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宴刚才看她那个眼神太透彻了……肯定什么都瞒不他。
她自然也没想瞒过他,可真当被那样的眼神一看,她还是会忍不住忐忑,又忍不住想起竺宴发现她修火灵那一日的滔天怒意。
那一日他最后虽然消气了,可今日却难保他不会一怒之下反悔他们之间的婚约。
她已经在期待嫁给他了……令黎手心浸出冷汗。
“你怎么了?”斳渊看向她。
令黎连忙掩饰地摇头,一面做贼心虚得竟有些耳鸣。
守卫天牢的神侍向竺宴回禀了什么她也没听清,只见忽然间天牢神侍往她看来,道:“最后一次进出天牢之人是令黎神女。两个月前,令黎神女去过一次天牢,见了孟极,之后便再无人进出荒岛,今日臣巡视天牢,只觉天牢内的孟极有些怪异,多了个心眼儿回去查探,才发现那只是个傀儡,真正的孟极早已不知去向。”
众人齐齐看向令黎。
令黎攥着手心,无意识地挺直背脊。
在她与孟极私下达成交易、孟极教她火灵修习之术她放孟极自由的时候,她就知道会有今日了。她自知自己私放天牢囚犯会面临极重的处罚,可是除此之外她再没有别的办法。
正如孟极所说:“你受罚,神君却能活命”,她愿意用自己受罚换他活命。
她自己做的选择,她不后悔。她只是没有想到,好巧不巧会是在今日,在这个时候被发现。
她艰难地吸进一口气:“我……”
“不是她。”
她刚开口,竺宴便将她的话打断。
竺宴道:“令黎随本君闭关三月,两日前才出关,你却说两个月前在天牢见过她,那不可能。”
令黎一愣,怔怔看向他。
神侍也愣住,开始自我怀疑,又立刻道:“可同被关在天牢内的兰时也指认令黎神女放走了孟极。”
竺宴目光淡扫而去,不轻不重反问:“你是本君的神侍,还是兰时的神侍?”
神侍惶恐,慌忙跪地:“神君恕罪!”
应川若有所思看了看竺宴,又意味深长去看斳渊。斳渊只当没发觉,并未与他对视,淡着脸站在那里,没有感情的样子。
暮商站出来维护令黎:“正是!兰时戴罪之身,还是因为暗害令黎神女入的天牢,如今她随意攀咬令黎神女,本就不可信,更遑论还有神君亲自作证。难不成你认为,以神君之尊,他还能为了维护令黎神女说谎不成?”
令黎:“……”
神侍惭愧道:“臣有罪,臣这就下界去捉拿孟极,提他回来赎罪!”
神侍迅速离去,短暂的插曲过后,谁也没有说话,殿中忽然陷入诡异的安静。
竟是葭月最先反应过来,本着对看热闹的虔诚,热心肠地提醒大家言归正传:“那神君,暮商与令黎的婚事……您看,您是允了吗?”
“不允。”竺宴淡道。
葭月:“……”
应川是碧落族长,他先众人而来,对竺宴动之以情,说了那么许多,竟换不来竺宴给他一个脸面,神情顿时阴冷。
暮商也没想到竺宴竟拒绝得如此干脆,半点余地都不留,脸当即憋红:“神君是否太过霸道了?暮商求娶的是令黎,神君可否先问过令黎的意愿?”
竺宴没有说话,忽然起身,从上座走下。
他步履轻缓,一言未发,走至令黎面前停下。
令黎紧张地仰脸看着他。
四目相对,她竟一时分不清他眼中的神情,也辨不清自己这一刻是在期待还是在害怕。
竺宴沉默一瞬,开口道:“本君是要问她的意愿,不过不是替你问,是替本君自己问。”
令黎直直看着他,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捏紧。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们身上,她的五感却仿佛短暂缺失,只能感觉到竺宴灼灼的心意。
当着斳渊,当着暮商,当着所有人,他直直注视着她,嗓音轻而笃定:“令黎,本君欲求娶你,你可愿做本君的神后?”
