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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敢深想，所以只好直接问。
还好，答案是否定的。她避开了想象中最坏的可能。
阳光照在脸上时，即使闭上眼，视野里也并不是黑色，而是一片橙黄。仔细分辨之下，会有深深浅浅的光块在飘忽移动，每每在定晴去分辨光块的边缘时，它们就会游走。就像她此刻好像已经抓到，又锚定不了的过去的真相。
她想问的问题太多，能够组织成型的又太少，思绪变换中，她凭本能先问了一个没有意义但很快能得到答案的问题：“我高考考得怎么样？”
半响，没有听到答案，夏沙不得不睁开眼tຊ，去确认柯木的状态。只见阳光和阴影的交叠下，眼前少年俊美的脸上，停留着一个拿她没有办法的无奈的笑容，看到夏沙看向他，才开口道：“你说呢？除了第一次，还不是你想考多少就能考多少。”
听到这个结果，夏沙的心情松快了一些。
但她很快听到柯木说 ：“不过，具体考了多少分，我们从来没有机会看到最终的结果。”
“为什么？”虽然已经猜想到答案，但夏沙还是问了出来。
柯木摊了摊手说：“我们会在高考结束后的第二天，回到高三的开始。”
夏沙沉默了一阵，问他：“所以我们从来就没有走到过填志愿的那天？”
柯木点点头，确认了她的结论。
夏沙想了想，接着问道：“你为什么会觉得，出循环的关键是解决我的遗憾？”
柯木沉吟了一下，说：“这个证明的过程很漫长，但就像我说过的，我试过了所有的可能性。在你来之前，我自己还循环过很多轮，你的到来，是在我经历的循环里唯一的变量。”
夏沙注意到，柯木轻描淡写地说出了他“还循环过很多轮”这句话，很多，是多少？不管是多少，那一定都是比十七更加绝望的一个数字。
但她暂时没有追问，她很用力地把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一条线上，她没有表示对柯木的这个结论的怀疑，也没有进行打岔和对旁枝的提问，只是顺着他的推论说：“如果之前我们一致认可了这个结论的话，那我们一定列出过关于我的遗憾清单。”
“没错。”柯森继续确证着她的猜测。
“那你应该知道，”夏沙看着他的眼睛，说：“重来一次，我最大的心愿是改志愿。如果根本没有办法走到那一天，这个循环从一开始就是无法破除的困局。”
“是的，”柯木接上她未尽的话，“这并不是一个很难发现的事。”
“那我们发现之后，是怎么想的？”夏沙问他。
柯木说：“我们觉得，这并不是一个必要条件。因为只要你考得足够好，你可以选择你想去的任何一个学校和专业。这是一个可以推论的，既定可以发生的事实。”柯木停下来，指指夏沙正在准备的自主招生资料，说：“而且，为了提前确定这个结果，我们也试过自主招生的路径。”
夏沙的手扣了扣自己的资料，皱了皱眉说：“很难吧。九月到十一月只有两个月，我很难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刷新自己的简历。”
柯木说：“不是清北，是你原来的学校。你去学了乐器，他们给你降了五十分。”
在十七遍冲击下一直有点恹恹的夏沙，听到柯木这个回答差点笑出来，问：“我学了什么？”
柯木说：“扬琴和长笛，你们学校民乐团和交响乐团分别缺这两样。”
夏沙继续好奇：“扬琴我理解，我之前学过的。长笛是谁教我的？”
柯木面无表情地答道：“我。”
夏沙终于笑出声来，问他：“你还会什么？”
柯木说：“我会的可多，毕竟我比你的学习时间要长多了。”
夏沙的笑没止住，那样因为过于漫长而显得残酷的时光，在这样的小彩蛋前显得有了些欢快多彩的可能性。
等笑够了，夏沙问他：“你觉得我之前的记忆还有可能恢复吗？要是恢复了，我会有多厉害？”
柯木说：“反正有几次，你把所有你能参加的征文比赛的奖项都拿了。哦，对了，还有所有你能参加的所有英语竞赛。”
夏沙点点头，这很像她。但她也没有忽略柯木回避的第一个问题，她换了个问法：“那你这一轮，为什么没有一开始就找我唤醒记忆？”
柯木没有回避她的视线，回答道：“因为，这是之前所有循环里，都没有出现过的变化。就像在我循环的那些次数里，发现你也回来了这样大的变化。变化，对我们来说，就意味着通向正确答案的可能。我不知道，让你在没有记忆的状态下通关，是不是一个必要条件。”
第66章 66.循环之神
夏沙想了想，拿起笔，撕下一张新的全白的草稿纸，一边往上写下已知信息，一边问柯木：“那你现在之所以能和我说这件事，是不是只要我自己能想到的事，你都可以告诉我。”
柯木说：“我猜是的。而且，你这一次，和完全没有记忆，还是有些差别。”
