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同时看着她。
“吃饭啊,看我干嘛?”李钟灵一个也不搭理,埋头扒饭。
程嘉西也给她夹了一块鸡翅。
姜北言跟着也夹菜给她,还不只是鸡翅,把每个碗里的菜,都夹了一遍,菜在李钟灵碗里堆成小山。
李钟灵无语至极,“姜北言你犯什么病呢?”这是要撑死她吗?
姜北言别扭道,“不是你先犯病?”
“你以为我想犯病?”
“我怎么知道你想不想犯病?”
两人越吵越绕,陈美玉听得头都大了,“好了打住,食不言寝不语,要吵也吃完再吵,呸,不准吵架,给我好好相处。”
她都差点被带偏。
李钟灵愤愤瞪了眼姜北言,埋头吃饭。
程嘉西把自己的碗伸过去,温和地说:“吃不完的菜,可以给我。”
李钟灵立刻把碗里的小山分一半给他,边问:“鸡蛋你要不要,还有胡萝卜。”
“嗯,没事,都吃。”
两人和谐得不得了。
姜北言看得牙根都咬酸,骂了句自己。他怎么就沉不住气,又跟她吵。
吃完饭,李钟灵正要去厨房洗碗,却被姜北言抓着手腕往屋外拽,“跟我来。”
“哎哎哎我洗碗呢!”
“让程嘉西去洗!”
姜北言头也不回地把她拽走。
陈美玉看着都头疼,无奈摇头,“这两孩子。”
回头再看眼桌边,程嘉西什么都没说,很听话地接下这活,低头收拾碗筷。
她走过去,“放着吧,我来。”
伸过去的手,却被对方躲开,“不用,我来。”
陈美玉愣了下,看着他把堆叠起的脏碗端到厨房,想了想,还是跟过去。
知道他的心病,她没进厨房,只是站在厨房门口,试探地开口:“小西,你爸爸跟你说了什么没有?”
程嘉西背对着她,洗洁精摁上海绵擦,轻轻嗯了声。
陈美玉斟酌着说:“可能阿姨这么问不太合适,但如果你有什么想法,或者有什么意见,都可以说出来。”
程嘉西洗碗的动作顿了顿,过了会儿,才开口:“什么都能说吗?”
“当然,”陈美玉庆幸他愿意把想法说出来,鼓励道,“什么都能说。”
程嘉西低着头,撕掉被水浸湿的创口贴,水流冲刷着食指上的伤口,之前用碎瓷片割得很深,现在还没完全愈合。
他慢吞吞地说:“您不喜欢我。”
温吞,却笃定。
陈美玉一惊,“怎么会?小西,我一直很喜欢你的呀,这些孩子里,最乖的可不就是你吗?是不是阿姨平时做了什么,让你误会了?”
和李钟灵一起长大的这几个孩子,程嘉西是最乖的一个,她也确实最心疼他。
程嘉西继续刷碗,像是很随意地问:“那为什么,姜北言可以,我不行?”
陈美玉整个人愣住。
背对着她的少年,一面慢条斯理地洗碗,一面不疾不徐地揭露某个事实:“您知道,我也喜欢钟灵,却还是选了姜北言。”
陈美玉沉默。
没错。
她女儿李钟灵很招人喜欢,姜北言是最容易被看出来的那个,程嘉西则相反,他一向心思重,这种事也藏得最深。
但她毕竟有这么大的岁数,也是从那个年纪过来的,高中生的心思,多多少少能看得出来。
况且,程嘉西还有意在她面前表现。
但她还是选择了姜北言。
一方面,是因为程嘉西的爸爸。另一方面,更多是因为程嘉西本人。
程嘉西固然乖巧,性格却……太深沉孤僻。
作为一个母亲,陈美玉自认为,还是姜北言更适合李钟灵。她心疼程嘉西的经历,也愿意把程嘉西当成儿子来疼爱,却不太愿意让女儿跟他交往。
和这样的人成为伴侣,李钟灵会很累,或许还会受伤。
所以,陈美玉假装不知道,去撮合李钟灵和姜北言。
却没有想到,这样的心思,竟然被一个高中生给看出来了。
被他早早看出来了,而她还在这假惺惺关心他。
作为一个长辈,陈美玉头一次感到难堪,“对不起,小西。”
程嘉西把最后一个碗冲干净,关掉水,慢条斯理地擦干净手,“没关系的,阿姨,我不会反对您和我爸爸在一起,只是希望您能再多考虑考虑。”
他转身,笑容温和乖巧,黝黑深沉的眼底却没丝毫笑意。
“因为很多人都跟我说,我很像他。”
陈美玉脸色骤变。
-
李钟灵被姜北言一路拽到小区楼下,还是上次那个玩跷跷板的地方。
李钟灵甩开他的手,“你到底想说什么,现在可以说了吗?”
