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了!我们赢了!!”
稀稀落落的低语很快就成为席卷一切的风暴,将每一位幸存的剑士们卷入狂喜的漩涡。
雪姬从地上抽出日轮刀,感觉到有人来到了她的身边,
是杏寿郎。
杏寿郎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和她并肩站在这里,默默看着毁到不成样子的战场。
雪姬静静地想,他们赢了,那代价呢?
恋柱甘露寺蜜璃被无惨的鞭子正面砸中,后半场的战斗几乎是透支性命在强撑。
以她强度是普通人八倍的结实身体,她本来还可以活下去,但现在,她马上就要死了。
和她拥抱在一起的伊黑小芭内也好不到哪里。
在甘露寺蜜璃中鞭之后,他为对方挡下了无惨紧随其后的攻击,自己也因此而受了重伤。
因着早期被圈养的经历,伊黑小芭内的体质本来就比其他柱弱上一些,拖着伤战斗到最后时刻让他的情况比恋柱更糟糕。要不是有甘露寺蜜璃支撑着,他连动一根手指头都难,更别说坐起来。
岩柱悲鸣屿行冥……
他受的伤确实不致死,但他开了斑纹……
知道自己马上就会迎来死亡,他谢绝剑士想要帮他包扎伤口的好意,让他们不用把宝贵的物资浪费在一个将死之人的身上,然后自己一个人倚着墙坐下,双手合十默默念诵经文。
还有宇髓天元,蝴蝶香奈惠,富冈义勇,不死川实弥……
每一个人都被血从头到脚糊了一层,身上的衣料吸饱了血,随便一动就滴滴答答往下滴。
最后,是炼狱杏寿郎。
雪姬伸出手去,小心擦过心爱之人脸上的血痕,虚落在他紧闭的右眼——
这只眼睛已经彻底睁不开了,她再也看不到好像星星一样亮闪闪的光在这只眼睛里亮起。
满身是血的金红色猫头鹰侧过头用脸颊轻轻蹭了蹭她的掌心,发出劫后余生的满足的呼噜声:“我不疼……雪姬不要担心……”
哪里会不疼啊……
雪姬低垂下眼眸,忽然伸手抱住杏寿郎,把自己的脑袋埋进杏寿郎的胸膛。
她养的白白嫩嫩羽毛光滑蓬松的金红色猫头鹰,哪怕只是掉一根羽毛她都会伤心难过半天,现在却被无惨欺负到失去了一只眼睛。
还有开启了斑纹的大家,就算侥幸留下一条命,三两年后依旧逃不开死亡的命运。
凭什么好人就不能有好报呢?
炎灭,花落,恋消,蛇亡,岩碎,风止,音断,水尽……
像无惨那样彻头彻尾的垃圾都能祸害遗千年,为什么温柔的人却不能有一个好的结局?
仿佛是在回应雪姬的心意,一抹柔和的白光自她的指尖亮起,好似袅袅春风吹复生,逐渐蔓延向全身,直至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其中。
这是……
雪姬愣了一下,
她好像……想起来了,
关于她的身份,她的来历,她出现在这个世界的原因,
一切的一切。
盈盈白光中,她看到了很多个人影,听到了很多道声音。
“……祝君武运兴隆……”
“……一定要平安回来……”
一千年来,祈求平安的祷告一直回荡在时间长河之上。
“……我要给我的妹妹报仇……”
“……杀尽所有恶鬼……”
一千年来,恶鬼尽灭的誓言一代代传承,从来没有断绝。
“……大哥没有输……”
“……无惨必须死……”
而这些声音……这些人……
雪姬微微抬起头,仰望着晨曦将近的天空,
她记忆中最后的残缺在此时得以补全。
难怪她会看到香奈惠和杏寿郎的死亡,
难怪她会看到时透兄弟的结局……
那些悲剧曾经上演过,那些死亡和分别也曾真实的发生,无惨被杀死,鬼杀队的剑士们十不存一,哪怕在最终决战中活下来,也都遍体鳞伤,开启斑纹之后寿命只能到二十五岁。
天外的人们窥探到这一段奋战和牺牲的故事,他们的心意和这一方世界产生了共鸣,
不想要炎柱牺牲,
不想要炭治郎失去家人,
不想要风柱目睹弟弟死去,
三股祈愿之力交汇在一起,积水成渊,聚沙成塔,最后凝结成名为“雪姬”的奇迹。
雪姬将伤痕累累的猎鬼人们看在眼里。
产屋敷耀哉曾说,她是神明的恩赐,是鬼杀队能够杀掉鬼舞辻无惨的希望……
不,不是这样的,主公大人。
哪怕没有她,无惨依旧死在了清晨灿烂的阳光中,
哪怕付出了更加惨烈的代价,鬼杀队依然成功了,
平凡的人们用血和肉筑起最坚固的高墙,用悍不畏死的坚韧铸成最锋利的刀,将那些肆意杀人取乐的恶鬼彻底杀死在黑夜之中。
真正带来奇迹的,是绵延千年的祈祷,是坚不可摧的意志,是跨越世界的怜悯,
而她只不过是承载了这些心愿,应运而生,
让所有的缺憾都得以弥补,让这个悲壮的故事能有美好的结局。
雪姬深吸了一口气,赤红的瞳孔中倒映出杏寿郎的影子。
满脸血污的青年沐浴在盈盈曦光之中,残破的火焰披风垂落在他的身后,挺立的身影豁然和无限列车之战后染血微笑的模样重叠在一起。
她是雪姬,应祈愿而来/我是炎柱炼狱杏寿郎
燃烧心灵/超越极限
我会履行我的职责/我会履行我的职责
在这里的人,没有谁会死去/在这里的人一个都不会死
没有人会死去!
