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阿母好啰嗦啊。我去找阿兄了!”说着,阴嫚便驱马找扶苏去了。
“啧,小兔崽子。”江宁咋舌。
“小孩子总是有活力,”子婴含笑,“而且我们该庆幸弟弟妹妹没有被那次事情吓到。”
想起去年夏天的事情,江宁长叹一口气:“是啊,你们没事才是最重要的。”
“伯母还是没有线索吗?”子婴试着询问。
江宁闻言放下车帘,她看向子婴意味深长道:“放长线钓大鱼。我们要有耐心,不是吗?”
春风扑面而来,天空下起了桃花雨,引得咸阳群众纷纷称奇。更有甚者言,这也是吉兆。在听到萧何等人的名字后,江宁眉头扬起心道,确实是吉兆。
“看来你的收获颇丰了。”
用饭时,嬴政听到了她的战果后眉头上扬,看起来很感兴趣。
“所以才说好兆头。”江宁放下汤匙,询问嬴政,“陛下今日去寻定国公是遇到了难事?”
“嗯。”嬴政颔首,“熊氏来信,百越部族受楚余孽挑唆敌视大秦,南方一带恐怕难以和平结束。”
“我猜也是这样。”
待宫人收拾好宫室退下后,她又道:“不过阿珠来信,得益于这些年的钻研,灵渠的建造速度很快,大概用不上五年便要竣工了。”
“你总是能带来好消息。”
“是吗?”她眸光微闪,“想来也是托了陛下的福吧。”
嬴政看向她,嘴角微微勾起:“油嘴滑舌。”
“我这可是真心话。”她伸出手帮嬴政按了按太阳穴,“我虽然对陛下说过征讨百越的过程,基于史书记载建议陛下慎用屠睢、任器还有赵佗三人,但今时不同往日。昔日屠睢之所以战败是因为身边少了出谋划策之人心中焦急才中了计,可现在恰好有一个人可以填补这个空缺。”
正在闭目养神的嬴政握住了她的手看向她:“谋士是你刚才说的那几个人?”
江宁点头:“是。陈平之谋史书有记,萧何更有统筹后方之才。这两人加上屠睢,再有其他百越部族协助,想必南部乱局想必会很快就能解决。”
“什么事情到你嘴里都会迎刃而解。”嬴政嘴上如此说着,神情却也放松了下来。
她顺势坐在嬴政的身旁:“不过陛下要是不放心可以试他们一试,殿试不也快到了吗?”
嬴政摩挲着她的虎口:“你这是给他们降低难度?”
“怎么会?”江宁知道嬴政心情不错,语气也轻松了起来,“陛下你可莫要冤枉人。我的才学可比不过你们,可没办法评选人才。会试阅卷我都是交给丞相他们了,殿试的时候我更是不会插手了。”
“你倒是会躲清闲。”
“怎么能叫躲清闲呢?我这叫有自知之明。”江宁顺势靠在嬴政的肩上,“对了,岁欢今日还要跟你说她的骑射小有所成,想着给你展示一番呢。所以,日理万机的陛下哪天用空看看孩子们的学业?”
“殿试结束吧。”
“也好。一切稳定下来后,才能慢慢处理其他的事情。”
嬴政想了想说道:“说起来你的官职该往上升一升了。郎中令正好乞骸骨,你顶替上吧。”
“啊?”江宁露出了苦瓜脸,官职越大意味着工作量越大,她已经能够想到自己忙碌的未来。
而一旁的嬴政见状更是不加掩饰地笑了起来。
“陛下,你还笑——”
一旦忙碌起来,时间也便过得飞快。刚刚还是初春时分,而眼下却已经是仲春时节,花繁叶茂一派绚丽的景象。
一场殿试下来,史书中的常客就成了江宁的下属官员。尤其是看到陈平的时候,她眉头扬起捏着下颌心道,难道当谋士的隐形条件是样貌出众?
“郎中令?郎中令?”
江宁抬起头,便看到了老熟人张苍一脸关切地看向她:“郎中令身体不适?”
“没,没有不适。”她笑着摆了摆手,“我只是在想我终于可以把活分担出去了。”
萧何和陈平听到她的话倒是一愣,但张苍确实笑道:“郎中令一如往昔,还是如此开朗。”
“张议郎也如往昔一般沉稳。”
“两位认识?”一旁的陈平好奇道。
“是啊。昔年荀卿入秦时,我曾有幸同荀卿师徒五人结识。”她又问张苍,“毛先生如何?”
