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永安都没有想到,陆言会选择这样一个死法。
“入宫。”永安举起长剑,策马便要进入皇宫。
但她的马刚一动,一个身影便从皇宫里一跃而出,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一个被烧的衣衫狼狈的男人扔在了朱雀门前的空坪上。
沈兰眨了眨眼,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从宫里跑出来的这个人,竟然是荀瑾。
而被带出来的这个狼狈不堪的人,正是陆言。
荀瑾看向永安,道:“这家伙犯的罪罄竹难书,应该由国法处置。”
他一路跟着沈兰进入皇宫,亦听到了沈兰所说的那些话。
陆言是他的杀父仇人,荀瑾也恨不得他死。
在春山楼,荀瑾也想看陆言在火堆里被烧的死去活来,可是沈兰说得对,他只是想用死来逃避一切,让他就这么死,实在太便宜他了!
永安道:“把他抓起来,先关押到掖庭,容后处置!”
*
夕阳如火。
沈兰没有第一时间回到住处,她让锦书先回去之后,纵马直出了北城门,到了凤凰山拜祭兄长和杜允。
她本以为杜允只是因为醉酒所以失足落水,没想到,竟也是被陆言害死的。
对舅舅一家,她亏欠得太多了。
原本以为,当事情尘埃落定,她为兄长雪冤之后,会有很多很多的话要和兄长说,可当她站在沈章的坟前,却一句话都说出来,只有更深的伤感。
她默默地蹲下身,为兄长清理坟上的荒草。
一年半没有回来,荒草几乎已经将坟包遮盖住了。
沈兰一片一片地清理,眼眶却越来越酸,视线渐渐被泪水模糊。
“哥,我还是不能原谅他……”她哽咽着,眼泪一颗一颗地滚落下来。
就算接下来陆言会受到国法的制裁,她也不能够原谅。
夏日里原本燥热无比,可此刻,却有一股清风拂过。
恍惚间,她好像回到衡州府老家的小院里,天气燥热,锦书给他们准备了一杯莲子凉茶,兄长拿着一把蒲扇,悠哉悠哉地扇着风。
那风从他那里扇过来,恰到好处地落到沈兰这边,带来夏日里一瞬间的清凉。
可是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成了回忆。
她擦干眼泪,默默地将兄长的坟草清理干净,又去为旁边的杜允清理干净。
做完后,她从凤凰山转而到了白云山,拜祭了容雅之后,她去了白云山的山顶。
此刻,天已经完全黑了。
夜风吹拂着她的脸颊,沈兰收拾了一些树枝,在山崖上点燃篝火。
她坐在篝火边,默默许久,才道:“梅姐姐,我来看你了。”
她抬头看向夜空,星星寥寥,格外高远。
沈兰轻叹了口气,回想过去,仿佛沧海桑田。
“我见过最美的星空,在遥远渊毒的萨尔高原上,真想带你一起去看看,你一定会喜欢的。”她闭上眸子,夜风温柔得像是梅绫的怀抱,让她的喉口有些哽咽。
“我的仇恨结束了,虽然我不能够原谅他,但是从此刻起,我已经决定放下。”
沈兰微微抿唇,“可是对不起,我现在还是没有能力帮你报仇,萧瑞现在越来越势大,他甚至蒙蔽了公主……”
这件事,始终是沈兰的一个心结。
“渊毒的克兰米尔公爵是渊毒女王的情人,难道萧瑞会成为燕国的克兰米尔吗?”
如果这样,她是绝对不能够接受的。
第116章 火焰
夜风吹拂着,沈兰看着远方那已经沉寂在黑暗之中的上京,从这里看去,只觉得那座巨大的城池格外的渺小。
在天地之间,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沧海一粟。
沈兰拨动着眼前跳跃的篝火,垂眸凝思着,过去的一切都结束了,永安公主将会实现夙愿,而沈兰也能够在她的庇佑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但她却隐隐的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接下来要面对的事情,也许比从北关攻到上京还要困难。
她正想的出神,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树枝被踩断的声音。
沈兰骤然回眸,将手握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萧瑞悠悠然地从黑暗中走出来,“原来是在这里。”
他越过一脸警惕的沈兰,走到山崖,伸出手感受着这夏夜的山风。
“你跟踪我?”沈兰厌恶地道。
萧瑞回眸看她,唇角扬起,“我知道回来之后你一定会来看她。”
“梅姐姐活着的时候,你不知道珍惜,现在在这里装模作样有什么用?梅姐姐不想看到你,不想让你打扰她的清净。”沈兰气愤地道。
萧瑞任由沈兰叱骂,默默走到篝火旁坐下。
“我知道。”他的眸光看着跳跃的火光,第一次,他在沈兰面前这么平静。
他这个样子,倒让沈兰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沉默良久,沈兰看着对面的男人,道:“萧瑞,你接近公主到底有何居心?”
