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爸爸在外面的小三更是嚣张,撑着气势喊道:“我就是要让大家伙看看,让大家伙评评理,我不明不白跟着老江,什么都没讨着好,连个名分都没有,孩子也给他生了,现在让我一个人带着这么大一个儿子,嫁人都不好嫁,我怎么都得讨个说法!”
这话一说,妈妈立即骂道:“你这小娼妇还好意思要个说法,自己不要脸,别人家的男人也敢脱裤子,现在还好意思带着这个贱种来找我要说法!”
她瞪着站在小三身后的小男孩,呸了一声,恶狠狠地骂道:“贱种!迟早跟你这婊子妈一样贱!”
她这才看到小三身后站着的小男孩。
他低着头,瘦弱安静。
看热闹的邻居们立即起哄骂着小贱种,毫不遮掩的恶意每个字都能钻进他的耳朵,这场闹剧闹了多久,他就在这里站了多久,始终低着头,站在孤独无助的阴影里。
这场闹剧没停,小三不甘示弱:“自己肚子不争气,只生了一个闺女就再也不能生孩子,难不成你还真想让老江断后!自己不中用还怪男人有外心,肚子不中用的老妖婆!”
这话刺痛了妈妈,“不要脸,我打死你个不要脸的小娼妇,贱蹄子!”
这话说着就又要上去,但是绕不过沈既白撑在中间的力气,气急败坏下抄起地下的石头就砸过去。
小三往旁边一躲,石头砸在了小男孩身上。
鲜血慢慢流了下来,小三立即借此发挥,杀猪般地嚎叫起来:“杀人啦——杀人啦——没有王法啦——”
“大家伙都看到了!这疯婆娘要杀了我们娘俩!我们孤儿寡母的以后怎么活啊!”小三越演越上瘾,拉着小男孩的手坐地大哭撒泼。
小男孩只能站在那里,任由妈妈紧紧扒着她,借他唱着撒泼的大戏。
看热闹的邻居们全都指着他们指指点点,难听的字眼从四面八方刺到他瘦弱安静的背脊上。
而他只能安静地站在那里,无助地承受。
妈妈越骂越气,再去捡地上的东西,只能捡到几根树杈子,也全都朝小男孩砸过去,骂着贱种:“贱蹄子!跟你妈一样下贱的东西!”
他没有躲,难听的话和砸来的东西,他都没有躲。
但是东西没有如预期那般疼痛地砸下来。
小男孩怔怔抬头。
民警很快赶来,将她们拉开,把看热闹的邻居们清走,开始给她们做着调解工作。
院子里终于恢复了安静。
她抱着药箱,处理着小男孩的伤口。
他坐在她端给他的小板凳上,稚嫩的眼睛有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安静,还有几分不确定的怯意。
白皙的脸,孤独的眼神,和乖巧的安静。
树桠间的风吹过碎光缝隙,她抬头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却仿佛穿过很多年前。
那时候她天真迟钝,看不懂那双眼睛的沉默下无尽的痛苦和孤独,他只能默默地接受来到这世间后,父母的对错带给他的恶意。
而这样的伤痛也几乎打碎了他的灵魂,要花很多时间才能再次皎洁地站在她的面前。
碰上她的眼神,小男孩有一瞬的闪烁。
她用柔和一点的声音微笑着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眼神几分犹疑,“江渡。”
“爸爸给你取的名字?”
“……嗯。”
“这个药水会比较疼,但我会尽量很轻,你稍微忍一下。”
他没吭声,药水涂过他的伤口,可以很近地看到他因为疼痛而微微颤抖的皮肤,但他从始至终都安静地忍耐着。
她低下视线看着他安分乖巧的表情。
是不是承受过太多疼痛的小孩子,都是这样长大。
因为知道无论有多痛都不会有人在意,所以早早地学会了承受和忍耐,早早地学会了孤独地长大。
她涂完了药,收拾着药箱。
这时候才听到他犹疑开口地声音,“谢谢你。”
民警还在一旁做着调解,双方的情绪都渐渐平静下来,但是开口提到钱,又要争吵,谁也不肯让步。
眼看着又要吵起来,江渡的眼睫再次低下去。
江渡低着头,瘦弱的肩膀显得无助。
“你妈妈对你好吗?”她问。
他迟疑着,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过了一会儿,他小声道:“不管好不好,我都只有妈妈了。”
她蹲在江渡面前,一时没有再说话。
江渡慢慢抬起了头,稚气的脸孔由于错误的成长环境,已经有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安静,但仍然带着孩童的无助。
在身后的争执声中,他嚅嗫着问:“你刚刚为什么要帮我挡?”
