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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夏天的法则——简洁【完结】

时间:2024-02-23 23:18:48  作者:简洁【完结】
  周围树叶摩梭的沙沙声中,夏沙沉默着,没有说话。她想起柯木对这件事旁观的结论:不过是个幼稚的自私鬼罢了。
  连同后面对她的剖析,此时想来,都这样入木三分:在十七岁时,不是所有人都像她一样,不管发生什么事先反省自己,也不是所有人都像她一样试图去理解别人的行为。
  更不会所有人都像她一样,总是试图要让自己去做“对”的事,哪怕自己不情愿。
  在给了她这个陌生的结论后,齐默又说出了一句她熟悉的话:“其实,我不是那么好的人。你可能知道很糟糕,但你不知道有多糟糕。”
  夏沙默然,并不完全是因为感慨,而是迅速在脑中搜索这句话的出处。
  她早就发现了,齐默对她的作用,好像是一个背诵课文的提词器。有些事她是记得的,但分门别类地整理好了收在记忆的抽屉里。需要一个提示,她顺着找过去,才能牵连出记忆卡片上完整的信息。
  上次遇到这句话时,是齐默在给她复盘高中时对她的心路历程。这种复盘,他们在高中毕业之后,彻底地聊过两次。一次是齐默给她的长信,一次是他们在见面后于深夜的长聊。
  关于高中的回忆,在他们后来的聊天中很常见。这段他们之间说起来冷战居多的日子,形成了他们共同记忆的底色。但那两次复盘,对夏沙来讲,有着抽丝剥茧般的意义。
  第一封长信里,齐默是这样复盘她之于他在高中的意义,从他和她一起出的墙报开始,一一复原前情。同一封信里,一些话渐渐在她脑中记起来。
  “若是一般人来找我画,我肯定会推诿掉,可是是你。
  “你那时对于我已经是一个异数了。喜欢梵高的人被理解就是喜欢我的,理解梵高的人就是理解我的,你被认为是了解或是见证我的生长的人。这种没有逻辑的强辩一直被我坚持到很久,后来我才发现对于你这是不公平的。
  “你帮我把我身上安静的那块从这个混乱的陈列室里拿出去,悄悄地捧到阳光下面,帮我照看。这需要时间,需要耐性和宽容,更需要牺牲。
  “我多生出了一个渴望照顾的情感,很幸福若能用在你的身上。另一方面,这个也是我想做的,以回报你所作的牺牲。我理解这是一个大家需要的关系,而本能的,我会保护你。”
  收到这封长信时,是 2006 年的年末,夏沙十九岁。
  她还记得,打开这封信前,她在打一个叫祖玛的小游戏,是她很容易沉迷的消除类游戏。不同色的珠子沿着轨道流淌着,一个蛤蟆坐在正中的罗盘上向旁边吐珠子,同色的三个或三个以上的珠子碰在一起便会破碎消掉,要在珠子们走到最后终点的地方之前把它们全都消掉,不然珠子就会全部流进终点的太阳洞里,这一轮就会 Game Over。
  因为眼睛会太长时间盯着屏幕不停寻找,她在打这个游戏的时候总是会泪流满面。泪水总是欢快地在她眨眼的时候流过面颊。她十分喜欢同色消失的原理,在看着同类的珠子寻找到彼此然后碎裂时感到快乐。
  所以,玩了一个小时的小游戏后,看到那封信时,她眼里已经是干涸到没有办法有一丝水汽的状态了。
  对于一些事情的好奇,她觉得已经搁置了许久,久得都要忘掉了。而他那天让她知道了几乎所有想知道的东西。
  历史前后印证,因果轮回。
  所有的行为在之后的日子里都有着结果,而所有的谜团在久远的历史后可以解决。