姜北言胸口起伏,“不是我!”
李钟灵莫名其妙,“什么不是你?”
姜北言:“书店那件事,不是我做的!”
没料到他竟然主动提起,李钟灵呆了几秒,“你说什么?”
昨天和萧南聊完后,姜北言才知道自己背了这么大一口锅,早憋屈得不得了,这会儿破罐子破摔,一股脑说出来,“我是喜欢你,但我没想过去干涉你和萧南,把萧南约到书店这件事,我根本不知情。”
李钟灵眼睛睁大,想说什么,却感觉失声。
姜北言又说:“是程——”
“够了!”李钟灵艰难找回声音,打断他的话,“别说了,我不想再听。”
姜北言看着她,她低着头,不愿意看他,呼吸急促,肩膀微微颤抖。
他抿了抿唇,还是选择再开口,但换了件事:“你还记得初二那年,我给你塞了封情书吗?你后来还说,你不小心把那封情书弄丢了。”
李钟灵不懂他怎么突然提起这事,下一秒,却听他说,“那封情书,不是你不小心弄丢的。”
“是程嘉西,偷走了它。”
当时,姜北言送完情书后,一直在忐忑地等李钟灵的回复。
没等到李钟灵,却等来了程嘉西。
看到程嘉西拿出那封情书,姜北言惊愕又羞耻,“怎怎么在你那?”
程嘉西神色坦然,“我偷来的。”
平静的语气,仿佛不是在说他偷走了封情书,而是随手抽了一张放在桌上的卫生纸。
姜北言正要生气质问他什么意思,程嘉西自己先交待了。
“她以为你这封情书是送给班花的,原本打算今天一早给她。”
这确实是李钟灵这笨蛋会干出来的事,姜北言都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无语。
程嘉西问:“要我还给她吗?告诉她,这是你写给她的。”
姜北言犹豫了下,“不用了。”
一而再,再而衰,三而竭。第一次是说喜欢短发,第二次是塞情书,鼓起全部勇气去做的事情,他已经没办法再去做第三次了。
姜北言把情书从程嘉西手里拿回来,拍拍他肩膀,“谢了。”
“对了,有件事要告诉你。”程嘉西冷不丁开口。
姜北言问:“什么事?”
程嘉西眼睛一弯,露出乖顺的笑容。
“我也喜欢钟灵。”
-
李钟灵想起来了。
在那封情书丢失之前,程嘉西是在她家见过那封情书。
他们一起写作业,她翻开书包的时候,不小心把这封情书带出来了,也是看见后,才想起这件被忘干净的事。
程嘉西问了句那是什么。
李钟灵对他没一点戒心,觉得他肯定不会乱说出去,就把姜北言托她给班花回信的事都说了。
程嘉西当时问她:“你很喜欢那个女生吗?”
“喜欢啊,”李钟灵毫不迟疑地点头,“她长得漂亮,性格还温柔,还给我那么多零食,人巨好!”
她滔滔不绝说起班花的好,又滔滔不绝提起姜北言的臭脾气,担心他们俩在一起,班花能不能压制住姜北言。
程嘉西没搭腔,就只是安静地听着。
在她说完后,才慢悠悠地问:“那你喜欢姜北言吗?”
李钟灵一愣,“怎么可能?”
程嘉西歪了歪头,似有不解,“为什么不可能?他长得好看。”
李钟灵对他的理所当然感到无语,“又不是所有长得好看的,我都得喜欢,也要看性格的好吗?”
程嘉西问:“那你喜欢什么性格?”
李钟灵嘿嘿一笑:“像花泽类一样温柔的人。”
很少看电视剧的少年,露出懵懂表情,“是谁?”
那一天,李钟灵又滔滔不绝给他讲了快两小时的《流星花园》。
-
不顾姜北言在身后喊,李钟灵朝家的方向一路狂奔。
风在耳边呼啸,她却好似从这个世界脱离,脚踩在地面,却感觉不到这个世界的真实。
程嘉西,程嘉西,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程嘉西。
他的乖巧,他的温顺,都是假象。
所有人都觉得他不会撒谎,却所有人都被他蒙骗,被他手中的线操控,被他耍得团团转。
而她像个傻子一样,毫无防备地相信他,傻傻地被他玩弄,还担心他被欺负。
怎么会这样?
到底是为什么?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
李钟灵一把推开家里的门,却没看见少年的身影,反而看见自家母亲,失魂落魄地坐在沙发上。
“他已经回家了。”
没等她问,陈美玉先出声。
陈美玉望着玄关处的女生,叹了口气,说,“去找他吧,听你自己的心意,不用顾忌我,我和你程叔叔……不会在一起。“
李钟灵呼吸一滞,瞳孔骤缩。
程家的门铃,从来没这么急促地响过。
两家离得并不远,李钟灵是一路跑过来的,按门铃还不够,索性巴掌拍门。
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少年站在屋内,神色温和地看着她,似乎丝毫不惊讶她的出现。
李钟灵人还气息不稳地喘着粗气,就迫不及待质问他:“为什么?为什么要做那些事?你对我妈妈说了什么?”