“他——”张苍斟酌了一番回答,“他总有心结,所以守在老师的身边教书。”
江宁了然,历史上毛亨敢抗命藏书,如今虽然没有发生焚书事件,但韩非之死到底是一个疙瘩,他恐怕不会入朝为官。于是她笑道:“教书育人,也是很好。说不定下一个弟子三千的人就是他了。”
“那便借郎中令吉言了。”
“原来如此,难怪殿试之时没见到郎中令,陛下也是让群臣先评张议郎。”萧何感叹,“陛下和郎中令真乃公平之人。”
“萧议郎再夸,只怕我的尾巴是要翘上天了。”江宁掩唇一笑,她对着三人说道,“我们一边走一边说三位各自负责之事吧。”
“有劳郎中令了。”三人作揖。
“不必客气,到时候我还要依仗三位呢。”江宁意味深长地说道。
随后,她便转过身,一边走一边根据三人的历史经历结合之后要做的事情,将手里的活分配给三人。但是吧,她不明白,为何不见其他人呢?难道他们跟毛亨一样有心结?不对啊,他们出身平凡应该没有士族那种弯弯绕绕的心思吧?
“对了,我还有件事情想问三位。”她转过头看向三人,“关于科举一事,我们虽然准备了很久,但我想到底是第一次总归有不足,三位是参加过的人,不知可有建议?我也好有则改之,对下一次科举进行调整。”
三人对视一眼,思考过后,由张苍先开口,见无事之后其他两人才说起了自己的看法。
江宁在心里笑了一下,还真是谨慎的人。要不要让子婴那三个孩子跟着这两人学学?
“其实现在的科举还是不足以选拔天下之才。”萧何说道。
江宁抬眸看向他,态度亲和:“萧议郎请继续。”
得了应允后萧何继续说道;“实不相瞒,现在的科举只是给了我们这些会读书写文章的人机会,但并不是人人都能读书认字的。可他们确实是在某些方面有着令人惊叹的才华,仅仅因为不认字而被埋没了实在有些可惜。”
被萧何这么一提醒,江宁这才想起来,她虽然利用百家姓一些文章让一些黔首认字了,但这不代表消灭了文盲。还是有一些人到现在都不认字,她这些年一直在忙其他的事情反倒是忽略了这件事情。
啊,原来如此,我说为什么没看到樊哙等人呢。原来是差点被我自己给筛选掉了。江宁尴尬得想要挖地洞了,救命,我怎么忘了这件事呢!
“可我觉得若是不识字,便是连道理都不懂,这样的人真的会有才吗?”陈平不解。
“我的老师认为世上传递信息的载体并非只有书籍文字,还有父母的言传身教以及邻里的影响。焉知孟母三迁啊。”张苍笑道,“事情不能一概而论。”
陈平:“张议郎如此说倒也不错。”
“确实不能让这些事情阻止国家选拔人才,或许我应该再开有一技之长的通道?说不定还能再找到一对鸡鸣狗盗。”江宁开了个玩笑后,又正色道,“不过读书识字懂道理应该是每一个秦民该享有的权利,或许该准备一个公立的学堂了。”
然而这项提案却引起了轩然大波。
“该死!江宁实在欺人太甚!”一人愤怒至极,“我们一向对她礼遇有加,她却为何苦苦相逼?”
在这个时代文化和知识被世家大族所垄断,使得世家大族长久不衰。而公立学堂的提出,让读书识字变得不再稀有,世家大族便失去了自己的优势,随之而来的便是阶级的瓦解……
“你还不明白吗?”另一人说道,“她就是在打压我们,令我们永远不能枝繁叶茂。”
“该死!这么做对她有什么好处?”
“自然有好处。你忘了楚国是怎么亡国的?”
最先说话的人一愣,看向说话人。
“陛下是个很会吸取教训的人,他是决不会允许秦国出现相同的情况。江宁看似是郎中令,实则为皇后。她与陛下荣辱一体,她的意思便是陛下的意思。”
“难道就要束手就擒?”
“当然不是,”那人放下了茶杯,“但需要一个人帮我们探探底。”
“现在还有谁能去摸清陛下和那个女人的心思?”
“你难道忘了,我们同廷尉是姻亲吗?”
“是啊!我怎么忘了李斯呢!可是……李斯会帮我们吗?”
“我们是姻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2],容不得他拒绝!”那人眼中划过一丝阴狠,“况且你以为他会乐得见到眼下的局面吗?”