银发的少女拔出雪色的长刀,刀尖指地,狠狠插进土里。
随着她的动作,摇曳的光芒燃烧成纯白的火焰,顺着她的长刀倒向地面,随风扩散出去。
荒芜的战场,倒塌的房屋,相互扶持着等待性命终结的剑士们……
白色的火焰轻柔地漫过满是狼藉的旷野,抚平所有的伤痛,将染血的大地镀上一层纯白。
一个身受重伤苦苦忍耐痛苦的剑士只感觉浑身的伤痛忽然一轻,晶莹的白色光点从天空飘落下来,融入他的身体,足以致命的伤眨眼之间消失无踪。
他呆呆地从地上坐起身来,伸出手掌,接住那一点荧光。
“……这是什么……”
身边同伴的低语让他抬头望向天空,然后愣在了那儿。
纯白的光点从无垠的天空中缓缓飘落,明明身在盛夏,他却好像站在苍茫纯白的雪原之上,在看一场飘飘扬扬的大雪。
天际一轮耀眼的太阳跃向苍穹,金色的阳光洒落,为这一场落在盛夏的白雪镀上一层灿金的薄纱。
宇髓天元,蝴蝶香奈惠,甘露寺蜜璃,伊黑小芭内,富冈义勇,不死川实弥……他们身上的斑纹在雪中慢慢隐去,完全耗干的身体好像被泡在了暖洋洋的温泉里,新的力量丝丝缕缕从四肢开始重新汇聚起来。
本该死去的悲鸣屿行冥能够清晰的感觉到因为斑纹而燃烧干净的生机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体,“雪柱……”
“雪姬!雪姬!”
宁静的战场上忽然传来炼狱杏寿郎惊慌地呼喊。
第134章 失去
最终之战过去两个月后, 产屋敷耀哉召集所有还活着的柱举行了最后一次的柱合会议。
“谢谢你们能够专程赶回来。”
产屋敷耀哉脸上带着柔和的微笑,紫色的眼睛带着温柔的笑意看向坐在屋子里的柱们,看向他的剑士们。
“在对战鬼之始祖鬼舞辻无惨的战斗中有不少剑士献出了年轻的生命, 但所幸, 我们取得了最后的成功……同时也多亏了雪姬, 大多数的剑士都幸存了下来……”
“如今鬼王已死,残余的恶鬼也都被清理干净, 今后再也没有无辜之人会丧命在恶鬼手中, 悲剧亦不会再发生,所以我宣布, 鬼杀队从今天起,正式解散。”
最终一战之后,为了围剿从那场大战中逃脱的恶鬼, 他们又花了两个月的时间。
天气由盛夏转入初秋, 寒气渐盛,屋外绿叶转黄,渐渐凋零。
鬼杀队,自恶鬼诞生就成立的组织,延续至今已经过了千年。
在这漫长的时间里,鬼杀队换了九十七代当主,遭遇过十几次险些灭亡的危机,战死的剑士更是不知凡几,
而今天,随着鬼王的死亡,以杀尽恶鬼为目标的鬼杀队终于迎来了解散的这一天。
端坐在这里的柱们齐齐向上首的鬼杀队当主低下头:“遵命。”
产屋敷耀哉挨个看过尚存的柱, “行冥,天元, 香奈惠,实弥,义勇,蜜璃,小芭内,杏寿郎……”
他的目光在九柱唯一空着的那个位置上顿了一下,咽下涌上心头的难过和惋惜:“正是因为有大家的支撑,鬼杀队才能走到现在……我们产屋敷一族,对各位剑士在这漫长岁月中赌上自己的性命为世人力战恶鬼鞠躬尽瘁一事,致以最诚挚的谢意!”
