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一个负担的任务,变成一个让人期待的纪念,全看怎么解释。说起来,这是一次开天窗的救急事件,找到合适的人选,给出合适的理由,是她工作后再熟悉不过的事。但也许也没有这么复杂,或许也可以看作,单纯的女孩子之间的情谊美好。
夏沙算了算时间说:“我们每天午饭后弄半小时,就当休息消化了,也不要太耽误午睡时间。”几人都觉得这个安排合适,尹松想起什么说:“那就便宜黎非那个小子啦?”眼神瞟了瞟在后面贴白卡纸的男班长。
“没有哦。”夏沙抽出另一张草稿纸,开始往上面写需求。
水粉、水彩、便利贴,绘画笔的种类、大小和型号,还有要了两支不同大小的毛笔。写完,走到后排递给男班长:“中午 12:20 前把这些东西用班费买回来,要是耽误了出板报的进度,你懂的。”夏沙看着男班长,露出一个带着威胁意味的笑容。
“当然,保证完成任务!”男班长接下需求单,对夏沙露出讨好的笑,然后凑近她说:“你人都找好了吗?要我去和司南讲一下吗,毕竟他是宣传委员。”
夏沙很坚定地摇摇头:“不用了。”上次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就是司南这人放tຊ的。已经知道结局的事,夏沙不想做第二次。如果没有这次出板报事件,夏沙和司南的关系其实还不错。
李云姬把出板报的任务交给两个班长,让他们去找宣传委员,觉得顺理成章。但不是每个人都像夏沙这样责任感爆棚,在高三的时候,已经有人学会了先为自己打算。所以,原来的那个九月要出板报的放学后,本来答应得好好的司南,和副班长一起,临时跑路得毫无愧疚。
如果早一点说,夏沙还能另外找人。但司南选择了最后一刻跑路,让夏沙一点办法都没有。
刚到新班级的陌生感,叠加了被抛下的愤怒,在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做人很失败。
怎么就把自己逼到这个境地了呢。
就在夏沙对着墙报安静流泪的时候,齐默走进了她的教室——那一刻,被她珍藏在记忆中六年的那一刻,她要亲手抹去了。
递完需求单给男班长,夏沙拍了拍手,干脆利落地说:“就这样。”
她不需要给别人解释,也不需要给自己解释。她知道,两点之间,最短的一条路,不需要经过这里。
第25章 25.向上走
上午第三节 历史课后,夏沙跟着戴翔去了办公室。
等男班长跑腿的空档里,她并没有忘记第二天的历史考试。
夏沙的历史笔记,此时初具雏形。戴翔当年教他们的,是专题复习法。用一个个专题的形式把教材书里分章的知识点再串起来,横向和纵向地重组记忆。
以前高三下学期的时候,戴翔给她补课时,就会抽查她纵横的知识点串连。这是死记硬背无法达成的智力游戏。
她熟门熟路地跟到戴翔办公室,开始给他讲自己复习的情况和问题,听话听音地去分辨哪些地方是重点,哪些地方超纲。戴翔抽了她几个知识点,满意地点点头。
上一轮摸底考夏沙拿了 147 分,差三分满分,是整个年级的第一。对于夏沙来讲是一次单科第一,对于戴翔来讲意义也不寻常。戴翔才从其他县市调到一中,高三只带了夏沙他们一个班,历史第一在他们班,证明戴翔的教学水平名符其实。
无论如何,对于戴翔是自己高三历史老师这个事实,夏沙感到很幸运。
大学时她每年假期回家,都会约同学去看戴翔。老校区的时候看过,新校区的时候也去看过。老校区一次,还是齐默陪她来的。
准确地说,在老校区没有拆的那几年里,只要齐默和她约出来,都会到老校区里来看一看。所以每一次老校区的回忆里,都有他。
老校区见戴翔那次,齐默跟着她一起进了老师办公室。夏沙穿了条无袖黑色连衣裙,是她觉得不会出错的一件衣服。见齐默时,她用上了绝对的谨慎。戴翔见到夏沙身后跟了个男同学,也没有问是谁,直接和夏沙聊起来。齐默就闲闲地站在旁边,听他们聊天。
夏沙对戴翔的反应表示感激,因为她也不知道怎么介绍齐默。夏沙和戴翔聊了些刚进大学的困惑,讲到自己选专业的后悔,再到遗憾高考没有正常发挥。讲到这里,戴翔很感慨又严肃地对她说了一句:“你高三的时候,还是太懒,不然肯定会更好。”
当时夏沙怔愣在原地,别人都说她高三努力,原来戴翔早就看破了她懈怠的空间。
得了这样的一个评语,她没有不服气,只是觉得,老师对她的关注和了解,远比她想像得多。
当时戴翔嘱咐她:“要向上,要尽你所能地向上走。”当时她听得懵懵懂懂,不是完全理解戴翔说的“向上”指的是什么。但每当她懈怠的时候,总会想起,有一双看破了她偷懒的眼睛,期冀着她能向上走。
回忆到这里,夏沙笑了笑,问戴翔:“您觉得我还有哪里要再准备一下吗?我担心自己还不够努力。”
戴翔合上她的笔记,眼镜后的眼神毫无波动,说:“已经很充分了,你不要太紧张。以你的复习程度,只要不犯低级错误,这次考试可以拿满分。”
夏沙听了这话笑出来:“这次考试很简单吗?”
