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画是锚点,让人得以从现实喘息片刻,这也许就是创作的意义。
秦音,你画中有人生,当是位优秀的画家。
愿你的笔化作一只鸟,飞往你的高山。
陆观止留
*
她读了一遍,读了两遍,读了三遍,很多遍。
短短的一小段看了许久,再回神时眼眶里已不知觉湿润。
她举起纸来,隔着模糊的视线又读了一遍,把每个字都在舌尖轻轻地滚,慢慢地念。
念到最后那个字,她忽地把纸放下,手撑在桌上,掌心遮住眼,喉咙滞着气,像经历过呐喊,呼吸跟着变得细碎,一滞又一滞。
秦音忽地很庆幸自己不是在昨天见着的这封,要不然一定会当着他的面失态。
这是她第一次收到情书外的手写信。
几天前,她在书店买了聂鲁达的《二十首情诗》,英文原版的。
她缓下情绪,找到这本书,翻开那首名为《我们甚至遗失了暮色》的诗歌,珍而重之地夹进这一页。
她以为昨天她说的话,他不会往心里去的。
可他却在她不留意时,悄悄地写了这样一封信给她,每一个字都深刻地砸在她的心尖,沉重却也轻盈。
她重新拿起牛皮信纸,小心地展开,又读了一遍。
放好书,她终于记起桂花枝还没泡生根水。
把生根水按比例稀释好,秦音轻手轻脚地把花枝放到生根水中,生怕把它惊醒。
泡二十五分钟,再将花枝放到花瓶的清水中。
它会努力生根,在来年九月,颤巍巍地绽出金黄小花。
迎着阳光,枝叶舒展。
-
忙完扦插,秦音套上件厚一些的外套,到露台上吹着秋夜的凉风,抬头望半圆月,拨通号码。
响过四声后,电话被接通。
“我听孙姨说,你出差了。”她问道。
电话另一端传来的男声失真下多的那些磁性,倒叫他的音色温暖许多。
“对,在深市。”
秦音低头望自己的脚,“我今天在网上搜了下,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什么?”
“桂花扦插也能成活,所以我把它拿出来泡了生根水。”她顿了下,“我看到了。”
他低低地笑,笑音绕过空气,越过两千多公里抵达她的耳,又酥酥麻麻地传进心底。
在男人的笑声中,她又抬起头去看月亮,今夜的颜色是琥珀金,将空中那一小片也朦朦胧照亮。
“陆观止,谢谢你。”她说得郑重,甚至喊了他的全名。
“我只是写了想说的,如果真的要道谢的话,等见了面再说吧。”
她也跟着笑,“现在就可以喊,你要听吗。”
“不了。”
“为什么?难道电话里听着没味道?”
秦音疑惑反问:“见了面再说?”
“对。比如,多喊几声老公。”
他的声音泛起涟漪般的隐隐笑意,似是对逗她这件事乐此不疲。
“不是。”他似是低叹了一声,“我怕我忍不住想亲你,但又亲不到。”
秦音的耳朵再度泛起热意,才思索起应当怎样回复这句,他却忽然转移了话题。
“现在是八点,时间还早,秦太太,虽然我今天不在,但也别忘了要锻炼。”
把平板在支架上夹好,调整了个比较方便的角度,她点开了微信,有些许紧张。
虽然天天都有和他见面,但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视频电话。
感觉很不一样。
她按下视频通话键,很快便被接通,视频那端的他举着手机,略微拉开了距离。
他正姿态放松地倚在沙发上,黑发还挂着潮意,应当是才洗过头,少了些一丝不苟,多了些不羁。
她有点为难,“可是没有你指点,我要是动作做不标准,没有锻炼到位怎么办?”
“谁说不能指点。现在去换衣服,我们开视频。”
秦音没有拒绝,将电话挂断后换上轻便的运动装,她在平板上登录微信,带着平板和支架一起去到楼下健身房。
陆观止手机拿得很随性,视频角度并不怎么样,可他的脸能打,即使是这样的角度,依旧不掩帅气。
他道:“先热身,还记得我教你的热身动作吧?”
“记得。”
秦音暗呼一口气,按照之前的记忆做热身,而后开始了肢体灵活度训练。
昨天空了一天没练,对动作的记忆弱化了一点,做完其中一个不太确定的,她出声问:“这个对吗?”