夏沙扬了扬眉，问：“怎么讲？”
柯木说：“你第一次回来的时候，成绩没有很快变得这么好。适应期比这一次，要长得多。虽然你这次没有记忆，但是之前的经历，好像沉淀了在你的身体里。你的反应和推理，都非常快。我原本以为你是恢复了记忆，而你并没有，你是在记忆没有恢复的情况下，做到了现在所有的事。也就是说，虽然你没有记忆，但之前的那么多次循环，并不是毫无意义。”
窗外吹来一阵秋风，夏沙今天扎的双马尾被吹起来，发丝扬在她的脸上，蹭得她的鼻子有一些发酸。
但她没有跟着说什么感言，只是看着柯木说：“所以，这一轮开学时你刚见我那天，为什么要摆那个臭脸？”
柯木摸了摸鼻子，说：“我以为你自己出循环了。毕竟经历过循环的你是不会用花痴一样的眼神看我的。”
夏沙顺手一个笔记本砸过去：“你才花痴！我当时不是因为看到你才高兴的。我当时是想着，终于有机会把自己重新养一遍了，你刚好从角落窜出来，和你没有关系好吗。”
柯木接住砸过来的本子，笑道：“我知道，这不是你下一句话就暴露了吗。毕竟十七岁时你是不会主动和我讲话的。”然后，他的表情正了正色，甚至露出些柔软，对夏沙说：“你确实把自己养得不错。”
夏沙看着他，思考了几秒，问：“所以，我循环的第一次，你也是像这一次刚开始那样对我冷眼旁观，观察我是怎样的变量，会带来怎样的改变？”
柯木难得的滞涩了一下，说：“是的。你的那一次，确实很辛苦。”
夏沙往纸上写下了什么，继续问道：“我循环的第二次，发现好不容易过完一次的高三又要重来一次时，我当时有特别崩溃吗？”
柯木的语气稍微轻松了一些：“其实还好，比起崩溃，你看起来更多的像是震惊，等你反应过来后，甚至还有点开心，毕竟你的上一轮，你不太满意。你没有想到，还有可以把你经历的所有都交上一个更完美的试卷的机会。”
没等夏沙问，柯木继续说：“你最崩溃的一次，是第三次。当你把所有考试都考到最满意的结果时，仍然没有出去。那时你有点怀疑人生的意义。”
夏沙笑了笑，问：“那我摆烂了吗？”
“没有。”柯木很快回答她，“你振作的很快，说万一最摆烂的一次就出去了就太惨了，所以，整个过程中，你都很少摆烂。”
夏沙笔下沙沙地写着，点评柯木的回答：“嗯，确实像我会做的事。”然后抬起头问柯木：“但我后来有享受生活？”
柯木笑了笑说：“你确实过得不错。”他指指窗外，和香樟道垂直九十度的方向，河道的另一边，是滨河公园的方向：“你想放空的时候，我们常去坐摩天轮。”
夏沙挑了挑眉：“逃课？”
“别那么惊讶，你大学时又不是没逃过课。”柯木揶揄道，“而且你没被发现过，我带人逃课，都很有技术含量。”
夏沙耸了耸肩，说：“不管怎样，这次是不行了，没有记忆的我一节课都不敢拉下。”
看了看桌上的自主招生资料，她问柯木：“这个自主招生，我是不是一次都没有成功过？”
“也不是。”柯木说，“但确实操作比较极限，你这次是来不及了。”
“所以这个不是我的遗憾？”夏沙问。
柯木摇头：“看上去不是，更像是释怀。对抢卷结果没有影响的释怀。而且高考那步，像是一个非走不可的流程，因为你好像对细节有遗憾。”
夏沙把笔一放，问他：“所以，上一次，我们的遗憾清单进行到什么地步了。我不觉得我的遗憾有那么多，心愿有那么难满足，以至于要重复十七次那么多。”
柯木说：“不好说，可能有其他我们没有发现的隐藏条件。但你要承认，你确实是一个经常隐藏自己真正心愿的人，有些你以为可以忽略的事，其实比你想象中的要介意。那些细节也许很不起眼又细碎，你自己不说，别人完全不会知道。”
停了一下，柯木继续说：“比如这次运动会，就是之前没有过的。”
夏沙露出了些迷惑的神情：“不会吧。”
柯木说：“第一次时你顾不上，再来几次时你已经放下了，对你来讲这个细节可能确实太幼稚了tຊ。”
夏沙摇摇头，说：“我觉得不太可能，你在夸大齐默对我人生的影响力。”
柯木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他说：“但我们试了这么多次，齐默确实是关键。你似乎不只是想和他没有交集地走完高三，你还想改变他的人生。”
夏沙想了想，说：“我想不出这样做的理由。”她在草稿纸上随意的画了画，继续说：“你说了这么多，有没有想过，万一我们的解题方法是错的，比如，要出循环的条件，是把原本的高三一模一样地过一遍。”她停了一下，补充道：“心甘情愿的。”
柯木撇了撇嘴，脸上带了点嘲弄的意味，说：“我们的这个循环之神，可能没有那么无聊和恶趣味。”他似乎在想说明的理由，想了几秒继续说：“更何况，在你还没来的时候，这个可能我已经试过了，不改变没有任何意义。”
