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放弃骑车这件事,最轻松的是葛茵。后来想想,每次她们约骑车的时候,葛茵骑着那辆大车时,都不是太自然。
夏沙受伤的时候,母亲问夏沙,她们几个都受伤了吗。夏沙摇头,说是杨柳带着她冲下去,杨柳和她摔了。之所以要带人冲坡,是因为加了重力之后,速度会更快更刺激。确实也更刺激了,单人冲坡都没事,带人冲坡就摔了。说要带人的是葛茵,但她没冲坡,因为她说自己的车性能不好。秋芊也没事,年纪最小的秋芊,沉稳地等着其他人先做试验。于是杨柳摔了她的车,夏沙摔了她的腿。
听了整个经过的母亲,对只有夏沙受伤这件事,耿耿于怀。从那时起,就对葛茵有微词。说她长得黑黑瘦瘦,面露精明;而杨柳鲁莽有余,心眼不足。
那时夏沙不喜欢母亲说她的玩伴,但家长没有分开她们,能找到院子里知根知底的教师子女一起玩,已经是很优越的选项。即使考试和学业渐渐让她们疏远,无论如何,她们都可以说是一起长大的朋友。
这种小时候积累的情谊,重燃起来是很快的。夏沙再和葛茵相熟,就做了交心的朋友,起因就是一次逛街。而逛的,就是眼下这条街。
夏沙想做一个实验,想看看在同样的人身上,能不能触发事件。
从这条街上最大的一家书店一人买了两本辅导书出来,走过少年宫门口的一排小店时,葛茵果然停下来,说要带两人去她的宝藏内衣店。于是三人齐齐进了这家店,夏沙进门前还往左看了一眼,没错,是那家芭提雅的泰银店,这一排小店主打的都是物美价廉有格调。
夏沙站定在内衣店里,多年前,也是葛茵带她走进这家店,买了她人生中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件内衣。
当时的她,还穿的是学生式的运动背心,进门就被眼前的花团锦簇闪花了眼。葛茵善解人意地带她试穿,店员给她选了合适的尺码,给她展示各式胸垫,教她正确的穿法,一套操作下来,夏沙才知道内衣的世界如此丰富多彩且有技巧。这种私密事,母亲对她一向是很疏忽的,同学之间也必然不可能谈论,葛茵在那时,充当了一个足够亲密的角色,帮她解决了这个少女的难题。
从这一次起,葛茵就成为了夏沙私密话题的分享对象。不论是生理上的还是心理上的,某种程度上,葛茵听过的夏沙的私密话,比夏沙的日记本知道的还要多。夏沙不只把葛茵当朋友,对她还有一种对姐姐这种角色的依恋。
而葛茵,利用了夏沙对她的这种依恋,来达成了自己的目的。
夏沙不知道,葛茵是不是从这家内衣店开始,就是以有心算无心,但夏沙确实因为这种感激又依恋的情绪,对她宽容无比。
此时在店里的,不只是夏沙和葛茵两人,而是加了杨柳。看着杨柳的表情,夏沙知道,杨柳也是一个和她一样学生运动背心选手。
但杨柳做人,可不像夏沙那样含蓄,直接拉了夏沙喊了店员,大大方方地开始挑选和试穿。夏沙被拖进试衣间的时候,又好笑又唏嘘,同样是被带进内衣店,杨柳并没有给葛茵展示主人公的表现的机会。大概也只有夏沙,会等着别人推动自己,再把这事上升意义。
毫无表现机会的葛茵,也并不在意杨柳的主动,本来她就是蹭了夏沙的提议出来放风的,在夏沙身上,此时她也还没有想算计的部分。
在试衣间里的夏沙没有换装,她熟练地挑了自己的尺码,舍弃了有钢圈的款式,仍然选了少女款。等她长大后再过几年就会发现,返璞归真下,还是运动背心最舒服。这家店确实舒适好看又不贵,葛茵说是宝藏店铺,并没有讲错。
