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这是没有记忆了,还是说,是她回到了他少年的时候?
但不管怎么说,都要先离开这里。
他如今走都走不动,令黎也不管他好不好意思了,就要伸手去抱他。虽然他有点重,但问题不大,她已经抱过一次了,有经验,不会颠到他。
结果刚刚碰到他的手,就被他恨恨甩开:“我让你走!”
少年的肌肤炙热滚烫,和后世冷得如同冰块的竺宴截然不同。
令黎打量着他。
入镜不过短暂的时间,一个人的体温和眼神怎么可能相差这么大?
他不是没有记忆了,他是回到了少年时候。不,应该说,是他们一起回到了他少年的时候。
无漾说,竺宴因为堕魔预言,生来灵脉便被封去一半,所以少年时过得十分辛苦。如今看来还真是这样,出场就是一记绝杀。
令黎一阵无语,这个燃犀镜到底在干什么?说好的造个美梦,结果造出个噩梦。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竺宴受伤太重,他的法器也跟着失灵。
眼下这个烂摊子却是只能她来收拾了。
看竺宴如今如此讨厌天酒的样子,想来这个时候他们还没有感情,令黎私以为,第一步应该是与他建立感情。
通常闲聊是最能拉近陌生人关系的,令黎沉默了一瞬,找了个话题便开始:“你的身体都这么烫的吗?”
她刚好对这个问题很好奇,因为后世竺宴的身体一直是冰冷的。除了早上刚醒来的时候会有一点暖意,但那应该是因为在被窝里暖了一整夜的缘故。
但少年并不领情,讥诮道:“怎么?斳渊的身体难道是凉的?”
斳渊是谁?令黎不知道,但这不重要。她做出认真思考的模样,片刻后一脸笃定地答:“那倒也不是,只是没你这么烫。”
正常人应该都不会太凉也不会太烫吧。
竺宴听到她的回答,胸口处一阵气血翻涌,当场吐出一口血来。
她竟真的,真的碰过他的身体!
令黎完全想不到他是被自己气吐血的,还以为他伤得多重,又想到他一向自爱,明瑟和追露贸然碰他没有一个好下场的,她也不敢去碰他,只能急得原地转圈圈:“你这样不配合不行,还是让我先帮你治伤吧,你身上的血一直在流啊,你都不疼的吗?”
“你懂什么叫疼?”竺宴如受伤困兽,就要喊她滚,却忽然察觉远处有人来了。
令黎也同时察觉到了,想到应该是知确带人回来,她也不再废话,一把拉过竺宴的手绕过自己的脖子,一条手抱住他的腰,另一条手穿过他的膝弯,就强行将人抱了起来。
“你干什么!”竺宴被她这个举动气得又要吐血了。
她怎能用抱女子的方式来抱他!
令黎却只当他还在忙着自爱,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如此在意贞洁?忍不住皱眉提醒他:“今日之事虽然是追露理亏在先,但你先毁了她的脸又毁了她的命剑,还呼雷引电的,若是让旁人知晓了,她有神尊护着最多不过责骂一番,而你不仅要让旁人平白看了笑话甚至落井下石,还要付出极为沉重的代价。你想好了,真要让别人知道吗?”
少女一针见血道出他的难堪,少年眼底闪过痛苦,拳头攥紧,手背上的青筋绽出。
他闭了闭眼,哑声道:“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哎,不仅自爱,还要面子。令黎心想。
听话地将他放回地上,但却只放了一只手,另一只手还是扶着他的腰:“你都这样了,我还是扶着你点吧。”
不然万一你真的死在这里,那我这趟可真白来了。
竺宴觉得头疼,他原本是想甩开她的。远处的脚步声很快靠近,他也没空再跟她纠缠,捏了个诀,两人一起消失在田野。
等知确带着一堆人赶来,一个人也没看到,只见到树下染了大片血迹的青草。
*
令黎和竺宴回到了扶光殿。
数万年前的扶光殿与她之前所见的完全不同。
后世的扶光殿光洁明亮,灵气充盈,杏花开得如烟似锦,大片探出墙头。而眼前的扶光殿寸草不生,从内到外都透着衰败的气息,连此处的天光都似乎比外面灰暗不少。
唯一相同的是,同样一个人都没有。
令黎扶着竺宴回房,本想用神力帮她疗伤。
不知道是不是燃犀镜的作用,她方才试过了,她如今竟然还有神力,而且尝试着催动,也并没有引来天雷,听见竺宴的雷声也没有害怕。
如此看来,这面镜子好歹还是有点用处,至少给她造的这部分梦还挺好的,连神力都恢复了。
虽然知道是假的,但她现在觉得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自然很想现场发挥一下,但少年毫不留情地将她赶了出去。她坚持,他就绷着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瞪她。令黎哪儿还敢坚持?明瑟和追露的前车之鉴她看得还少?连忙滚了出去,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等他。
追露那一剑不算什么,长赢的一剑却棘手,被他注入了神力。竺宴灵脉被封了一半,多少有些力不从心。在房中疗伤整整一日一夜,才只觉得稍微好些。
再睁开眼,暮色四合,房中的光线已变成了冷灰色。
竺宴下意识往门外的方向看,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又讥诮地勾了勾唇。
还是会抱有期待吗?凭你也配?
