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宁怎么也想不到,他果真被自己钓上来了。可如今……她最不需要的就是他的承诺,还有他那虚无缥缈的情……
“哈哈,没有担心什么,只是仍旧不敢相信罢了。没想到珍娘爱慕二表兄,还真的能梦醒成真。”她的眼眸亮得清澈,杨晟真心中的涟漪也随着一同荡漾。
旋即一阵不合时宜的声音自二人间响起,洛宁小脸一红,捂着自己的肚子,目光羞赧,“二表兄,珍娘好饿啊。”
从昨日上山到现在她都没有吃过饭,如今倒真的感觉饿得前胸贴后背。
杨晟真深深地看向她,儒雅笑道,“珍娘稍等。”
见那月白身影终于离开了房间,洛宁有气无力地瘫在榻上。她愣愣地望向梁顶,目光呆滞。
知韫哥哥的事仍未办好,一时半会儿他们二人尚且无法离开。而杨晟真如今又说要娶她,若是知韫哥哥的事情在这之后办好,她岂不是真的要嫁给杨晟真了?
可知韫哥哥若是知道他要娶自己……到时候杨晟真死了,那杨府势必乱成一团……
可杨晟真若真是论起对错,也不到必死的程度。洛宁郁闷地捂住眼睛,她到底该怎么办!
不一会儿,杨晟真端着漆盘推门而入。白色的襻膊①将月白广袖撩起,露出血管分明的劲瘦臂膀来。
洛宁一时看得呆了,杨晟真竟然亲自下厨,为她意脸允场
“面好了,珍娘起来吃吧。”呈到面前的是一碗素面,金黄的汤汁上飘洒着一撮葱花。柔软的面条旁还有几根翠绿的青菜。
“二表兄竟然还会这个?”她盯着那金汤青叶白面条,诧异地抬眸看他,“竟有些像我们那里的阳春面。”
“珍娘忘记了?当初你信誓旦旦与我打赌的时候,要的不过也是我亲手为你煮一碗面。不过后来我忙于老师的事,竟忘了当初答应珍娘的事,今日便一同补上。”他嗓音清冷舒朗,刹那间却提醒了洛宁。
那日在马车中她为了忽悠杨晟真,随意拎了一个谎言说再有两月就是她的生辰,若是打赌成功了就让杨晟真给自己煮面。
自己的生辰是七月初七,压根就不是十月。
洛宁尴尬地扯着唇角,庆幸还好他忙忘了。洗漱过后坐在他的身边吃着面。咬下一口面条时,洛宁的笑意顿时僵在了脸上,她别有意味地看向杨晟真。
“怎么了,可是不合胃口?”不待她动作,杨晟真拿过她手中的筷子,自顾尝了起来。他是按照天香楼的厨子所教,每一步都恰到好处。
“不是,竟没想到,二表兄会做的这般好吃。”洛宁盯着被他用过的筷子,一时有些无措。有时不得不承认,聪明的人做什么都能做得极好。
“二表兄打算何时同珍娘成婚?”吃完面,她不得不思量起来那个萦绕于心头已久的问题。
“自然是越快越好。”他握着洛宁的指节细细摩挲,“我再不愿见珍娘受到丁点伤害。珍娘日日在我身边,我才能安心。”
“可,二表兄突然间退了婚,继而又同珍娘成婚,那京中岂不是有很多流言蜚语,说珍娘毁了二表兄同王姐姐的金玉良缘?”
“珍娘过虑了,首先王家是因守丧期长而退婚,并不为你。其次,此事,刺客的事蹊跷颇多。背后指不定会查出什么王家的那些阴私,王绘青既然敢弃母而逃,又将你卷入波澜,便会担上一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名,而杨氏也不会娶一个无德之女。”
洛宁的心都已经到要崩溃的境地了,怎么如今他倒成了狗皮膏药,甩都甩不掉!
