锖兔收回手,两只眼睛亮晶晶地盯着稻草人看。
在第一次被少女看到之后他就意识到,雪柱大人似乎和鬼杀队的其他人都不一样,她拥有着某些神奇的、几乎可以被称为奇迹的力量。
眼前的一切都让他禁不住有些期待起来,甚至久违地再一次感受到了心脏提到嗓子眼的紧张——
这一次的雪柱大人会创造出什么样的奇迹呢?
比如大变活人什么的?
估摸着差不多了,雪姬喘了一口气,转头向带着狐狸面具的少年发出灵魂拷问:“锖兔,你想再见鳞泷先生和富冈义勇一面吗?”
锖兔愣了一下。
他不是已经见到鳞泷先生了吗?
“不是像现在这样,而是真真正正见一面,”雪姬解释道,“能被看到,能被听到,能被触摸到。”
锖兔理解了少女的意思,紧接着,他的大脑瞬间宕机,银色的眼睛瞪成铜铃,结结巴巴道:“可可可可、我我我我、”
他想说,可是我已经死了。
已经死去的人再现人世,这种事情,真的可以办到吗?想要做到这种事情,真的不需要付出代价吗?
无数的疑虑和担心在一眨眼的时间填满了他的脑袋,让他忘记了该怎么说话,只会本能地重复几个简单的音节。
雪姬很有经验地点了点头:“那就是想了。”
她赶时间走人,直接一把抓住木头少年锖兔君的衣领,把他干脆利落地往稻草人的身体里一塞,
进去吧你!
第120章 哟,义勇
天还没亮, 富冈义勇就已经醒了过来,这几天的旅途劳累外加巡逻领地似乎没有对他产生半点影响。
他穿好衣服,拿起木刀, 一脚踏进黎明前浓重的黑暗之中。
没有月亮的天空阴沉沉一片, 没有半点光亮, 专门划出来的空地上只有他一个人。
热身、锻炼、练习基础刀法,富冈义勇将注意力灌注于手中的木刀, 有条不紊地进行日常的锻炼。
挥刀、挥刀、挥刀……
控制身体的每一块肌肉, 专注于刀刃划破空气时传回手上的每一次颤动。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蒙蒙亮起的时候, 富冈义勇察觉到一股熟悉又强大的气息在接近。
他放下刀,抹了一把额头的汗,转向动静传出的方向。
来人穿着一件水纹短袍, 头上戴着狰狞的天狗面具, 是鳞泷左近次。
他沉默地走到富冈义勇的对面,手上同样拿着一把木刀。
放马过来,
富冈义勇看懂了老师的意思。
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压低身体重心,眼神霎时变得锋锐起来。
两个人彼此对峙、试探,在藏起自身弱点的同时小心地寻找对方的疏忽,然后,挥刀出击!
两道黑影在空地上拉出无数残影,相似又不同的两股水流各自轻柔的缠绕上两把木刀,流转不止,生生不息, 每一次的碰撞都是针尖对麦芒。
几次快速的拆解之后,富冈义勇和鳞泷左近次不约而同地拉开一段距离, 短暂的喘息之后又是不约而同选择了相同的招式再一次发动进攻,
水之呼吸,叁之型,流流舞。
回旋的水流同时展现出柔软和刚硬,以柔劲化解对方的攻击,而在挥刀劈砍的瞬间掀起狂暴的风浪。
飞扬的尘土弥漫整片场地,看不清人影,只能听到不断响起的“乒乒乓乓”的撞击和尖锐的破空啸鸣,
在某个瞬间,缠斗在一起的两个人各自退回最开始的站位,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从极动到极静,也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所有的声音刹那间尽数消失,这一方世界极其突兀地沉寂下去。
之后,寂静的夜风中,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鳞泷左近次手中的木刀从半中间断裂开来,断刃下坠,斜插入地面。
