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圣兰斯帝这样的贵族学院,毕业典礼也没有什么新奇的地方,校长发言、学生代表发言、颁奖、乐队表演……
将程钰的那一部分看完,别苏的兴致便都耗尽了,感觉还不如之前的校庆晚会有趣。
她拿出手机,给祁言发消息,问对方去哪里了。
他们是一起来的学校,但进了礼堂之后,程钰把她带到后台转了一圈,祁言并没有跟进来。等到她回到观众席,就再没看到祁言了。
等了一会,祁言还没回复。别苏有些担心,悄悄起身,打算出去给对方打个电话。
礼堂很大,零散坐着身穿学院制服的少年少女,不时走动着。此刻已经结束了前面几个最重要的环节,不少人都趁机离开了座位,或者偷偷坐到了别苏附近。
现在注意到别苏要离开,他们的眼睛追随着,身体也不由自主地跟了出去。
附着在身上的目光如影随形,别苏察觉到,试图无视,但只觉得愈发明显,她不得不转身去看。
这一眼惊得她险些没拿住手机――后面快十位她从未见过的男生,正脚步匆匆地朝她走来,手里还捏着或粉或蓝的信封。
明显是告白的预兆!
这样的阵仗,她上一次见到还是在凯斯诺的时候,那天是2月14日,情人节,告白几乎将她淹没。
别苏敏感的神经被触动,立刻寻找最佳逃生路径。
举办毕业典礼的礼堂被环形大理石台阶堆砌包裹,拱立在正中央。别苏随便选了个方向下楼,不时回头,看后面的同学是否追了上来。
突然,她眼前一黑,赶紧停下脚步,差点撞到来人的胸膛。
堵在跟前的人是她不认识的,但对方显然认识她。
在这个寒冷的季节,礼堂内开了足量的暖气,他们才能穿着制服走动。可现在到了室外,这不知名的男生竟然连制服外套都没穿,身上一件单薄的制服衬衫,领口处还敞着,不时有风灌进去,鼓动他的后领。
他胸口别着的校牌上雕刻着一朵盛放的玫瑰,是高三的学长。
别苏察觉到不对,往边上挪了一步,对方也跟着她,仍然站在她的身前。
是在台阶上,她站在更高一层的位置,比那名男生还要高上一些。别苏回头,担心方才的同学要追过来,到时前后夹击,更是麻烦。
她正要主动开口,就见男生朝她伸出攥成拳头的右手:“别再看别人了!”
右拳张开,掌心向上,里面是一枚泛着金属光泽的纽扣:“别苏,我喜欢你!”
男生想要拉她的手,让她收下这枚纽扣:“你能不能只看我,你从来都没看过我一眼,我喜欢你很久了!”
“可我不认识你。”别苏皱眉,拒绝道,“谢谢你的喜欢,但我不喜欢你。”
说完,她侧过身,想要绕开他。
男生又拦住了她:“我知道,就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吗?”
“我是异性恋。”别苏强调,“我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我是真心的!”男生异常执着,要将纽扣送给她。
别苏语气加重:“我也是真心的!”
脚步声传来,更多的学生就在身后,别苏心知不能再在这里耽误下去。
打定主意,她忽然勾起唇角,朝男生笑了一下,趁对方愣神的时候,闪身而去,只留下一片握不住的衣角。
-
这一路拒绝了多少人,别苏已经数不清了。
从礼堂出来,到跑进教学楼,再到这个天台,别苏感觉自己仿佛误入闯关小游戏,每一关都有一名男同学在等着她。
从不同人的告白话语中,别苏已经知道为什么这些人突然这么疯狂地向她表白――这些男生都是高三的学生,平时和她不在一栋教学楼,没什么交集。但现在他们毕业了,开学后就再也见不到她,才要在毕业典礼这天,把握住最后的时机。
在打定主意不过情人节之后,别苏暗下决心,以后再也不会参加任何一场毕业典礼――哪怕是她自己的,也坚决不去!
她的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纸袋,里面全是那些男生的衬衫第二颗纽扣。她真的没想要,但那些人根本不给她机会,拽了扣子就扔进袋子里,还有些会往她的另一只手塞一封情书。
于是到了现在,她左手拎着一袋纽扣,右手拿着一叠情书,落荒而逃躲到了天台。
天台的门可以反锁,她推着门,看向最后一名追来的男生,言辞恳切,饱含歉意,果断拒绝道:“对不起,但你是男生,我喜欢女生,我们是不可能的!”
她手臂用力,将门合上,拧紧锁扣,重重呼出一口气。
神经刚刚松懈下来,别苏转过身,暗处突然伸出一只手。
失重感陡然袭来,纸袋倾斜,粉蓝色的信封在空中如蝴蝶飞舞,金属制的纽扣在地上如管弦鸣唱。
眼前画面旋转,她被抵在天台的阴影处。
身后贴着墙,冰凉的感觉隔着几层布料蔓延到皮肤,别苏的心跳加快,呼吸急促。她猛然抬头,撞进了一双熟悉的眼眸。
刚才的一切给她留下的阴影再次浮现,别苏脸色巨变,捂住对方的嘴:“别说了,其实女生我也不喜欢!”