禅院内,王绘青正哄着王鸿吃饭。因为昨日亲眼目睹了母亲被射了一箭,而姐姐却只带着他逃跑而不管母亲,王鸿呆愣愣地从昨日一直闹到现在,无论怎么都不肯吃饭。
“阿弟,今日慧慈法师已将你身上的浊气清了,怎么还不吃饭?阿弟,你快吃,快吃啊!”王绘青看着王鸿那气鼓鼓的模样,心中愈发急切。
“阿姐,你为何不带着母亲一起过来?”空洞的眼神木木地看向王绘青,王绘青揉了揉眉心,她已经记不清这是王鸿第多少次问这话了。
“她,她根本就不是你母亲,她就是个爬床的婢子,你母亲是龙亢桓氏的贵女,我们的外家是大名鼎鼎的祖上曾出过皇帝的龙亢桓氏。阿姐都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余氏不是你的生母。”王绘青也有些急了,从小到大,为了不让王鸿同余氏那个爬床婢亲近,她就想好了一套说辞令王鸿疏远生母余氏。
可王鸿已经九岁,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只知道听王绘青讲故事的无知小童了。
他依旧别过脸,不理会王绘青。
“姑娘,姑娘,家中传来消息,夫人遇害了。”见门未关,家丁看见王绘青就急匆匆地过来了。
“砰叱!”这边家丁刚说完,那边王鸿就拿起案上的汤碗向王绘青身上扔去。
“哇――呜呜呜呜!”他扯着嗓子,更是哭得歇斯底里,“你这个坏姐姐,是你害死了我母亲!都怪你,你是坏人!”
汤碗擦过裙摆直直朝着她身侧飞去,王绘青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切,尚还没从余氏的去世中缓过神来,就被王鸿这一摔吓去了半条命。
平复好情绪之后,王绘青淡淡地瞅了一脸怒气冲冲的王鸿,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示意小厮出去说话。
走到院中,她坐上桃枝下的石墩,抬眼示意小厮详细地汇报。
“什么?”听到杨晟真的人去了家中,饶是再沉静隐忍的人都忍不住神色一变,而后是长久的沉默,接着是无奈又气恼的苦笑,“他果真,还是同我退婚了。”
“我到底是哪里不如韩洛宁?”王绘青再也忍不住,鼻尖一抽,趴在桌子上痛哭起来。小厮在旁边看的揪心,却也不敢说任何安慰的话。
二姑娘向来高傲,自然不愿被一个奴婢安慰。
次日的返程倒是顺利,按着慧慈法师的指引,下山拢共用了两个时辰。恰好在回府时候赶上了大雪。
洛宁刚推门而入,骤然落入一处紧紧桎梏的怀抱之中。
有了上一回的经验,她当然知道身后的人是谁。
“知韫哥哥,你……你这是?”此时虽然已邻进夜幕,可到底也是白天,二人的身影倒映在格门上怕会被外面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知韫哥哥,我们进里间说吧。”
“珍儿。”他只是一声一声地轻轻唤她,这种失而复得的喜悦在他心底雀跃开来,慢慢涣散。
那日若不是他及时出现,将余柳蝶一箭封喉,那便再也见不到珍娘了。他本以为,在奉仙峰的必经之路上设下埋伏,倒时好将余柳蝶母子一网打尽,却不曾想珍儿也进来了。
他的手下还险些伤到了珍儿。
余氏妄想掐死珍儿的这笔帐,自然该系到王家头上!看来,还给他们留些苟延残喘的时间到底是轻了。
一阵温存后,李知韫松开桎梏她的怀抱。视线从上到下将她好生逡巡了一番,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为何你与他去了苍台山而不同我说一声。体质寒凉之症,我同样也可治。”
见他漆黑的眸中闪烁着几丝不悦,洛宁赶忙解释,“我……我也不知……他总是随心而欲,想走就走。”
“对了,知韫哥哥。”洛宁轻蹙长眉,看着他灼灼的视线竟然莫名有些畏惧,“杨晟真他说,要娶我为妻――”
“呵?他要娶你为妻?”冷哼声从耳边袭来,他漆黑的眸子里闪着诡异的光芒,吓得洛宁一个激灵。
“不不不……知韫哥哥,我是不会嫁给他的,只是他似乎真的对我上心了,还说让他作为梁王妃的干女儿,即日完婚……我就是想问问知韫哥哥,我们何时离开京城?”