这一场突然开始的对练,以富冈义勇胜了半招而结束。
鳞泷左近次倒提着断了半截的刀,藏在面具后的脸上缓缓浮现出一抹欣慰——离开狭雾山的这些时间里,富冈义勇的实力进步之快,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义勇……也成长了啊。”
自从他担任水之呼吸的培育师,前前后后一共收养过十四个孩子,他们中有些是流浪街头的孤儿,有些被恶鬼夺走了一切。
他将这些孩子看作是自己的家人,每一个都倾尽全部的心血,将自己的一身本事毫无保留地交给他们。
他看着孩子们一天天长大,看着孩子们一天天强大,
然后,
看着他们背起行囊,去参加最终试炼。
十四张驱邪避祸的狐狸面具,十四次满心祝福的送别,十四次期望的落空,
他数着日子站在路口,从天亮等到天黑,而所有的等待没有一次等到他想要等的人,
除了义勇,
也只有义勇。
不过几年的时间,当初那个身体单薄又沉默寡言的孩子已经成长为鬼杀队的水柱,成为水之呼吸一脉真正的传人和顶梁……
虽然沉默寡言的性子没有变多少就是了。
鳞泷左近次走近富冈义勇,将所有难以言说的情感都化作轻轻一个点头。
富冈义勇目送师父远去的背影,直到水蓝色的身影隐没入山林。
他沉默地低下头,看向自己拿刀的双手。
五根手指摊开,手上布满了难看的疤痕,虎口和指跟的位置结着一层厚厚的茧——
这是一双握惯了刀的手。
他看得出师父的欣慰,但他更知道,自己不值得这份欣慰。
最终试炼的时候,如果不是锖兔将被鬼重创的他救了下来,如果不是锖兔一个人几乎杀光了整座紫藤山的鬼,他绝对没有办法幸存下来,加入鬼杀队,成为猎鬼人。
比他更有才能实力更强的锖兔死在了试炼里,他这个重伤昏迷的人却通过了试炼……
不,他没有通过试炼,只是好运的靠着锖兔的保护捡回一条命而已。
要是锖兔还活着,一定能成为比他更好、更优秀的人,
锖兔才是那个会继承水柱的人,
而不该是他……
朦胧的微光中,一道黑影突然冲出来,划破空气的木刀带着呼啸的风声朝他砍下。
敌袭!
富冈义勇眼神骤然锋利起来,想都不想地侧身翻滚,躲开这蓄意的攻击。
刀刃贴着头发擦过他的脑袋,发动袭击的人和他错身而过,背对着他站直身体。
富冈义勇半跪在地上,戒备地盯着这人。
肉色的中长头发,脑袋上的绑着一个狐狸面具,黄橙绿三色交织的龟甲纹羽织……
这是!
富冈义勇的瞳孔紧缩,眼睛笼罩上一层黑色的阴影,他咬紧了后槽牙,鲜少有表情的脸上青筋暴起,身为柱的气势毫无保留的爆发出来,整个人看起来狰狞又可怕,好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野兽,
“不、许、装、成、他、的、样、子!”
他喉咙里隆隆作响,每一个字都带着熊熊燃烧的怒火。
话音落下的瞬间,富冈义勇像那人冲了过去。
完全放弃防御、完全不要顾不及自身,攻守兼备的水之呼吸在此时完全舍弃柔的一面,如同风暴肆虐之时暗潮涌动巨浪滔天的海面,简直狂暴到了极点。
大概没有人会知道,看起来高冷不好接近的水柱富冈义勇真正暴怒之后会是这副模样,
锖兔也没有想到。
狂风暴雨的攻击扑面而来,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能随波逐流的小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风浪吞噬。
这份如影随形的危机反而将锖兔心中的斗志和好胜心彻底激发出来——他才没有那么容易被打败!
