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人模样俊俏,眼睛里是小心翼翼的青涩。
竺宴静静看着他,这样的眼神他何其熟悉。
原来时间竟已过去了一万年。
“她不在。”他转身走开。
暮商心中本就惧怕神君威严,此刻被他琉璃色的凤眸一扫,竟莫名生出一种被神君敌视的错觉。但他并没有退却,硬着头皮两步跟上去:“那神君可知令黎去了何处?我们已经快三个月没有见到她了。”
竺宴倏地停下脚步。
“你说什么?”
暮商原本还抱着神君给她安排了差事的侥幸,此刻见竺宴神情,分明是连他都不知令黎去了何处,心中立刻就紧张起来。
他担忧道:“令黎化形还不到百年,灵力不高,心思纯净,这么久没有回神域,也不知道是不是在下界遇见了危险,若是歹毒的妖怪将她骗去……”
“闭嘴!”竺宴冷声斥道,大步往外走去。
暮商也跟着离开,嘴里念念道:“我这就回去请我父亲派人下界去寻她。”
竺宴看他一眼:“不准声张,本君自会去找她。”
暮商一慑,讷讷点头。
竺宴消失在扶光殿外。
*
日出圣地,汤谷上空,雷云正渐渐聚拢。
神族每逢神力突破便有雷劫,所以虽是雷劫,却大体也算是个喜事。
令黎正泡在汤谷水中,试图让温凉的汤谷水浇灭自己身体里的火气。
也不知是否是因为她是木灵之身,自她开始修炼火灵,她便时常感觉身体内仿佛有火烧着她。要说难受也没有多难受,比传说中痛不欲生的感觉差得太远了,但就是有种难以描述的煎熬。
孟极倒是曾告诉她:“修火灵其实对你而言也没有什么,只是唤醒了火精的力量你的身体会有点不好受。你到时候要是感觉有那什么火焚身,你就去找竺宴帮你。”
她听见“焚身”两个字,立刻警惕地问:“那还来得及吗?会不会还没找到他我半路就先被烧成灰了?”
孟极愣了一下,哈哈大笑:“果然是木头!比喻句都听不懂。”
令黎一头雾水,不懂都焚身了怎么还能是比喻,不过还是执着地问:“所以我会被烧成灰吗?”
孟极思索了一下,意味深长说:“烧成灰不会,要不了你的命,也就是会有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吧。”
令黎听见“要不了你的命”就放心下来。
她不敢在扶光殿中修炼,怕被竺宴发现,也不能去枕因谷。最近枕因谷弟子们都在忙着炼制神器,她不炼神器却去修火灵,很快就会被发现。想来想去,她想到了汤谷。
汤谷是日出圣地,还是她生长的地方,在那里偷偷修炼火灵最合适不过。
最开始她还怕竺宴发现,夜里会回扶光殿,后来她发现竺宴大约此次受伤太重,根本注意不到她,便大起胆子,开始夜不归宿。她原来的打算是隔几日回去一趟,隔几日回去一趟,可是越到后来她越是身不由己。
她的灵力在以她震惊的速度飞速增长,但随着灵力精进,她体内的火也越发烧得旺。却又与单纯火烧的痛苦不同,甚至也说不上是痛苦,竟像极了,像极了某种羞于启齿的感觉。
每逢这种时候她就会格外想念竺宴冰冷的身体。
那感觉更像是,身体里的火不止烧了她的身体,还烧了她的脑袋,所以她才会越修炼越欲.火焚身。
没错,欲.火焚身!
她这个时候才明白过来,原来孟极当日说的那什么火焚身是欲.火焚身!
孟极误她!
神力从来都是越修炼越清心寡欲,一定是他给的修炼方法有问题,所以她才会变成这样。
她想回去找竺宴,可是她这个样子,怎么敢?
她如今这副浑身滚烫的模样,竺宴一看就会发现她偷偷修炼火灵了,他六十年前单是听她说起就那样生气,现在发现那不得当场气得吐血?
还是等她能将身体里的火灵控制自如了再回去吧。
结果这一等,三个月就过去了。她似乎天生就会修炼火灵,格外得心应手,灵力突飞猛进,但却不知为何一直压不住身体里的滚烫,不仅压不住,反而越来越热了。
幸好她当日选了汤谷这个地方,汤谷水能分走她身体里的热度。
今日她正在泡水,天上开始渐渐聚拢雷云。
这么快,她就要突破了?她有些震惊。
她一个木灵,竟有如此厉害的火灵禀赋?
