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圭无话可说,他当然知道岑青茗说这些是在暗喻着什么,但其实他并未觉得大人有何过错,这些不过都是误会嘛!
大人最主要的问题还是爱上了当时他以为的仇人之女,所以才平添了这许多烦恼。
只是在岑青茗面前,他也不好说这些,只能硬着头皮反驳:“岑姑娘,这事毕竟不能类比,大人并未想夺得你的家财,岑姑娘您也并非落魄无依,就这么说吧,如今这京城谁还不知道您岑姑娘的名号呢?”
“但其实也没差别吧。”岑青茗笑了,眼神仿佛要看透人心:“外人眼里我是侠肝义胆的岑青茗,可实际呢,我只能困在这四方小院,做一个眼里只有他的禁脔。”
“你别慌,我知道他从未将我这么看待,可我若真的被他这样拘着,久而久之,我的世界便只剩下了他,他当时喜欢上我的是什么,是泰岳山上的岑青茗还是这四方小院里的岑青茗?”
李圭愣怔。
“还有,如你所言,我对他确实有情,我不否认,我爱过他,甚至直到现在,我对他还是有情,但也仅此而已。”
岑青茗笑了笑:“ 其实就算我真的很爱他,爱情这件事也不是我的第一顺位,可能在你们眼里他如此喜欢我,我却一直在抗拒,在拿乔,觉得我十分不识相罢。”
见李圭忙摆手以示清白,岑青茗也没有在意,自顾自道:“只是我和他的相知相识相爱从一开始便全是假的,谁又能保证他的心是真的?就算此刻是真正的喜欢,可他这样的人,又如何可能长久?”
“李圭,你能保证吗?”
李圭一时哑然。
这岑姑娘太过清醒明白,李圭也无话可说,人心本就是这个世上最难测的东西,他连自己都说不清楚,如何还敢替大人陈情。
李圭叹了一口气,向岑青茗恭恭敬敬行了一礼,便离开了。
岑青茗同样还了一礼。
李圭笑笑,颇有些感叹,摇摇头便准备离开,却没想到刚关上门转过身,就看到大人站在一旁。
李圭瞪大眼,忙捂实了嘴。
等两人到了僻静处,李圭才讪讪道:“大人,您都听见了?”
李元朗点头。
李圭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语无伦次道:“大人,岑姑娘可能就是,想岔了,进了死胡同,等日子久了……”
“李圭。”李元朗打断了他的话,平静道:“我是不是真的不懂爱人?”
他总觉得他有能力让岑青茗相信他的真心,还有时间让岑青茗相信他们两人的未来。
可若对方能坦然说出自己的喜欢,但怀疑之后的真心呢。
他又该来如何让她相信?
李元朗不会了。
他想起刚才岑青茗在屋内说的那些话,恍然忆起从前。
他曾得到过她的爱,最真挚,最热烈,也最纯粹,只是这些,都已经没了。
——
岑青茗离去的时候,就带了之前想要带走的东西,其他李元朗给她备的,她都没有拿。
除了一匹马。
岑青茗是清晨走的,地上还带着霜,应也是不想惊动他人。
李圭从门外进来,看着近乎呆立一晚的李元朗,轻声道:“大人,岑姑娘要走了。”
见李元朗毫无动作,李圭又提高声量道:“大人,岑姑娘要走了!”
“我听得见,用不着你再重复一次。”
李圭呐呐:“大人,真的不去送送吗?”
“还送什么?”李元朗扯唇:“白白再去让人看了笑话吗?”
李圭瞬间闭上了嘴。
可真等李圭要关门离开的时候,李元朗却又突然冲出了门。
李圭摇了摇头,回头把门带上了。
——
岑青茗是准备好走了。
她背着自己准备好的行李,跨过了关着她的一道道门。
等到最后一道垂花门的时候,李元朗就站在门边,红着眼圈看她。
清早的霜落在地上,还有嘎吱的响声,靠近此处的晨钟不知怎的今日还未响起,但巷外的烟火气已经席卷了街头,隔着一道墙,里外却似两重天。
岑青茗侧头,抿唇浅笑:“ 李元朗,你是来送我的吗?”