万籁俱寂,天地仿佛暂停。
而后刹那间,有什么轰然炸开,震耳欲聋。
从此,他们之间再也不是他漫长寂寞数万年无望的等待、不是扶光殿内那些掩映在长夜里患得患失的短暂温存。
神谕昭告天地,从今往后,她是他的神后。
第101章
神谕震动六界。
神君要迎娶一株刚化形不过百年的扶桑, 这一消息的震撼程度堪比将天地一瞬封印。
画面静止但并不是真的静止,只是所有人都被震惊住了。
待反应过来,反对之声铺天盖地, 如山崩海啸。
“请神君三思, 神后是与神君一同统御六界的天地之主, 神后之选事关六界安危, 令黎神女实不堪匹配。”
“臣附议。神后人选需血脉高贵、神力高深, 能与神君匹配, 能担负苍生大任。然令黎神女只是汤谷扶桑化形,神力低微, 血脉平庸, 难堪大任, 还请神君从神族世家之中另选能堪匹配的神女!”
“臣也附议。眼下六界安宁来之不易, 若神君执意迎娶令黎为后,只怕局势动荡,纷争再起, 遗患无穷啊!”
“请神君三思!”
漱阳宫中,神族众人跪了满地。
竺宴面无表情坐在上座, 视线越过伏跪在他脚下的人群, 落在殿外一方澄净的天空。
天上飘着彩云,像云蔓蜿蜒, 又像凤凰漂亮的长羽。
他安静地看了片刻, 修长冷白的手指轻敲扶手, 收回视线:“那便战吧。”
众人愣住, 呆呆看向他。
竺宴起身, 琉璃色的凤眸淡薄俯瞰:“方才诸位轮番陈情之时,本君推演了一番, 六月初六是个吉日,本君与神后的大婚便定在那一日。”
能进漱阳宫中论政的都是神族世家,不是族长就是德高望重的长老。他们虽臣服于神君的威严之下,却绝不是无足轻重之辈,他们的每一个字都举足轻重。
然而这位神君却公然直说,就在他们联名进谏反对之时,他在推演大婚吉日。
实在是嚣张狂悖,全然不将神族世家放在眼里!
众人眼中顿时流露出不满。
竺宴视线淡淡扫过:“至于说局势动荡、纷争再起,那便战吧。一万年前,本君曾以戈止战,今日再战,倒算得上是初心不改。”
神族中人一向都知道竺宴强硬,虽说历来神域之主手段都强硬,但竺宴的强硬与神尊神帝的强硬却截然不同。神尊神帝的强硬是恩威并施,泽被苍生,让六界心悦诚服。而竺宴却是个彻头彻尾的疯批,他的强硬从来都是不管旁人死活,只管自己随心所欲就好。
他根本不需要谁对他心悦诚服,他甚至可以毫不避讳直言,不服就杀了。
但“不服就杀了”和“不服就战”代表的意义却终究是不同的,前者是为君的权威,后者却是为君的责任。
六界安宁就是天地之主的责任,神尊神帝都是为了这份责任而殒命。
神族大臣们不敢忤逆竺宴为君的权威,也只能以为君的责任牵制他,没想到他如今竟是连为君的责任都不放在眼里。
漱阳宫中原本反对之声四起,此刻终于鸦雀无声,再无人敢多说什么。
竺宴居高临下,又不轻不重问了一遍:“诸位,战吗?”
众人伏地不起:“臣不敢!”
*
朝堂之上束手无策,几个反对的主力只得将期望完全寄托于枕因谷的神器考核,寄托在斳渊身上。
只要令黎无法顺利通过考核,依神尊定下的规则,她就不能与竺宴成婚,成为神后。
好消息是,神器考核就在一月之后,而令黎的预考核甚至没有通过,所以他们还有很大的胜算。
令黎自然知道他们怎么想的,她还知道,他们反对她成为神后才不是为了什么六界安宁,只是想让自己族中的神女成为神后罢了。嘴上冠冕堂皇,其实就是想和她抢竺宴。
她才不要将竺宴让给别人,只拼命炼制神器。
她自修火灵以后,神力精进迅速,可以将更多的神力注入到神器之中,但不知怎么回事,她只要一动用神力,身体内就仿佛有火烧,欲.火焚身之下又与竺宴一连颠鸾倒凤了好几日。
想着平白浪费了时间,她心中十分懊恼。偏偏她越是着急补救,身体里的火烧得越旺,又忍不住将竺宴扑倒在榻上,如此竟成了个恶性循环。
事后,她苦恼不堪,问竺宴:“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不必用神力,就能炼制出可以通过考核的神器?”