但天上的雷云却聚了大半日也没聚拢,她又有些糊涂了。
雷劫从来都是说下就下,怎么到她这里却变得这么慢吞吞的?她看着天际雷云徘徊来徘徊去的样子,觉得它们看起来就像是在找人,却没找到她。
她在想自己要不要挥手示意一下,早点渡劫,说不定就能早点压制身体里的热意,不用总是泡在水中。
但她还没来得及挥手,竺宴忽然从天而降。
令黎泡在水中,肌肤因为滚烫而泛出潮红,却生生被他冰冷的目光吓得战栗了一下。
她从未见过竺宴这么生气。他死死盯着她,眼眶都红了,身侧的拳头绽出青筋。
那样的眼神,让令黎怀疑他能当场捏碎她的灵根。
竺宴的确恨不能毁了她的灵根,如果她可以不受伤的话。
他远远看到汤谷上方的劫云在聚集,心中便有了可怕的预感。却依旧心存可笑的侥幸,匆匆赶来,仿佛他只要再快一点,她就不会做出他最害怕的事。
然而当他看到她浑身潮红泡在水里,火精在她心脏的地方若隐若现,他一个踉跄落地,险些没有站稳。
“你答应过我什么?”他直直看着她,眼角通红。
他的肤色冷白,尤其是受伤以后,白得近乎透明,更加衬得他一双眼眶红得可怕。
令黎被他这个样子吓到,之前努力想的说辞一瞬间全忘光了,只能喃喃道:“对,对不起……”
然而她的道歉并没有让竺宴冷静下来,琉璃色的凤眸中反而涌动起可怕的风云。
令黎的身子不受控制地从水中飞出,飞向他。
“我告诉过你多少次,不要修火灵,我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你,你始终都不愿意接受我的心意吗!”
竺宴将她按在怀里,死死盯着她,咬牙切齿地问。
令黎鼻间酸楚:“我只是想……”
竺宴看向天际雷云,打断她:“你既执意修了火灵,那我便再无办法,只能散尽你的修为。”
令黎惊恐地睁大眼。
没有任何一个神族可以接受散尽修为,别说神族,就是妖族、魔族……不管是谁,都无法接受自己成为一个废物。
她不理解地看着他,因为委屈和难过,眼泪落了下来。
竺宴直勾勾看着她的泪珠。
他没有看她的眼睛,只是看着她脸上扑簌簌落下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没有尽头。
她一直在哭,却倔强地没有出声。既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再解释,更没有求他心软。
他却根本动不了手。
万籁俱寂,时间变得漫长,愈发将他此刻的无力暴露无遗。
他缓缓看向她的眼睛,嗓音喑哑:“你就是知道我喜欢你,我舍不得,所以才会这样有恃无恐。”
令黎一直忍着没哭出声,此刻终于忍不住大哭出来:“不是……我知道你喜欢我,所以我才会想要回报你同等的喜欢啊!”
竺宴身体一僵。
令黎泪水迷蒙看着他:“我不懂如何去喜欢一个人,我只是想像你喜欢我那样去喜欢你,这样也错了吗?”
他从不肯让她伤让她痛,将心比心,她也想免他伤免他痛,为什么他却要那么生气?
竺宴久久凝着她,没有说话,眼睛里藏着她看不懂的悲戚。
许久,他闭上眼,将她的头按进自己怀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无声落下一滴眼泪。
*
竺宴将令黎带回神域。
暮商没有声张,却也放心不下,一直守在神域入口。远远见竺宴回来,一只手紧紧牵着令黎,他愣了一下,不过那奇怪的感觉转瞬即逝,他还没来得及抓住,对令黎的担忧就占了上风。
然而他刚想迎上去,眨眼间,竺宴又带着令黎消失了。
回到扶光殿,这不多时的功夫,令黎已经浑身滚烫。
竺宴抱着她,隔着衣服布料能感觉到她炙热的体温。
他将火精给她以前,曾将火精的力量压制。她若是一直修炼木灵,火精便不过是充当她的心脏,为她带来生机。如今她修炼火灵,火精的力量已被她唤醒。
火精看似只是一簇寻常平凡的火苗,却是天地万物温暖的本源,只有他的创世血脉才能控制。而她压制不住火精的热度,才会像如今这般欲.火焚身。
他太冷,她太热,的确是绝佳的双修时机。
而且,她说得没错,的确只有火精的力量才能让他体内的方寸草露消散。
可是她一旦修了火灵,迟早会恢复凤凰的元神,到那时……天罚就躲不过了。
他凝着她,神情复杂,清楚地看着她眼里的欲念,却终究是狠心地转开头,将她放进冷水里,又在水中加了阵法。
他从前的确渴求她能回报他同等的情意,能如同他喜欢她一般喜欢他,可真到了这个时候,他却又气她不懂他一番苦心。
她根本不知道,以为只是在帮他,却不知她将会为此付出多么大的代价。
竺宴转身,衣角却被她捉住。
他停下脚步,背对着她,一动不动。
她轻轻的嗓音从身后传来,小心翼翼藏着委屈和哽咽:“你到底,要怎么样才可以不生气?”