祁言的半张脸被她捂住,掌心贴着柔软的唇,别苏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只有一双眼睛露出来,桃花眼显得格外湿润,看得别苏都有些心软,不知不觉把手放了下来:“祁言,你怎么在这里啊?”
“和你一样,被人追着告白,我就躲上来了。”祁言的脸颊还有几道红印,衬得一张脸更美了几分。
“我给你发信息你也没回。”
“制服没有口袋,手机不知道落在哪里了。”
“原来是这样。”别苏看一眼对方的裙摆,干巴巴地接话。
她心虚极了,解释刚才的行为:“那些人一直追我,你又突然拉我,我还以为你和他们一样……”
“是一样啊。”祁言面色平静,唇边带着轻微笑意,看着别苏,“我也很喜欢你。”
“你――”别苏脸颊瞬间变红,声音卡在喉咙里,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祁言接过她的话,没有半点扭捏,坦荡问道:“好朋友之间,不可以相互喜欢吗?”
“友、友谊的那种,当然、当然可以……”别苏被他的转折哄好了一点,磕磕巴巴道,“但是……更多的,不可以噢。”
因为姿势的原因,对方的长发自肩上滑落,垂到她的眼前,有几根划过脸颊,弄得她有些痒。
别苏忍不住伸手抓住那缕头发,冰冰凉凉,为她发烫的躯体降了些温。她强调道:“是纯洁的友谊!不能更多的!”
祁言是女生,可她也是女生,如果祁言真的喜欢上了她……
别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不该和祁言走得这么近的……
但是、但是……
“嗯。”祁言仿佛听到了她的心声一般,为她宽心,“是友谊。”
作者有话说:
是友谊,但不一定纯洁……
回收文案嘿嘿,后翻还有
第47章
宽敞的卧室中, 十平米的大床上,一个人形裹着被子团成了一只蚕蛹,在上面翻来覆去, 时不时还会有微弱的光从内部亮起, 然后又暗掉。
“苏苏,还没准备好吗?”女人温柔的声音隔着门响起。
“来了。”别苏扒拉两下,从乱糟糟的被子中出来,朝门外喊道, “妈妈, 等我一下。”
短发的便利就在这时体现了。
别苏随手理了理头发, 又换了身衣服, 立刻与之前在床上打滚的那只蚕蛹判若两人。
临近年关, 她的父母也暂时结束了旅行, 回国陪她过年。
正值假期, 家人又回来了, 别苏自然没有继续住在学校附近的公寓,而是搬回了家。
她与祁言的空间距离倏然变远,几乎横跨城市两端, 别说碰面,就连电话也没有打过。
事实上, 那天之后, 两人便没有再联系了。
或许不能这样说, 他们偶尔会在社交软件上说些学习、生活相关的事, 甚至是对觉醒值的新的推测,但两人的关系却好像陷入了瓶颈, 颈口太过狭窄, 无法在短期内承受太多, 只有在日复一日的时间流逝之中将丝缕一般的连结梳理开。
出卧室之前,别苏又看了一眼手机,没有未读信息。她抓了一把已经长到耳垂的头发,连自己也没意识到地叹了口气,走了出去。
今天是大年三十,别苏的家庭比较传统,但爷爷辈的长辈都已经不在了,于是也只有一家三口聚在一起吃年夜饭。
家里的管家和佣人也已经发过红包,让他们各自回家过年,将所有的空间留给了房屋的主人。
菜是提前准备好的,别苏母亲也下厨做了几道甜品,没有等到饭后再端出来,而是与那些热气腾腾的菜一起,摆了满满当当一桌子。
别苏吃着菜,听妈妈说着他们旅游时候的见闻。
分享完自己的事,女人为别苏盛了碗汤,关心问道:“苏苏呢,这短时间爸爸妈妈不在身边,自己在新学校开心吗?”
别苏双眼一亮:“超开心!”
虽然平时也会和爸爸妈妈联系,说起自己在学校里的事,但现在被问起,她还是有很多的快乐想要告诉他们:“我交到了好多新朋友,每个人都很好,元旦的时候就是和他们一起去旅游的……”
她说起来,满心都是欢喜,比在凯斯诺的时候有活力多了。
在电话与视频中都听她这样说,连管家都按时汇报过她的近况,但此刻亲眼见到女儿的状态,别苏的父母才真正放下心。
他们安静地听别苏说完,才继续问道:“那还要继续扮男装吗?”
别苏愣了愣:“要吧……”
女人露出一个温婉的笑:“苏苏这么可爱,妈妈总担心你在学校会有哪里不方便呢。”
“一开始是有一点。”别苏想起来转学第一天就卡在男女洗手间门口的事,“不过现在都好啦,我也习惯啦!”
