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尧面无表情走进公司的时候,得出这么一个结论。
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手上拿着文件,却怎么都看不进去,后来他索性站了起来,去了隔壁的办公室。
徐特助罕见地没有专心工作,他面前的电脑开着,却只停留在桌面上,目光呆滞地发着呆,连阳尧开门进来都没有发现。
“你干什么呢?”
阳尧轻咳了两声,把他从自己的思绪里拉了出来。
“阳总。”
徐特助急急忙忙站了起来,有被抓包的忐忑,也有莫名的期待。
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那期待从何而来,只觉得阳尧不喜欢的妻子,恰是他最爱的模样,实在太过巧合。
他隐约生出别的想法。
江湖传言,有人会为了收拢手下,让自家的晚辈与得力助手进行联姻。
云初当然不算阳尧的晚辈,她对于阳尧,不过是一只可随时被丢弃的宠物。
可他却是阳尧真正的得力助手,这么多年来,他跟着他几番沉浮,连自己的私人生活都没有,献身事业,成就自己的同时,在阳氏也是功勋彪炳。
阳尧会用她来绑住他吗?
其实徐特助自己也知道,这样的可能性不大,可那不该有的妄念一旦有了,就没那么容易消失了。
“我……”
他准备试探一下,若能成自然最好,若不能,顶多也就是被骂几句,算不得什么成本。
阳尧不会舍得这样放他走的,他知道他太多的秘密。
心里计算着自己的筹码,他脱口而出的话,比他自己以为的还要直白。
“你可以把杨初给我吗?”
“反正你也不喜欢她。”
阳尧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目光在他身上打量,却一直沉默着,他的心随着阳尧打量的目光变得七上八下。
“谁说我不喜欢她了?”
他没有直接拒绝,反而皱了皱眉,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没等徐特助给出回复,却又自己说了下去.
“啊……我知道了,是杨初跟你说的吧。”
“她呀,就是个孩子,不懂事,你别听她的,我要是不喜欢她,怎么会在她身上花费那么多的精力呢。”
阳尧抬手在他肩上轻拍了拍,声音柔和。
“昨夜的滋味很不错吧?”
“你要是喜欢,我以后也会给你安排的。”
“下次你再享用的时候,说不定她就被我调/教得更美味了呢。”
阳尧转身出了办公室,眼带笑意。
他心中的郁结一扫而空,三两下安排了必须的工作,坐电梯下到车库,回了家。
徐特助一个人站在办公桌前,呆滞了许久。
他没完全听懂阳尧的话,没明白他明明不喜欢她,为什么还要把她绑在身边,却能察觉到他说喜欢她的时候,声音里带出的一点寒意。
他想起昨夜,她俯在他的胸前,告诉他的那些话,心寒齿冷。
“小时候,他喜欢我眼里常含泪水的模样,所以一直在我身上夹着夹子,让我一直哭,却又不允许哭出来。”
两道声音在他的脑海中交错,他忽而明白过来,阳尧说的“喜欢她”,只是单纯喜欢欺负她。
他想起她的模样,心疼不已,却又无能为力。
那之后,他再没有见过她。
刚开始的几天,他以为是阳尧在家里折腾她,让她没法出门,心中一边愧疚一边心疼,愧疚自己说出口的承诺无法践行,心疼她的遭遇,还想着等再见到她,要好好安慰她。
他却一直没有那个机会。
同时,他在公司里被安排的事情也少了。
这当然有他最近神思恍惚,让人不敢放心的缘故,可却也不排除阳尧觉得他不再可靠,准备培养新助力的可能。
一切仿佛山穷水尽的时候,一个男人找上了他。
那人自称程亚,带着他去办公室的时候,给了他十足的礼遇。
他再阳尧身边跟了许久,高价挖他的人其实也见过不少,却没有一次像这样让他动心。
后来他自己分析,他能那么快做出决定,除了程亚给出的丰厚条件之后,大抵还和杨初有关。
他请求阳尧的施舍,已不可能得到她,那就只能让自己更快强大起来,再想办法去打击阳尧,去救她出来,接她回家。
那个时候,他只是抱着如此单纯的愿望,所以在程亚后来打击阳尧的过程里,他不遗余力,贡献了所有。
阳尧大概是没想到他这么快反水,又反水得这样彻底,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连连败退。
又一场艰难的谈判结束,徐特助从包间里走出,在走廊上遇到阳尧的时候,恰好看到他带着几分狼狈的模样。
“阳总。”
他心中是窃喜的,打招呼的声音里几乎都透着几分得意。
“你也在这里呀,怎么这种项目,你还亲自来谈,也太掉价了。”
或许是最近太过顺利,让他有些膨胀,也或许是不再是他的下属,让他自觉在阳尧面前能挺起腰板,他竟然也能用这样平常的口气和他说话了。
阳尧偏头看了看他,嗯了一声,声音里似乎带着叹息。
“是啊,你走了,我这身边又没有趁手的人,可不得自己亲自下场吗。”
他的声音里依然维持着风度翩翩,让徐特助觉得自己再奚落下去也没什么意思,所以只是又问候了一句,便错身而过。
路过阳尧身边的时候,却听到他轻笑了声,而后说了句“还好有只宠物,心情不好了还能在她身上发泄一下,不然这日子还真是不好过。”
徐特助感觉自己的心猛然一跳,而后迅速转过身,循序覆盖上血红的眼瞪着他,咬牙切齿。
“你说什么?”
