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惟深玩味地盯着她:“丈夫和妻子住在一起,不对吗?”
不会还要跟她睡一张床吧?
顾宥缦脑子里霎时起了很多借口。
我精神衰弱,睡相很差,会梦游,晚上睡觉还会打人。
“......知道了。”
反正她也要出去了,最多凑合一天,见招拆招。
虽然这样想着,她的手指却还是攥紧了电梯把手。
从一楼到四十五楼的高度只用了不到三十秒的时间,速度太快,不免有些失重感,她往后靠了靠,却压到了一只手臂,在电梯停稳时他顺势揽住了她的腰。
一阵通电似的麻感,从尾椎骨蹿到后脑勺,顾宥缦嘴唇都麻了。
她侧头去看他神情,电梯门开了,他低头微笑道:“到家了。”
他的手指贴住了她的腰,感受到了她小腹的紧张。不仅不退,他还有意地握了握她的腰。
顾宥缦浑身僵硬,脚都不知道该先迈哪一只了,同手同脚地走出了电梯间。
“周……周先生。”
“叫惟深。”
“惟先生。”
周惟深:“?”
顾宥缦反应过来,窘得想把舌头咬了。
周惟深眼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了,他问她:“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呼吸愈发靠近,她耳根子发烫,想往后躲,却又被他宽大的掌心一把揽回身前。
胸口一撞,撞得她一颗心七零八落。
那幽兰的冷松香徐徐钻进她的鼻腔,她屈起手肘仓皇想隔开距离,他放置在她腰间的掌心却缓缓上移,握住了她的后脖颈,迫使她不得不抬头看他。
“从认识我开始,你就一直在躲,靠近,又推开,推开,又靠近,就算是饵,也总要给鱼吃一口……”
他的漆黑的目光从她眼睫看向微干的唇,她逃无可逃,不得不踮着脚跟以拉开些微的距离。
眼皮在颤,手也在抖,她不由慌乱得低声道:“周先生,不行。”
“什么不行?”
他的另一只手抚过她的腰,被他困在双臂之间,她侧头闭上了眼睛。
“滴啦啦”一声响,原子锁弹开,“哒”一声,门也开了。
她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往回一看,发觉周惟深伸手只是为了开指纹锁。
“不要什么?”
他还在逗弄地问她。
顾宥缦想从45楼纵身一跃算了。
丢脸丢死了。
白皙的脸颊上已经由一层绯红覆盖,她额角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羞恼成怒,她用力推他,在他刻意松手后,推门逃似的钻了进去。
他哂笑,负手而进。
眼前一亮。
入目是隔断的栅栏屏风玄关。
整个大平层干净到不带一丝烟火气,大理石地面光洁,所有柜面台面都空无一物。
顾宥缦刻意忽略周惟深的存在,将注意力转到房子内,绕过玄关往客厅走去。
周惟深也是第一次来,走在她身后看了看房子布局。
一个客厅都大得能有回声了,扫视了一圈,顾宥缦说:“这房子会不会太大了?”
“你已经选了最小的。”
顾宥缦每个房间都看了一下,“这有五个房间呢,哪用得着这么多地方?”
“一间做书房,一间给你做工作室,一间主卧,一个客卧,还有一间做酒藏室。”
听他这么说,倒好像五个房间还少了。
顾宥缦在每个房间转转出出,心里规划着每间房的属性。
主卧带大衣帽间和浴缸,次卧有独立洗手间,书房在主卧对面,工作室和次卧比邻,还有一间背光的房间正好能给周惟深做藏酒室。
手机响了,周惟深看了一眼手机,去了客厅接电话。
男人说德语的声音低低沉沉,在空旷的平层内回响。
顾宥缦用蹩脚的德语水平听了听,大致听到他说“酒庄”“摩泽尔”,可能又是在聊生意。
不知道他语言怎么学的,英法德三种语言他都说得和母语者无差。
顾宥缦忽然又好奇起来了,他到底是在哪个国家长大的?
规划好了所有房间用途,顾宥缦出了卧室找周惟深。他正坐在沙发上展开一只手臂背靠着,长腿搭起,和电话那边道:“Ja,Gebongt.”(定好了)
见她出来了,周惟深伸手向她勾了勾手指,示意她坐过去。
“怎么了?”她走过去问。
周惟深拍了下沙发,示意她落座。
等顾宥缦坐下后,他才和电话那边继续用德语交流道:“她在我身边,你们打个招呼。”
我?
顾宥缦指了下自己。
周惟深将电话开了免提,又在她耳边轻声道:“说英语也可以。”
瞧不起谁呢?
她斜睨他一眼。
电话那边的男人朗声道:“Servus!”(你好)
顾宥缦温声回答:“Guten Morgen.”(早上好)
“Vinson,你太太真够可爱的!”