停顿一下后,他孩童的眼睛露出几分痛苦的自卑,“你应该也很讨厌我吧。”
她柔声问,“为什么讨厌你?”
“……因为,我不该生下来,我的存在是错误。”
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头已经越来越低。
即使已经渐渐习惯了这些谩骂,但尚且稚嫩的心上,还是会留下伤口。这些痛苦,会伴随一生,成为无法弥合的伤口,无论多么努力地想要做自己,也无法抵过这日复一日的痛苦。
“所以啊,你也不能决定自己被生下来对不对?”
她对着他微笑,望着他瘦弱的身影,柔声慢慢地说:“是大人们的错,是犯错的爸爸和犯错的妈妈让你来到这个世界,你来到这个世上,也并不想拥有这样的一生,也想有着幸福的家庭,像其他小孩子一样长大。如果我要讨厌谁,也应该是讨厌他们,是他们的错误导致了这样的局面,你和我一样,都是无法选择人生的受害者。”
她拉过江渡的手,孩童的手掌小得轻易就能握住,望着他慢慢抬起来的脸,还有眼底那点脆弱的迟疑。
暮春的光穿过头顶的树桠,细细碎碎落在江渡的脸上,仿佛时光能够穿过光阴。
她仿佛望着那时候她由于年幼而读不懂的温柔脸孔,看不懂他落在黑暗里的那一半孤独,他总是希望她快点长大,原来是一遍遍地向她求救。
如果那时候,这些话也能够说给他听,是不是就可以早早留下他日复一日破碎的灵魂。
“所以我不会讨厌你,你也不要因此自卑,不要在意别人说的话,你要好好长大,好好做自己。”
她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等我一下。”
然后上楼去找纸笔,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折好,放到他的衣服口袋里,“这是我的电话,如果遇到了不知道该怎么办的事,可以来找我。”
身后又吵了起来,双方为了钱都不肯退让。
他的妈妈装起哭哭啼啼喊着委屈,每个字都提到他,哭着自己孤儿寡母多么艰难,孩子以后还要上学,每个字都没放过他,用他博取着同情心。
但同时,是把放在火堆上。
他才闪烁起来的那点微光又暗下去了,他低着头,一时没有应她的话。只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她只是微笑着摸摸他的脑袋,“没关系,不是你的错。”
他低着头很久。
额头间是树桠落下的细碎微光。
她问,“你现在是在读小学吗?”
“嗯。”
“要好好学习知不知道?如果没有钱上学,姐姐会给你,你安心读书。”见他还是低着头,低垂的脸孔是无措,她继续柔声道:“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就考好一点,考个很好的学校,将来能挣钱了再还给姐姐。”
他的眼睫颤了一下,细碎的光落在他稚嫩的脸上,照亮了一点微光。
他像是和她约定好了一样,说道:“我不会告诉妈妈。”
她笑着,“好啊。”
她伸出尾指,“拉钩。”
民警调解后,这场闹剧才总算结束。
爸爸在外的这个情人泼辣难缠,最后还是给她一笔钱才罢休,但好在调解后双方退让,只给她一万块就罢休了。
她没转钱,而是取了现金。
另外取了一千块,偷偷塞到江渡的衣服里。
他浑身上下都是诧异和自卑,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当着妈妈的面拿出来还给她,她偷偷向他晃了晃尾指,是他们的约定。
她已经没有更多的精力处理这些事了,更没精力听妈妈后续无边无际的哭闹和负面情绪。
但是难得见到她,妈妈显然不想就这么放过她,骂着她白眼狼,有钱给外面的女人也不肯把这一万给她。
这无休止的纠缠已经磨完了她全部的耐心,她打断道:“要回来也行,反正是你自己住在南江,以后她天天来家门口闹,天天这样跟你闹,烦得也不是我。”
妈妈没有在小三那里撒尽的气,彻底发泄在她身上,伸手就要打她。
沈既白握住她的手,他的力气根本挣脱不开。
妈妈气急败坏骂道:“好啊,翅膀硬了,还带着野男人回来欺负我!”