  不管真相是苦是甜,这种印证是满足人的快感的,有着之于侦探小说和悬疑小说的相同感,而人天生就是希望去了解自己不知道的东西的,解迷本身就是一件引诱人的事情。对她来讲,更是如此。她希望每件事都清清楚楚的有原因,而在得不到的时候就寝食难安。
  对于真相的这种执着,她从小便特别任性。但这世上不是每件事情都有着答案。
  对于最终给了她的这个答案,夏沙还是有种解谜的感激。但那时,她对他防备深重。不要再让他影响她的生活,是她那时唯一的愿望。
  那封长信,她反反复复地看过,然后封存在十九岁的记tຊ忆抽屉里。如今记起来,以二十五岁的心智看过去,竟明明白白地看出了些不同的意味。
第71章 71.同色珠子
  那种感觉,就像一首听过千百遍的老歌,哼唱时已经耳熟能详不用思考,但在某一天突然仔细去看歌词时,才发现歌词原来讲的这是个意思。
  其实,我不是那么好的人。
  你可能知道很糟糕,但你不知道有多糟糕。
  重新再听到这句话,夏沙突然反应过来,她接触到的一直是他的光明面。
  或者说,她只愿意了解他的光明面。她觉得那样煎熬的十七岁,无解的背后,是她不愿去碰触一个不符合她想象的齐默。
  而齐默,在意识到这一点后,也不自觉地把她这里当成了一个贮存他光明面的地方。这是她一直对他的行为感到割裂的原因。
  她所观察到的完整的齐默,和齐默尽力想在她这里留存的那个光明面的他,并不一致。所以才在感观上 ,一直觉得混乱。
  但黑暗面,也是一个人的组成部分。
  她不愿接触的那些部分,是她本来以为自己可以跳过的支线任务。但如果和她想的不一样,如果这是主线任务呢?
  她需要耐下心来,往她忽略的部分里探一探。
  如果这是一个祖玛游戏的话,和那封长信一样的同色珠子,她还能想起来一颗。
  是距离 2006 年年末的那封长信不久,2007 年初春节的时候。那一次见面,是她和齐默之间最和谐的一次碰面。夏沙叫上了倪安,她还是不敢单独和齐默约见,生怕分分钟就陷入独自被留在街头的窘境。
  夏沙和倪安,在毕业后的这种约见中,反而熟悉起来。两人都知道齐默有多不靠谱,所以总是叫上对方以防万一,在这种互为保底的安全感中,建立了一种面对齐默时的默契。
  但那一次,齐默的表现却很好。从见面一直和他们待到了散伙,中途没有接电话,也没有借口跑路。因为是过年,和家里人吃了饭才出来,转了几次场,最后还是到了 KFC。夜已经有点深,夏沙和倪安互相看了一眼,只点了可乐和薯条,做好随时都要走的准备。
  齐默的谈兴却很浓,他们坐在靠窗位,可以视野很好地看到街上的夜景,齐默甚至还想等等看新年的烟花。
  烟花的时间是十二点,等待的时候,三人讲起高中的事。虽然高三是在不同班级,但旧班级的共同记忆不少。三人越讲越兴奋,絮絮叨叨,陈年的鸡毛蒜皮都拿出来讲。
  倪安讲起高二的时候,和齐默同桌,英语课时忘带课本时总是找夏沙借。夏沙的课本,画重点都是用彩色铅笔,借他们一节课,要给他们一把彩色铅笔让他们画重点,交待什么颜色划什么部分,他们看着夏沙精巧的笔记,不敢下手,于是还回来时,夏沙下课还要补半天笔记。
  夏沙皱了皱眉,不太记得这一段。她有一点洁癖,要允许别人在她的书上画重点,实在是考验她的包容度。
  “那你们后来还借吗?”她问倪安。
  “经常借啊。谁让你的笔记做得好。看你不想借又不得不借的样子真的很好笑。你那时候,根本就不会拒绝别人。”倪安笑道,看了齐默一眼,“而且,某人那时不知为什么,老是英语课不带课本。”
  夏沙轻轻瞪了倪安一眼,说:“是了,你高中时整天就嘲笑我。”像是不经意地,她多问了一句:“所以你喜欢嘲笑我,和齐默没有关系?”
