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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夏天的法则——简洁【完结】

时间:2024-02-23 23:18:48  作者:简洁【完结】
  远处海关的大楼,遥遥地传来钟响,一声、二声……一直敲了十声,告知着他们时间。早上十点,是他们约好集合的时间。夏沙把目光投向市图书馆大门的方向,裹了一件黑色风衣的齐默,急急向这边跑来。
  夏沙示意柯木一起望过去,“他居然会用跑的。”夏沙不由感慨。
  “我就说,他这次有改变的可能。”柯木重复自己的观点。
  “听了你刚才那样一番话,我都觉得自己已经没有说服他的立场。”看着朝他们跑来的齐默,夏沙突然觉得,和齐默的谈话已经没有必要。
  “这不一样,”柯木一边向齐默招手,一边和夏沙说,“我们只是帮他跑完规定要跑的马拉松的最后一段路。这样,他的人生经验既不会误导他,也不会误导你。”
  “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真能言善辩。”夏沙克制自己,选了一个攻击性不强的词。
  “当然。”柯木照单全收,“能言善辩是一个律师的基本素质。”
  看着越来越近的齐默,夏沙对自己的微微扭曲的表情进行了管理,露出了一个社会人标准的社交微笑。
第89章 89.不灭灵魂
  他们约的地点,在图书馆的二楼。这是夏沙从小学起就会每周来借书的地方,这里登记借书的工作人员一直是同一个,从她小学来到高考离开,每周一次,会在这里借书时有短暂的交集。于是,夏沙完完整整地看到了这个工作人员从青年到中年的一段过程。
  近十年的时间,同一个人,站在同样的位置,做着同一个扫码登记借书的动作,变化的只是她每周都更衰老一些的容颜。这个场景,一度让她感到莫名的不安。
  她当时觉得,自己的未来绝不要是这样的。她的未来应该更丰富而有变化,充满更多的可能性,每一年都要比上一年更好,每一岁都要有新的成长,她说不清自己的未来应该是怎么样,但似乎应该令人期待闪闪发光。
  这个图书管理员,一度成为她一个隐藏的梦魇,是一个人用近十年的时间给她展示的,一成不变但逐渐衰老的人生。
  这样的人,她未来还会见许多。他们虽然活动的范围更大,工作的内容更丰富,视觉效果上没有这样片面单一而冲击,但本质上都是一样的。意识到自己也将成为这样的人时,夏沙会有一种难言的失落。这和她年少时所期待的未来,相差甚远。
  但某种意义上,这是最接近她关于保持内心宁静需求的生活方式。
  如今她站在这里,依然在进门的时候,对这个场景在视觉上感受到了冲击。但在理智上,她莫名觉得这可能正是她向往的生活方式:能够安稳地在一个地方从年轻一直待到老,不用担心倒闭,和很多书和杂志在一起,做着和书相关的工作。
  这看上去不是一个成功人生的模板,说出来也一点都不闪亮,但确实非常接近她那种对不流动的湖泊的宁静渴望。如果她在这样的一份工作中,她会不会也会慢慢平复对自己的失望,接受人生不会像年少期待那样闪亮的事实,安稳地逐年衰老,然后死去。
  在这样过完的一生中,她写不出一本让人记得的书,也不会有人记得她的名字。
  想到这里,她猛然站起来,旁边正在做卷子的两人,用眼神表示了惊诧。
  柯木也起身站起来,说:“做题也做得差不多了,休息一下吧,我出去买水。”他问夏沙:“要不要一起去?”
  夏沙说:“不去了,外面好冷。”她慢慢坐回去,平复了一下刚才心口突然被火燎到一般的感觉。
  等柯木出去,齐默挪到夏沙旁边,拿出一本厚厚的书给她看,上面画满了笔记。是那本《伦勃朗的人生苦旅》。
  “我看完了。”齐默说,“我很喜欢这本书。”
  “你喜欢它哪里?”夏沙问。
  “我喜欢伦勃朗关于画和灵魂tຊ的那番谈话,房龙医生去美洲新大陆时所感受到的与旧大陆不同的断裂与对人生的重新认知,还有安布罗修斯神父的一生。”齐默像模像样地和她聊起读后感。
  “我尤其喜欢这一段。”齐默把书翻开来,给夏沙看。
  夏沙顺着他密密勾画的线仔细看过去,那一段,是房龙医生和伦勃朗关于内在精神的对话。在看到伦勃朗的《解剖课》后,房龙医生突然发现“画中的东西也能具有灵魂”。在见到伦勃朗后,房龙医生对他说起自己的感受,于是有了这样一番对话。
  “医生,我一直觉得你是位有才智的人,”他说,“你给我看的那些小画稿挺不错的。你可能不像那些进艺术学校的孩子学的那么多,但上帝给了你天分,你一开始具有的就比那些可怜的学徒要多得多,不管他们如何刻苦努力也不曾达到这程度。不过就你而言,四十岁的年纪,或者还要大一点,你还没有发现自古以来所有的天才都明白的道理。”
  “那道理是什么呢?”我问他。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事物的内在精神,别的都不值一提。”
  “你指的是人不灭的灵魂?”我又问。
  “指的是一切造物的不灭的灵魂。”
  “也包括桌、椅、猫、狗、房屋和船只,它们的不灭的灵魂?”
