那段记忆,又牵出了些轮廓。
  齐默没有觉察到她瞬间的紧张,坐下来之后,悄声问她:“你之前说,我会影响你考试的事,是预知梦?”
  夏沙想了想,说:“也可以这样说。”对她来讲,对方如果这样理解,反而容易解释。
  “所以那次考试是期中考试?所以你之前才一直不理我?”齐默继续提问。
  “不是。”夏沙给他准确答案,“是第二次月考。”
  听到这个答案,齐默彻底放松下来,笑着说:“还好没有发生,不然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你那样重视成绩的一个人,大概会和我绝交吧。”
  夏沙说:“你因为怕我和你绝交,所以直接装作不认识我?”
  齐默挠了挠头,说:“要看你有多生气。”
  夏沙思考了一下,说:“谈不上生气,但确实很伤心。”
  齐默的嘴张了张,最终说出三个字:“对不起。”
  夏沙看着他的脸,问:“你为什么要道歉?”
  这个阅览室的色调是冷白色的,和六楼自习室的暖黄色完全不同。六楼的自习室,是木质的、温润的,阳光照进来,课桌椅的色调衬得灰尘和光线都是暖黄色。而这里不同,桌子是塑料的白,椅子是塑料的灰,窗框是铝合金的银,光线进到这间阅览室,是冷调的白,有种令人清醒的冷意。
  他为什么要道歉。
  这是夏沙在十七岁的最后一天收到他道歉信时反复思考的问题。
  为了他对她长时间不理不睬的冷暴力,为了他影响了她的考试,还是为了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心虚。
  那封道歉信里,他没有说道歉的原因。但这个动作,说明他把她十七岁的伤心和狼狈都看在眼里。他什么都知道,然后冷眼旁观她大半年。像人类把蚂蚁放到透明树脂做的人造迷宫里,欣赏找不到路的蚂蚁的徒劳和迷茫。
  这比他什么都不知道,好像还要更难接受一些。
  但他对她的冷酷里,又有几个好像是不忍心的松动口。试图要给她一个答案,却又制造了新的残忍。这个阅览室她不想记得的事,就是其中之一。
  她还是不想掀起那块记忆的幕布,而是先听现在的他会说什么。
  眼前的齐默,神情和煦友善,听到她的问题,对她露出一个无知的笑,说:“因为我让你伤心了啊。”
  仅仅是她所说的梦里,她说他伤害了她,他就道了歉。
  上一次,这声道歉,她要经历一场冷冬才能在夏天听见。
  “所以,你相信我说的?”夏沙听见自己问。
  齐默拉开自己的衣袖,向她更清晰地展示自己的手背,说:“我相信,不然你是怎么知道的。还有我的手机,我没有和其他人说过。”
  夏沙问他:“所以,是怎么回事?”
  齐默说:“和我妈吵架。手机是她砸的,手是我自己砸在墙上伤的。”说完,看着夏沙毫不意外的表情,他笑了笑:“你已经知道了吧。”
  夏沙点头。手机的事,是在这间阅览室tຊ里,他故意说给她听的。
  那时,她去两个自习室,还是一半一半的机率。并没有很执着地一定要去六楼自习室。六楼自习室高,二楼阅览室远,但相比起来,走平路比爬楼梯还是要轻松一些。偶尔想要躲懒的时候,她也会来这边。更重要的是,她知道齐默只会来这边。
  当时是抢卷事件过后一个月,大概也是这个时间点,夏沙还处在齐默这个网页不理她,但她却非要把网页刷新出来的劲头上。只去了一两次,就果然给她碰到。不过齐默不是一个人,而是和倪安一起。
  夏沙矜持了一下,坐到了倪安的旁边。虽然找到了齐默,也不知从哪里开始问起。她有午睡的习惯,一直拖到困了,她刚趴下去,就听到旁边两个人开始聊天,齐默说他手机丢了。夏沙知道,这是讲给她听的。他给她一个理由,讲他不联系她的原因。这是夏沙没有想到的,她还在一边装睡一边思考这理由的真假,就听到旁边两人继续聊了下去。
  即使是趴着,她都觉得自己的惊讶和尴尬无从掩饰。
  那是夏沙第一次从齐默口中清清楚楚地听到芦苇的名字。有这个前因,这个名字在道歉信上出现时,才让她冲击那么大。
  他给她一个理由,解释为什么不联系她;再给她另一个理由,让她不要纠缠他。
  旁边两人的作戏,显得是那样拙劣。夏沙越聪明,羞耻感就越甚。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挨过那个中午的,明明晓得旁边的人知道她在装睡,但她也不能起来,只能听他们一言一语,把他们的作戏做完,然后观察她这个装睡者的反应。
  强烈的丢脸的感觉,让她不得不动用自己的记忆橡皮橡,生生地把这个中午从自己的记忆里删除。只剩朦朦胧胧的一块在那里,占着空间,却看不清细节。
  是这一次之后,她才不敢去专门找齐默。从此以后,他们之间的见面,只剩真正的偶遇。
  终于还是想起来了。遮掩记忆的幕布被一把拉下。
  齐默真的是做了许多对她需要道歉的事,怪不得那封道歉信上,只有歉意,没有事实。
  但夏沙觉得,自己此刻的感觉还好。
  她这样怕碰触的记忆,好像也不过如此。
  如今只剩信息提取后,对 NPC 沉着冷静的分析。
  夏沙看了一眼齐默的手。这个信息的获取,不是在此时,而是要在毕业之后。
  齐默的这个习惯,她是后来才知道的。
  作为一个想成为画家的人,在生气时,他却非常喜欢伤害自己的手。
第74章 74.黑暗面
  毕业后,齐默陪她回母校看戴翔那次,手上其实是缠着绷带的。
  标志太明显,夏沙不得不问。齐默回答说,晚一点讲这事。所以是等到见完戴翔,出了校门,快要分开时夏沙才又问了一次。
  齐默说,是自己砸的。生气时一拳砸在墙上,墙没事,他骨裂了。
