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南侯身边,跟着一位装扮素朴却别有韵致的少妇,少妇带着帷帽,帷帘长度蔽至她肩下,遮住了容貌,但能看得出身姿绰约,想来也是姣好美人一个。
段瑛娥故作疑问:“那女子不是我爹爹的妾室,到底是什么人?”
“能叫我爹爹陪伴着来这种地方,我倒要看看是谁。”段瑛娥作势要过去拆穿少妇真面目,被贺长霆横臂阻下。
汝南侯毕竟有头有脸,这种事若叫自己女儿和晋王当街撞破,少不得要伤些面子,且瞧段瑛娥气愤模样,万一再失了分寸当街闹起来,更加难看。
贺长霆若不在场就罢了,既在场,自然不能由着事情朝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阿兄,你别拦我,我就想看看那女人是谁,能叫我爹爹连公务都不做了,陪她来这里买首饰。”
段瑛娥委屈巴巴地央求,眼睛追随着汝南侯,又说:“你看,他们去了绣庄,竟还要给那女人裁衣裳!”
高门大户裁衣有专人经管,汝南侯恐怕都不曾有空来这种地方为自己裁身衣裳,今日却陪一妇人来,二人关系不言而喻。
“我要过去看看。”段瑛娥推开阻拦的贺长霆,却也怕被父亲发现,不敢跟得太近。
那少妇进了绣庄,取下遮阳的帷帽,露出面容来。
“竟然是十四妹妹的姨母!”段瑛娥作出失望痛心模样,喃喃自语状,却字字清晰,一个不落地递进了贺长霆耳中。
“怎么会是十四妹妹的姨母,之前我婶婶还顾念她照顾十四妹妹辛苦,要给她找个好人家呢,她不愿意,没想到竟与我爹爹……”
“爹爹还说这几日总头疼,今日出门寻医,没想到是来看她。”
段瑛娥一副被骗的可怜的姿态。
贺长霆却捕捉到两个字,“头疼?”
段瑛娥说:“是啊,我看爹爹在家中总是捏额头,我说叫大夫,他不肯,今日说是出门寻医,原来他要寻的医就是十四妹妹的姨母。”
贺长霆不愿以龌龊的想法去忖度别人,可是他知道那种淫邪之药的后续威力,头疼欲裂,浑身似火,非女人不能缓解。
汝南侯也被下了药么?
当初王妃的药,也是她姨母给的么?
“难怪我爹爹会答应让十四妹妹绣球择婿,难怪当初天家赐婚,我去求爹爹,让他去求圣上收回成命,他却无动于衷,还让我不要和十四妹妹抢,明明就是她抢了我的,爹爹颠倒黑白,骂我不懂事,原来,爹爹早已不是我爹爹,是十四妹妹的亲亲姨丈……”
段瑛娥哀不自胜,佯作到此时才恍然大悟,可怜得像被自己亲生父亲抛弃了一般,说着话,泪珠断线珠子状滚落下来。
她兀自伤心了一会儿,擦擦眼泪,忍了哀戚情绪,反过来对贺长霆道:“阿兄,你别怪我,当初十四妹妹非要嫁你,我是讨厌过她,可我现在也要嫁人了,早不怪她了,方才,我只是想起以前,突然明白了很多事,没忍住才说了那些,不是有意责怪十四妹妹。”
贺长霆自能理解她因为亲生父亲偏向他人的失落怨愤,又怎会将她一时气话放在心里,想了想,劝道:“你别多想。”
“哪里是我多想,他们都堂堂正正这般做了!”
段瑛娥气呼呼说罢,转身跑了几步,无心再做其他事的样子,忽又停住脚步,平复心绪压下哭腔,转头对贺长霆说:“不想这事了,还是给婉妹妹买鞍鞯要紧。”
这模样实在通情达理得叫人心疼,贺长霆少不得又对她生了一层感念,买鞍鞯的路上,遇见她有中意的物件,便也买了与她,好叫她忘了方才不快。
是夜回到府中,贺长霆的头疼又有些犯了。
赵七处理这事已经驾轻就熟,不消王爷吩咐便去请了王妃过来。
第30章
贺长霆的头疼已经过了最剧烈的几日,没有段简璧也能捱过去,可他不知为何,没有阻拦赵七的自作主张。
已经几日没叫她来这里了,她背上的瘀痕也应该好透了。
他也确实忍的有些辛苦,那淫邪之药当真厉害,竟叫他在初尝情事之后,食髓知味,欲罢不能。
他本以为待药性散去,他对她的身子不会再痴迷到不能自控的地步。
可没料到,那种滋味在心尖上盘旋不去,瘙痒难耐,一味忍着实在辛苦。
想起那药,贺长霆心里又生思虑。
王妃的药,果真是从她姨母那里得来的么?