  倪安爽快地答道:“没有关系,你多想了。”
  齐默本来在笑着看他们两个斗嘴,听到提起自己凑了过来。这时,一朵烟花在窗外炸开,在楼宇和街道的间隙中,还能看出四分之三的圆。然后烟花次第升起,是那种很朴素的烟花,没有什么太多花样,只是变换着颜色和线条,洋红、紫红、砖红、黄绿、浅紫,从绽放到圆满,从圆满到凋零。但对于小城的夜晚,已经是足够生动的盛大。
  他们的位置很好,三人一起挤到窗边,断断续续地看完了烟花。夏沙本来有门禁,说服了父亲来接她,才留到这么晚,那个时间点已经是她停留在外的极限了。
  平安回到家,她习惯性地打开电脑,把自己所有聊天工具都挂上,只见 Gmail 里带的聊天窗口一闪,齐默上线,问她是否到家,找她来聊没聊完的天。
  大概对过去的回忆,总是有让人着迷的成分。又或是夜色太深,但点的大杯可乐里的咖啡因还在起作用,他们进行了很长的回忆,从高一到高三,一点一点讲两人的交集。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大多是倪安讲的那种,被她忘掉的琐碎片段。有齐默那封长信在前,又在深夜坦诚的气氛下,很多以前不好开口的事,也能轻松地问出来;许多沉重的过往,也便能轻易诉说。
  看着自己的过去一点一点的呈现出来,找到同样事件不同记忆的模样,夏沙觉得平面的历史变得立体了,缺少的拼图找了回来。比起齐默在长信中单方面的叙述,这种交互的回忆更细碎,更鲜活。
  聊到最后,夏沙的心神有些松懈,再讲到倪安今天说的事,她不由评论了一句:“我还以为他以前一直嘲笑我,是因为觉得我喜欢你。”
  齐默敏锐地抓到她这句,追根究底地问了起来,问她为什么会这样想,反正之前已经聊了这么多,往事如烟的心境下,夏沙交了底:“我那时觉得,喜欢你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没有等齐默回复,她就自嘲地补了一句:“也许是因为你那时不喜欢我。”
  然后,只见对方聊天窗口迅速一闪:“我喜欢你的啊。”
  看着这行字,夏沙不知为什么,想起看完烟花后,两个男生把她送到路边等车的场景。
  当时,一个推着单车卖大红气球的男人慢慢地从她面前经过,她突然想起来,她小时候很喜欢这种一个小孩双手都不能合抱的大红气球。在碰触到记忆的轮廓时,她总是能记起很多事。她想起来有一年和父母出门,一路买了很多个,也爆了很多个。爆一个,哭一下,再买一个。五块钱一个,买了几十块钱,最后到自己都厌烦才算了。
  如今的这行字,对她来讲,就像是爆了很多个气球后,又拿在手上的那个。
  到这里,就可以了。
  到这里,她的十七岁就可以遥遥收场,从此以后,他们可以在对等的基础上做朋友。
  她生怕再做多一个动作,气球就会爆掉了。
  她原以为,听到这话时,应该是千帆过尽尘埃落定的踏实,却又觉得,这个答案其实她早就知晓了。那时得到这个确证,也只不过是心里释然了一些,自尊上好受一些。
  她心里知道,这个喜欢,经不起推敲。否则光是她看到、听到和经历的一些事,就无法解释。
  到最后,有一个形式上的圆满,就可以适可而止了。
  但非常可惜,他们还会继续长大,还会有更多的交集。他们之间结束的标点,并没有打在这个地方。后来她手上的红气球,还是会爆掉。只不过不是在这里,而是在她已经不会再留恋的以后。
  后来齐默讲对她的认知,不得不说很精准:她想抓住一些东西,却拼命想掩饰,甚至会故意放掉。
  但夏沙却觉得,她早就勇敢地面对了很多次,一遍遍地剖析自己,一遍遍地详解那些记忆;到最后仍然很容易陷入想把它们全都擦掉的情绪里。每当这时齐默就会很不解,且无所适从。他不知道,她在极短的时间里情绪就发生了变化。