难听的话试图一次一次打压她,碾碎她的自尊心向她求饶,这样她就又可以做控制她的家长。
她平静说道:“妈,他就是你心心念念让我巴结的高中同学。”
妈妈的脸色顿时僵在那里,下意识想赔不是,但是刚才的脸色又实在难看,一时僵硬地定在那里,倒是因此彻底消停了下来,还起身去给沈既白倒了杯水。
但是沈既白显然不是很想搭理她,这样低劣的讨好奉承,在他的阶层里,连递到他眼前都没机会,她妈妈对她的态度也显然让他没有礼待的想法。
沈既白只是陪着她收拾着东西,把她的东西全都已经打包好了。
其实她在这个家的东西不多,哪怕这是她从小到大长大的家,但是属于她的东西少得可怜。
她的衣服少得可怜,地摊上劣质几件买回来也基本上穿不上。
只有一些学习用品和买的小玩意儿能够带上。
东西全都收拾好了,妈妈这时候彻底慌了,拉着她哀戚道:“弥弥,你不会真不管妈妈了吧,你爸爸现在进去了,妈妈要是再没有了你,以后怎么过啊。”
她早就已经不奢望还能得到父母的爱,所以这样的哀求是什么意思显而易见,尤其是妈妈知道他是沈既白后,意图再明显不过了。
她只是很累地看着她:“我说过我不会不管你,每个月都会给你打钱,你只要正常过日子,那些钱足够你安稳生活了。你没有给过我多少爱,也没有尽过多少父母的责任,当然也不该指望我能给你多少爱,尽到赡养的责任就是我能给你的全部了。”
她拿下了妈妈的手,说道:“以后你自己一个人生活,自己照顾好自己吧,毕竟养了这么多年只养出来个白眼狼,也指望不上什么。”
她抱着收拾好的东西,终于走出了这个狭窄的楼道,和她二十多年对家的渴望。
沈既白把她的东西全都放到后备箱,上了车,问她:“想去哪儿?”
他说,“你如果没有地方去,可以放到我家,我虽然现在不怎么回南江,但是那里一直都有人打理,随时都能回去住。”
她一时没反对,只是这种空荡荡的感觉让她前所未有地感觉到,现在自己是真的无家可归的人了。
连放个东西都只能在别人的家里暂放。
无论是林嘉远那里,还是沈既白的别墅,其实都不是她的家,所以放在哪里都一样。
她的家只有那个破旧的小巷穿进去的地方,承载着她二十多年对家的渴望,现在也回不去了。
久违地回到他在南江的别墅,还没开进院子,远远就看见了院子里满树开放的蓝花楹。
一年又一年,蓝花楹无望的爱意愈发繁密浓郁,已经没过了二楼的露台,在暮春里绝望的绽放。
在进院子的第一眼,他就看向了这早已茂密的蓝花楹。
风吹过时,有落花坠下来,恰好落在他的手掌。
她这时才看到他的手背上有一道红痕,“你什么时候受伤的,怎么也没告诉我?”
他低头看了一眼,平淡道:“把她们拉开的时候被抓到的吧。”
他笑了一声,“告诉你干什么,我又不是小朋友,用得着你哄着涂药吗?”
他把后备箱的东西搬出来,帮她搬到了二楼她之前住的房间。
陪着她把东西清理出来的时候,她有些过意不去地说着:“要不还是涂点药吧,我看你那条红痕好长一条,这么半天了都没消,中间还有点破皮。你家现在有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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