“那苏苏的朋友们呢,她们都还以为你是男孩子吗,会不会被宝贝的男装迷住啊?”
女人的语气调侃,和自己孩子开着玩笑。
但这样的话让别苏陷入了思考。
她认真想了一会,说道:“或许,下学期可以试着换回来。”
除了上一次高三的学长们毕业的时候有些疯狂,现在收到的告白其实已经少了很多,而且哪怕偶尔遇到,那些男生也不会做出以往那种偏激的事情,只要好好拒绝,基本都能沟通,是她可以应付的程度。
而且,祁言和她关系这样好,她也不太想瞒着祁言了。
知道她是女生的话,祁言会不会生气呢?
凭她对祁言的了解,祁言那么好,肯定不会怪她的。就算有一点点不高兴,只要她诚心诚意哄祁言两天,祁言一定就心软了。
这样的话,她与祁言的友谊可会更加稳固,不会被异性之间的纠葛羁绊困扰。
而且到时候不用再装作男生,她还可以喊上祁言一起逛街,一起买漂亮的连衣裙,一起品尝好吃的蛋糕。
甚至可以时时牵着手,挽着手臂,再也不用像现在这样保持距离――虽然现在好像也已经很亲密了。
为了这种几乎能被称之为憧憬的未来,别苏想,她可以去承担平静的生活被打破的风险,哪怕换回女装后,圣兰斯帝的同学们会像之前凯斯诺的那些男生一样,她也拥有能抵御一切的友谊。
不过,想到这些天以来两人几乎可以称得上平淡的聊天记录。
别苏忍不住垮下脸,有些担忧,祁言又是怎么想的呢?
……
吃过了饭,别苏与父母坐在客厅,面前的电视机放着一年一度的春节晚会。
这是他们家每年的固定安排,别苏看着身边看得一脸认真的父母,一点也不像是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董事长和在世界上久负盛名的音乐家。她的脑海中冒出个念头:他们是回来陪我过年,还是单纯为了打卡这个电视节目?
时间在欢乐的小品声中滴滴答答地往前走,别苏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看入了迷,或许这就是基因的力量,即便她只是个十七岁的年轻人,也没能抵挡住电视的诱惑。
不知道为什么,别苏的心忽然跳得很快,她看了眼电视屏幕右上方的时间,23:50,还有十分钟就要到崭新的一年,会有激动的倒计时,是举国同庆的时刻。
她右手在身侧摸了摸,未果之后,她意识到,她应该回房间拿手机,至少要给朋友们送去一个准点的新年祝福。
要先发给祁言。
回到二楼房间的时候,她是这样想的。
点亮手机屏幕的那一刻,别苏感到有一股冷风吹过身边,她回过头,发现是通往露台的玻璃门没有关严。
这些日子下了雪,白天的时候,她本来想在露台上堆一个雪人,但刚刚团起一个球,她才发现,这个雪人做好之后,她好像也没有可以分享的人。
于是她又把那个雪球拍散,碎了满地。
经常会有人找她要联系方式,但其实她的手机里联系人很少,有着时差的盛柠,也许正在打工的沈研研,似乎一直都很繁忙的顾勰,时不时给自己发来消息的楚弈。
或许这些人都可以成为分享的对象,他们都会很热情地回应。但那个时候,她唯一想分享的那个人,却躺在列表里,还没想好应该怎样去开启下一个话题。
明明也没有争执啊,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却陷入了这样的僵局。
别苏感到些许沮丧,慢慢挪到玻璃门边。
抬眸的一瞬间,她的目光越过半圆形的露台,落在了别墅前的那片空地上。
别墅的造型是方正规整的,从她房间的露台往下望,可以将别墅正门的区域尽收眼底。
不论是被园丁修建的整整齐齐的草坪,还是那颗长了许多年的粗壮老树,甚至那盏洒着暖色光芒的象牙白宫廷样式路灯。
就连那个站在光晕中的人,也清清楚楚的,从黑色的柔顺长发,到白皙的面容,一点不落地映入了她的眼帘。
别苏不能很准确地描述出此刻的心情,如同一粒种子落在了满地冰雪之上,绽开了花苞,发出了轻微的声响,向着整个世界问好。
身体快于思想,她已经半身伸出了露台的圆柱形栏杆,朝下面的人招着手。
对方显然也注意到她。他没有移动,仍然站在那一片淡黄色的光晕里,抬眸朝她望来。
满地是积雪,天上飘着细小的雪花,别苏甚至可以看清雪花落在那排纤长睫毛之上的模样,六边形的晶体逐渐变得透明,一点点融化,将浓密的眼睫染湿,为那不真实的美貌增加了一分质量。
祁言没有撑伞,他的黑发被濡湿,肩上也积了薄薄一层雪,有一种超脱之感。
露台装饰性的屋檐显然挡不住倾斜的风,雪花一片片吹落在别苏的脸颊上,手臂上,掠夺去她的体温,又不留痕迹地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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