戴翔很淡定地回复:“看到卷子你就知道了。”
夏沙觉得自己收获已经足够,起身告辞。对于高三只带了一个班的戴翔来讲,他们是利益共同体。除了夏沙自己之外,没有人比戴翔更希望她历史能考得好。
她没有约戴翔的放学后补课,课间操的时间对她来讲已经很够。数学大敌当前,她要把整块的时间留给数学补课。而零散的时间加起来,也很可观。就像这次拆解出板报的任务一样,化整为零也是减少压力的方法。
一边从办公室往外走,一边在脑中盘算着历史之后的地理和数学周考,夏沙迎面差点撞上人。她停下来才发现,是那人故意撞上的她。眼前的齐默,像是等在办公室旁,候着她出来的一样。那个靠在门边的架势,和当年陪她回老校区看戴翔时一模一样。
那天见完戴翔后,夏沙的情绪不是很高。她被那个“懒”字压得心里堵堵的。旁观了整个聊天的齐默,觉得不以为然,说:“我不知道你把老师的评价看得这么重。”夏沙说:“这是我高三最喜欢的老师。”齐默摊摊手,不以为然。他向来把老师和整个教育制度当成是自己自由精神的对立面,不理解夏沙到毕业后依然和老师保持联系。
那一刻,夏沙从未这样直观地感受到,她和齐默从一开始,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而现在,这种感觉也从未减弱。
夏沙抬头看他:“有事?”
齐默说:“没事,刚好碰见。”
夏沙抬腿就走,齐默跟上来讲话:“我看到你们班板报开始出了,这次你不负责吗?”
“为什么我一定要负责?”夏沙没好气。
齐默说:“因为高一高二我们班的板报都是你负责的呀。”说完这话时,他们刚好路过原先班级的门口,高二时的板报还贴在上面,字是夏沙的笔迹,画是齐默的画。夏沙突然才想起来,高三那次板报,并不是她和齐默第一次一起合作。
因为高三时的交集太深刻,夏沙老是忽略,她和齐默原先班级时就有交情。原先的班级里,齐默是宣传委员,夏沙是团支书。也不知道为什么,夏沙不管在哪个职位上,出板报都是她的事。这样看来,她比自己以为的还要爱管事。
高二的这个板报,她本来是打算一个人出的。齐默在高一出板报时就溜走过一次,再来一次,夏沙也没有对他有什么太多期待。夏沙不是不会画,只是画得没那么好。只要时间不紧张,她并不介意自己一个人出完。
但那次齐默突然出现,拿起画笔开始画,夏沙也就乐得省事,本来就是他份内的工作。后来齐默给她的信里,她才知道他内心戏是怎样。当时她才在校报发了一篇关于凡高的文章,齐默看了之后,自顾自地把她引为知己。也不知内心是好奇还是于心不安,最后关头跑过来和她一起出了这张墙报,还觉得是他帮了她的忙。
只不过,同样的配置放在她的高三班级,和最后关头走掉的司南比起来,最后关头跑来的齐默,对比起来好像又没有这么可恶。
夏沙还在内心比较着两只烂苹果哪只更烂的问题,齐默的问话拉回她的注意力:“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出好啊,柯木说他要来看。”
听到柯木的名字,夏沙本能地警惕起来:“他来干什么?”
第26章 26.燕尾蝶
两人因为讲话,脚步在原先班级的门口附近停下来。正是课间操休息时间,同学进进出出,来来往往的,看着他们这对不常见的组合,有和夏沙打招呼的,也有和齐默打招呼的,以为他们是一起来旧班级有事。
“他是学生会主席,学生会这次负责检查啊。”齐默给夏沙解释。
夏沙想起自己那个隐约的猜测,再想起这次明显会和上次不同的黑板报,揉了揉自己额角。如果她的猜测成真,不知会不会再给柯木递上一个证据。但想了想,如果是真,那她递上的证据已经太多,也不差这一个。
“师父!来了怎么不进去!”一个热情洋溢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是一个高大黑壮、眼睛像铜铃一样的男生。夏沙回头,看着来人的这副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这是她高三时的“徒弟”盛成,是一个社牛,硬是认了她这个社恐当师父,希望跟她学怎么“空虚”。
夏沙和旧班级关系良好,因为是最后时刻才决定地去学文科,所以班上同学对她都有些依依不舍的感觉。旧班级里,有一个“空虚帮”,夏沙在里面占了举足轻重的地位,班上的一块黑板写了“空虚爬行榜”,夏沙即使人没在班里,名字也一直挂在前三名挂tຊ了很久。
现在想起来,盛成认她作“师父”,是迅速和新班级混熟的一种方式。明明是高三分班后才过来的他,很快成为“空虚帮”新的一员,给大家带来欢笑和快乐。至于什么是空虚,以夏沙的理解,是一种高级的无聊感,和周星驰电影里的无厘头的笑点,异曲同工。按这个标准,盛成本人长得就非常空虚。