她从未这般浅笑温柔地看着他,李元朗却更加心伤。
明明前一日还无比潇洒,但这一刻李元朗却清晰地感知到自己在真的失去她。
喉间涩意上涌,李元朗扭头,咬着牙梗声道:“岑青茗,我告诉你,你今日若是出了这扇门,我与你便是真的,真的……“
他连个张嘴威胁的勇气也没有。
此刻他所有的骄傲在岑青茗面前,仿佛都化成了灰。
岑青茗抿唇看他,见他背过身已不愿再看自己一眼,便淡笑道:“李元朗,其实,你如此执意强求与我,可能也是一种执念。”
“你现在身居高位,身边多是曲意逢迎你的,只有我,你与我初识的时候我在高位,我怕你是叛徒所以几多戏弄你,后来你我身份调换,你居高座,但我却并未因此喜欢上你,反而老是因着之前的事对你多有嫌隙。”
“说实话,你若真的放下之后,你可能会觉得我也不过如此,世间如此多的好女郎,你又算不上是一个大奸大恶之徒,之后总会有如娇美眷相伴的。”
“岑青茗。”李元朗恰似喉间心头被堵住了一块巨石,闷了一会,才发出了声:“你说任何话都行,你不愿意留下来也行,但你离开之前,还得怀疑一下我的真心,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
岑青茗闭上了嘴。
好一会才道:“对不住。”
然后才是告别,
她说:“那么,山高路远,在此别过了。”
随后李元朗身侧有风走过,脚步声向后移动。
李元朗等了一会,才慢慢道:“青茗?”
“岑青茗?”
可是他身后哪有什么人了。
李元朗突然落下了泪,这感觉似乎回到了母亲走前那日,他回到家中,母亲说你已经长大,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结果第二日,她便永远的离开了他。
人生八苦,爱别离,求不得,所言俱是,字字茹血。
第99章 回家
岑青茗离开京城前特地先去了一趟满香楼。
她是去向孟若华辞行的。
此刻正是集市里最热闹的时候, 路边摊贩有人在吃早点,街边小道有人在卖小菜,热腾腾的的早食混着鲜香辣的香气时不时引诱着路边行人。
岑青茗置身在这繁华人烟里, 也觉得活过来了一般。
她将马儿让门口的小二牵去马厩, 然后进了店里。
早上满香楼还未营业,孟若华就坐在柜台旁, 一边拿着账本,一边吃着早点。
岑青茗悄悄走到她身后, 沉着嗓子幽幽道:“老板赚了那么多钱还这么辛苦, 真是让人自愧不如啊。”
孟若华唬了一跳, 待转过身看见是她, 又是笑又是打。
“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谁呢!”
孟若华还不知道岑青茗之前被李元朗抓回去过, 见她如此明目张胆出现在众人面前,又忙将她扯回了里间。
“怎么回事?”孟若华急道:“你不是出城了吗?还回来做甚么!”
“没事。”岑青茗咧开了嘴:“我现在已经是自由身了, 任何人不能随意将我拘着, 我可以想走就走, 想留就留, 没人可以左右我了。”
“真的?”孟若华拉着的手, 笑道:“那李谦不再为难你了?!”
岑青茗想起他,晃了晃神, 随即又笑道:“不为难了,他让我想去哪都可以。”
“那可真是太好了!”孟若华为她高兴, 扯下她的包袱笑道:“既然你现在可以光明正大在外面随意走动, 也不用担心李谦的捉拿, 你就干脆住在我这吧。”
“京城其实好玩的地方很多, 你在那府上的时候来来回回都是这些街道,想必也看腻了, 现在既然你自由了,那就我就带你出去逛逛,京城的禅鸣寺听说很是清净灵验,我们可以去那小住几日,晚上的囚尤楼也甚是好玩,你可以见到许多想不到的稀奇……”
岑青茗笑看孟若华对她们的规划安排,但也怕她失望,只得打断她道:“阿若,我待不了很久,一会我就走了。”
“为什么?”
孟若华坐下皱眉问她:“你既然不需要躲那李谦,也无人再来追捕你,那又何必如此着急离开呢?”
岑青茗浅笑:“我久未见我娘亲,有些挂念,她也必然担忧我的去向,我得向她道声平安。“
“还有之前来你这处的两个伙伴,我上次其实并没离开,所以也未能与他们成行,当时我们曾约定在城外见面,后来我东躲西藏到了今日,他们定然担心坏了,我也得向他们报声平安。”
孟若华垮下了背:“好吧,你这些说辞我是一句都拒绝不了,可是青茗,你之后有落脚处吗,我若是想要寻你,可有处能找?”
