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他的眸中闪过一抹快意。
一直以来,他屈服于永安的身下,但这一刻,终于逆转!
“叮!”
萧瑞的剑还没有刺入永安,忽然被旁边的一个“虎威军”一刀抵开。
他诧异地向那个“虎威军”看去,但多年战场上养成的经验,萧瑞已经感觉到了事情有变,脚下连忙后退。
可已经来不及了,他被几十“虎威军”包围,身后一人一刀,骤然架到了他的脖颈。
锋利的刀刃划破蜜色的皮肤,沁出丝丝血迹。
永安从地上站了起来,但她却没有任何得逞的快意,只有难过与痛苦。
“真可惜,如果你刚才那一剑不是捅在我的胸口,而是割断我的脖子,死的人就会是我。”
萧瑞看了一圈周围的“虎威军”,刚才事情进展得太过顺利,他没有察觉到异常,此刻打量着这些人,才发现都是生面孔。
人有失足马有失蹄,一着不慎,他满盘皆输。
“你早就知道了?”萧瑞并没有慌张,神色幽然的冷漠。
“你手下的人太嚣张了,早就走漏了风声。”永安微微抿唇,语气伤感,“我和兰娘之前就劝过你严管手下的兵马,可你从来没有听过。是你养成了他们嚣张跋扈、目空一切的性格,事情还没有开始,他们就已经在叫嚣着如何抢功、如何封侯了。”
萧瑞少年得势,成也纵兵,败也纵兵。
萧瑞冷声嗤笑,“成王败寇而已,无非一死,何必多言。”
他从不怕死,正因为如此,在战场上才会那么骁勇,威名赫赫。
“你终究救过我一命,只要你开口求我,我可以不杀你。”永安的心终究还是不够冷。
想到当初在灵泉山,萧瑞如天神降临一般的保护她,她心里就恨不起来。
萧瑞鄙夷地看着她,“救你?我只是把你从树洞里带出来,找人设计了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而已,只有你这种愚蠢的女人才会相信!真可笑,燕国竟然会落到你这种蠢货手里。”
他可以求饶乞求活命,可没有权力,他不过就是侍奉永安的一个玩物,对萧瑞来说,这比死更难受。
“把他押下去。”萧瑞的态度让永安彻底死了心,她闭上眸子,不愿意再看这个人一眼。
萧瑞大步流星地被押送着离开,走出金吾道的月门,他看到了等在门后的沈兰。
沈兰的身后是魏红,身旁站着的是荀瑾。
萧瑞的脚步顿了一下,目光扫过荀瑾,落在沈兰的脸上,似有似无地一笑,“哦,是他啊……”
他的声音阴阴冷冷,让人觉得浑身不适。
沈兰眉头拧起,但还没有说什么,萧瑞便已经再次迈步走了。
*
启元初年,五月初九,黄道大吉。
由蒙敖上奏,以国不可一日无君为由,请求永安继皇位,永安根据流程再三推辞之后,在众朝臣的“恳求”下,登上了皇帝的宝座,成为燕国第一位女皇。
平北侯萧瑞,谋反篡位,褫夺爵位,押入天牢等候处置。
五月十五,数百人手持状纸集结于上京府衙,状告萧瑞行军打仗之时纵兵抢掠民女,恶行累累。
五月十八,在上京府衙的调查之下,工部主事许漟之案昭明于世,萧瑞私下火烧朝廷命官,一时朝野哗然。
五月二十,判决萧瑞凌迟之刑,萧家众人褫夺官爵,抄没家产,一律贬为庶民,萧家族人永世不得为官。
皇宫,朱雀门。
沈兰刚从马车上下来,便看到了萧珏与萧莺。
“沈姑娘。”萧珏走上前来,向沈兰行了一礼。
沈兰温声问道:“二公子是来接莺姑娘回去的?”