  “正是。”
  “还有书本、剪子、花朵和云彩的不灭的灵魂?”
  “确实如此。”
  我沉默了一会儿。这时我看着这个古怪的人。他眼神疲惫,强壮宽阔的肩膀因劳累而下垂。
  “全世界能有多少人懂这个道理?”我问。
  他笑了,举起双手做了个无奈的样子。然后,他慢慢地回答道:“嗯,也许每一百人中有那么三四个人。最多也就四个人。很特殊的情况下也就五个。”
  “其他人呢?”
  “他们不会明白我们谈的内容,但他们会报复的。”
  “怎么报复?”
  “他们会让我们饿死。”
  这谈话一下子变得超出我所能理解的程度。
  事物的内在精神,一切造物的不灭的灵魂。
  包括桌、椅、猫、狗、房屋和船只,书本、剪子、花朵和云彩,那么当然也包括书信,还有人及其的记忆。
  夏沙深深地、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想扼制自己突然加快的心跳,但就在下一刻,她就被一种透彻的释然和平静所包裹,就像是在雨后的海边,看到本来藏在积水云后的太阳光,终于透过云层射向海面,形成了美妙的丁达尔现象。
  她对自己之所在会在这里,对这个世界的存在,对自己的存在,都有了一种深切的释然。
  齐默看着她,说:“我相信,事物有内在精神。”
  夏沙说:“我也相信。”
  然后齐默问她:“你之前和我说过,我们后来,写了很多信。”
  夏沙点头:“你有一次数过,说在你邮箱里的,有三百多封。”
  齐默感叹:“那真的是很多。所以我们几乎没有断过联系。”
  夏沙说:“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并不是一个按时写信的人。总是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我非常习惯于你的消失,与其说没有断过联系,不如说大部分时间,我们一直在断联的状态中。直到你启动联系的状态。”
  齐默说:“那是不是如果不是我坚持,你随时可以放弃和我做朋友,即使我消失了,你也不会过问。”
  夏沙沉默了几秒,说:“因为在我十七岁的经验里,要向你问答案,是一件太辛苦的事。”
  齐默直视她,说:“那你这次肯这样提醒我,关于我的未来,是不是因为,如果我不改变我的人生轨迹,你也会受到影响。那个影响足够大,足够让你放弃你的行为模式。”
  “什么模式?”夏沙问他。
  “只要我不去找你,你就绝不会来找我。”齐默说出他的结论。
  夏沙笑了笑,说:“原来,你真的一直都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他靠近他,远离她,全在他的主动里。他们之间的关系,她在完全的被动里,她随时可以接受他的消失,因为她并没有其他选择。
  但,即使是他消失在她的人生中,她也希望,是平凡的、各自安好的消失,没有那么多惊心动魄和戛然而止。
  “我如果不能改变那个轨迹,你会怎么样?也会遇到和我一样的生死攸关的事吗?”齐默问她。
  夏沙说:“我不知道,你的改变在未来,对我的影响的结果,也许很快就能看到。我现在的未来,只到高考的最后一天。你的改变,也许能决定我,能不能走到那一天之后的未来。”
  齐默兀自思索着,夏沙伸手把那本《伦勃朗的人生苦旅》拿过来,翻找到另一页内容。她把那一页推给齐默,说:“你不要有压力,我之前说过了,就算你像现在生活,你将来也会走到世俗认为的成功道路上。你要避开的,只是一个危险的决定而已。但不管你选择怎样的人生,这一段,是我想给你看的祝福。”
  齐默把书接过来,重新看起他已经划了线的这一段。他很快地抬起头,看向夏沙,眼神里有一种她仿佛见过的,揉合了太多种情绪的复杂感受。
  夏沙蓦地想起来,这眼神她在哪里见过。是高二时的一节美术课,坐在美术教室里,她没有带作业和闲书。她百无聊赖地四处看有没有什么打发时间的事,然后她看到坐她前面的齐默书桌里,有一本封面熟悉的书,是她看过的《亲爱的提奥》。她伸出手,戳了戳前面这个她平时不怎么打交道的同学,指指他的抽屉说:“你的凡高,能不能借我看看。”
  然后她就看到转过头的男孩,眼里露出了些她看不懂的神彩。
  齐默后来给她解释过那一刻他的心理活动:他觉得,一个一眼就能认出那本书是凡高自传的人,一定会懂他。
  “你觉得,我会成为和他一样伟大的画家吗?”齐默看着她翻开的那一页问她。
  夏沙说:“我不知道,我能看到的人生,还非常短。但我希望,我们都有漫长而有意义、值得被书写和记得的一生。”
  *
  他们出图书馆的时候,雪还在下。
  齐默回家和两人不是同一个方向,夏沙和柯木走出大门,先和他告别。看着齐默裹在黑色风衣里的身影渐渐走远,柯木问:“你们聊得怎么样?”