这话说完,以产屋敷耀哉为首,产屋敷天音、产屋敷辉利哉、产屋敷雏衣、产屋敷日香、产屋敷彼方和产屋敷杭奈朝着剑士们的方向双手撑地以最高礼节跪拜下去。
这场人和鬼的恶战,究其起因,能追溯到上古平安时期产屋敷先祖之过。
或许在鬼杀队成立的最初,产屋敷先祖们的目的只是为了自救,解开自身诅咒,但随着时间流转,新人加入又离去,灭鬼的意志代代传承,到如今早已不是当初的模样。
无论这其中经过怎样的变化,如果没有剑士们不顾生死一路相伴舍身奋战,产屋敷一族任是有天大的财富也绝对没有办法走到今天。
鬼王死去,困扰了产屋敷一族千年的诅咒得以解开,产屋敷的子嗣再不会受到诅咒的折磨,也不会因诅咒的腐蚀折磨短命而亡。
“请不要这样,主公大人!”
“请您抬起头来!”
“主公大人!”
“您没有必要向我们道谢!”
“在战场上,多亏了主公大人运筹帷幄,控制局面,鬼杀队才能取得最后的胜利!”
“如果没有主公大人在背后支持,我们也没有办法杀死鬼王!”
在坐的柱们纷纷出声阻止,情绪激动的诸如不死川实弥和宇髓天元更是恨不能从座位上跳起来。
产屋敷耀哉依旧坚持做完全套的拜礼,这才从重新坐起身来——这是他欠鬼杀队剑士的。
在他的身后,年纪小的杭奈和彼方已经止不住流下眼泪,更大一点的辉利哉、雏衣和日香眼中也闪着泪花。
生死之际性命相托的血战打破了人与人之间的隔阂,哪怕是所有人中最不对付的义勇和实弥也能在此刻和平共处,相视一笑。
走出产屋敷宅邸,大家三三两两地各自散去。
悲鸣屿行冥返回他在树林中的小木屋,预计在那里再停留一段时间,
宇髓天元干脆利落地回家陪自己的三个老婆,
富冈义勇收拾起小包裹,准备回一趟狭雾山看望鳞泷先生,不过在真的动身之前,他还准备先去看望一下最近心情一直不怎么好的蝴蝶忍,向她道个别,
伊黑小芭内走的时候低着头沉默着不说话,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甘露寺蜜璃看出小芭内的异常,有些担心,于是匆匆和大家打了声招呼就追了上去,
不死川实弥朝蝴蝶香奈惠点了点头,和等在门口的弟弟不死川玄弥一同离开,
蝴蝶香奈惠眼看炼狱杏寿郎孤身一人,又想到已经不在了的小雪姬,强忍着心中的悲伤,轻声问道:“你……还好吗?”
“唔姆?是香奈惠啊……”炼狱杏寿郎有些走神,没能察觉到对方的靠近,被吓了一跳。
他朝香奈惠露出一如往常的明亮的笑容,一双赤金的眼睛闪着碎光,仿佛有两团小小的火焰在燃烧:“放心吧,我没事!”
蝴蝶香奈惠定定地看了眼杏寿郎,微微笑道,“天色还早……好不容易有时间……不如去蝶屋坐一坐,喝一杯茶?”
“谢谢香奈惠的邀请,”炼狱杏寿郎笑着摇了摇头,婉拒这份邀请,“真是不好意思,我还有事情,就先离开了。”
说罢,他轻轻点了点头,转身一个人离开。
目送青年渐渐远去,蝴蝶香奈惠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自从……之后,杏寿郎就变了很多。
当他出现在鬼杀队剑士们的眼前时,依旧是过去那个开朗豁达、神采奕奕、对剑士们照顾有加的炎柱,似乎一切照旧,
但私底下,杏寿郎拒绝了她的很多次喝茶邀请,听实弥说,杏寿郎也拒绝了他的很多次对练的请求。
香奈惠不止一次地看到独处时的杏寿郎收敛起了所有的笑,脸上冷冰冰几乎没有表情,锋锐的眼神压迫感十足,一双眸子好似结了冰霜,明明是温暖又明亮的金红色,偏偏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严冬的寒凉,
仿佛他所有的热情都随着少女的离去被埋葬在了皑皑白雪之下。
这哪是没事的样子呢……
蝴蝶香奈惠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
她倒是想帮忙,但这种事情,除了期盼着时间能够磨平失去心爱之人的痛苦,又能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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