萧珏点头,“父亲让我来接莺儿,我们要回老家去了。”
萧虎的爵位与他的官位都已经被褫夺,如今他们都只是普通老百姓。
相对于萧家所犯的罪,就算不诛杀九族,也应当流放千里,但公主却对他们格外开恩,只是褫夺官爵、抄了家产。
萧珏知道,这其中少不了沈兰的情面。
“其实你们可以留在上京的。”沈兰叹息道。
萧珏摇头,“对我们来说,这里已是伤心之地,萧家虽然抄没了家产,但老家还有几亩祭田可供生活,我们只想安度余生,不想再牵涉进上京之事了。”
“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来找我。”沈兰道。
“多谢沈姑娘。”萧珏客气了声,但在他心里,已经不再想和上京的人和事有任何牵扯了。
萧莺又向沈兰行了个礼,兄妹两人便一起离开了。
沈兰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不禁无限伤感。
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入宫去见永安。
承乾殿内,永安近日忙得不可开交,各府各县的人事与财政就算只是做个简单的了解,也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
一边熟悉政务,一边还要准备接下来的祭天大典。
除此之外,她还在筹备接下来要施行的新政。
新官上任三把火,新皇登基也不例外,永安决定趁各朝臣立足未稳、世家纷乱之际,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
她一心将自己埋在政务之中,但沈兰与阿尹都看得出来,她是借着让自己忙起来,忘记萧瑞的事情。
行刑之日,已定在五月二十四,在上京西城菜市口行刑。
“陛下……”
沈兰跟着阿尹进来时,发现永安埋在一堆折子里发愣,她出声行礼,永安才反应了过来。
“兰娘,你来了。”永安从折子里抬起头,对沈兰一笑,“新赐给你的那个宅子,搬过去了吗?”
沈兰道:“还没有,锦书找人算了日子,拟了明日。”
永安点头,顿了顿,她从桌案里的一堆折子里翻出一个小印,递给沈兰,“喏,这个给你。”
沈兰双手接过小印,印上刻着“教坊司令”四个字。
“朕想了想,还是应该把教坊司交给你来管,待会儿让阿尹带你去见月娘。”永安道。
沈兰之前向永安提起过取缔青楼行.淫,改革教坊司一事,只是此事事关重大,很难一蹴而就。
永安如今将教坊司交给沈兰,算是表了态,已决定动手。
“沈兰遵命。”她忙行礼谢恩。
永安调笑道:“兰娘,你应该改口称臣才是。”
“微臣遵命。”沈兰脸色微红地道。
永安看着她笑了一会儿,可转而好似又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意一僵,转眸叹了口气。
气氛一时间沉闷起来,沈兰看出她的心思,低声道:“陛下若是不忍,不如饶萧瑞一命吧。”
永安瞳眸一颤,向沈兰看来。
她喉口微梗,好一会儿才道:“只有你还敢在朕面前提起他,你不恨他吗?”
“微臣并不恨他。”
沈兰只是厌恶他。
“你既然不恨他,为何要把那些人搜罗起来,拿着状纸到上京府衙告状?”
永安什么都知道,萧瑞出事不久,沈兰就差人将那些曾经被萧瑞纵兵欺辱过的女子和她们的家属搜罗了起来,送他们一起到了上京府衙告状。
沈兰淡淡地道:“微臣只是想给那个受过欺辱的女子一个公道,至于这个人是萧瑞还是其他人,微臣都会这么做。”
这是她在心里曾经对梅绫许下的承诺。
“你不怕将来有一日朕因为此事迁怒于你?”永安问道。
沈兰垂眸,“若有那一日,微臣虽死无憾。”
第119章 来访
五月二十四,阴云密布。
午时将到,一辆囚车在上京府衙众多差役的押送下,来到西城菜市口。
来到这里的大都是和萧瑞有仇、曾经被他和他的兵欺辱过的人,这些人都恨极了萧瑞,一时间民愤激昂。
“啪!”
一颗臭鸡蛋不知从何处砸到萧瑞的头上,蛋液飞溅出来,粘连在他的头发上。
萧瑞被困在囚车里,冷冷扫了一眼鸡蛋砸来的方向。
他明明已经是阶下囚,但却依旧那么傲慢,脊背挺得笔直,高高在上地俯视着这些人。
他的态度更加激怒了百姓。
一时间,无数的烂菜叶子、臭鸡蛋和大大小小的石头向他砸了过来。
“狗东西!去死吧!”
“你就是死一千遍也不足惜!”
“你还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就是被你们逼死的!”
“禽兽不如的东西,活该你凌迟处死!”
