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叶轻冷哼一声,锁上两边车门。
正要开车,楚佚舟从脚前又把那个牛皮纸袋扒拉出来,从里面拿起一块曲奇丢进嘴里,轻慢嗤道:
“就这还不如我当年做的呢。”
程叶轻扭头看向副驾,男人姿态懒散靠着椅背,俨然不见刚才峰会上那副成熟精干的姿态,又变回了与她一同长大的纨绔二世祖。
视线下移,落在他手上那袋曲奇。
她没有说谎,楚佚屿带来的那款饼干,她的确早就吃腻,不喜欢吃了。
因为当年那款饼干停产后,楚佚舟不知道哪来的门路买到了饼干的原配方,在家里自己做起来。
那天下午,他推开她房间的门,手里端着一盘刚做好的蔓越莓曲奇。
卖相堪堪算得过去。
他走过来,动作随意地倚着她的书桌,捏起里面卖相最好的一块,递到她嘴边,冲她微微扬了扬下巴:“尝尝?”
百叶窗外的日光照进来,楚佚舟俊眉星目。
她承认,那一刻,他很好看。
任何意义上的好看。
/
车库一角,暗处的劳斯莱斯一直潜伏着。
楚佚屿从会场离开后,便一直在车库里等程叶轻。
眼睁睁看着楚佚舟捏了程叶轻的下巴,在车里待了那么久才离开。
挫败与不甘将他裹挟。
他闭眼调整了将近一刻钟后,终于哑声开口:“回公司。”
几乎没有犹豫,他又拨出去一通电话。接通后,楚佚屿直接切入主题:
“知语,你之前说的合作,我答应了。你尽快联系国内外可靠的资方吧,重新组建一个新项目。”
另一边,商知语刚从圈里熟悉的朋友那得知Q.Z集团总裁居然是楚佚舟,还没完全接受,又被楚佚屿突然改变主意惊到。
“你答应合作?”
“嗯。你告诉伯父一声,准备好合同吧,挑个时间签约。”
“好,我马上跟爸说。”
商家资金链出了问题,需要一个新的中外合资项目把资金填上。先前楚佚屿知道有问题,所以一直不答应合作,想靠Q.Z的项目堵董事会那群人的嘴。
商知语没想到现在他宁愿放弃“彩跃浮金”那么大的蛋糕,也不肯比楚佚舟低一头。
挂了电话后,楚佚屿揉了揉鼻骨,有几分急躁地扯松领带,敛起温润如玉的形象。
这些年他努力让自己变得更优秀,成为大院里最耀眼最突出的孩子,让别人崇拜。
可站的越高,他越怕有一天楚佚舟的高度超过他。
所以当楚家主脉旁支的人看到楚佚舟整日游手好闲,逃课赛车泡吧,做尽离经叛道的事,规劝怒斥他要上进的时候,楚佚屿甚至希望楚佚舟可以再过分一点。
就一辈子那样浑,就做一个穷奢极欲、纸醉金迷的废物二世祖。
那样别人谈论起楚家后代时,第一想到的只会是他楚佚屿,而不是楚佚舟。
可楚佚舟偏偏不甘就做个废物二世祖。
忽然,楚佚屿的视线落在身侧的白色西装上。
这一刻内心卷土重来的阴暗想法,让他不由自主摩挲着拇指和食指。
他还有程叶轻。
他不会让楚佚舟如愿和程叶轻在一起的。
绝对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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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ulesure,京市著名的私人会所,销金窟。
很多富二代攒局都喜欢选在这里。
包厢里。
背后的门关上后,骤然亮起的灯光和礼花筒瞬间出现——
“Surprise!”
程叶轻下意识往身后的胸膛退,楚佚舟则是迅速从兜里抽出手,熟练伸出双臂将她护在身前。
随着纷纷扬扬的礼花落下,程叶轻慢慢睁开眼睛,适应了包厢内的灯光,看着从房间各处跑出来的五个人。
她弯唇淡笑:“每年都来一次,还是这招。”
宋乐宜依旧是一头利落的栗色齐肩短发,笑吟吟地握着礼花筒,看见她正处在楚佚舟的臂弯内,忍不住打趣道:“哎呦我们轻轻出国后胆子都变小了啊。”
程叶轻从容拍落身上沾的礼花,“这不是为了配合你们吗?”
池旭一身骚包的皮衣皮裤,挤眉弄眼:“我看是咱舟哥把大小姐保护得太好了,是吧?”
“轻轻,出差累死我了,”宋乐宜抱着程叶轻吐槽,“真不想上班!”
池旭勾搭着宋乐宜的肩,一脸纨绔样:“要不你跟旭哥混,我做董事长,你做CEO。”
“你哪凉快哪待着去行不行,跟你混,不消一周,直接倒闭喝西北风去。”
“呸呸呸!”
