獾疏垂着脑袋不敢看竺宴,仍是不服气,低声辩驳:“燃犀镜本就是为成全人的念想而存在,神君您心里有了那样的念想,燃犀镜才会如您所愿,夜夜将您的心上人送到您的榻上,与獾疏无关。您自己不也是心里清楚这一点,所以才主动避着她的吗?”
“你还知道本君在避着她?你却利用燃犀幻境的力量,将她送入本君的梦中,你是真以为本君不会杀了你?”
“天地良心!”獾疏猛地抬头,“神君您与神女两个在房中做的那些事,獾疏就是再修炼个十万年也没本事窥见的!莫说獾疏了,便是这六界众生再加上这么一面镜子也无从窥伺!”
他也很无辜好吗!他刚出生不久就被扔进这燃犀镜中,如今才不过将将一万岁,在他们族中还属于未成年,昨夜陡然间看到那等刺激的画面,他嘴巴都张成了o形。
简直没想到平日里禁欲自持的神君关起门来竟是那样一副放荡神情。
太刺激了,他吓得到处乱转,忙着找东西捂眼睛。
结果东西还没找到,就被神君发现了,然后它就被拎过来算账了。
“那些画面本就只有您和神女彼此知道,”獾疏越说越来劲,最后索性死猪不怕开水烫,摆烂地一口气说完,“若不是您自己想的,就是神女在想,反正你们中间至少有一个在想,也有可能是你们两个都在想,否则那个梦就不可能凭空出现!”
竺宴闻言没有说话,眼眸泛出冷光。
獾疏立刻跪不住,倒在地上,眼鼻之中流出冰蓝色的血。
獾疏没想到竺宴真的敢杀它,原本还肆无忌惮摆烂,此时三魂七魄一震,它立刻痛得原地求饶:“神,神君饶命……真的不是獾疏……”
“的确不是你,”竺宴冷眼盯着它,吐出的字,字字如捶鼓,一下下往它的灵魂上震,“但非礼勿视的道理,你不懂吗?”
耳边轰鸣,七窍流血不止,獾疏觉得自己的三魂七魄都要被他震碎了,听到这话,脑中忽然灵光一闪。
原来神君生气的是这个,他在生气神女那副模样被旁人瞧去了。
“神君饶命,獾疏还只是个孩子啊……”那孩子简直委屈哭了,“在我们族内,没有成年的崽连性别都没有,还是个宝宝,你们大人做那些事,宝宝看了也看不懂啊。”
为了自救,獾疏勉强从地上爬起来,抬起前蹄催动灵力。
很快,一颗冰蓝色的珠子出现在它的前蹄上。
竺宴看过去,珠子里画面浮动,正是昨夜那个梦。从他抱着她回房,到她控制不住情.欲主动向他求欢,到他把持不住将她压在身下……
正是獾疏昨夜在镜中看到的画面。
獾疏将记忆凝聚好,哀求地看着竺宴:“求神君饶命。”
说着,它前蹄用力,冰蓝色的珠子瞬间被捏碎。
画面消失,空气中只余几颗冰蓝色的碎屑,流萤一般细弱地飘浮了几下,然后彻底消失不见。
竺宴收了威压。
獾疏从竺宴手底下捡回一条命,瑟瑟缩缩地爬起来。自己抽了自己的记忆,它此刻已经记不得昨夜究竟发生了何事,只记得自己惹怒了神君。
三魂七魄还疼着,它呜咽了一声,畏惧地看了看竺宴。
竺宴淡声道:“非礼勿视,记住了吗?”
獾疏委屈地直点头,就要爬回镜中的窝躺着,竺宴道:“你昨夜做的好事,她醒来定然已发现房中的燃犀镜,眼下说不定正到处找镜子摔,你若想一起被摔碎,便躺进去吧。”
獾疏一个哆嗦,还没来得及说话,陡然听见脚步声。
她过来了!她真的找过来了!
獾疏猛地看向竺宴,眼睛里满是“救救我!”