程嘉西不慌不忙,侧身让出一条路,“先进屋说吧。”
李钟灵不肯进去,他家就他一个,她现在对他完完全全地戒备,因为他已经不是她知道的那个乖巧小西。
看出她的警惕,程嘉西笑了笑,“放心,我打不过你。”
李钟灵一想,好像也没错,她怕什么,她武力值高得很!
她这才进屋。
程嘉西给她倒了杯水,温声问:“跑过来的吗?”
李钟灵没接,语气很冲地说:“你别再跟我装乖,我已经知道你做的那些事了!”
程嘉西歪歪头,问:“什么事?”
“书店,情书,还有我妈妈!”其实最后一件还没搞清,但肯定跟他脱不了关系!
程嘉西将水杯搁在她面前的茶几上,视线扫过食指上的那道伤疤,轻叹口气,“我一直在等。”
李钟灵皱眉:“等什么?”
在回答之前,他的身影向她覆盖过去,一条手臂撑在她身后的沙发,将她困在自己和沙发之间。
客厅冷色调的灯光下,他的面部轮廓分明,不带笑容时,竟格外有攻击感。
少年的气息钻入鼻间,陌生的压迫感扑面而来,李钟灵不自觉往后仰,脊背绷紧。
“你干什么?”她声音带着些微颤,是紧张,亦或是对某种猜想即将被证实的不安。
在她忐忑的目光下,他漂亮的唇角微微弯起。
下一秒,她的视线被人阻挡。
少年受伤的左手,轻轻覆上她眼睛。
温热的掌心,贴上她不安颤动的眼睫,温度从皮肤蔓延,所有问题的答案,在这瞬间,如烟花般在李钟灵的身体里炸开。
“你去问了姜北言,去问了祁东、萧南,”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难以逃脱的危险性。
“为什么……不来问问我呢?”
在他虚掩的掌心里,李钟灵的呼吸在颤抖,哪怕她咬紧牙关。心脏也像是被人捏住般,难受地紧缩。
程嘉西放下手,垂眸注视着她。
那双漆黑的望不见底的眼睛,似乎把一切都看透。
“李钟灵,你在害怕什么?”
第9章
萧南说错了一件事。李钟灵没那么要强。她很爱哭,在程嘉西面前,她哭过很多次。
第一次,是程嘉西刚上初中出事那次,目睹警察把疯女人抓走,她被吓得不清,看到程嘉西虚弱地被人扶出来,她愧疚得不得了。
如果她早一点发现,如果她能多留个心眼……
自责的眼泪盈在眼眶,少年的手轻轻地覆上她的脑袋。
他脸色苍白,却还带着笑,“我知道,你一定会来。”
“呜呜呜程嘉西……”
她的眼泪落下来,她的人扑向虚弱少年,在半路被她妈妈截住,让她小心点,程嘉西现在连站稳都困难。
李钟灵抽抽搭搭地哭鼻子,一个劲地喊程嘉西的名字,她就是这样,激动的时候会词穷,组织不了语言,偏偏又非要说些什么,于是一句话反复念好多遍。
程嘉西轻轻拍拍她的脑袋,眼睛弯弯。
第二次,是在初三。
李钟灵头一次对青春期这个词有了实感——她来初潮了。
在学校上过基础性教育课,她已经对这些有所了解。
但第一次来,仍旧手足无措。
主要是疼。
最后一节课的时候,毫无预兆地感觉到下腹一股暖流,课还没上完,肚子已经开始疼。
她体会到姜北言当初阑尾炎的痛楚,不,或许比那更疼,她感觉灵魂都要被疼得抽走。
但脸上还要若无其事。
初中那会儿,正是少年少女敏感也脆弱的时期,尤其这种事。
李钟灵不只一次见过,身边的女同学像做贼一样悄悄地借卫生巾,卫生巾也不能直接叫卫生巾,叫小面包,大天使,小翅膀,那个……总之绝对不能直呼卫生巾,来月经也不能说来月经,要说“来那个了”,“倒霉了”。
也不只一次见过,在学校小卖部,女生在货架那边徘徊,不停朝收银台张望,第一次还以为对方是要偷东西,后来才知道,她是在等收银台那边,买东西的男生都走了,才敢拿着卫生巾去结账,还必须用黑色塑料袋装。
也见过女生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弄脏了裤子,自己不知情,先被男生发现,而后被指着屁股大声嘲笑。
月经羞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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