  夏沙说:“我不确定,我只能给他祝福。”她想起什么来,“话说,你不用和他说,那次危险里你是和他在一起的吗?”
  柯木说:“算了吧,免得起反作用。能预知未来的人,有一个就够惊悚了。”
  想想也是。夏沙同意他的看法,她一时觉得有些累,望着远处公园里的摩天轮,发了会呆。柯木问她:“怎么?想去坐?”
  夏沙摇摇头,说:“改天吧。今天太冷了。我不想坐在上面被冻哭。”
  柯木说:“你这么怕冷,是不是原本的那个寒假压根没有出过门。”
  夏沙有点不记得了,但天气冷,寒假又出奇短,她恨不得抱着热水袋在被子里睡完整个假期,别说出门,估计连让她出被窝都困难,这也很符合她的作派。找了找这个寒假的记忆,夏沙说:“我还是出去了一次的,大年夜的时候,去看了烟花。”
  柯木笑了:“那你这次进步了,出来了两次。”然后说,“你真的不去坐?开学之后,可就没有这样闲的时间了。高三下学期的时间,像按了加速键一样的快。”
  夏沙伸出手,看着手套上落了几粒薄雪,说:“等夏天的时候,我们一起来吧。”
  幸运的话,这是她最后一次过这样冷的冬天了。
第90章 90.先知了解
  开学之后的时间,果然如柯木所说,流逝得非常迅速。
  元宵节还没过完,他们就被拉回学校上课。第一次模拟考考完的时候,仿佛过节时的汤圆味道都还留在嘴里。和她记忆中一样,一模结束后,是小部分人的情绪稳定,和大部分人的哀鸿遍野。
  一模考试成绩出来时,夏沙有种错觉,像是身边的所有人,心理年龄都往上拔了一截。高三这一年,是周围同学陆续满十八岁的一年。她生日晚,把十八岁的到来一直拖到了高考前,这会给她一个错觉,高考也是划分成年的界线。
  但其实,对于他们来讲,比起各自不同的生日,高三的每一次大考,都是更清晰可见的统一的成长界线。
  一模结束时,林菽还是在夏沙肩膀上哭了一场;季晨还是沉迷了这一年大火的仙侠剧,小容还是在艺考没有回来;喻翘依然买来了仙侠剧男主角出的 CD,她们两个还是看着 CD 封面一起惊叹了演员与角色的贴合和美貌。尹松在夏沙下课十分钟假寐时,还是会贴心地给她往耳朵里塞耳机,然后让后排两个活宝吵闹的声音小一点。
  大tຊ家的相处都仿佛没有变,又有什么是确实发生了变化。
  比如后排的两个活宝,也会时不时在发呆时,露出严肃而忧郁的气质,在他们安静的时候,夏沙居然能欣赏到两人的容颜。面对美色,她心有不忍,先劝劝左边的肖巍:“一次考不好也没什么的,你未来会有一份很好的工作。”然后劝右边的冷然:“李云姬抓到你去打机也是想抢救你一下,你以后做法官的时候,会觉得重来一次自己一定不会逃课呢。”
  然后,她就看到两人用看外星人的眼神看着她,冷然先开口,坚定地说:“不,重来一次,我还是要逃课。我的队友还等着我。”
  夏沙呵呵笑了一声,是她鲁莽了。
  就像季晨后来和她说的,很多事即使她当时去劝,他也不一定会听。要改变别人本来就是一件很难的事。需要了解,需要时间,需要精力,还需要一点运气。
  夏沙的运气算是不错,至少关于她自己的改变,每一步都踏在她的计划里。
  原本的那次高三,她的三次模拟考成绩就很好。从一模开始,就像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整个人重新回到了状态巅峰。就连李云姬也不再担心她的心理状态,开始放开手来给她分析问题和做针对性的提高。
  年级前十的放学补课计划,已经提上日程。夏沙放学后的时间,一下忙了很多。和尹松的晨跑,也因为冬日的寒冷和不断而至的大考而暂停,改成了早晚做一遍八段锦来充数。在这种早晚时间都被安排得满满的日程里,时间的流逝就更快了。
  教室里从高考倒数一百天的时候,就在讲台旁边贴了鲜红的倒计时牌,明明每天都看着数字是怎样减少的,在忽然抬头的时候,还是会怔愣,时间明明是顺序进行的,为什么自己还会有不知道怎么就走到这里的跳跃感。
  到二模结束的时候,班上原有的低气压,就更严重了。如果说一模的时候还是局部阵雨,二模的时候整个高三年级的教室上空仿佛都是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气氛。正如老师们说的,二模是最难的。在这个时候要用一次困难的考试把他们的气焰打下去,然后老生常谈地数着,有哪些在二模时收心也考得不错的案例。
  只有细心的人可以分辨,老师们可以讲的绝地反击的案例已经越来越少了。只剩下寥寥几个三模时收心也考得不错的经典案例来压箱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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