所以明明一天都没有和盛成同班过的夏沙,在高三和盛成却非常熟悉起来。每次见到她,盛成都会响亮地喊一声“师父”,脸上带着喜气,一点都不像高三理科班出来的人。谁能想到这个一脸喜气的傻大个,最后大学学了个在风口的智能化方向,后来一个月公司派他外放租房的钱,都比夏沙的工资高。如果用从未来的眼光看,她的这些同学里,人不可貌相的名单可以列上一长串。
盛成把夏沙推进教室,以为她是像往常一样过来和他们勾兑玩耍,随手把齐默也招呼进来。夏沙一进班,前排的倪安就开始和她开玩笑:“来,唱一首《宁夏》听听。”倪安一直调侃她像梁静茹,一直抓着这个梗不放,每次见到夏沙都追着她唱《宁夏》。
夏沙不和他计较,此时闹腾得像猴一样的倪安,后来学了中医,最后去了药企。夏沙有一款离不开的药,某一年他们没有拿到批文不能生产,还是倪安去帮她从厂里买了几支囤货度过了那一年。夏沙看在倪安后来成了她救星的面子上,接上他的调侃:“你把话筒准备好,我再送你一首《燕尾蝶》。”
齐默忍着笑对倪安摆摆手:“别闹,我们还有事。”自诩为齐默挚友的倪安,马上听话地安静下来,冲夏沙挤了挤眼睛。
这时,夏沙在旧班级最好的朋友友林菽走上来,抱怨她:“怎么几天都没见了?”然后伸手捊了捊夏沙披下来的长发,说:“你这几天是去换造型了吗?怎么不叫我一起?”然后反应过来什么,凑上前来逗她:“你该不会还在生气吧?”
“原来她是在生你的气啊。”齐默凑上来,一脸如释重负,“我是说她这几天情绪都不太对。”
林菽没理齐默,摇摇夏沙的手:“别生气了,今天放学一起走吧。”
夏沙只好点点头,她根本不记得自己为什么要生气了。
此刻,她的感官有些忙乱,目之所及之处,熟人都在和她打招呼,或点头或招手。远远一角,一个五官圆钝萌态、皮肤接近小麦色的男生,目光和她相接,向她点了点头。
夏沙想挥挥手,又谨慎地点点头罢休,在脑子里飞快计较着,这个时间点,她和季晨好像还没那么熟。这家伙,此刻连飞机都不敢坐,出门一定要坐火车,结果最后成为了飞行员。人生的剧本,就是这样不讲道理。
忙忙乱乱地打了一遍招呼,旧班级的人也没问出他们来意,因为本来就没有。齐默看了看教室最后的板报,问倪安:“你们还没开始准备出板报吗?”
倪安狡黠一笑:“我们出好了啊,就拿这个去评比。”
夏沙听了一惊:“这也可以?”
倪安说:“这有什么不行,我们又没有空窗,又不是要用这个拿第一,过关就好。高三嘛,我们现在的班主任可务实了,不让我们在这上面浪费时间。你们文科生去弄弄就好了。”
夏沙无奈地笑笑,她行军打仗的一番布置还觉得自己很帅,结果别人以不变应万变的态度好像更潇洒。不过话说回来,换了班的他们也没有旧墙报可以用。
那么,当年她和齐默出的这张板报,也和她高三教室那张一样留了下来吗?夏沙琢磨着这个结果,她没有什么印象了。回老校区的时候,也很少再经过这个中间的教室。
一番社交完毕,随着盛成一声响亮的“师父再见!”两人总算从旧班级的热情中脱身。
出了教室,夏沙不免拍拍胸口,安抚一下自己的小心脏。
她一直不敢到旧班级,就是因为这些同学和她相处了两年。比起高三班的新同学,更了解她。她很怕自己会一不留神就崩人设,或者会给他们一些陌生的感觉,然后不知道哪个变量起了作用,她就和以前这些熟人朋友们渐行渐远。
“你人缘还挺好的。”齐默感慨道。
“我在这个班的时候,没有觉得自己有这么受欢迎。我觉得他们是还在离别的新鲜感中。现在这样热情,要是哪天过来,他们不这样了,会不会很失落。所以不如不过来。”讲完,夏沙才发现,自己一不留神又给齐默讲了真心话。
齐默听了,沉默了几秒,说:“我也挺怕回这个班的。原来是这样吗?”
“也许还因为我们文科生太闲了,看着他们心里愧疚。”
齐默看向夏沙:“你选文科后悔了吗?”
“没有。”夏沙摇头,然后腹诽:后悔的另有其事。
然后,夏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一次,齐默没有回避和她一起出现在众人面前。她不知道蝴蝶扇动了哪只翅膀,但眼前的齐默,好像进化得太友善了一些。
“对了,”齐默接着说,像是平平无奇地丢下一句警告,“柯木好像对你挺感兴趣的。你小心一点。”
第27章 27.记忆线
“小心他什么?”夏沙直接问。
齐默一时不语,大概是不想说自己朋友坏话。斟酌了一会用语,说:“他很讨女生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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