萧瑞拨弄着篝火,声音僵冷,“我不想和你谈这件事。”
沈兰却不依不饶,“你打算控制公主,以此掌控燕国的朝政大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对不对?”
萧瑞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抬眸看向沈兰,眸光泛着冷意。
许久,他嗤笑声,“就当是你想的这样吧。”
沈兰是公主的死忠,他不可能将自己的计划告诉她。
他想要的早已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是那高高在上俯视天下的天子之位。
沈兰嘲讽地看着萧瑞,“原来男人为了权位,也会在别人身下雌伏!当初你羞辱梅姐姐时,可曾想过有今日?”
她这话一下子戳到了萧瑞的痛处,他的眸光骤然凌厉,冷冷向沈兰射来。
沈兰却丝毫不怕,脸上毫不掩饰厌恶之色,“你曾经说过,厌恶别人在床榻之上对你讨好,可是你现在难道不是在床榻之上讨好公主殿下?萧瑞,其实你最讨厌的就是你自己,你厌恶你自己卑微又下贱!”
“沈兰!”萧瑞猛地起身,一把抓住沈兰的领口,狰狞的目光几乎仿佛要吃了她一般。
“怎么?我戳到你的痛处了?”沈兰冷笑,“像你这样的人,活着又有什么价值?你永远都佚䅿第1章 不会快乐,永远都不会幸福,死了之后一抔黄土,没有一个人会记得你,更没有一个人爱你!我真是太同情你了!”
萧瑞咬牙,“难道你和我不一样吗?你被你最亲近的人害得家破人亡,孤苦无依!”
“我和你当然不一样,我爹我娘我的兄长都很爱我,我有公主有朋友有未来也有希望!我有活下去的意义,我有要追求的幸福!而你呢,你一无所有,只是一个在公主身下雌伏的可怜虫!”
“啪!”
萧瑞一记耳光打在了沈兰的脸上。
沈兰被他打得摔倒在地,唇角沁出血来。
但她不仅没有喊痛,反而还笑了起来。
她擦掉唇角的血,嘲讽地道:“萧瑞,这就是你的真面目,可你永远不敢在公主面前这样,你将会一辈子戴着虚假的面具,痛苦的活着!我真为你感到悲哀!”
萧瑞看着倒在自己面前的沈兰,一时怔住。
火光之下,她的相貌仿佛与记忆中的梅绫重叠在一起,那双同样灼冷的目光,落在他的心里,让他几欲窒息。
就在他发愣间,一支暗箭从林中射来,他躲闪不及,被射中胸口,下一瞬,一个黑衣蒙面的男人出现在他们面前,冷冷扫了他一眼,带走了沈兰。
男人出现的那一刻,沈兰就认出了他。
她没有挣扎,被男人抱着,依在他的怀里。
山风掠过刚刚被打了一巴掌的脸颊,辣辣的疼。
“你何必要激怒他?”荀瑾看着怀里脸颊泛红的沈兰,眸光无奈又心疼。
沈兰抿唇,好一会儿才道:“我要让他每次在公主身边的时候都想起这些话,让他时时刻刻都感觉到屈辱,只有如此,他才会……”
后面的话,她没有继续说下去。
但荀瑾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万一我不在这里,他对你下手怎么办?你真是太莽撞了!”荀瑾不由抱紧了沈兰几分,心中后怕。
沈兰向荀瑾眨了眨眼,笑着道:“承渊在的。”
她的目光扫了一眼林子里那一闪而过的身影。
东进之路上,承渊便很少出现在她的面前了,但是沈兰知道,他一直都在暗暗跟着她,保护她的安全。
本来刚才她是想让承渊出来,让他自由。
可没想到,萧瑞竟然跟了过来。
沈兰提及承渊时那毫不掩饰的信任感让荀瑾心里泛酸,他薄唇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沈兰却先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我看到萧瑞偷偷跟着你,担心你出事。”荀瑾眸光闪躲,耳根微微泛红。
沈兰注意到他的异样,迟疑了一下,“阿瑾,你是不是……”
说到这里,她又顿住了。
“什么?”荀瑾问道。
沈兰垂下眸子,“没什么,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
“你的腿伤还没好,不能够走太久。”荀瑾道。
沈兰一笑,“我想散散步,慢慢走就好。”
她这么说,荀瑾只好将她放了下来。
“还疼吗?”荀瑾看着沈兰微微泛肿的脸颊,心疼不已。
沈兰揉了揉脸颊,“有点麻,不怎么疼了。”
如果一切能够像她想的那样发展下去,她这个巴掌就没有白挨。
“你的手底下有多少人?”沈兰忽然问道。
话音落下,她觉得有些失礼,连忙道:“我的意思是,这些时日你能不能多派一些人保护公主的安全?”