顾宥缦看周惟深一眼。
他翻译道:“他说你可爱。”
她忍不住锤了他一拳,压声道:“我是想问你他是谁。”
周惟深忍俊不禁:“老朋友,认识很多年了。”
听到了他的轻笑声,对面长长地“Ach――”了一声,悠悠调侃道:“太难得,多少年没见他这么高兴过了。”
顾宥缦听懂了,她眨了眨眼,问周惟深:“你这个朋友难道是医生吗?”
“嗯?怎么看出来的?”
她吐槽:“霸总文里都是这个设定。”
“他的确是牙医。霸总,是什么?”
“霸总就是……”
顾宥缦转念一想,不对……
他是霸总,那我不成娇妻了?
听到他们在窃窃私语,对面的人很有风度地道:“Vinson,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了,别忘了带她来奥地利看看你的童年。”
电话挂了。
周惟深拿起手机,点开浏览器道:“我查查,霸总是什么意思。”
“别查,不许查!”
顾宥缦脸皮热得发烫,直想抢他手机。周惟深换了只手拿手机,顾宥缦急急去拦,手想撑沙发,撑到了边缘,落空了,一失重,跌在了他身上。
他好像时刻分神注意着她,一只手牢牢揽住了她,将她抱在了怀里。
顾宥缦松开了揪紧他衣摆的手,伸手抵住了他心口。
手心下的心跳怦怦作响。
她其实没有分清,那是他的心跳声,还是她的。
他喉结微滚,朝她低了低头。
她缓缓闭上了眼睛,却只感觉额头被轻轻吹了两下。
他低哑带笑的声音说:“呼噜呼噜毛,吓不着。”
她睁开了眼,嘴角弯了弯,凝视着他温和的目光,突然突然,很想亲他。
第十五章
一个吻其实很轻飘, 只是附唇,唇瓣的简单相贴就能完成。
可她心口慌张地钝跳了许久,她也没能鼓起这份勇气抬抬下巴。
对亲密接触的恐惧还是战胜了一刻的心动。
她撑了一把沙发, 从他的怀里匆匆脱身。
发丝乱了, 她挽了挽披散的长发,将头发掖在耳后, 道:“房子我看得差不多了,我们要不今天就到这里吧?”
对她的逃避不是太意外。
六年都等过了,六十天, 六个月, 有什么难等的呢?
周惟深伸手,在顾宥缦犹豫着将手放在他手心里时, 他又一次将她拉到了身边。
他说她对他时近时远,顾宥缦却觉得是他太强势, 每当她想要远一点时, 他就不容拒绝地又将她拉拽回身边。
客厅空旷得能听见设备间运转的轻微轰鸣声。
他倚靠在奶白的柔软沙发上, 手指从她侧颜挑到额角, 替她捋了捋凌乱的额发, 道:“小时候我的保姆是一个德语说得很蹩脚的京市人,每当我受了惊吓的时候, 她就会像这样, 和我说,呼噜呼噜毛, 吓不着。”
想起他朋友挂断电话前的那一句,顾宥缦问:“你是在奥地利长大的?”
“嗯, 算是吧,在奥地利待了十年, 在法国待了三年,德国五年。”
隐约听说过他在国外长大的事迹,顾宥缦好奇问:“中间没回国吗?”
“每年回来一两次,十岁以前我姑姑会带我,十岁以后由保镖护送。”
“那你在国外,是和姑姑住在一起?”
“不算是,她结婚之后我们就分开住了。”
他问她:“你呢?”
“我就是在鹿海市长大,十六岁以前没有出过市。”
“十六岁以后呢?”他再问。
“十六岁以后我去了英国,在那待了一年半,然后去了法国上大学,有假的时候就会去周边国家旅行。”她补充,“边工作边旅行。”
他温润的目光看着她,“时间都不长吧。”
“当然,你知道workaway helpx吗,就是打工换宿。”
想起那段无畏无惧的背包客经历,顾宥缦生起了许多倾诉欲,那时身处旅途不觉得辛苦,现在回忆起来就连自己都会佩服自己那时的勇气。
“我听你说说。”他安静聆听。
“我修剪过草坪,去过农场工作,当过服务生,去过教堂做义工,后来我开始攒钱,买了人生第一台相机。我学的是景观设计,一开始是拍风景和建筑,我的专业导师建议我去参加比赛,慢慢地,拍摄范围就不断缩小,缩小,只拍花卉。”
“你知道吗,国内花卉摄影师很少很少,数不出五个人,国外却有很多代表性的花卉摄影大师,我就想,我们中式园林和花卉源远流长,为什么我们国内不能出大师?”