同为水之呼吸的使用者,锖兔对好友使用的招式那是相当熟悉,跟在富冈义勇身后晃荡了这么多年,他对好友的战斗风格和习惯也是相当清楚。
更何况,义勇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把脑子给丢了,他可没丢。
灵魂逐渐适应新的身体,锖兔像滑鱼一样游走在风暴之中,不断用刀左挡右支,在逐渐适应富冈义勇的攻击节奏之后,甚至还能抽出余力进行反击。
从摇摇欲坠到游刃有余,富冈义勇清晰地察觉到了敌人的变化。
一时的失态之后,战斗的本能让他睁开被怒火遮蔽的双眼,冷静和理智重新回到脑子里,他捕捉并分析敌人展露出来的信息,从中寻找对策。
但越是战斗,某一个被他压到心底想都没想过的可能慢慢冒出头来。
外表可以模拟、身形可以伪装,但一个剑士手中的刀是不会骗人的,哪怕是同样的招式,也会因为使用者的不同而演化出不同的样子。
动作习惯、身高体型、战斗风格、乃至经历和性格,所有的这些综合在一起,就会形成独属于某一个人的独一无二无法复制的战斗风格。
眼前的这个带着狐狸面具的人,他展现出来的风格,富冈义勇曾经见过,也体会过。
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
那时的他还不是鬼杀队的队员,那时的他背负着姐姐的死来到狭雾山,希望找到变强的办法,
那时的他,有一个无话不说、约定好一起成长的好朋友,
锖兔。
可是……怎么可能呢?
当他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留守在紫藤之家的隐对他说过,所有参加试炼的人都通过了,只有锖兔死在了紫藤山上,连遗体都没能找回来。
他还记得那一天是个大晴天,木窗敞亮的开着,窗外的紫藤花连成一片紫色的花海,开得灿烂又好看。
心中的迟疑影响到了战斗的反应,富冈义勇的刀慢了半拍。
他的对手立刻抓住这一个机会,用出水之呼吸·拾之型·生生流转,接连几刀都砍在他刀上完全相同的地方。
脆弱的木刀无法承受这样接连的重击,眼看就要碎裂开来。
无论什么样的疑惑,都只有在获胜之后才有机会解开,
富冈义勇浅浅呼出一口气,心如止水,摒除所有杂念——
水之呼吸·陆之型·改·扭转漩涡·流流。
身体随心意而动,他一改之前硬碰硬的架势,迈出如同水流般流淌的脚步,扭转身体的同时将对方的力量吸收到自己的动作中,加力之后成倍返还。
无论敌人是不是锖兔,这个人的战斗意识绝佳,但实际上无论是速度、力量又或者战斗的经验都比不上他。他只需要依托这些优势随机应变创造获胜的机会,这场战斗的胜利者只会是他。
而这个机会并没有让富冈义勇等太久。
在一次攻守互换之中,那人赶不上他的变招速度,来不及回防,以至于露出一个破绽。
富冈义勇眼神一凝,木刀毫不犹豫地刺出——
水之呼吸·柒之型·雫波纹突刺。
这招水之呼吸中速度最快的突击技果然和他想的那样突破敌人的重重防御,直指敌人弱点。
打乱对手节奏之后,他立刻接上一招水之呼吸·肆之型·打击之潮,瞬间进行复数次攻击,将敌人彻底掀翻在地。
“都结束了。”
富冈义勇居高临下地站在那人身边,抖动手腕将木刀的刀锋架在战败后仰面倒地的人脖子上,低垂下头,面无表情地宣布。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只听“咔嚓”几声细微的碎裂声响起,右侧嘴角上刻着疤痕的狐狸面具从中央整整齐齐裂成两半,从佩戴者的头上滑落,露出面具后的那张脸来,
银色的带有横纹的眼睛,和头发同一个颜色的眉毛,右侧的嘴角边有一道长至脸颊的疤痕,弯起的嘴角带着轻松的笑——
这是个只是看着就让人感到温柔的少年,
这是自五年前试炼分别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的好友。
富冈义勇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睛,喉咙像是堵了东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不是血鬼术,也不是幻觉,而是真实存在的,
锖兔。
他看到和记忆里的模样没什么两样的好友笑着向他挥了挥手,破晓的熹微晨光洒落下来,照亮两人打了一架之后满身是土的狼狈,也为好友的轮廓勾勒出一层朦胧的金光,
他听到好友熟悉的声音中带着好似从来没有分别过的熟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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