“放心吧,我会保护好永安公主的。”荀瑾一点儿也不介意沈兰问及他的事,他甚至想把自己的一切都告诉她,可又觉得突然提及有些冒昧。
两人在山间小路上行走,周围寂静无声。
荀瑾看着身前的沈兰,又抬眸望向天上的月亮。
明月在他眼前,却又那么遥远。
*
回到上京,萧瑞已彻底与定远侯府断了关系,另立了属于自己的平北将军府。
他中了一箭,一路狼狈得从白云山回到府内。
小厮康景看到萧瑞受伤吓了一跳,“爷,出什么事了?”
“别多问,找个大夫来!”萧瑞冷冷地道。
康景连忙找了个下人来,差他去请大夫,回到萧瑞身边时,又听到萧瑞问道:“那个许漟,现在在什么地方任职?”
“在工部水司任主事,这还是您给他捞的好差事呢,一上任就捞了不少油水,现在在上京又是置宅子又是置车马……”
“把他给我叫来!”萧瑞不耐烦地道。
康景怔了一下,看了眼外面,现在这三更半夜的……
但看到自家主子那阴沉的脸色,他也不敢说什么,连忙出去安排了。
许漟一个小小的七品主事,萧瑞一句话,他就连忙屁颠屁颠地赶了过来。
如今上京谁不知道,萧瑞与永安公主一起将陆言那个假皇帝赶下了皇位。
手下二十万大军的萧瑞,如今在上京如日中天,更有传言,萧瑞与永安公主有一腿儿,将来得是何等的滔天富贵!
许漟没想到萧瑞这么快就想到了自己,他们之间本就因为梅绫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若是他能够抱上萧瑞这个大腿,将来必定是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
来将军府的路上,许漟已经想好了。
无论萧瑞让自己做什么事情,他都一定听从,就算是让他杀人放火,瞒报公务,他都不会犹豫。
“你在工部水司,一共捞了多少银钱?”
萧瑞看到他,毫不客气地直接问道。
那双如鹰隼般锐利的眸子,让许漟吓得一颤,不敢直视。
“不……不多,也就几万两银子……”
这个位置是个肥差,别说几万两银子,几十万两银子都早就已经有了。
他不敢说自己清廉,但也不敢坦言直说。
“几万两银子还不多?”萧瑞走到许漟的面前,鄙夷地道:“你这条贱命才值多少银子?”
许漟惊讶地看着萧瑞,饶是他再笨,也知道萧瑞是要找他的麻烦。
可他一脸懵然,完全不明白自己是哪里惹到了萧瑞。
“来人。”萧瑞冰冷喝道。
两个亲卫从外面走进来。
萧瑞指着许漟,如同看着一堆垃圾,轻飘飘地道:“把他拖去白云山脚下烧了。”
烧……烧了?
许漟瞪直了眼睛,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是,将军!”
那两个亲卫没有丝毫的迟疑,也不管许漟是谁,便将他抓了起来,往外拖去。
直到拖到门口,许漟才反应过来,疯狂得挣扎起来。
“放开我!我可是朝廷命官!你们怎么能动我?!”
萧瑞走到许漟面前,低声冷笑,“朝廷命官?你的官是我给你的,你的命我也可以随时拿走!”
“不!不要,求求你放了我吧,我什么都听你的!我以后给你当牛做马,我……”
许漟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萧瑞捏住了脸颊。
他高高在上的俯视着他,眸中鄙夷不屑,“可是我只要看到你,就会想到她,就会不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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