他伸手抓住了阳尧的衬衣,一身的暴躁仿佛立即便要化作凌厉刀锋。
阳尧却只是对着他笑了笑,声音谦和。
“哎,你不是也见过我那小宠物的吗?这么快就忘了?看来程亚给你的待遇还真不错,我记得那时候,你还向我要过她呢,这么快就有了新欢。”
“她最近可是越发让人沉迷了。”
阳尧看着他,微笑着说,是在炫耀什么。
徐特助本就覆上血丝的眼变得通红,声音几乎是从灵魂深处吼出来的。
“我不准你欺负她!”
阳尧嗯了一声,抬手把徐特助拉着自己衬衣领口的手拍了下去,好整以暇地整理着。
“你不准?你凭什么?”
那声音在徐特助听来格外刺耳,而后再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个拳头打了上去。
保安很快闻讯而来,拉开了撕扯中的两人。
徐特助其实比阳尧要强壮一些,看起来两人打架,也是他比较占优势,可他却比阳尧狼狈得多。
“啊,没事,这是我以前的助理,后来和我生了嫌隙跑了,说了几句闲话,小事情,不必追究。”
阳尧轻飘飘给这冲突定了性,在保安询问是否需要报警的时候,看了一眼徐特助,和周围的人这么解释着,围观者哦了一声,心中了然。
背弃多年旧东家的事情本就做得不那么地道,如今两人狭路相逢,他竟还敢动手,可见此人的人品不怎么样。
相较之下,阳尧就太大度了,也太可怜了,遇上这么一个白眼狼。
那天晚上的传言很快在圈子里流传开来,阳尧因此收到了许多感叹。
那之后的生意场上,总有同情的目光在他身上流连,总有窃窃私语在角落发生。
那之后,徐特助的行事越发激进,双方的冲突越来越多,也越来越近激烈,很快到了图穷匕见的一天。
那是一场硬仗,一方势如破竹,一方蓄势待发,都自以为已做好十足的准备。
只可惜,结果不在任何人的预料之中。
第10章
笼中鸟
那场投标进行的时候,阳尧是带着云初去的。
他已在程亚和徐特助的攻势下节节败退,那一次当然也再次投标失败,以很小的差价,被程亚抢夺了资源。
他的手搭在云初的肩膀上,对上程亚得意的眼色时,声音里都是遗憾,却在程亚和徐特助一行人出现在酒店包间庆祝的时候,也跟着去了。
徐特助坐在主位旁边,看着阳尧的双眼里有绵延不绝的恨意。
他以前不知道,他的脸皮这么厚,程亚不过顺口问了一句“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还是带着那么明显的得意嘲讽说的,他却真的跟来了。
他不知道这晚餐就是为了庆祝,他们又一次成功打击了他吗?
然而思路稍一回转,仿佛也能说得过去,阳尧从前是骄傲的,如今却腆着脸到了这样的场合,是不是也说明,他现在举步维艰,需要抓住一切机会,去维护人脉?
这么想着,徐特助心里舒服了些,也有了心思,去看阳尧身边坐着的云初。
他已经很久没见过她,时间在他的回忆里被无限拉长,如今再见,他的心骤然灼热了起来,可云初却一直没有施舍他半个眼神。
她坐在椅子上,姿态优雅,目光里似含着格式化的笑意,美得像是一个假人。
徐特助一开始还掩饰一下,后来却连那样的心思也没有了,余光一直笼罩在云初的身上,注视着她,期盼着她能转头看他一眼。
他一直没有等到那样的目光,心慢慢地沉了下去。
她起身说要去卫生间的时候,他也装作接了一个电话,出了那个包间的门。
云初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看到了背靠在走廊一边墙上的徐特助,他神情地望着她,仿佛望着久别重逢的恋人。
云初只给了他一个冷淡的眼神,脸上依然什么表情也没有地往着包间的方向而去。
徐特助抬手抓住了她的肩膀,出口的声音带着颤抖,让他自己都有些意外。
“杨初……”
“你还好吗?”