岑青茗挑眉:“我们总是有一日还会再相见的,你这铺子就在这里,我难道还怕你跑了不成?到时候我想念了你的糕点,也定然会再来寻你的。”
孟若华大笑,“那我只能祈祷这里能多些让你想起来的吃食。”
说落又忙招呼店里的人再给岑青茗上一碗早点。
岑青茗拒绝,“我吃过了,我来这里就是想跟你说声我过得不错,你也不必为我担心,仅此而已。”
说完,拿着行礼又向她道别。
孟若华依依不舍,却也只能放她离开。
——
岑青茗从满香楼离开后就一路未停出了城门。
时间过了太久,她也没去当时和翠翠他们约好的破庙,直接奔向了她娘居住的地方。
可那处早已人去楼空,岑青茗无法,只得对着周边街坊一个个问过去。
可惜大多也都说不太清楚,正迷茫彷徨间,一个头戴布巾的婆子突然扯着她的手问她叫什么名字。
岑青茗不解其意,但怕错过什么知情人,规规矩矩地报上了自己的名讳。
那婆子闻之大喜,乐道:“原来还真有你这么个姑娘,我可终于见到你了,你跟你娘长得可真像。”
又道:“你娘原本一直在这等你,只是见你久未归家,所以就换了个地方,我知道她现在住处,我带你去!”
也没等岑青茗拒绝,就开始带路,岑青茗现在稍微恢复了点武力,倒也不惧个老婆子,跟着她七绕八绕地去了另一个地方。
离之前的住处也不算远,只是更隐蔽了些。
到了那里,岑青茗就见到了翠翠和六安。
原本岑青茗还对这颇多热情的婆子心存疑虑,等真看到了自己人后她才放下心防,对着那婆子连声道谢。
二人见到岑青茗也是显而易见的高兴。
黄翠翠拉着岑青茗的手笑得喜不见牙,少见的有了几分小时候的跳脱脾气:“大当家,我差点以为你又被那人给抓回去了!我们在那等了你许久,但后来又不敢进城怕拖累了你,所以只能潜回家中先将夫人安顿好……”
六安看到岑青茗也是喜出望外,笑着就要将岑青茗迎进宅院,对着翠翠道:“行了,你也别唧唧哇哇了,堵在门口像怎么回事,快让大当家进来。”
翠翠这才发现她们一直堵在院门口,喜笑间忙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回头一脚踹了六安一屁股墩,然后带着岑青茗和那刘婆子就要进屋。
“哎呀,小伙子,这么大个人了,怎么好端端的还摔跟头了呢?”
说着,刘婆子就要将六安扶起来。
六安忙摆手自己站了起来,看着黄翠翠乜过来的眼神,讪笑道:“我这是心急,差点忘了厨房的菜还放在火炉子,怕是得焦了,几位小姐等我,我去去就回。”
说着,一瘸一拐地走进了灶房。
逗得岑青茗和刘婆子笑了起来。
翠翠托着那婆子的手道:“刘婆,您别理他,他就这样,这次还得多亏您把我姐姐带回来,今日您就一道留下来吃顿便饭吧。”
看着这两个一直对她千恩万谢的孩子,刘婆子乐呵呵地摆手:“你们的娘人好,你们两个姑娘家,人也好,所以我这老婆子才乐意帮衬你们,不过不管发生什么事,总是要小心些的,我现在就走了,你们把门关上吧。”
话落,当真拄着棍子离开了。
岑青茗不解其意,问翠翠道:“她说的什么意思,她知道我们的身份?”
“没。”翠翠小声解释:“我们之前一直深居简出,其他人我们也不敢搭理,夫人无意中帮过这位婆婆,她就一直对我们心怀善意,我们人生地不熟,很多东西也不懂,她就经常来关照我们。”
说到这翠翠笑了一声:“ 不过是她看我们一直不与人交际,可能以为我们是什么逃犯吧。”
岑青茗跟着也笑了一声,不过很快又叹了口气:我们之前不就是逃犯吗,我娘跟着我也是受了苦的。”
说到这里,岑青茗就四处找着刘珠的身影,急问道:“母亲人呢?”
“夫人在后院喂鸡。”黄翠翠激动道:“我去叫夫人,夫人知道你回来了,不知道会有多开心呢!”
“不用。”岑青茗拒绝翠翠的好意,红着眼圈低声道:“我自己去就好。”
76/92 首页 上一页 74 75 76 77 78 7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