她是尊后的女儿,神脉纯净,而你不过是一个生来被诅咒的魔孽。
*
令黎在门口等了一日一夜,心中越发担心。
长赢虽未伤及竺宴元神,但那一剑看起来也不像是省油的灯。她正想着若是等到天黑竺宴还没出来,她就闯进去,身后的房门被拉开。
竺宴也不知自己哪里想不开,明明心中清楚她不会守在门外,还是拉开了门,甚至出门前还特地换了身干净的衣裳。
然后房门打开,他一眼便看到了坐在门口台阶上的她。
令黎听见动静回头,见到他干干净净地出来,看起来像是没有大碍,眼睛一亮,立刻笑逐颜开:“你好啦?”
少年还是冷着一张脸,居高临下看着她:“你怎么还在这里?”
令黎想说,你可是我此行的任务,我不在这里还能在哪里?
她没说什么,站起身来,又从怀里摸出一粒樱桃果,送到他面前:“这个给你吃。”
这是她从章峩山为他打包的,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竟然还带了一粒进来,她也是等他的时候才发现。
她仰头,双眼晶亮地望着他:“只有这一颗,我自己都没舍得吃,很好吃的!”
第20章 示爱
扶光殿自创世神帝陨灭后就败落了, 后来连帝后也离开这里,搬去了漱阳宫附近的华胥殿常住。如今的扶光殿门可罗雀,连光线都显得比别处灰暗。
竺宴低眸看着眼前的少女。
绛色的果子在她手心, 形状有些像樱桃, 却比樱桃大许多, 婴儿拳头般大小, 顶端还有一根嫩生生的梗。
她献宝似的双手捧到他面前, 白皙的肌肤、明媚的眉眼, 仿佛将这一方暗淡也照得明亮。
她的身后,夜幕一点点沉坠, 她就像是黑幕前唯一的光。人总是会不由自主追寻光亮, 他的目光久久定在她的身上。
半晌, 他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你自己吃, 我不饿。”莫名的紧绷,又有一丝几不可察的柔软。
令黎哭笑不得:“你以为我不想自己吃吗?”
她可是从打包那一刻起就已经拿出来垂涎过无数次了,但她很伟大啊。
她单手拿起果子往他唇边凑了凑:“我已经吃过了, 这个是特地留给你的,真的好吃, 不信你尝!”
竺宴没有接, 也没有动,只在直直看着他, 淡色的眸子里藏着令黎看不懂的深邃。
令黎不懂他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只是他这么看着她, 她心中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她想了想, 怀疑他是在担心有毒。
“这个没毒, 你不吃我吃!”令黎感觉有被冒犯到,语气都不好了, 拿了果子就要自己吃,又停住。
肯定是因为这颗果子带了一路的原因,从章峩山到扶光殿,又从外面那个扶光殿到里面这个扶光殿,搞得她现在整个人都有执念了,就是一定想要给他尝一尝。
令黎的手顿时转了向,也不管他愿意不愿意,直接就执拗地往少年嘴里塞。
竺宴猝不及防被她塞了一嘴,下意识后退一步。令黎执念上来偏要他吃,就一手往他嘴里塞果子,一手拦住他的腰。
这个强喂的动作看起来十分粗暴霸道,竺宴本就生得颠倒众生的一张脸,此时又受伤肤色苍白,被令黎按在怀里,就像是被土霸王强抢的美人。
令黎那一个瞬间的上头过后,也反应过来,意识到了这一点,慢半拍地不好意思起来。但她没有收手,而是面不改色地反手甩锅:“你看,都沾上你的口水了,现在别人还怎么吃?”