葛茵的价值,就在这里。她推荐的东西总是比喻翘要亲民,擅长在获取的资源里配到最优解。比如剪头发这件事,喻翘会给夏沙提供昂贵店面里的会员卡,而葛茵知道如何在家门口的理发店和剪头的余姐沟通,来完成时尚杂志上的刘海。这对夏沙来讲,更方便和好操作。
这些技巧加起来,是夏沙在那个暑假和她迅速重燃旧情的原因。
夏沙抱着选好的内衣,并没有马上出去。当时葛茵有进来看她试得合不合适,那一步,走过了夏沙私密感和信任的防线。连买内衣这种私密事都能一起做的朋友,还有什么心事不能分享呢?更何况,葛茵对她来讲,是那么安全,完全不在她的校园社交圈子里,不管讲什么都不用担心她说出去,是一个多么完美的树洞。
只是,人和树洞的不同,在于人有私心。而葛茵的私心,完全在夏沙的知识储备范围外。
“夏沙,你试好了吗,要不要我进来帮你看一下。”
听到葛茵在外面喊,夏沙掀开帘子走了出去。她已经确定,人会两次走进同一条河流。但是她不知道的是,这河流的流向,还会不会是同一个方向。
第21章 21.花季未了
看着镜子里完美的八字刘海,夏沙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她从镜子里看着拿理发剪的余姐,甜甜地说了声谢。问收多少钱,余姐说:“十块。”夏沙心里暗叹了一声,这是多少年没听过的物价了。
余姐是个短发接近寸头的女人,夏沙上次找她剪头发,还是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因为把她的一头长发给剪成了男孩短发,后来夏沙就再也没有踏入过这块伤心地。不过上次是因为父亲把她的长发先剪坏,她才来找余姐善后。接连的错误决策,才导致了她对剪短发长达数年的心理阴影。
但余姐其实是个很酷的女人,小时候母亲带夏沙来她店里把头发剪“一刀切”,简单地剪短一截,余姐一剪刀切过去,剪完母亲问多少钱,余姐很大气地摆摆手:“就一剪刀,不收钱。”
余姐收了夏沙递来的十块钱纸币,然后和夏沙讨论起来,她在哪里学到的这个发型。夏沙不仅说了自己想要的模样,还大致讲了剪发的方式,而余姐一点就通,经验加技巧,给了她一个完美发型。
夏沙糊弄地回答:“是时尚杂志上看到的。”
她总不能说,是从她后来“御用”的理发师那里学到的。夏沙在打理头发这件事上,拿出了学习的热情,每次去剪头发时,都要学一个打理头发的技巧,也会仔细聆听理发师的剪头发思路。这来自于夏沙的职业习惯,比起闲聊自己的事,她更愿意倾听别人讲述有价值的内容。这让她的理发师一向待她不同,每次出去培训回来,都会告诉她自己新学了tຊ哪些新技术,而夏沙的理论知识也因此得到了不少扩充。
余姐赞她:“学得不错。下次有新发型也带过来给我看,我帮你剪。”
高考后的那个暑假,葛茵在余姐这里以极优惠的价钱变换着造型,染发、卷发、刘海,最让夏沙羡慕的是,这些都是葛茵的母亲带着她去做的。而夏沙的母亲,在这方面对她一直是在抑制,不让她花过多的心思在打扮上。当夏沙表达了对葛茵在打扮上的投入和葛茵母亲对她支持的羡慕后,母亲睁大了眼,一脸惊讶地问她:“她花了这么多心思打扮还是这个样子?”然后得出结论:“正因为她不好看,她妈才要打扮她。”
鸡同鸭讲。
天知道那个暑假夏沙是多么羡慕葛茵弧度刚好的焦糖色厚刘海,虽然现在于她眼里,厚刘海已经过时了。
葛茵此刻,不知道在想什么。杨柳觉得无聊先回家了,葛茵陪夏沙到又一个她的地盘来剪头发,但夏沙没有听取葛茵对剪发的建议。夏沙剪完,葛茵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夏沙就和余姐聊了起来,没有给葛茵发挥的余地。