竺宴自然知道她来了:“看什么?本君的结界拦不住她。”
獾疏原本还有点慌,听到这话,登时惊讶得嘴巴再次张成了一个圆,一双银白的眼睛都给震懵了,呆呆望着他,一副蠢萌蠢萌的模样。
神君身上有创世神的血脉,他的结界可困六界众生,无往不利,若对令黎无用,那就是说……
我滴天!
它现在该说点什么吗?
*
令黎又是爬床底又是游温泉,找了半天没找到燃犀镜,倒是找竺宴容易。一通乱找,走到一处院子,隔着落下一半的帘子,便看见了他的身影,挺拔如青竹。
这让令黎不由感慨,果然这世间,找死就是比求生容易很多。
瞧瞧,这不就是?死活找不到燃犀镜魂,但只要想找燃犀镜主,他立刻出现在眼前。
竺宴徐徐转头。
两人视线对上的刹那,令黎脑子里鬼使神差冒出昨夜他咬牙切齿那一句:“我想弄死你!”
莫名的,令黎脸有点热,觉得经过昨夜那个梦境,她现下已经无法直视这个魔君了。
她不自然地躲开他的目光。
竺宴也不自在地沉默了一瞬,而后又无事发生一般,泰然自若道:“进来。”
令黎踏进房间,先见到了趴在地上的獾疏。它被竺宴威压所伤,七窍流血,眼下虽不流了,但蓝色的血还是糊了它一脸。令黎进来,它飞快地抬眸看了她一眼,想到她是来摔镜子的,又惧怕地半垂下眼皮,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这是……”令黎没想到扶光殿中会忽然冒出一只白色的小兽。
“这是獾疏兽,不知道谁将它伤成这个样子,你带它去治治。”竺宴一脸问心无愧。
獾疏:“……”呵,不知道是谁。
“獾疏?”令黎惊讶地抬眸,“上古神兽獾疏?”
传闻獾疏自创世之初就有了,是与凤凰、麒麟一般古老的瑞兽,水火雷电不侵,可避妖邪。令黎记得自己只在上古典籍中看到过,典籍中记载:“带山有兽焉,其状如马,一角有错,其名曰獾疏。”
瞧着倒与典籍中记载的差不多。
“它怎会出现在此处?”
令黎从未见过獾疏,它自然不可能是因她产生的幻象,眼下青天白日也不在梦中,那便只能是它自己闯进了这燃犀幻境。
“脑子不清楚吧,走错了路。”竺宴。
獾疏:“……”
“本君不养宠物,你将它治好后,便让它做你的灵兽吧。”
竺宴轻飘飘落下一句,两道目光齐刷刷看向他。
獾疏目光十分复杂,令黎却是欣喜若狂:“可,可以吗?”
她眼下毫无神力,无法腾云驾雾,出行是个大问题,每次都求着比翼鸟公主驮她也挺麻烦的。若是能平白得一只灵兽,那简直是太好了。
只是……“它会不会不愿意啊?”
这獾疏兽瞧着年纪不大,但它的辈分应该比她还要高许多吧。更重要的是,像这种上古瑞兽,自己多半都是一方君主,怎会甘心做人灵兽?
若说那人是神君还差不多,但要是换成她的话,她担心獾疏会一头撞死明志。
竺宴:“救命之恩,理当如此。”
令黎迟疑:“但它这个伤瞧着也没有严重到需要救命的程度吧?”
“是吗?”竺宴跟着低眸打量起獾疏。
獾疏天生惧怕他,视线一对上,心尖儿就忍不住打颤。
但这次它没能颤多久,竺宴忽然出手,一道白光朝它击来。它猛地吐出一口血,当场就昏了过去。
竺宴看向令黎:“现在算救命了。”
令黎:“…………”
令黎谴责地看了竺宴一眼,上前打算将獾疏抱走。
刚刚蹲下,就听竺宴冷冰冰道:“你在做什么?”