竺宴躺在她身下,头枕着双臂,慢条斯理道:“有啊。”
令黎没想到竟然还真的有,眼睛一亮,抱着他讨好地问:“你快告诉我!”
竺宴眼皮低垂看向她:“告诉你我有什么好处?”
从前令黎一直觉得竺宴如高山雪岭,即使与他温存缠绵了六十年,因为他的克制,她也总觉得他不可亵渎。世人都说扶桑是神木,可令黎觉得,他才是神木,长在高山雪岭之上,孤冷清寂。
但是与他双修以后的令黎:才怪,我从前可能是眼瞎!
他花样可太多了!
明明潜心学习过的人是她!但她满腹经纶却完全没有用武之地,每次都被他弄得面红耳赤。
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做到一面用最琉璃不染的眼睛看着她,一面让她欲生欲死的。
令黎才不跳他的坑,立刻机智地反问:“你不告诉我又有什么好处?都没有好处,你不如告诉我,只当日行一善了。”
竺宴唇角轻扬,修长的手指勾过她一缕发丝,漫不经心地缠绕把玩。
“谁说不告诉你我没有好处?”他的手指点在她白腻的肌肤上。
令黎一开始还怔怔的,随着他的手缓缓往下,她倏地明白过来。
她一修炼就会欲.火焚身,一欲.火焚身就会整夜整夜缠着他不放!
混蛋啊!
她明明已经这么着急了,他还怪享受呢!
他才不是高山雪岭上的神木,他明明就是沉迷俗世快乐的野兽!
更讨厌的是,她总是对他毫无招架之力,只要他稍一撩拨,她就会忍不住又一次沉沦在欲.海中。
浮浮沉沉之间,她躺在他的身下,咬着唇,眸光涣散,用仅剩的理智告诉自己,最后一次。
之后她就会一心一意炼制神器了,就算被火烧死也不再与他厮混!
……
但她这个决心并没有用武之地,因为等她打起精神的时候,她的山河图已经炼好了。
她看着展开的山河图,觉得有一点点熟悉,但不多。
是她的山河图,却不全是。
除了保留着那些美轮美奂的留影珠,仍旧有山河美景随着灵力的增长铺陈,其他的神通就可以说与她最初的设想毫不相干。
她最初只是想将这个图做成一个修炼的陪伴,可以在里面修炼,其实除开那些花里胡哨的设定,它的本质就是一个幻境。神族都可以打造幻境,这并不需要太多的神力,而那也正是她预考核没有通过的原因——太简单了,根本算不得一个神器。
但竺宴却将它做成了一个真正的神器。
他注入了不知多少神力进去,使得这幅图不再是一个看起来比其他幻境逼真一些的幻境,他是真正藉着这幅图创造了另一个世界,真正如神尊神帝创世一般的另一个世界,不受外面的世界影响。
她找到山河图的时候,这幅图正悬浮在一个强大的诛神阵中。阵中荒火天雷不断,雷霆万钧,山河图却分毫无损,图上的美景兀自徐徐展现,到整幅图完全铺陈开来的时候,竺宴从里面出来,纤尘不染,毫发无伤。
他收了阵法,召回山河图,送到她面前:“成了。”
令黎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手中的图,又看向他:“这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会有一种神器,可以躲过诛神阵,完全不受影响?
即使她是最初设计这幅图的人,她也觉得这不可能。
竺宴却误会她是不信这幅图的神力,又重新布下诛神阵,将图放回阵中:“你进去试试。”
令黎一动不动,忽然返身抱住他。
竺宴愣了下,笑着环过她的腰:“怎么了?”
“是不是用掉了你很多很多很多的神力?”她轻喃,一连用了好多个很多。
用了他整整一半的神力,他却只是避重就轻道:“还可以再修炼。”
令黎用力抱紧他:“那也不用这样耗费神力帮我,这原本就是我自己的事。”
他笑道:“我们是夫妻,你的事便是我的事。”
他们还未大婚,但他早已将她当做自己的妻子,甚至早至一万多年前。
令黎忽然想起那日她问他,为何要帮她隐瞒私放孟极的事,他明明什么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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