两人往家走,葛茵和夏沙闲聊起来,问她怎么会和杨柳又联系上,怎么又想着去找她。言语里,对夏沙先去找杨柳有些不满。
夏沙不太想说补课的事,她要照顾杨柳一个人的情绪就已经够累了。毕竟是杨柳母亲的关系,葛茵如果想知道,那也要看杨柳愿不愿意说。毕竟她们两个可以说是有竞争关系的。逛街时夏沙才知道,葛茵和杨柳竟然在同一所补习学校,两人一路从小学比较到高中,竟然连复读也撞在了一起。夏沙原比她们小一届,又是文科生,游离在了她们两人暗暗的比较之外。
夏沙不是一个善于撒谎的人,她转而问起葛茵,上学时有没有和杨柳打交道。进攻是最好的防守,对于不想撒谎的夏沙这是很好用的一招。社会的拷打没有改变她的天性,但确实教了她很多实用的社交手段。
果然,葛茵开始抱怨起杨柳在补习学校的所做所为来,吐槽杨柳明明都是复读生,还是一副心高气傲的模样。听到这里,夏沙不由有些心疼起杨柳来,复读的结果,葛茵考上了一本,而杨柳只去了本地的三本学校。那时,葛茵看着杨柳该多有优越感。
可以想得到,在那个高考后的暑假,葛茵是处在多么春风得意的翻盘中,她的母亲才在物质上那样奖励她,发型一个一个地换,新衣服一套一套地买。夏沙原本以为葛茵的作风一向如此,后来才想通,那样急切想打扮的心情,还另有所图。
人的品性和行为会一以贯之吗?夏沙不否认,自己想在葛茵身上做个实验。毕竟,要在齐默身上做实验,对她来讲有点太难了。相对来讲,葛茵要好懂得多。
但夏沙也知道,就连葛茵这样好懂的人,在事情还没发生的时候,她也不能轻易下结论。
对于接受了现实主义理论教导的夏沙来讲,实验效果只是顺带的观察,她花时间去逛街,是因为她确实需要把日常生活迅速调节到她舒适的状态。
回来的几天里,她已经把自己的衣柜审查了一遍,能穿的衣服已经穿完了。再让她将就着穿进高中时的肥大的运动裤里,极大地影响她的心情,她不想在这上面内耗。藏拙什么的,对于她是不存在的。能把自己弄好看而不弄,和考试时会做的题不做,对她来讲没有什么区别。
或者讲简单一点,让自己好看地过完十七岁,让花季像花季,也是她的一个未了的心愿。这个心愿在她心里,甚至不比高考改志愿这件事要来得渺小。
买新衣服不是不行,她每年也有购置新衣的配额。但在她工作后可以自己支配工资大手大脚惯了之后,要在母亲的辖制和预算下买衣服,实在是一件容易发生矛盾的事。她有更好的打算。
母亲不喜欢打扮她,但这家里喜欢打扮她的另有其人。
在她的家族里,最喜欢打扮她的人,是她的小姨。夏沙和小姨长得极像,每次小姨看着她,就感叹像是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等夏沙的身量长起来,小姨很喜欢把自己的衣服给她穿。都是些几乎全新的,甚至吊牌都没有取的衣服。
最初夏沙不懂,既然不穿,小姨为什么要买。大学时有次和小姨逛街,夏沙大概懂了。小姨遇到一件镂空网纱的运动风外套配吊带,觉得好看,但又担心穿起来太年轻。不差钱的小姨的做法是,让夏沙也试一下,先买回去再说,反正自己不穿还有夏沙可以穿。后来那件衣服一回家,就归夏沙了。夏沙的存在,使得小姨可以有试错买衣服也不会浪费的心理安慰。
但小姨不会一股脑地把自己不穿的衣服送给夏沙,而是会让夏沙先试穿,确实好看才给她。在打扮夏沙这件事上,小姨很有品味,也很照顾夏沙的自尊心。高考之后,小姨把她在林城的家里半个衣柜的衣服一齐给了夏沙,因为到大学她可以穿了。而在高中时没有给,是因为夏沙不穿裙子。
就是在那次大规模的试穿中,小姨提醒夏沙,该买真正的内衣了。
而如今准备好内衣的夏沙,想把这个事件提前。