  她宁可从未认识过他。
  这种面对他时会突如其来的情绪,至今还是很强烈。
第72章 72.问题少年
  夏沙轻轻叹了一口气,从她抓到的同色珠子中回神,望向眼前的少年。
  多年后,他给她下过许多精准的判语,像算得很准的星座分析一样,每每有能击中她的时刻,他因此笃定他们之间有足够的了解。但此时,他们每天一起上学的日子里,只要不避开每天都可以碰面的日子里,他对她的了解,连冰山一角都算不上。
  正如她对他的了解,也一样。
  少年时代的了解,何其浅薄,总是会只相信自己想相信的部分,有些事哪怕看到眼里,也拒绝去思考后面的含义。
  那些齐默说的,她想抓住,却拼命想掩饰,甚至会故意放掉的部分,会是在哪里呢?她也不是完全一无所知。
  夏沙抬头看齐默,没有去和他继续关于他有多糟糕的话题,而是问他:“你的手机最近是不是丢了?”
  齐默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夏沙没有回答,而是继续问:“是丢了,还是砸坏了?”
  眼前的少年,从惊讶,变成了沉默。别开脸去,摆出一副想tຊ逃避的样子。
  夏沙上前一步,隔着他的衣袖拉起他的右手,露出他的手背。刚才一系列活动都看不出异常的手上,有一片浅浅的青紫色。并不严重,但显示出被撞击之后的痕迹。
  齐默想缩回去,夏沙也便放了手。
  她已经看到了她想看的。此时距上课时间已经不多,她转身示意齐默往回走,两人一路无言,夏沙在前,齐默在后。快到后花园入口的时候,夏沙停了脚步,回头看着他说:“期中考试后,我给你回信。”顿了一下,她多说了一句:“想当画家的人,要保护好自己的手。”
  仰视的角度里,十七岁的少年,脸上微微动容,刚卸下一点防备,又被上课铃声冲散了。
  坐回教室里的夏沙,一边喘气一边想,下次要找一个长一点的课间。即使和尹松晨跑了这么久,这种陡然的冲刺还是有点要命。
  尹松凑过来问她:“去哪里了?跑这么厉害?”
  夏沙抿起唇,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说:“辅导问题少年。”
  *
  期中考试最后一科结束,夏沙在操场就遇到了林菽和季晨。她走过去和两人汇合,问:“今天是去阅览室还是直接回家?”
  她还是习惯性地把放学后去的二层小楼自习室叫阅览室,中午去的六楼才叫自习室。
  季晨答她:“我去阅览室,昨天有本书看到一半。”
  夏沙又用眼神询问林菽,林菽说:“ 我都可以,看你。”
  考完试的这天,夏沙通常不会安排作业,她想了想说:“一起去吧。我看看阅览室有什么新书。”
  夏沙的借阅渠道很多,学校的阅览室只能看不能借,藏书又对她来讲略为鸡肋,所以很少去看阅览室的书。但季晨很喜欢做作业时随手翻本闲书的感觉,也不挑书,做完作业就一本一本地看。夏沙有时怀疑,他肯和她们来阅览室,看书的意义大过做作业的意义。
  等几人上到二楼,本来放学后的阅览室人就少,考完试之后肯来的人更是寥寥无几。三人进去后,有种包场的感觉。季晨很高兴,没有人和他抢书看。夏沙书包里,只有刚考的文综资料和自主招生要用的材料。不管柯木怎么讲,自主招生在她记忆里还是头一回。就算走过场,也要准备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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