他眸色晦暗,深吸了一口气,在她面前来回踱步,沉默良久,“快了,我是不会让他娶你的。他对你生出的从一开始就是有悖人伦的非份之想。”
“有悖人伦?”洛宁拧起眉头,实在想不明白他究竟在说什么。
“珍儿,从今日起。”他的声音愈发急促隐忍,“你……继续与他周旋。切莫打草惊蛇,事成之后,我会送他走的无忧无虑。”他捻着手中的坠子,双目猩红水润。
洛宁愣愣地凝视着他,其实从京城相认的那一刻她就感觉出来了,知韫哥哥变了。同他相处时,她最怕的就是那张穆广元的皮相,怕他说话时候愈发阴沉的眸光,怕他突然开口说不要她了。
不过莞尔,她有又在心中自嘲。她怎么能怀疑知韫哥哥呢?不过短短一年,她也从当初那个秀外慧中娴静端庄的韩大姑娘变成了如今这个为了生存不得不使劲计谋手段俗里俗气的女子。
若能选择,谁不想干干净净无忧无虑的活着呢?
不过几日,盛极一时的王府便轰然倒塌。王氏大公子王柘被御史弹劾贪污修筑黄河堤坝的拨款累积五十万两,另有逼良为娼、王绘青害死嫡母等十余项罪名。
圣人勃然大怒,下令剥夺王承礼的“忠敬”的谥号。王家成年男丁一律处斩,女眷进奴籍,不得翻身。
王家发生巨变的消息传入扶光院时,杨晟真握着手中的墨玉坠子,默然不语。
这几日,他的人又对那山上进行了一番搜查,刺客身上并未发现蛛丝马迹。不过从珍娘的描述中,余氏倒像是神志不清。
可联想起年前他去王家悼念王承礼时,余氏见到他的态度可是显得有几分畏惧之态的。后面见到那堆残垣断壁却又胡言乱语,只是其他人不知,那宅子确是曾经杨氏的宅院。不过经一场大火烧了去,只剩得些残渣墙断壁。
而在余氏要掐死珍娘时,那箭矢来得又莫名其妙。这刺客明显是奔着王家而来,尤其是王夫人余氏。那些射向她的箭皆深入要害。
如今有王鸿作证,故而外界都传言王绘青不敬嫡母,故而起了杀心。
“芸娘。”他握着坠子轻声说着,“又是芸娘。”
看来他得好生查下府中的旧事了。
“公子,殿下那边的风亦来过,询问公子那件事。”墨七立在一旁。
如今王家因为修筑河堤的事满门覆灭,按理说牵一发而动全身。他的叔父在这场戏中也有或多或少的责任,而最后的结果只是动了王家而留下了杨家,此事确实极为怪异的。
“先退一步,而后将人一网打尽。”他淡淡回道。复而,他浅浅抬眸看向窗外光秃秃的银杏树,“这几天好生盯着穆广元,他有什么动静,立即向我汇报。”
第57章 跑路
“你说你要娶韩洛宁?”凌厉诧异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杨老太太眯着浑浊的眼眸,眼角的褶皱几乎要挤在一起。
“是,祖母。”他身着月白色道袍, 戴着四方平定巾,目光舒朗地注视着自己的祖母,伫立在大堂正中。
郑氏浅抬余光扫了一眼, 轻皱眉头,而后无力的捂着帕子小声地咳着。
听到他这样说, 韩氏眼眸发亮,别有意味地睨了一旁沉着脸的王氏。
“晟哥儿, 你莫要忘了, 你可是杨家的下一任家主, 你是未来的杨氏宗子。”杨老太太握住拐杖, 迈着颤颤巍巍地步伐走向他, “宗子怎么能娶一个商贾之女, 你是想让京中百姓看我们弘农杨氏的笑话?”