“所以，”夏沙调整了一下坐的角度，把自己完全置于逆光里，而柯木面向窗户，光线打在他的脸上，非常清晰，甚至可以让她看清他的脸上的绒毛，还有面部表情的肌肉走向。“你并不是想要满足我的心愿，而是想要我，在弥补遗憾的过程中，去改变一件你认为很重要的事的结果。”
夏沙按了按自己左边的眉，问出最后一句话：“所以，那件事是什么？”
第67章 67.关键人物
夏沙仔细地看着柯木的脸，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表情。此时，柯木脸上的表情，可以称得上是生动。他像是有些苦恼，又有些动容，心思千回百转之间，还是不知道怎么给出这个答案。
夏沙也不急，等他慢慢思考和转圜，等了许久之后，她试图给出解决方案：“你先想，等觉得可以告诉我的时候，你再找我。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肯定，觉得走出循环的关键点一定在我身上，也不知道你有什么还不能告诉我的事，但我觉得，这可能不是单选题，而是多选题。这么多次还没有走出去的原因，不太可能是单一原因。”
讲完，夏沙收起东西先行离开，给柯木一点独处的留白，想想她的话。
她没有立刻回教室，而是走到旁边的天台上面，透了透气。
这是她回来之后，第一次来这个天台。天台的围墙很高，超过了她的胸口，所以并没有向下的视界，只有抬头望上天空的视野。这显得这个天台有些压抑，并不是一个特别好的看风景的地方。所以即使是以前，她也不太常过来。夏沙觉得，她此刻的境遇和这个天台的写实一样，有种被剥夺了视野的屏蔽感。
如何才能看到事实的全貌呢。在天台可以看见在自习室看不见的那片天空，在自习室可以看见天台看不到的操场，但河对岸的那一边呢，被教学楼遮挡住的有摩天轮的公园的那一边，如果要看见的话，需要换一个角度，找另一间教室。
她现在要找的另一间教室在哪里呢？
齐默。
夏沙在心里念出这个她辗转过千百遍的名字，但没有一次，是像现在这样，不带任何的感情波动，只是把他当成证据链的一环来审视。
在柯木的引导里，齐默占据了太重要的位置。他不是一个可以只当成没有交集的平行线一样错过的人物。柯木为什么会这样认为呢？夏沙的直觉，除了柯木发现的自己和齐默的关系，还有更多的理由。
她又想起，从开学到现在，齐默每次对话中，像从记忆的抽屉素材库里提前出现的对话内容和信息。那种感觉，像是他是一个在她未来存储了对话指令的数据库，随着她的交互对话，会随机展现一些她未来记忆中的内容。
其他人那里，未必没有她提前触发的事件和对话，比如葛茵那次。但齐默的这种触发，还是有明显的不同。现在想起来，那种触发的时候，自己的感受也像是一种闪回，只不过不是关于过去的，而是关于未来。
她以为这样的感受，只是因为她揣摩了齐默太久，把他的话记得太深刻，以至于他的每一封信，每一条短信，甚至于见面时的每一句话，都能记诵。
但现在想起来，除了这个原因之外，柯木的结论也许是对的：齐默是关键人物。不是对于她的，而是对于这个循环的。
不管柯木是出于什么夏沙不知道的理由达成了这个结论，齐默存在的理由都是客观的。
需要从齐默的那间教室里，去找到一些她记忆抽屉里更多的东西。
夏沙这样想着，抬头看了一眼碧蓝的天上大朵的云。远望的视角被旁边住校生的宿舍遮住了一半，只有向上的天空，呈现出一种画井观天的单纯。
这个视角，真是狭窄啊。
想起上一次和齐默的对话，还是运动会那天在 KFC 里密集输出。要在这样的前情中，再和他恢复好好谈话的关系，对她来讲实在是有些挑战。
柯木和齐默，身上有答案的两人，都那样让人头疼。
不过，还好。此时的她，并没有觉得特别焦躁。她性格里有笃信船到桥头自然直的那一面，这个人生哲里因为物理原理的加持而显得更加有说服力。车到山前未必有路，但船到桥头却一定会直。她只要像一叶扁舟一样，等着水的作用力在时机到来的作用在她身上，就会找到那个笔直的通过方向。
回想起她笃信这个道理的起点，还是高考完的那个暑假。她因为录取通知书迟迟没有寄到而显得有些焦躁。并不是对录取的结果有什么疑问，只是其他同学的录取通知书都到了，努力了三年之后，终于有一纸确认，他们的人生可以前往下一个阶段。那种大石最终落地的感觉，她实在是很想要拥有。
说起来，高考结束的节点好像被拉得很长。真正结束的节点在哪里呢？是在高考完的那天，还是在估分填完志愿的那天？再这样想，节点还有很多，自己的分数出来，各个学校的招生分数线出来，在报纸上看到自己的排名，这些都还不够，要在最后收到录取通知书时，她才能切切实实地确证，自己的高三，真的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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