他垂在身侧的手颤抖。
下一瞬,他倏地回身,将她从水中抱了起来。
水哗啦啦淋了一地,他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毫不在意他身上的衣衫被她浸湿,俯身急促地吻上她的唇。
“我没有生你的气,我在生我自己的气。”他哑声道,嗓音里深藏痛苦与悲戚。
若是一万年前,我可以再谨慎一点、再努力一点,我们是不是就不会走到今日了?
第99章
后半夜下起了雨, 春雨如酥,扶光殿中的杏花被雨水浇灌,次第绽放, 在雨中轻颤不止。
月色被摇碎, 清盈饱满的水珠从粉嫩的花瓣滚落, 淅淅沥沥, 水声不断。
卧房内, 昏黄的烛光摇晃, 窗纸上映出一双人影,抵死交缠, 一直到天边透出第一缕晨曦才停下。
竺宴抱着令黎去清洗的时候, 她的双臂还紧紧缠着他的脖子, 头亲昵地依偎在他怀中。她一身雪白肌肤透着娇羞的红, 暧昧的地方还沾染着斑驳痕迹,眉眼处尽是春色。
竺宴将她放进水里,她也不肯松手。
“刚刚是谁一直在喊够了?”
“我们一起洗, 我不想跟你分开。”令黎仰脸望着他,眸子水光潋滟。
竺宴打趣:“那就是还想要。”
她闻言, 条件反射缩了缩。
虽然他们之间从来不少肌肤相亲, 可因为方寸草露,竺宴始终克制着最后一步, 他们从未真正双修过。
“原来双修的感觉是这样的。”令黎轻喃。
“什么感觉?”竺宴哑声问, 直白的目光里有几不可察的期待。
令黎凝着他, 想了一下, 老实道:“有点吓人。”
竺宴:“……”
“吓人你还不松手?”他没好气道。
令黎“噗嗤”一声笑出来, 将他抱得更紧了:“可是我很快乐啊!”
竺宴唇角轻扬。
她依偎在他脖子里,侧过头, 咬着他的耳朵小声说了一句话。
竺宴听清了,身体霎时一紧,下一瞬,人已经跟着她进了水里。
浴桶逼仄,他一进来两人就挤在了一起。他将人拉到自己怀里,分开她的腿,让她跨坐在自己腰上。
令黎震惊地瞪大了眼,直直看着他:“不是说好够了吗?”
竺宴将她按下去,抱着她的身子,在她耳根喑哑道:“不是说我弄得你很舒服吗?那再舒服一次。”
令黎下意识推他的胸膛,她微微仰着头,脖子拉得修长,杏眸轻阖睨他:“我没有这个意思……”
“我有。”男人强势地将她拉回来,俯身吻住她的唇。
再不让她不知死活撩拨,撩完又说不要了。
水波激烈地晃荡起来,浴桶内的水一波波涌出。
……
等水声停止,两人再出来的时候,天光早已大亮,浴桶内原本温热的水凉透了。令黎不盈一握的腰肢红了一圈,也不知道是被掐的还是被狭小的浴桶膈的。
又酸又累,她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了,任由竺宴将她抱回床上,还委屈巴巴地睨了他一眼。
竺宴愧疚地摸了摸鼻子:“抱歉,浴桶太小了。”
令黎扯过被子盖住自己的身子,扭开头不想看到他。
竺宴有些气短地赔罪:“下次我弄个大点的。”
令黎不理他。
还想有下次呢?再也没有下次了!
在水里一点都不舒服!太窄了,总是膈着她!
竺宴站在床边,望着她别扭的后脑勺,迟疑一瞬,又自觉上床在她身边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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