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衣烟闭了闭眼,听见背后传来的动静。
一位八门的男修正在采药。
凭借多年的斤斤计较养成的好习惯,她几乎立刻回忆起来这个男修姓甚名谁,在某一次秘境修炼的副本里,骗她吃下一颗毁灵草,就因为好奇邪修是不是对大部分草药都免疫毒性。
一点小恶作剧没关系吧。
兰衣烟想。
可是立刻,脑海里又回想起兰亿年阴魂不散的耳提面命。
“司小师妹还能纵容你是因为你还小。”
“她觉得你孩子心性。”
“你要是年复一年不长进地做坏事,司小师妹一定跑得远远的。”
火灵符燃起一角,只要甩出去,就能让这个男修这辈子都看见她,第一时间滚得远远的。
那男修是个痴呆找草药的性子,现在都没发现背后有人蠢蠢欲动,随时都能把灵符往他身上丢。
兰衣烟几度欲丢出手,火焰几乎都要燃到她的指尖——
算了。
兰衣烟深呼吸,正要灭了灵符。
一道水符从天而降,将她浑身上下浇透淋湿,滴滴答答地沿着发丝往下滴水。
清亮的女声:“你莫要欺负人!”
兰衣烟抹开脸上的水,愤怒地回头。
熟悉的一张脸。
怎么又是这个【——】【——】!
第41章
兰衣烟的忍耐是有极限的。
通常是0到3,经过一段时间在外历练成长到0到9,三倍的增长。
被何雨胭救下的男修一见势头不对,连药篓都丢了,转眼间跑不见人影。
何雨胭咋舌看着飞奔离去的同门,再看向虎视眈眈的兰衣烟,抖着手抱着储物袋,“我不怕你!”
储物袋上的小木牌晃了晃,制成拇指大小的平安木,不起眼却眼熟。
和兰衣烟腰间储物袋上的有几分相似,仿佛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兰衣烟眯着眼看着何雨胭的木牌,看错了吗?
她身上不可能会有师父的护身符……
趁着兰衣烟思忖的功夫,自知打不过的何雨胭趁机也跑走了,一路跑回八门附近的静心室,才弯着腰气喘吁吁的,满额头的细汗,借着和煦的凉风习习,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她不想和兰衣烟结仇,毕竟她是二门的人。
昨天占琴落门主忽然声称有事匆匆离开,她独自一人逛着也没趣,本来想找江词翡好好干活,结果他也不知跑哪去了,想想还有点郁闷。
“在苦恼什么。”
低沉好听的男声。
何雨胭抬头,见不远的树底下懒懒倚着一个男人,身形修长,笑容恣意。
她迫不及待地跑过去,阴霾一扫而空。
好像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她在烦恼,他就会奇迹般地出现。
她小时候被邻居家的孩童欺负,他路过替她摆平。
养育的奶奶病重,他教她药修入门,如何识别采用药草。
哪怕临别前也送她护命的咒符,让她在巷口堪堪捡回一条命。
甚至当她不知该如何帮江词翡混入宗门,他都奇迹般地完成她的心愿。
就好像,是为她一个人而存在的护身符。
何雨胭怀揣着欣喜地跑到男人身前,扬起笑脸,“司枝涟门主,你回来啦。”
-
司嫣兮一路赶回二门,打算直接问占琴落。
不完全在乎江词翡的话是不可能的。
他太笃定了。
手背上时不时越发滚烫的灼热印记,和淡淡红晕的“兮”字边缘轮廓,提醒她回忆多年前的那件事。
她其实有感觉的。
占琴落从一开始对她就比对别人要好一些。
她想过或许是兰衣烟对她一样的雏鸟情节,如同她会百分百信任和依靠司枝涟一样。
又或许是因为和师门搞好关系能增大活下去的概率。
经历过的挣扎纠结,她才决定相信是人与人之间的奇妙缘分,而不是他在利用她的心软,去禁林取镇鬼珠。
可江词翡一铲子下去,把她多年前埋藏的怀疑给挖了出来,筑起的高高信念岌岌可危。
真正让司嫣兮恐惧的,是倘若占琴落从一开始就是黑的,说明她自以为是的努力,根本无法撼动剧情,只能眼睁睁看着所有人在沉沦的船上沉溺至无间地狱。命盘不可逆。
殿门里静悄悄,穿过回廊,迷蒙着眼的兰亿年跌跌撞撞地摸索回了自己的房,房门关闭一瞬,司嫣兮听见倒地的声响,估摸着他还没爬上床人又困晕过去了。
占琴落的房里没人,司嫣兮扯了扯嘴角,他该不会还躺在她房间里吧。
又放轻脚步回了房,推开门,果不其然,占琴落安安静静地趴睡在她的床上,墨发遮盖不住,背部袒露大片雪白肌肤,紧绷的腰肌极具力量感,似乎是被开门的声音惊动,闷闷的一声轻哼,撩人又勾引。
还没醒?