宋乐宜和许喻幸一人挽着程叶轻一条胳膊,往桌边走去。
许喻幸边摇头,边规劝:“不怕富二代不学无术,就怕富二代瞎创业。还是你这种不学无术的富二代创业。”
池旭紧急叫停:“诶诶诶,那咱们也有正面例子的好吧。”
沈则桉搭着楚佚舟的肩膀,笑得放荡不拘:“就是,咱们舟哥这回可是大牛了,特务局的吧,是不是好兄弟,瞒我们这么久?”
林轩笃定:“轻妹肯定知道!”
程叶轻嗤道:“我怎么知道。”
“哇!轻妹都不知道,”沈则桉大为震惊,指着楚佚舟数落,“舟哥,你不厚道啊。”
楚佚舟懒懒散散地靠着椅背,“是啊,刚才想蹭车,一直让我滚下去呢。”
顿时包厢里一群人笑得前仰后合,“也就轻轻能让舟哥这样吃瘪了,笑死我了哈哈……”
楚佚舟面无表情,抬脚踹向人群中笑得最凶的沈则桉:“我被骂滚,你觉得很好笑吗?”
“不好笑我会笑这么大声吗。”沈则桉闪身堪堪躲开。
楚佚舟抿了口酒,笑骂:“死远点。”
宋乐宜说:“对了沈则桉,不是说要健身成那种双开门冰箱吗?我今天从后面看你,要不是你这身高和寸头,我还以为是个美人呢。”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林轩笑得更厉害了,“美人就对了,你们是没看见沈则桉过年那时候女……”
后半句话没说就被沈则桉死死捂住了嘴巴,威胁:“池旭!你敢把老子事说出来,我杀了你!还不是都怪你!”
“好好好不说不说。”
“他女什么?”宋乐宜追问。
池旭急中生智:“那时候他换了个女朋友!”
……
/
酒过三巡。
林轩趁着酒劲揽着楚佚舟,说:“今天那帮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肯定都惊呆了,他们哪想得到舟哥白手起家,不靠楚家,自个混到那么高的地位啊。我看以后那帮人还好不好意思说舟哥不如楚佚屿?”
文承大院里他们这一代,分成从小就成绩好的榜样模范派,还有他们这种游戏人间的二世祖。
楚佚舟笑得懒懒散散,笑而不语,脸上也蔓上醉意。
楚家主脉旁支太过复杂,多少明争暗斗,当年楚父在上一辈的争夺中当上楚氏掌权人,后来楚佚屿又加入新一辈的争抢。
楚佚舟不想跟楚家子弟斗,明面上不学无术放浪形骸,实则也谋划着自己的未来。
他不依附任何人,就靠着自己单枪匹马一路闯过来。
曾经林轩偶然知道他在悄悄创业,想要出资帮他一把,被楚佚舟婉拒了。
做大企业风险也大,楚佚舟不想让朋友们陪他一块儿承担这么多风险。
程叶轻默默听着,的确楚佚舟有他自己的傲气。
可以逆风翻盘,可以顶风直上。
谈笑间,程叶轻感觉自己的胳膊被人碰了一下,她偏头。
楚佚舟脸上喝得微红,眼睛亮晶晶的盯着她,“你微信上说的什么带别人去聚会?”
“那你有吗?”
“没有。”楚佚舟没有犹豫。
“没有吗?有也挺好的,”程叶轻看着他,神情认真,“其实你可以找人认真谈个恋爱,不要再只是玩玩而已了。对你,对别人,都不好。”
旁边三个男人谈笑声音有些大,但程叶轻的话他还是一字不落听到了。
楚佚舟有些不高兴,仰首喝完杯子的酒,倾身凑过去,气息里混着酒香,懒声慢悠道:
“行啊,”
“那我能不能找你认真谈个恋爱?”
第7章 偏心
07/
“那我能不能找你认真谈个恋爱?”
毫无意外的。
程叶轻拒绝了他:“不能。”
楚佚舟眉骨轻抬,“为什么不能?”
“谁会跟不喜欢的人谈恋爱?”程叶轻拨了拨碗里的蟹肉,再度扭头望向他。
楚佚舟一只手放松地搭在腿上,另一只手摩挲着酒杯,不紧不慢问下去:“那你喜欢谁?”
吊顶的灯光落在男人眼里,显得他一双讳莫如深的黑眸也柔和很多。
程叶轻搁了筷子,声音淡而坚定:“我想,无论喜欢谁,那个人都不会是你。”
她说完这句话,楚佚舟一错不错地注视了她很久,似乎在确认她有没有说谎。
最后他一句话都没说,只懒懒散散地讽笑。
/
酒足饭饱后,池旭又开了个K包。
宋乐宜,许喻幸给程叶轻讲着她出国这期间发生的一些圈内八卦,四个男人则围着茶几玩牌。
正聊八卦,程叶轻收到一条楚佚屿发过来的消息:
【佚屿哥:轻轻,接下来几天会有雨,出门记得带伞,不要自己开车】
【佚屿哥:周一我陪你去墓园看阿姨吧】
看完消息,她默默关掉手机。
许喻幸瞥见她手机上的消息,“楚佚屿?”