走到家的楼下,夏沙摸出手机,给小姨打电话。很幸运,小姨还在林城避暑。接到夏沙电话,有些惊讶,但夏沙有事说事,说想去找小姨看看有没有她能穿的裙子给她几条,小姨很爽快地答应了,甚至因为夏沙的主动拜托,还有点高兴的意味。
这样的直接,是夏沙和表姐学的。
表姐大学和夏沙在同城,小姨常带她们一起买衣服。表姐拿得心安理得,甚至在买完衣服之后,还会提要求,问小姨不用的 MP3 能不能给她。而夏沙在小姨专门给她买衣服时却总是扭扭捏捏的不敢要。因为父亲告诫她,不要随便拿别人东西。后来夏沙才知道,父亲这样讲,是因为怕夏沙把小姨和他家的亲戚做比较,觉得小姨对她更好。
说起来,小姨又哪里算“别人”。反而是夏沙的扭捏,给小姨增加了烦恼。
在小姨看来,带她们买东西是一个计划好的日程,而夏沙推三阻四,增加了她的沟通成本和时间成本。成功人士的思维方式,和父亲的思维方式是完全不同的。那次买完衣服,小姨转头给母亲打了个电话,说夏沙不大方。
这一次之后,夏沙才长了记性,学会怎么和小姨相处。后来小姨也没有少给夏沙衣服,但与给表姐的好处,完全不能相比。大概是因为觉得,给夏沙东西还要照顾她的矜持,实在太累。
学会接受别人的好意,也是一门功课。能够借用自己身边的资源,在工作之后更是一种正面的能力。而那种恨不得和别人划清界限的假清高,除了保全大人的自以为是的脸面之外,不仅无用,而且烦人。
再来一次,夏沙决定行事直接了当,落落大方,绝不内耗。
回到家,夏沙和母亲说了第二天要去小姨家的事,然后开始整理历史要背的笔记。她再次感谢时间之神的宽容,下周是周二先考她擅长的历史,周五再考地理。她整理出要在家背的部分,还有明天在去小姨家路上可以背的内容,争取把复习的时间损失降到最小。
把每一处时间都算得斤斤计较,夏沙觉得自己像是时间规划大师,高中生的课余时间少到让人窒息。但拿出考试复习周和工作 Deadline 的毅力来,多线并行的任务中,好像也能应付。
这就是社会人的坚韧吗?这一刻夏沙觉得成年后的自己,也不是毫无优良品质。
第22章 22.百密一疏
周一去上学时,夏沙穿的是条白色连衣裙。她现在也变成了升旗仪式裹个校服,升旗仪式完就脱掉的那类人。
这是她大学时最喜欢的一条裙子,她还记得,大学时有一次她穿着这条裙子,坐在同学自行车的后座上,被一个师妹看见,那个师妹很骄傲地大声给别人说:“那个看上去很舒服的女生是我们师姐哎。”她当时心情蓦地就好起来,喜滋滋地把这个场景写进日记,女孩子的赞美,直白又真挚。让她意识到,装扮自己也会给别人带来好心情。
周日的时候,夏沙迅速地在小姨给她的半个衣柜的库存里,把这条裙子挑了出来。因为这次是夏沙上门来挑的,比起之前高考后小姨是带着衣服去外婆家给她挑,这次小姨给的衣服要更多。夏沙没有被迷花眼,她选了大学时穿着频率最高的几件衣服,再考虑了上学的场景,早上起来五分钟之内穿搭不好的款式统统放弃,很爽快地完成了选择。
小tຊ姨大包小包地给她装好,两人心情都很愉快。每次看夏沙换装,小姨的眼里都会流露出仿佛看到年轻时的自己的光。夏沙这一次打扮起十七岁的自己,突然就很懂小姨的心情。十七岁的她,四肢还很纤细,背薄薄的,不用考虑尺码,不会有她穿不上的衣服。就连她自己,都觉得赏心悦目。下定决心要把身体锻炼起来,绝不再重蹈高三下学期时发胖的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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