“抱它啊。”
“让它自己走。”
令黎震惊了:“它都昏过去了,怎么自己走?”
竺宴闻言沉默了一瞬,而后指尖动了动。
痛昏过去的獾疏只觉仿佛被当头泼了一盆冰水一般,生生被泼醒过来,它茫茫然睁开眼,双眼昏花,还未看清发生了什么,就听见竺宴丧心病狂的声音:“醒了,让它自己走。”
獾疏:“……”
令黎:“……”
第12章 联姻
獾疏疼得双腿都在打颤,垂着脑袋,哆哆嗦嗦地跟在令黎后面。
令黎不忍心,又怕惹怒了那魔头,便走在前面,头也未回。
竺宴看着她的背影,到她走到门口,他忽然开口:“我要闭关几日。”
他这次元神伤得极重,从前拖着也无妨,早已麻木。只是如今他们被困于幻境之中出不去,他若不能及时养好,恐怕会生出变故。
令黎闻声回头。
竺宴看着她,没说话。
令黎等他继续说下去,等了半晌却没有下文。她只好自己领会一番,猜测着他这话言外之意或许是让她快点走,别再打扰他,于是立刻懂事道:“好,我这就走!你好生闭关,我躲远一些,保证不来打扰你!”
竺宴:“……”
*
令黎离开的时候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但想了想又没想起来。等她回去,看着窗前少了面镜子的梳妆案,她忽然想起来,她是去跪求魔君放她出去的啊!结果被他这么一打岔,就将这事忘得干干净净。
就是说,每次让她干活,她就很容易搞忘。
令黎有些自责,但看到脚边的獾疏兽,又立刻原谅了自己。谁平白得了只上古神兽做灵兽,还能保持脑子清醒呢?毕竟想她上辈子那般刻苦上进,好像都没得灵兽?
那出去的事就先等竺宴出关再说吧,而且他如今伤着,她就是跪求了他也未必能放她出去。
令黎花了两日将獾疏身上的伤治好。但也许这救命之恩真的有些牵强吧,獾疏好像并不怎么喜欢她,从不开口和她说话,只是沉默地趴在她脚下,小小年纪心事重重的样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她去摸它的头,它也会萌萌地蹭一蹭她的手心,但她若是去抱它,它的眼神立刻又会变得惊恐,也不知道为什么。
獾疏:谢谢,非礼勿抱。
獾疏其实能猜到,令黎也在怀疑它,毕竟燃犀镜刚刚不见,它就凭空出现。但不是就不是,怀疑也没用。
令黎观察无果,索性直接摊牌:“你是燃犀镜魂吗?”
獾疏摇头。
令黎双手托腮,一人一兽,眼睛对着眼睛,她试图判断它有没有说谎。
獾疏默默走开,到一旁平躺下来,四肢摆在地上,圆滚滚的肚子朝天。一副原地摆烂不挣扎的样子,分明在说:你要是不信,你就杀了我看看你能不能出去。
令黎:“……”为什么她觉得这躺平的姿势有种熟悉的亲切感?
令黎又问:“那你知道燃犀镜在哪里吗?”
獾疏点了下头。
令黎一喜,立刻追问:“在哪里?”
獾疏看了她一眼,又冷漠地转过头去,继续躺平摆烂。
这肢体语言分明就是在说:我知道,但我不想告诉你。
令黎领会到了,但不理解:“你不想出去吗?”
獾疏继续躺平:你看我这个样子像是想出去吗?
令黎:“……”行吧。
打不过就加入,令黎也不挣扎了,和獾疏一起躺平。
一人一兽又躺了两日,令黎决定出去找蛮蛮说一说进展。虽然眼下的进展就是:没得进展。但她们既是一同来的,那即使没有进展,也应当定期去告知她一声,好让她安心。
令黎爬起来,问獾疏要不要同她一起去寻比翼鸟,獾疏躺着一动不动,假装没听见。
令黎独自走出扶光殿,先被门前的景象惊了惊。
只见扶光殿门口铺了厚厚一地的碎屑,瞧着像是暗红色的纸屑,纸屑还颇有些厚度。一阵细风吹来,碎屑一动不动,空气里飘来淡淡的硫磺味。
令黎仔细嗅了嗅,觉得有些像鞭炮碎屑。
她忽然想起那晚的雷声——噼啪!