她不经大脑一说完,更尴尬了。
绛色的果子被她拿在手里,另一头压着他柔软的嘴唇,她的手指离他的唇很近,少年炙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指尖。
四目相对,世界仿佛都安静了。
令黎的脸一点点变热,她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很莫名奇妙,明明她抱他的时候都没这种感觉。
最后还是竺宴主动接过了她手里的果子,她连忙放手。
两人一同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竺宴慢条斯理吃着她的果子。黑幕已经彻底落下,星星开始挂上天空,有晚风吹来,扑在脸颊上凉凉的。
空气安静得有些过头,令黎觉得应该趁机闲聊两句拉近距离,想了想问:“好吃吗?”
竺宴吃东西没声音,咽下一口后,低低“嗯”了一声。
令黎继续聊天:“这个听说可以增强灵力。”
少年沉默片刻:“你去哪里弄的果子?”
令黎也没多想,随口道:“章峩山啊。”
空气似乎凝了一瞬,然后她就被赶出了扶光殿。
令黎望着“砰”一声在她眼前关上的扶光殿门:“……!”
不是,你刚吃完我的果子就把我赶走,你这也太过河拆桥了吧!
你可真现实啊你!吃完才赶我走!你怎么不吃之前赶我走呢!
令黎越想越生气,就要冲上去拍门,结果刚靠近,就被一道无形的结界拦住,将她弹得远远的。
令黎:“……”原来真的有结界!
好气!
令黎觉得自己真是吃力不讨好,搞不懂当初怎么脑子进水就答应无漾进来圆他什么美梦,结果他的梦是噩梦,她的梦也没见得多好。
扶光殿进不去,她要住哪里?
看来今晚是只能种树了,她找了块地,打算把自己变回原身种在土里,刚好试试镜中镜能不能让她开花。
她美滋滋想着:变!
然而睁眼,她还是那个她。
怎么变不回原身了?她接连捏诀,然而变来变去,她还是这个样子。
知确寻到她的时候,她正在原地折腾。
知确是尊后的侄女,凤凰一族,自昨日走散就偷偷寻她。结果都快把神域飞遍了也没找到人,她开始担心天酒该不会真被长赢和追露灭口吧,还想着要不要赶紧回去告诉尊后,结果就在扶光殿外不远处发现了在那里不停跺脚的天酒。
“你在做什么?”知确好奇地飞过去问。
令黎一抬头,忽然见到面前多了一只金光闪闪的凤凰,被吓了一跳:“你是谁?”
知确:“……”
*
天酒的绛河殿就在尊后所居的朝霞宫旁边,昨夜天酒没有回去,尊后立刻就发现了。今晨问起来,知确说的是下界去捉青耕鸟了,当时许多神侍宫娥都有听见。
如今就回去,好像快了些,主要是也没有捉到。没有捉到其实也不妨事,长赢兄妹不也同样没捉到吗?但这么快就两手空空回去,就很容易落个半途而废的笑话。
知确于是贴心地将令黎先带回自己的宫殿,与她说好,明天早起出去捉青耕鸟。就算捉不到也要弄得筋疲力尽的样子再回来,表示自己已经尽力了。
能不能感动到别人先不说,至少要先把自己感动到。
令黎敷衍地点点头,心里想的却是:捉什么青耕鸟,捉了也带不出去,还不如安安静静躺两日,等元气恢复了再去竺宴那里看看。
知确有一句话说得对,竺宴感动不感动的先不说,至少也要先把自己感动到,燃犀镜才好帮她继续造梦。不然总是昨天那样的噩梦,那也太累了。
令黎躺在知确的床上,闭着眼睛,却一时没有睡着,肚子好像有点饿。她手碰了碰知确:“我好饿啊,你有没有吃的?”
知确有一绝技——沾床就睡。被令黎吵醒,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别吵我睡觉,柜子里,自己去找。”
令黎轻手轻脚爬起来,房间里有些黑,她正想点灯,灵机一动,她如今可以用神力啊!
灵力运转,指尖一亮,一簇火苗冒出。令黎一喜,托着火苗在房间里找吃的。
然后她才发现,这只凤凰真是好喜欢囤吃的,什么零食都有,糕点、酥酪、糖果……但令黎不想吃这么甜的,她想吃果子。想起下午竺宴吃果子的样子,就觉得馋。
令黎又找了找,最后在柜子的角落里看到一只檀木盒子。打开来,只见里面装着一颗胭脂色的果子,那么大一颗,红得十分粉嫩,白里透红,鲜嫩欲滴,看起来就汁水充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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