“对的。”
一通训练下来,她出了身汗,轻喘气缓着,胸口起伏,未曾发觉视频那端男人眼神渐深。
“那我先挂了?”她缓得差不多了,准备去换衣服。
“你会游泳吗?”他忽然问。
“会一点,我爸妈以前怕我溺水,带我去学了蛙泳,不过现在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他颔首,温润的嗓音继续道:“家里泳池是恒温的,十分钟后你可以放松地游泳,也能一定程度地代替按摩效果。”
秦音嘟哝了一句,“还能这样?那你之前怎么不告诉我。”
他慢悠悠地拖着调子,“不小心忘了。”
他那眉低眼慢的懒散模样,秦音才不信他说的这话,怎么可能忘了。
明明就是故意的,就跟昨晚锁门一样。
“我待会就去。对了,你什么时候出差回来?”她眸光一转,刻意地让嗓音变成蜜糖的甜,“老公,我想你了――”
语罢,她忽地凑近屏幕,大胆地亲了他的脸,而后没等他反应就迅速地挂断了电话,眼里是胜利的笑。
担心亲不到是吧。
急死他!!
第33章
隔日,她去到画室画画。
负责编排校运会舞蹈动作的同学动作非常迅速,已经把基本动作都编排好了,可以开始准备排练了。
排练时间定在今晚,刚好都没晚课,先把大家的基本动作过了。
秦音的动作不算太复杂,跟着大家待到了九点多,排练也就差不多结束了。
系里的男生看时间也晚了,纷纷说要一起走,先把女生送回到宿舍。
秦音适时地开口,“我没住宿舍,那我先走啦。”
许项看向她,接话道:“我这阵子都住工作室,顺路送你到校门口坐车吧。”
其他围观的同学立马点头,“就这样,走吧走吧,最后走的人关灯。”
秦音不好拒绝,只能答应,左右也就走到校门口那段路而已。
宿舍和门口的方向相反,她和同学告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她和许项并肩走着,隔了半米多的距离,随口聊着天。
走到一盏路灯下时,秦音忽地想到那晚,抬眼好奇地问他,“你不是要邀请人去看展吗,怎么样,请到了没?”
对上她的眼,许项移开眸,压下了原想说的话。
她的眼只有纯粹的好奇,没有任何其他情绪。
她根本就不喜欢他。
至少现在是这样。
“没邀请到。”他垂眸,眼里有着失落,“她应该不喜欢我。”
“好可惜。没关系的学长,感情是会变化的,说不定她哪天就喜欢了呢。”
此时恰好到了校门口,许项忽地定住脚步,眼神认真地反问:“真的吗?”
她正想说什么,不远处忽地传来冷冽的男声。
“秦音。”
她往声音的方向望去。
灯光尽头处,男人静静地站着,似是陷在黑暗之中,眼神就那样轻飘飘地落到她身上,也不知到底看了多久。
“当然了,你好好表现……”
他忽地抬起手,伸向她的头顶。
秦音下意识地后退几步,抬手去碰自己的头,“我头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你头上有片叶子。”
果然,她在头上摸到了片落叶,长着秋天的黄色。
他转移话题道:“以后别总喊我学长了,直接喊名字就行,我们的关系也没这么生疏。”
秦音眼眸泛起了笑,转头和许项告别,“好的,许项,我先走了。”
她说完了,转身走向陆观止。
那片自她头顶摘下的落叶自她掌心掉落,在风中荡着晃着,悠悠落到地上,一阵大风刮过,卷着地上落叶吹往路旁,混进叶子堆中,再没了踪迹。
车内温度要热一些,秦音脱去身上外套,挡板缓慢升起来。
在挡板抵达顶端之时,他低头堵住了她的唇,带着汹涌架势,唇齿交.缠,亲吻间那点点细碎声也在这刻清晰,他抓住她纤细温软的手,扣入指缝,加深这一吻。
怕会被司机听到,秦音压抑着不敢发出任何响动,艰难地换着气,空出的另一只手想将他推开,却软绵得怎么也使不出力来,而他的吻又星星点点地落下。
没想过他出差回来后会来接自己,她昨天那藏在心中的欢喜又升了起来,忍不住抱住他,秋夜的寒冷被温暖的怀抱隔绝。
她抬起头来看他,惊喜地问他道:“怎么来接我了。”
陆观止轻揉她的发顶,“回到家后没看到你,想着你应该还在学校。”
他说着,目光望向不远处的年轻男人,朝对方颔首示意,牵起秦音的手上车离开。
一吻结束,陆观止忽地问道:“他叫许项?”