“嗯。”
“发消息关心你啊?”
楚佚舟听到她们聊天中谈及的人名,出牌的动作顿在半空中,在池旭踢了他一脚后才回神,后半场打得也是心不在焉,一塌糊涂。
很意外的,他这一局原本牌特别好,却破天荒的输了。
池旭洗牌的时候嘴里啧啧作响:“啧啧啧舟哥牌技退步了啊,这么一手好牌都打得稀烂。”
程叶轻听到楚佚舟输了牌,朝他那边望了一眼。
刚好,楚佚舟心烦气躁地扭脖子,包厢里昏暗的灯光落在他凉薄的眼皮上,高挺的鼻梁,以及薄唇上,浓烈的五官尽数展现显男人身上不悦的情绪。
二人的视线不约而同撞在一起。
就像两杯浓烈的酒被倒在一起搅匀。
程叶轻率先移开视线,和许喻幸又聊起来。
下一把楚佚舟没来,径直起身出去了。
关门声打断她们的交谈。
等门彻底合上后,许喻幸接着问:“……你现在还喜欢他吗?”
程叶轻笑了下,摇头坦言:“不知道,但我不想再喜欢他了。”
喜欢得太久,连是真的喜欢他这个人,还是只是不肯放下记忆里的那个执念,都分不清了。
她总说楚佚屿是她童年时的一束光。
或许是当年那束光太过及时,太过明亮温暖,以至于在往后的很长很长一段岁月里,她都用美化过的滤镜来看楚佚屿,来想他所做的事。
“那就不喜欢他,男人那么多,咱们换个人喜欢呗,”宋乐宜挑眉,“总会等到那个完全懂你,完全偏爱你的人出现。”
程叶轻勾唇,有些心不在焉的:“嗯,我出去透透气。”
“我陪你吧。”
“没事,我很快回来。”
/
出了包厢,呼吸到清凉的空气,程叶轻感觉头昏脑涨缓解不少。
径直穿过长廊,却意外的在走廊尽头看到了楚佚舟的半个背影。
他正懒懒倚在墙上,垂在身侧的那只手指间还夹了一根烟,姿态闲散松弛。
她走近正欲出声,却猝不及防听到他身边另一个男人醉醺醺的声音:“圈里谁不知道她从小到大就是又娇纵又任性,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除了你哥,她正眼看过别人吗?”
她的脚步鬼使神差停下,默默听着。
楚佚舟又垂首吸了一口烟,并不搭理那人的话。
“舟少你也别怪我说话难听啊,我以前也追过像程叶轻那样傲的大小姐,我他妈对人家那么好,结果人家转头把我贬得跟条哈巴狗一样!气死我了!”
那男人打抱不平:“你不会真的觉得,你一直为她付出,她就会回头看你吧。这种女人不可能的,她怎么可能喜欢你?说不定你在她那连备胎都算不上,真不值得你守着她……”
程叶轻听到别人对自己这样的评价,讥诮地牵了牵唇角。
她听到楚佚舟敷衍的回应:“所以呢?”
“所以舟少你再对她那么好就亏大了!及时止损,外面的世界多精彩啊,”
那人笑声猥琐又露/骨,发出邀请,“怎么样,我那包厢好多绝色,清纯的性感的,对了,还有个长得有点像程叶轻的,保准舟少你高兴,来不来?”
程叶轻一动不动站着,屏气凝神等着楚佚舟的回答。
下一秒,里面响起一声轻轻慢慢的笑:“来啊,怎么不来。”
听到这里,她脸上酒精带来的的热度已经完全冷下来。
酒精带来的混沌感一扫而空,只觉得火气上涌。
那人似是没想到楚佚舟答应他的邀请,惊喜道:“真的?我那帮哥们还等着呢,走走走,边喝酒边玩!你可得见见我找的那个的……”
楚佚舟沉声笑出来,声音里仿佛压制着什么,意味不明。
到这里,程叶轻就没有再听下去,强忍恶心离开了。
她并不惊讶他们的谈话会涉及那些内容。
楚佚舟在她心里,本就是游戏人间的浪子。
他总是看起来很不认真,浪荡洒脱,似乎玩够了,随时都可以抽身离去。
就像高考后,他说有重要的事跟她说,却被她撞见从酒吧里左拥右抱着出来。
就像年初时,他试探着对她说出喜欢,转头又被人拍到那样的照片。
果然浪子永远是浪子。
信他的话就输了。
/
程叶轻回到包厢里后就一言不发坐,脸色没有出去时那般红润。
眉心无意识地蹙着,周身气压也莫名降低。
宋乐宜敏锐发现了程叶轻的不对劲,渐渐不跟许喻幸打闹了。
她问:“轻轻,怎么出去一趟不高兴了?”
“没有。”程叶轻心烦气躁,拿过桌上的酒杯,猛地喝了一大口。
“不可能,”宋乐宜试探,“是不是遇到不想见的人了?”
“没事,就是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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