不像占琴落素日里会做的事,司嫣兮放轻脚步走过去,轻碰他坚硬的手臂,好烫,几乎是触碰的一瞬间,低吟般的闷哼。
司嫣兮:……
第一次的刺激至于那么大吗?
像是终于从梦里醒来,纤长的眼睫毛轻轻颤了颤,占琴落睁开了眼,漆黑的眼眸极其漂亮,眼睛湿漉漉的,水光潋滟地倒映着她的样子。眼睫毛无力地眨了眨,又软又绵地看着她,桃花般的眼尾微微上扬染着旖旎,活像是被人欺负过。
仔细算算其实距离离开清心池不到两个时辰,占琴落身上除了冷清的香气外,仿佛还萦绕着清心池炙热的木兰幽香,可在睁眼的一瞬间,司嫣兮恍惚是又闻到了昨晚打碎药瓶的甜腻气息,她没忍住地往地上瞟了一眼,确认确实收拾干净了。
再看向占琴落仿佛还冒着滚烫热气的硬邦邦背脊,枕着手臂的绝美脸蛋上,安安静静看着她的莹润眼眸,若有似无地溢出某种渴望与侵略……
司嫣兮:……
第一次的刺激确实挺大的。
占琴落一声不吭地拉过司嫣兮的手,修长的手抚摸在她的手指上,司嫣兮的耳根一下子就红了,回忆起昨天晚上这只手,放在了什么地方,以什么样的温度让占琴落无力抵抗。
再一晃神,人已经被搂抱上床,紧贴上来的肌肤滚烫炽热,缠绵,司嫣兮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以前的拥抱是真的很纯洁啊,现在和纯洁完全不沾边。
“怎么办……”
轻柔的吻落在颈后,占琴落的嗓音压低,有点无可奈何,“一见到师姐,它就……”
他好像是很认真地在苦恼,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很严重的话,司嫣兮从脸颊红到耳根,浑身僵硬不知该不该动弹。
“砰砰砰”的敲门声打断房内的对话。
兰亿年:“司小师妹你醒了没啊!”
司嫣兮“啪”得一下起身,以绝对的力量推开占琴落,麻溜地一脚踩下床,另一脚恨不得劈叉到桌边保持距离。
还没反应过来怀里就空了的占琴落:?
门推动两下,不知房内情况如何的兰亿年:“咦,门怎么锁了,你平常一个人在师门里还锁门啊?”
司嫣兮立刻冲回床边,被褥往占琴落身上倒,将人遮挡得严严实实,立刻去开门,把兰亿年往外推,“走走走去吃年月酥。”
“啊?刚回来就这么客气,不好吧——对了小师弟呢,我回来还没看到他呢——”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远。
占琴落把被褥扯开,无力地躺回床上。
遮盖的被褥上尽是司嫣兮身上好闻的甜腻香气,让他更难受。
占琴落无力地扶额,因为师姐很想他们,还是改了原本的命令让他们回来了。
本来想的是有兰师姐在,分散师姐的注意力,他对江词翡下手不至于过于显眼,可现在,显然是又一次的自讨苦吃。
占琴落很轻地郁闷叹口气。
冬末,并不能算是温暖的日子里,依旧空无一人的清心池,再一次喜迎近日里的唯一常客。
-
她只想直白地问个问题,为什么会如此地难。
一连几天,司嫣兮别说是直截了当地问占琴落当年的事,连和占琴落单独讲超过三句话,不被打断的可能性都极小。
她差点忘了,师门里曾经是多么地热闹与鸡飞狗跳。
茶室内,当她试图暗示占琴落到一旁聊两句,兰亿年甩着鱼竿过来,非要他们一起去欣赏他在外修得的钓鱼本领。
于是,密谈变成三人在河边,听着兰亿年爽朗的笑声,看桶里的鱼一条比一条多。
又或者是,好不容易暗示占琴落一起去竹林散散步,刚走出没两步,兰衣烟就捧着本书出现,苦恼自己看不进去清心经,总想要去找人麻烦,见司嫣兮来了正好,陪着一起看。于是,和占琴落回忆当年事变成了和兰衣烟一起深呼吸感受大自然抚慰人心的治愈力量。
司嫣兮不妥协不放弃,她不找占琴落,占琴落也会来找她,晚上总有机会吧!