  问及原因,是老生常谈的,他和母亲的矛盾,再具体一些,是他想学艺术的不着调与要好好在国外读实用专业的之间的矛盾。
  矛盾是熟悉的,但表现方式是她陌生的。
  大概是看出了她的惊谔,齐默不在乎地笑了笑,解释道:“不是第一次了,只是这次最严重。”他夸张地学起医生的话:“你是需要手部做精密工作的人吗?比如弹钢琴、做手术之类的。如果不是的话,没有什么关系。”
  “然后我告诉他,我是学画画的。看着他纠结的样子,好像这次真的比较严重了。”讲这话时,齐默还是笑着的。
  他的手经常受伤这点,夏沙是知道的。在他的邮件里,讲自己日常时,有时会一笔带过。夏沙没有特别在意过,一个喜欢冒险的男生,手上受点伤,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是直到这一次,她才把他手受伤和他要画画这件事联系在一起。
  生气时喜欢砸墙,也不是什么偏门的发泄方式,但这让夏沙意识到,对于一直以来向她强调梦想有多重要的齐默,对于实现他的梦想这件事,好像也没有他自己描述的那样通达和认真。
  一个喜欢画画的人,怎么会不注意保护他的手。
  他的整个人,比她原先以为的,要更割裂和不自洽。
  等车的时候,齐默和她讲了之前几次生气时伤到手的情况,时间线延绵到高中。他讲的时候,时间线里没有夏沙,但夏沙对上了自己知晓的时间坐标。
  他不理她的那段时间,刚好在他讲述的坐标系里。
  他因为自己的不好过,所以转过来伤害了她。
  不管是关于梦想的托词,还是另一个女孩的出现,都不能回避这个赤裸裸的事实本质。
  她不是不能理解人有黑暗面,但以前,她是不知晓;后来,她是觉得没有必要。
  *
  夏沙在高中的时候,有撕草稿纸的癖好。
  生气的时候,烦躁的时候,郁结不知如何排解的时候,她都会撕草稿纸来排解。听着纸张被撕碎的声音,她心中会有种异样的畅快。
  她原本以为这是个无害的排解形式,后来才看到,说喜欢撕纸的人,有自残倾向。
  夏沙本来不信,直到被抢卷那天,她回家后的宣泄方式,是撕了自己的日记。
  在撕的时候,她一边心痛,一边觉得痛快。
  她明明知道自己会后悔,但她还是一页一页地撕下去,一直撕到了齐默来帮她出墙报那天,她和他的交集之前。
  她用这种方式,惩罚自己。
  她在伤害自己最珍视的东西,然后残酷的等待之后自己的后悔。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黑暗面,夏沙后来回想起来,那就是她的黑暗面。
  她离伤害自己,只差一步。
  她撕日记时,反锁的房门外,母亲一边敲门,一边喊:“为这点事你就要死不活的,我瞧不起你。”
  听着这样的话,她当时真的觉得,自己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然而她只是撕了自己的日记,她把那本日记,当成是自己的代替品进行了伤害。
  那也是夏沙高三最后一次撕纸,有时候,人心的可怕与清醒,就在片刻之间的选择而已。
  她见识到了自己负面情绪上来时是什么模样,然后拒绝自己有任何在细微之处放任它的可能。从此之后,她强制自己戒掉了撕纸的习惯。人的崩塌,往往是一瞬间的,有时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从一个轻描淡写的开始,跨到了线的那一边。
  她自己度过了自己的黑暗面,并且不希望别人看到这个黑暗面,以己度人,她觉得别人也是如此。
  那种时刻,好像别人说什么也不会听,说什么也没用,任何劝慰听上去都会招致逆反。
  所以,在她观测到别人的黑暗面时,她也会退后一步。
  可以说是冷血,也可以说是尊重。
  *
  回到齐默陪夏沙回母校的那天,知晓了他受伤的来龙去脉后,夏沙指指齐默被纱布绑起来的手,问他:“你以后还会这样吗?”
  齐默说:“不会了。我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得到他这句回答,夏沙觉得已经尽了作为朋友关心的义务。再多问下去,就不礼貌了。
  他曾经以她旁观过他的梦想为由,就可以那样长时间的装作不认识她;如果看到他的黑暗面,又会是什么样呢。
  不管再循环多少轮,如果不是有特殊且必要的原因,夏沙觉得,自己不会去干涉齐默的这段心路历程。
  每一个人的高三,都有着自己的苦楚和伤痛,也都有状态不好的时候,这并不是一件不能理解的事。不止齐默,不远处坐着的林菽,更远处站着在翻书的季晨,她都知道他们有度过煎熬的时间。但那种非常幽深的黑暗,即使是最好的朋友,也是不能分享的。
  在那种黑暗中时,不仅容易伤害自己,也很容易伤害旁人。夏沙对于消化这种黑暗,有着她一直以来的,好孩子一般的自觉。她不希望自己的负面情绪影响到其他人。
  林菽从头到尾,不知道齐默和夏沙的这段交往;季晨知道有这样一个人让她心忧,但也并不知道她在被抢卷那天坠入过怎样的黑暗。他们是一起经历过青春的枪淋弹雨的朋友,但都默契地选择了对彼此有一点保留。
  夏沙在坠入自己的黑暗面时,选择的是自己走出来;而齐默坠入他的黑暗面时,选择是顺带伤害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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