他只知那位心术不正的姨母经营着一个酒肆,来往者颇多商胡贾客,鱼龙混杂,买些淫邪之药并非难事,若要查探,恐得费些周折,却也不一定能查到什么,他现在没有那个闲工夫。
且事关汝南侯,他也不好插手太多,免得叫汝南侯误会他在调查他。说到底,不过是汝南侯你情我愿的一桩风流韵事,他还是不要去碰,全当什么都不知道罢。
不过,那位姨母,得小心提防着些,免得王妃又听她教唆,做出错事来。
“王爷,王妃娘娘来了。”赵七这段日子,最常说的便是这句话了。
贺长霆“嗯”了声,目光并没离开手上的书卷,待听得关门声响,才对规规矩矩站在门口的段简璧道,“过来。”
段简璧不想过去,低着头忖了会儿,说:“王爷,去榻上歇罢。”
贺长霆朝她看了眼,目光重新落回书上,道:“头疼,帮我捏捏。”
又是这个借口。
明知是托词,段简璧却不敢拒绝,走过去给他揉按额头。
贺长霆遂收了书闭上眼,专心享受着。
“伤可好了?”
听男人如此不冷不热地问了句,段简璧心知不妙,大概下一刻又该握住她手腕了。
“还没。”段简璧小声说。
贺长霆沉默了一刻,果如段简璧所料,攥住她手腕停了她的动作,似之前一样将人转过身去,宽下衣衫查看她的伤处。
自上次贺长霆发话,段简璧提心吊胆几日没敢穿束胸小衣,早将背上的瘀痕养好了。
望着这凝润似雪、细腻柔嫩的肌肤,贺长霆唇角扯出一缕笑,只当她胆小,没想到竟也敢对他说谎。
段简璧不知背上具体是何情况,等不到男人反应,便问:“好了么?”
贺长霆不说话,倒要看看她怎么把这谎话圆回来。
段简璧从他手掌下挣脱出来,拿了罗裙蔽在身前,说:“我也不知道好没好,反正还是有些疼,睡觉都不敢平躺。”
贺长霆仍旧不语,只一双眼睛盯着她,彷佛能洞察一切。
给人一种所有东西在他面前无所遁形的不安。
段简璧低敛眼眸,不与他对视,低声说:“要不,我还是回去养养罢,别再扫了王爷的兴致。”
看得出,她不想伺候,却推三阻四的不敢明说。
贺长霆没有拆穿她的谎言,却也没遂她的心意,让她一身轻松的回去,只身体力行,叫她知道了不必平躺也可以有很多花样。
“背还疼么?”贺长霆的声音依旧不冷不热,没带出一丝情·欲·的意味,不像是在办一件热烈的事。
段简璧嗓子已然有些哑了,湿润的眼眸疲乏地半张半阖,面容娇嫩仿似艳霞映水。
她想躺下来歇一歇。
“不疼了。”她嗫嚅着。
虽有贺长霆双手支撑,她却也直不起身来,软绵绵伏在他胸膛,左右已经如此了,那谎撒的毫无意义,她便也不再坚持。
她如此乖顺地依偎着他,声音亦是软的像水,还知错就改,没继续撒谎,贺长霆心中突然升起一丝异样。
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他起身,将人抱至榻上,没再为了折腾她而故意久战不退,叠腿并肚,一场激战得了餍足,偃旗息鼓,退出城来。
没了外力恶趣味地搅扰,段简璧很快睡着了。
贺长霆盯着她面色如绯,春潮尚未褪尽,似一朵才承了雨露的芙蓉,彷佛一掐便能落下水滴来。
她的眼睛,便是闭着,也如此好看,甚至她睡着的时候更加乖巧,像个不闹人的婴儿,很像……一个故人。
贺长霆驱逐了那个念头,段家小妹去往西疆时不足三岁,他怎能将这副情景联想到她身上。
十多年了,她若是活着,也该是这个年纪了吧。
何日定中原,何日讨西疆,何日接回故友。
桩桩件件在短暂的欢愉之后,又压来心头。
贺长霆穿衣起身,到了舆图前继续谋划,若此次东都再乱,不管父皇如何决策,他定要一鼓作气,平定河北,如此才能叫东都降众死心塌地归顺大梁。
只要淮河以北安稳下来,偏安江左的小国可以徐徐图之,他便可以向父皇奏请,抽调出一队精骑前往西疆,不管怎样,先打听出段辰兄妹的下落,把人接回,再谋后事。
···
禁足这些日子,除了做些绣活,没有旁的事要操心,段简璧便也从不早起。
而且不知怎么回事,近来总是容易犯困,早几日便该来的月事至今未来。
段简璧今日又是一觉睡到日高起,起身下榻,望着周围敞亮的天光,简洁的陈设,愣住了。
再看看身下这张睡榻,没有层层叠叠的帷帐遮蔽,铺陈的也不是华丽的锦绣褥子,而是素朴简单的粗布褥单,虽是一种微微泛黄的原生布色,但干净整洁,甚至留着一股浆洗罢的皂角香。
这是晋王在书房内厢的睡榻。
只让她睡过一次,后半夜又把她撵走了。
昨日她实在累了,被她折腾的半宿没有沾床,自是一沾床就睡了,一觉睡到现在。
他竟没有叫醒她,竟允她破例在这里睡了一夜?