“……”
在一众百姓的奋力投掷之下,囚车与萧瑞的身上早已经狼狈不堪。
蛋液混着血从他的头上流下来,黑白的囚服已被染得黑一片绿一片,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
萧瑞平静地接受着这一切,仿佛一个已断了线的木偶,不再有任何的反应。
囚车来到菜市口的行刑台,萧瑞被押着走到台上,脱掉囚服,赤裸裸地绑到了行刑架上。
常年习武,他的肌肉紧实,几乎没有赘肉。
若是常人,如此赤条条的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必定已经羞愧难当,但萧瑞却坦然又平静,他仿佛已经完全接受了自己接下来的命运。
一旁的刽子手正在清理行刑用的小刀,他甚至比萧瑞更加紧张。
凌迟之刑,只有像他这样经验老道的刽子手才敢做,但饶是他,此刻也忍不住紧张得微微发颤。
……
“要下雨了。”
沈兰抬眸看着窗外,天空乌云遮日,已是阴沉下来。
对面荀瑾在棋盘上落下一颗黑子,看向她,“该你了。”
沈兰回头,看了棋盘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荀瑾落在了何处,拿起一枚白子,犹疑少顷,默默落子。
这一子,贴在了黑子的龙腰,本是要截杀,但落子之后,她才猛然反应过来,这是荀瑾设好的陷阱。
她叹了口气,“我输了。”
“你今日心不在焉。”荀瑾看出了她的心思,“凌迟之刑血腥不堪,还是不去为好。”
沈兰垂下眸子,伤感道:“我并不想去为他送行,更不想去看他的惨状,只是……如今走到这一步,我也并没有很开心。”
“若是因为别人的痛苦而开心,你就不是你了。”荀瑾安慰她道:“兰娘,他走到今日这一步,是他自己的因果报应,和你没有关系,你无需在意。”
可沈兰还是叹息,“陛下一定很难过。”
“她比你想的更坚强。”荀瑾温柔地道。
……
承恩台。
豪奢华丽的寝殿之中,朱幔垂落,将凤榻遮挡。
低低的喘.息从榻内流出,带着几分啜泣一般的呜咽。
永安抱紧了身下的男人,绯红的脸颊埋在他的胸口,红唇紧咬,声音破碎。
阿尹知道她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宠.幸于他,但是他不在意。
他用尽力气取悦她,只想让她忘却那另一个不愿想起的男人。
窗外,天空昏暗,狂风呼啸而过。
殿内,春意融融,鱼水尽欢……
……
第一刀,从萧瑞的左胸割过,旋下一块肉来,扔到天上。
此之谓,谢天。
第二刀,从萧瑞的右胸割过,扔到地上。
此之谓,谢地。
第三刀,沿着胸口往下割,割下来的肉扔到半空中。
此之谓,谢鬼神。
之后的每一刀,才一片片的摆到案上。
凌迟开始之前,围观的人叫嚣着、咒骂着。
但当凌迟开始,却是一片寂静,众人看得都不禁头皮发麻。
细细的血珠从伤口处沁出,萧瑞紧紧咬着牙,额间暴汗,却硬是一声都没有吭出。
一个没有惨叫的酷刑,不会给任何人带来快.感,只让人觉得阴森恐怖。
忽的,天上一声惊雷,豆大的雨滴砸了下来。
皇命不可违,今日行刑,无论刮风下雨,都不可能停止。
刽子手依旧一刀一刀的割着,一片片血肉摆在岸上,被雨水冲刷。
萧瑞忽然低低笑了起来,身体轻微的颤动,让更多的血从身体里沁出,但转瞬间,又被雨水冲刷干净。
他的笑声诡异又阴森,让刽子手都吓了一跳,一时没有拿准力道,竟划破了一道血管。
血液骤然涌出,从他赤.裸的身体里流淌下来,浸入到脚下的雨水里。
他的唇变得惨白,毫无血色的脸却带着似有似无笑意的脸上更是吓人。
“继续行刑!必须割完三千刀,一刀也不能少!”
台上监刑官高声地叫道。
刽子手不敢停留,继续一刀一刀的割着。
“瑞儿……”
台下,一个身着破旧蓑衣的男人发出一声艰难干涩的声音。
萧瑞向他看了过去,男人将斗笠拿下来,露出那张曾经威风堂堂的脸。
那是他的父亲,萧虎。
萧家被抄了家,萧虎也已经被贬为了庶民。
他一瞬间苍老了许多,那张曾经让人看到便觉得害怕敬畏的脸,此刻只有无奈与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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