令黎恍然大悟,她就说那个雷声怎么跟下界不同,原来不是雷声,是鞭炮声。但是怎么会有鞭炮声那么响,那么像雷声?
“你还肯出来啊?”讽刺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令黎循声看去,一旁的杏花树上踩着一只七彩比翼鸟。
蛮蛮冷笑一声:“我还以为您这神后当上了瘾,乐不思蜀呢。”
令黎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蛮蛮:“你怎会在树上?幻境之内,神域无神,怎不随意找座宫殿躺下,等我来寻你?”
蛮蛮神情诡异看着她,也不答话。
令黎看了看地上的碎屑:“这是你放的鞭炮?”
蛮蛮依旧没有回答她,径自扇动翅膀飞走了。
“跟我来。”
令黎站着没动,歪着头,原地打量着她。
比翼鸟在空中盘桓,居高临下道:“商量怎么出去,难道你想在这里说,让魔君听见?”
令黎沉默了一瞬,二话不说,转身就往扶光殿内走,边走边飞快留下一句:“出去的时候我再喊……”
你。
她最后一个字还未说完,便被打晕过去。
*
獾疏在殿中躺了大半日,到傍晚时分,令黎还没有回来。它总算察觉不对,从它软乎乎的窝里爬出来。
燃犀镜并没有被藏起来,竺宴将房间让给令黎后,自己搬了个院子,燃犀镜就放在他如今的房中。竺宴的结界对令黎没用,所以他根本没有设结界,令黎若是去找,一找就能找到。是她自己太懒了,整日躺平,找都没找。
獾疏肉乎乎的前蹄推开房门,一眼就看到了案上放着的燃犀镜。它轻手轻脚爬进去,蹲在镜前,前蹄轻轻一挥,原本寻常的铜镜面变得透明,紧接着一座仙山缓缓出现在里面,巍峨毓秀,飘浮在云端。
这里既是燃犀幻境,那幻境之内发生的一切自然都能在燃犀镜中看到,不管是外面真正的燃犀镜,还是眼前这面镜中镜。
穿过缥缈的云雾,镜面呈现出一座大殿,殿前牌匾上写着“风禾尽起”四字。
章峩山主殿。
坐在上座的男子紫衣墨发,剑眉星目,容貌正值壮年,手中一柄紫白色的长剑。从人到剑十分锋芒,正是章峩的望白仙尊。
望白下首是一名白衣青年,面容瞧着比起望白稚嫩不少,有一股生涩莽撞的少年气。他面对望白,耳朵都胀红了:“明瑟死于坤灵剑下,虽不是那木头精动的手,坤灵却是那木头精的命剑。如今我们身处燃犀幻境,不能杀魔君,仙尊却为何连那木头精也不让我杀?”
这少年便是与明瑟有婚约的昆吾少主祝衍之。
神域与下界有结界,昆吾却有神器十六弦停云瑟,传言为一万年前神君亲赐给昆吾。正因为有了神君所赐的十六弦停云瑟,昆吾才能迅速壮大,位列三大仙境之一。停云瑟非但是个能灭神诛魔的法器,还能破开神域与下界之间的结界。
停云瑟原本一直镇守在昆吾山,并未入燃犀镜,后来比翼鸟公主上门,告知他们此处为燃犀幻境,以及当日魔君杀明瑟所用的坤灵剑是令黎的命剑。祝衍之知晓了燃犀境为何物,立刻便想到燃犀幻境之中也定还有一把停云瑟,不是真正的停云瑟,但在这幻境之中也够用了。于是立刻回幻境之内的昆吾取了过来,破开神域结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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