云初深吸了一口气,她细薄的肩膀被他手下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却又很快恢复正常,让他怀疑刚刚的一切都只是自己的错觉。
“你觉得呢?”
她没有回头,声音里不再有她平日惯有的温柔,反而带着一点令人彻骨的寒意和绝望。
她似乎笑了一下,而后摇了摇头。
“你既然做不到,又何苦给我那样的错觉。”
“我要回去了,要是待会……”
不需要等她说完,徐特助便能猜测出来,她后半句的内容会是什么,无非是阳尧要是不高兴了,她又要接受怎样的惩罚之类。
那假想让他气愤不已,也让他心底浮现出无限的愧疚。
“对不起,我之前只是以为……”
他想解释些什么,却又觉得那些内容太繁杂,不需要说得那样详细,他迫不及待想要告诉她的,分明是其他的东西。
“你放心,我会很快救你出来的。”
云初终于还是转过身来看他,脸上却没有多少欣喜的表情。
“是吗?那我等着你。”
看着他说完这句话,又慢慢回转过身子,迈开步子走了。
他听得出她那淡如寒梅的声音里,裹藏着的情绪,所以知道她如今并不太相信自己。
不过没关系,这场战争很快就要结束了,很快,他就能接她回家了。
他的手随着她的动作,从肩膀上滑落了下来,她的背影在他眼里显得单薄而孤独,让人心疼,他静静地待了好一会,垂在身侧的手握起又放开,在她的身影在走廊尽头消失的时候,也迈开了步子。
回到包间的时候,本来热闹的包间却已经冷清了下来。
她不见了,阳尧也不见了,甚至连其他端着酒杯交际的人也都凭空消失。
杯盘狼藉旁,只剩下脸色分外难看的程亚。
看到徐特助回来,他也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我们被坑了,这次的项目有问题。”
“走吧,回去说。”
徐特助开口询问的时候,他阴测测的声音响起,咬牙切齿地说阳尧是如何演戏,挖了这样一个坑给他们跳。
其实说起来也简单,不过是他们最近太过顺利,所以见到阳尧想要做什么事情,便总要截胡,才会被阳尧这么摆一道。
阳尧先是表现出对这个项目有十足的兴趣,甚至隐约给了他们背水一战的错觉,让他们以为,他成败在此一举,哄骗着他们高价买下这个有问题的项目。
热血上头的时候,实在也没有什么人,有空去仔细分析项目细节。
“这就是你看上的人?”
“你也太小看我了。”
阳尧自己开着车,云初坐在副驾驶位上,他心情显然很不错,眉飞色舞,和她说着他将计就计的细节。
云初趴在开着的车窗上,声音有些恍惚。
“我没有。”
这话有些没头没尾,也不知她在争辩些什么,是没有和徐特助勾结,去算计他,还是没有小看他。
不过无论真相为何,其实也不那么重要了。
“乖,你为什么总是想跑呢?”
“你也出去上过班,也在别的男人床上躺过,我还以为你会懂事些,怎么还这么不听话?”
那天夜里,阳尧俯在她身上的时候,这么说着。
云初没有应答,眼里满是哀莫大于心死。
她笑起来的时候,比之从前,更像提线木偶了,美得惊心动魄,却没有一点生命的温度。
“我知道,以后不会了。”
阳尧满意地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声音里都是笑意。
“这才乖嘛,睡吧。”
他很快睡了过去,他在她旁边的时候,总是很放心的。
她对他实在没有攻击力,也没有任何威胁。
暗夜里清浅的呼吸声都格外清晰,生生让人感觉到惊心动魄。
云初如今在做的事情,也着实称得上是惊险。
她手中握着的手机不是平日里使用的那一只,而是之前在商场里,从程亚身边人手上顺过来的。
手机屏幕在一片黑暗里发出幽幽的光,映照在她的脸上,像是在她本就偏冷的神情,覆上了一层寒霜。
她的手在手机的虚拟键盘上敲击着,间或停下思索着什么,组织着语言。
最后发出去的只是简短几句话,包含的内容却一点不简单,足以让她的枕边人,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那是一条匿名举报的短信,举报的是关于阳尧的资金来源。
在程亚和徐特助的联合打击下,这出戏其实演得并不简单,他的资金链早在之前就已经绷得很紧,为了彻底取信他们,迷惑他们,他账户里如今那些真金白银,是找了特殊渠道弄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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