“晟哥儿,洛宁体质寒凉, 不能有孕……你若想娶她做妾也无妨, 到时母亲再为你相看更好的姑娘。”郑氏见婆婆的脸色几乎要耷拉到地上去,急忙上前帮忙劝说。
“啧!大嫂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洛宁只是体质寒凉,又不是不能生养!”韩氏看着杨晟真如此上心洛宁,不由得顺杆往上爬,努力为他们二房争取更多的好处。
“祖母,母亲,我意已决。今生非韩氏洛宁不娶。”他神色自若, 眼底的幽光却震的杨老太太心中一惊。
“逆子!你是想忤逆长辈吗?你整日里不务正业也就罢了,先前瞒着我拜顾孟云为师, 又瞒着我退了婚,如今又要自作主张娶一个商女,我看你是反了天了!”从一开始就坐在杨老太太左下首不发一言的杨凌突然起身,怒不可遏地瞪着杨晟真。
杨晟真定定地看向杨凌,清冷的眸光里闪着失望与淡漠。杨氏如今岌岌可危,祖母,母亲甚至其他的杨氏族人依旧现世安好。
开年不过短短两月,杨凌已然苍老了不少,他的眼底略微发青,眸中血丝漫布。
“宗子,家主,正业?”他一字一句地提着,探究又气恼地看向自己的父亲,“那父亲当初做出那些事时,可曾想过杨氏宗族的未来?王氏一族如今男丁斩首,女眷永没奴籍,父亲难道一点都不害怕吗?”
旋即他的目光越过杨凌看向上首的杨老太太,沉声道,“祖母可知,父亲和叔父都做了什么?毁坏河堤,涂炭生灵,结党营私,陷害忠――”
“逆子,你闭嘴。”杨凌眼眶发红,余光瞥向深深垂首面色苍白的王氏,旋即呵斥住了杨晟真。
“父亲这是心虚了吗?杨氏不久就要亡于你手,父亲又哪里有资格在这里指责我不配做杨氏宗子,指责我想娶一商女为妻?父亲难道忘了,弘农杨氏一开始也并不是达官显贵,我们的先祖也曾躬耕于田亩之中。”
“何况,如今若是再不想法子挽救,杨氏最后更是难逃灭门之祸。”
“你这是什么意思?”杨凌袖中的双手不停颤抖,眯着眼眸盯着这个令他陌生的儿子。
“我要父亲将家主之位让于我,从今杨家由我来接管。”他依旧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神情温和,谈吐儒雅,可说出的话却是如此大逆不道。
“你――”杨凌咬牙怒斥,却说不出反驳的话。王氏覆灭之时他就烧毁了所有证据,什么贪墨河款,陷害忠良,那通通都是王氏的罪名。
“晟哥儿,你……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杨老太太支支吾吾,丝毫没了方才的盛气凌然。
“祖母,我知道。杨氏如今从里到外已经烂得太久了,若不动作,杨氏如今位高权重,将来覆灭的定要比王家更惨烈。”
“不可,晟哥儿,你今年不过二十又四,父母尚在,还是该听你父亲你叔父的。不然,御史弹劾你越父而行,岂不是不孝!”杨老太太声音颤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无妨,只要父亲和叔父自请离职而去,去圣人面前请罪,将陷害老师之事说出――”
“逆子!”杨凌抬掌甩过他的脸,“不曾想你竟蠢笨自此,顾孟云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对他忠心至此,不惜将自己的父亲和叔父送上死路!”
“何况,你以为顾孟云是受人陷害才入的狱?我告诉你这个孽障,圣人身边从来都没有奸臣忠臣,有的只能是得他所用的臣子!”
郑氏被那打在杨晟真脸上的一巴掌吓得目光含泪,以帕掩唇不敢出声。
“父亲,已经晚了。”杨晟真舔了舔后槽牙,神情凛冽地望向他,“我今早已将那些书信都送向东宫。我要的,不过是杨家的掌家之权,从今往后,杨家须得听我的。不然,东宫自会将证据送到养心殿,大不了,杨家救不活,大家一起满门抄斩。”
“你……你这个孽障,逆子!孽障!逆――”杨凌气得眼睛翻白,骤然倒地。杨晟真再没说一句话,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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