段简璧穿衣下榻,环顾过房内陈设,站定在一处舆图前。
图上有几处做了标记,其中一处西疆,她常听姨母说起,言她两位哥哥就在那里,只可惜现在突厥强盛,侵占了西疆,断了其与中原的往来,两位哥哥音讯全无,也不知到底怎样了。
“王妃娘娘,您醒了么?”
外头守着的护卫都是耳力极好之人,段简璧起床的动作虽轻,还是叫人听了去。晋王临走前交待过,待人一醒,即刻送回玉泽院,护卫自不敢耽搁,更不敢留王妃一个人在王爷书房内溜达。
“醒了。”段简璧素来乖巧,听到护卫问,自然答应了一句,眼睛却还留在舆图上。
“王妃娘娘,若妥当了,便回去吧。”护卫又说。
段简璧应了一声“好”,出得门来,护卫早已在门口等着,趁着关门时不动声色将房内扫视一周,未发现异常才阖上门,亲自送段简璧回去。
“王妃娘娘,您昨日歇在了哪里?”碧蕊对昨日情况也很意外。
段简璧不回答。
碧蕊猜说:“王爷留您宿在那里了?”
段简璧摇头,“王爷只是发了一回善心,没半夜叫我起来而已。”和留宿还是有差别的。
碧蕊笑了,眼中冒光,她没有赌错,王妃或许真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王妃娘娘,您别再与王爷置气了,服个软,好生哄哄王爷,说不定这禁足就解了。”
段简璧心想,她自进来这王府,何曾硬气过,平白受了冤屈得忍,惩罚得认,到底还要她怎样服软?
只说起禁足来,她又确实得求晋王,姨母生辰快到了,她要亲自去贺一贺。
还有西疆的事,晋王好似也有想法,她想问问,能不能趁此机会帮她打听打听两位哥哥的下落。
但是这晚,贺长霆却没传她过去。
次日夜中,赵七仍没有来传话,段简璧便叫人去说,她有事要见王爷。
贺长霆正与部下商讨事情,没有允准,事情商定已是深夜,待众人都退下,赵七才问:“还叫王妃娘娘过来么?”
贺长霆捏了捏眉心,一整日筹谋,也有些累了。
赵七道:“要不明日再说?”
明日还有明日事,且现在东都事态越来越不乐观,随时都可能再起暴·乱,他也随时都可能领兵出征。
“去看看王妃睡了没,若是睡了,便明日再说。”贺长霆道。
赵七应是,去玉泽院传话。
段简璧本是睡下的,碧蕊见赵七来,这边应和着王妃没睡,要他稍等,那边立即把王妃拽起来,以最快的速度为她梳妆。
“王妃娘娘,涂个口脂吧,显得气色好。”来不及仔细梳妆,碧蕊便想了这个法子。
段简璧半夜被叫醒,神思迷迷糊糊的,浑身也有些懒,嗯了声,由着碧蕊捯饬。
约用了两刻钟,段简璧随赵七来了书房。
她平日不怎么打扮,今日涂了口丹,格外亮眼,贺长霆自是一眼就注意到了。
赵七去了这么久,就是在等她梳妆?
贺长霆目光并没在那张因为口丹而格外艳丽过人的面容上停留太久,敛了眼神,冷声问:“找我何事?”
一路走来,段简璧神思清醒许多,听晋王语气,察觉他有些不快,虽心有顾虑,却还是说:“我姨母生辰快到了,到时候,我想去贺一贺。”
贺长霆眉心微蹙,说道:“叫人送些礼去便罢。”
这是不允了。
段简璧听出他意思,却还是想争取一下,坚持道:“姨母抚养我长大,我想亲自去一趟。”
贺长霆依旧不允,沉声提醒她:“你在禁足。”
段简璧觉得可笑,她不是一直在禁足么,每次他要办那事,还不是破例叫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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