聊起她热爱的事业,一扫紧张和沉默,她变得健谈起来。
眼里闪着光,滔滔不绝。
他顺着她的话问:“为什么?”
“一是机遇,二是能力,”她点了点他胸口,“三是心。”
“我们国内并不缺人才,大家都很博长,但花卉摄影师的赛道太窄了,如果要做专业,很难盈利变现,而我呢,又恰好有这个机会,又遇到了很多愿意赏识我这匹千里马的伯乐。”
“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意思就是,上天要将一件使命交给你,就先要用苦难磨砺你,是为了让你拥有能够承担起这件使命的能力和心性。”
“以前有些事,我耿耿于怀,可找到自己的方向后,对以前又有些释怀了,过去好的和不好的,都是为了把我一步步推到今天,没有过去的经历,就没有今天的我,这样想,人也好,事也好,就没有什么是不能原谅,不能释怀的。”
她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发觉周惟深并没有说话,她有些讪讪:“我是不是说太多了?”
“没有,我在听。刚刚你说,没有什么是不能原谅和释怀的,可如果有那么几件事,对人生影响重大,就是耿耿于怀呢?”
顾宥缦微微抬眉,好奇看他:“是什么事?”
“只是一个假设。”他说。
顾宥缦想了想,回答道:“那其实是幸运的,痛苦难以磨灭,却能为一种新的痛苦所覆盖,有那么几件事一直难以忘记,说明至少没有发生过比那几件事更糟糕的了。”
“人的释怀无非两种,一种是走向了新的生活,彻底和旧的过去撕裂,另一种是彻底破罐子破摔,无论再发生什么,都会觉得,比这更糟糕的我都经历过了,这又有什么呢?”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说不定,你以为的绝境,说不定恰好藏着逢生的路。”
周惟深笑了,“你这人真有意思,是我见过的,最乐观的乐天派了。”
乐天派?
第一次有人用这三个字形容她。
或许是在这密闭空间里,关于过去思考的讨论让顾宥缦觉得心灵上的距离更近一些了,她侧坐在沙发上,胳膊搭着椅背,枕着头,眨了眨眼说:“再熟一些了,你就不这么想了。”
她可是个彻底的悲观主义者。
花会谢,人会死,人和人也终有一日会分离。
世上少有永恒,唯一的永恒,恰恰是瞬间。
瞬间即永恒。
“宥缦,我很期待我们未来的生活。”
正午的阳光穿过明净如洗的玻璃窗,投射在黑灰色的大理石地砖上,如有水纹泛涟漪。
他们一个在光里,一个在阴影处。
他看见她柔软发丝上跳跃着的光斑。
曾经,他们之间隔着两盏红绿灯和一面玻璃窗的距离。
下午2时准点,她俯身将喷壶水浇在盆盆鲜花上,杏粽色的园艺围裙,松散的四股辫,无框眼镜折射阳光的辉芒,在她鼻梁处留下一道白影。
这一幕,如同一根金色美工钉般永久地钉在他的记忆深处。
她是他最珍贵的收藏品。
―
和周惟深领证是在他们认识的第五天。
完全是闪婚,还是没有任何感情基础的闪婚。
杜成霜说她的行为是在别人推她进火坑之前,先自发地往火坑里一跳。
顾宥缦说:他很有钱。
杜成霜说:他有钱关我鸡毛事。
嗜钱如命的杜老板,第一次在金钱面前抬起高贵的头颅,对财富不屑一顾。
顾宥缦说:你有时间,一起出来吃个饭,我介绍你们认识。
杜成霜说:打住,你们这段婚姻能挺过一年再来说请我吃饭的事。
她一张嘴毒得很,毫不给面子。
也就是顾宥缦跟她是数十年的朋友,对她的毒舌已经左耳进右耳出,换个人非得气绝交不可。
领证的当天晚上,顾宥缦和周惟深回家吃得那顿饭是真真正正的家宴,只有周家人和她的父母姐妹。
按照周惟深的说法,他们统一了口径。
他们相识于六年前,因为学业而分开,多年后重逢,缘分使然,决定步入婚姻的殿堂。
所有人脸上都挂着笑容,唯一没有笑容的,只有顾以宁。
如果不是杀人犯法,她用眼神已经杀了顾宥缦数百次了。隋梦莲都看出了她的嫉恨,桌下的手拍了拍她的腿,让她注意情绪。
全场最高兴的人,除了顾立峰就是海云了。
周惟深父母待她不温不火,既不算热络,也不算冷淡。
明明是在大姐说服下,她选择了这条看似最太平的路,她大姐却没有所想的那么高兴,目光哀伤地看着她,数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周家人问他们婚礼定在什么时候,顾宥缦以事业为由说今年内都没有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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