“嗯?”她脑子还迷糊着,没太反应过来他问了什么。
他擦去她眼尾湿润,语调看似平静,“他知道你有老公吗。”
她觉得好笑,敷衍地拍拍他的肩膀,“行了您也别猜了,而且我也不喜欢他,别担心。”
“怎么不担心。”他抓过她的手,轻触她指根的戒指,意有所指地道,“我在你朋友面前拿不出手,或许在他们看来,你的戒指只是戴着玩的。”
秦音被他说得是一阵心虚。
秦音反应过来了,无语地推开他的手。
“你怎么乱吃醋啊,他有喜欢的人,不是我。”
陆观止轻嗤一声,“那不一定。”
他见多了人,清楚知道什么样的眼神是喜欢。
“是因为你太拿得出手了,我不想应付别人不停的问。而且别的同学里没有我这么早结婚的,我不想变成谈资。”
她狡辩完了,偷偷瞄他的神情,倾身亲了一口他的脸,软下语气。
“好啦,我承认这是我的错,我找个机会告诉大家我有男朋友的。”
她这诚恳道歉的眼神,忽地就叫他再生不出任何的愠火来。
他看着她道:“明晚训练翻倍。”
“啊?为什么??”
“庆祝你男朋友今天守得云开见月明。”
秦音转过头,只留一个生着闷气的背影给他。
她就说这个男人其实就是很小心眼!
-
这天早上,秦音没有课,但也起了个大早。
她跑去了陶瓷专业的工作室串门,她认识个陶瓷专业的同学,约好了今天去她那做泥塑。
今天那同学没有课,就在工作做着自己手头上的活,见着了秦音招呼一声聊几句,吸几口秦音买来的奶茶,又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秦音自己有带材料过来,其实就是为了借个场地和工具。
她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坐下,沉思了一会,徒手搓泥。
她空间感从小就比较一般,这对画画的人来说,其实是致命的问题。
为了解决掉短板,她花了三年的时间进行了针对训练,还额外动手做了很多立体玩偶,总算提高了空间感知力,勉强达到画家的平均水准。
如今她即便不打底稿,也能捏的像模像样。
秦音忙了一早上,将上了色的泥塑放到烧窑里烧制,拜托同学帮忙盯几眼,跑去上课了。
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没做过泥塑了,幸好她对颜色敏感,烧出来的不难看。
洗完澡没事干,秦音突然想起来,之前她搬家,还有几个箱子没收拾。
她没有开口,负责整理的阿姨没敢自己收拾,就统一放到杂物间。
秦音从杂物间找到这几个箱子,里面是她的书,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小物件。
这间房子的书房很大,有一面墙全是落地窗,视野宽阔,秦音最爱通透,很喜欢这里的书房。
今晚很多人都有课,不用排练,秦音拎着装着泥塑的盒子离开。
回到玉庭府,她进了卧室,没见着陆观止,这才放心地掏出盒子,简单地做了番包装,这才拿出手机问他什么时候到家。
[有应酬,一个半小时后回。]
看到了这条消息,她将盒子放到一旁,起身洗澡去了。
有面柜子是专门留给她的,上面还空着,刚好能给她放这些书。
按高低将书本放好,再穿插着放小物件,很快就收拾好了。
收拾时,她看到一本初中时买的名著。
她很喜欢这本书,有次大学放寒假时拿出来重温,快开学了还没看完,索性一起带到了京市。
这应该是给她准备的吧?真养生啊。
秦音犹豫着拿了一包护肝明目的,放到蒸壶里泡,再加上两颗冰糖,很清甜的味道。
她端着热气腾腾的杯子,回到书房继续看书。
等再过几个月这边落雪,窝在这里喝着热茶看书,抬眼是茫茫雪色,想想就是一等的惬意。
还没试过在这间大书房看书的感觉,落地窗前是舒软的沙发,秦音抽出这本书,打算再重温一次。
她窝在沙发里,扭过了头,窗外夜景正亮着,心间一片安静。
翻过两页,她总觉得少了点喝的,将书放到茶几上,到二楼水吧找来喝。
柜子里不仅有酒水饮料,还有按包配比好的花茶,装在环保小纸袋里,有对应的功效贴条。
很难不爱这样的生活。
瞥去各种纷扬的思绪,秦音彻底沉进书中,偌大的房内只剩不时传来的翻页声。
也不知道到底是过了多久,书房的门忽地开了,秦音骤然回神,望去门边。
他应当是才从公司回来,臂弯里挽一件深色西装外套,他抬手,衬衫扣子随性地解开两颗。
他坐到了沙发上,双腿放松交叠,“不是所有应酬都必须喝酒。”
聊完这几句,她去到卧室,把包装好的小盒子拿过来,放到茶几上。
“给你准备了个礼物。”
陆观止伸手拉住她,略一用力,她便自然而然地跌坐到了他大腿,他语调略松散地问:“怎么突然想起给我准备礼物了。”
“送礼物不需要原因,当然是因为我想送。”她催促着推他,让他快点拆开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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