夜深了,门响了,司嫣兮紧张地去开门。
门外,兰衣烟抱着枕头,“小师姐,我们好久没一起睡前说悄悄话啦!”
司嫣兮:……
她恍惚看见门外飘过的白色一角充满怨念。
但,小师妹主动上门,司嫣兮还是利索地抛弃了小师弟。
她毫无留恋地关了门,姐妹两人说了一晚上体己话,留某些人半夜被兰师兄拉去寒冷的江边钓鱼。
兰亿年:“小师弟!成天和司嫣兮在宗门里肯定无聊疯了吧!”
兰亿年:“还是和师兄钓鱼有意思吧!”
兰亿年:“她们俩有她们俩的活动,咱们兄弟也有!以后啊,每天晚上我们都来钓鱼!”
兰亿年:“咦,鱼竿怎么突然断了。”
-
终于,在数日后,让司嫣兮等到绝对不会被打扰,聊一些深度话题的好时候。
兰衣烟和兰亿年也要补全秘境积分,司嫣兮一大早就陪着两人吃完早饭送出门,正要出发去主殿找占琴落,半路上却见两人面色肃穆地回来。
“今日宗门不开放秘境。”
兰亿年沉了口气,“宗主和大祭司回来了。咱们现在得一起去炼法天坛。”
事情发生得突然,出了殿门,几乎是四面八方的弟子都在往炼法天坛汇聚,平日里有序运转的宗门,在突发情况来临时候被打乱阵型一般,所有人脸上的表情不一,没有人知道忽然召集所有的修士要做什么。
小声的讨论蔓延开来。
邪修揣测好日子要到头,谁不知道宗主亲和的是另一派。
也有人说远远看过一眼,宗主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
更有甚者不知从哪得的消息,大胆揣测大祭司被夺舍,只因与二门门主向来不和的大祭司,竟然是被二门门主找回的。
巨大的炼法天坛,气势恢宏,天圆地方的设计在重大场面时更显肃穆。
司嫣兮看着空无一物的手背,不安被放大百倍,剧情在往前走,如同不可更改的历史洪流。
原文里,神渊之主附身到宗主身上,被邪恶势力压抑的正派势力反抗,宗门大乱。
原主司嫣兮和何雨胭抢江词翡失败,为了生存,打算挟持对邪修们很重要的占琴落逃跑,却被占琴落反杀,镇鬼珠破裂,占琴落被关入炼鬼狱牢,逃出后杀死神渊之主并屠宗。
而何雨胭和江词翡在一直帮助何雨胭的神秘人的扶持之下,入了神渊界之缝,修得正道,回来寻占琴落复仇,替宗门复仇。
人多的时候容易有摩擦。
二门人少,明明该是有最宽阔的占地,偏偏被其他人挤开位置,本就容易炸毛的兰衣烟忍了又忍,她忍得辛苦,气得小脸通红,咒骂和清心道法在口中交替而出,不一会儿就吸引来周围大部分的注视。
江词翡隔着人群投望过来的视线,仿佛是在窥视,眼神里胜利者般的笃定,司嫣兮只当没看见。
她摁住兰衣烟的手,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仿佛兰衣烟没有按命定路数走,就是她最大的定心剂。
她轻声安抚兰衣烟,兰衣烟咬着唇应声,把注意力转移到和司嫣兮说其他宗门的坏话上,正说前几日又碰到一个讨厌的女修,人群里传来一声惊呼,似是有人被人群推搡得要摔到地上。
发生在隔着许多人的天坛另一侧,兰衣烟立刻踮起脚尖凑热闹,兴致勃勃地要看是哪个女修出糗,最好是她非常非常讨厌的那一位,能让她心情好点。
出乎意料的,人群之中,一个男人抱起一位女修,本秩序混乱的修士们像是被某种神秘力量震慑,纷杂的人群开道,沉默不语地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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