第148章
公立学堂涉及世家利益, 想要顺利实施自然并不会那么容易。
“一会儿朝会上少不了唇枪舌剑,要想确保自己的主张被陛下采纳,除了要辩得过还要懂得给对手挖坑。”江宁正在跟身后的三人套招, “一会儿我们要打配合了……”
说话间她的余光瞥见了有人迎面走来, 而身边的张苍身形一顿。她抬眼看去,果然看到了站在对面的李斯。在尴尬的气氛中, 江宁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恐怕还是这对师兄弟第一次在私下会面。
“郎中令。”李斯冲她行礼。
江宁敛去多余的心思, 颔首:“廷尉。”
“见过廷尉。”身后的三人冲着李斯行礼, 而陈平又对她说,“郎中令,我忽然想起我与萧议郎和张议郎还有事要做先行一步了。”
“既然有事, 便去吧。”江宁当然巴不得赶紧打破这种尴尬,准了陈平带走张苍的借口。
得了应允后, 陈平和萧何便拉着张苍离开了。随着三人的远去, 凝滞在长廊上的尴尬消散了不少。只不过江宁在松了口气的同时, 又不禁为昔日同窗之情的支离破碎而感到惋惜。
她是亲眼看到过的, 看到师兄弟四人, 在荀卿慈爱地注视下,聚在一起相谈甚欢的模样。像梦一样美好,即便她这个无意撞见的路人也是难以忘怀,更何况曲中人呢?她想, 这大概就是世事难料, 美好难以久存之理吧。
她深吸一口气, 收起自己的感慨万千, 摆出公事公办的模样:“不知听廷尉前来所为何事?我想你大概不是来找我许久的。”
李斯收回了望向师弟的目光, 敛去了多余的情绪,恭敬道:“郎中令明智, 下官确实有事前来。”
“那我们边走边说吧。”
“是。”
鲜花堆积在水面,在潮湿温暖的环境中腐烂,让淡雅的花香中多出一点酒精的味道。然而当鲤鱼冲破水面后,死寂的湖水又会在层层涟漪中生出波光粼粼。颓靡中的生机,这是春末夏初特有的景色。
“郎中令的所作所为是斩断了世家赖以生存的土壤,必将受到最强烈的反抗。”湖面上映出了李斯的身影,“这件事情恐怕不会如上几件事情那般轻松推行,更有甚者会……”
“更有甚者会想取我的项上人头。”江宁看着自己的倒影,看着水中的人露出漫不经心的笑容,“没有不会流血的变革,我既然做了,心中便早有准备。”
“可是将世家逼到绝路,引起朝局动荡未免得不偿失了。明明徐徐图之,为何要诉求?”
江宁转过头看向李斯:“廷尉这是在求情?”
李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下官只是在为大秦考虑。”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1]的道理我自然明白,所以我也没有做得太绝。学堂的先生们依旧由世家来选人。昔日孔子有三千门生,而他也受到了这三千门生的回馈。而且只要能力足够,又何必担心自己被挤掉呢?”她盯着李斯的眼睛,语气轻松,“做人要知足,你说对吗?廷尉。”
李斯顿了顿,望着她的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郎中令说的是,人应该知足常乐。”
“马上就要上朝了,我们快走吧。”
在朝堂上,有萧何等人打配合,加上嬴政暗中支持,公立学堂的提案很快通过。处理完公立学堂的事情后,已然是仲夏时节。见天气炎热,嬴政带着她和孩子们去了行宫避暑。
行宫依山傍水,植被茂盛,刚好能遮住夏日的炎阳。
院子里的阴凉处站着大大小小六个人,他们聚精会神地盯着沙盘,看起来盘上的战局胶着。而江宁手持团扇,挽着嬴政手臂站在不远处的长廊下看着六个人。
“也就只有你会想出这样的办法把他们凑在一起。”嬴政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江宁看向嬴政,抬着下巴:“我的法子不好?一来能让孩子们跟着学一学作战技巧,二来也能让屠将军和陈平萧何磨合磨合以待来日嘛。”
“自然是好的。你的鬼点子一向多。”
“办法不在高深,好用就行。”江宁得意洋洋的模样,活像一只翘着尾巴的狐狸。
嬴政见状无奈一笑,而后问道:“学堂的事情如何了?”
“有张苍盯着,想来出不了大事。我想秋天的时候大概就会有第一批学生入学了,到时候我们可以看看结果。”江宁把玩着团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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