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水机红灯闪烁,孙不言犹豫片刻,还是选择就这么接了。不然再过一会儿,他担心水的温度更低。
带着三杯水回去,孙不言鼓起勇气开口:“现在喝是温的,再过会儿就彻底凉了。”
沉浸在疯狂补检讨的两人抬起头,接过水杯一口气喝完,甩甩手又开始写。
孙不言看清了她们在写的内容,没忍住问:“你们在家的时候没写吗?”
武萱萱没抬头,摆了摆左手。辛易晴抬起头,三言两语飞快地给他解释了一遍。
孙不言惊呆,“咱们校长这么闲的吗?”
何昭昭在前排也听到了两耳朵,扭过头,小声说:“咱们校长一般情况下,除了逮人抓人和让我们在路上跑快点之外,基本上没有什么别的大事。”
辛易晴听得满心羡慕。
这是什么神仙工作!
何昭昭又说:“给我一张你们写好的吧,我试着模仿一下萱萱的字,帮忙写点。”
武萱萱对“这工作量自己一人很难完成”这件事情心知肚明,毫不犹豫地顺手拿起自己刚写好的一张,“大恩不言谢,以后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尽管说。”
然后又低下头,飞快地接着唰唰写起来。
何昭昭想说“不用,平时你们也帮了我很多”,一看她头都没时间抬,就憋了回去,拿着那张纸认真练习模仿。
张鑫搜罗了三位女生的水杯,想上去接水,一看饮水机桌子上排了蛇形长队的瓶子,叹了口气坐回去。
孙不言默默地说:“老王办公室有两台饮水机。”
张鑫生无可恋道:“我还不想死。”
孙不言鼓励他:“人生在世,总要试着闯一闯。”
张鑫:“你不如让我从楼上跳下……”
他霎时噤声,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韩星焰,嘴巴都要闭不起来了!
她什么时候回来的?他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还有,她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想起来自己听过两耳朵的事情,张鑫不敢在她面前提起那些敏感字眼,噤若寒蝉。
韩星焰倒是没多想,往辛易晴两人桌子上一人放了一个饭盒,“我自己做的,你们吃完把饭盒给我就好,不用洗。”
在学校的时候,可以吃到从外面带过来的东西,简直是能让人激动得泪流满面的一件事——无论这东西好吃与否,卖相如何。
更何况被这样整整齐齐装在饭盒里面的,极大可能是韩星焰自己做的,更显得珍贵。
辛易晴抬头,认真地笑着说:“谢谢。”
“对了,校长可能会一个字一个字地数咱们检讨的字数,你要是字数不够的话,赶快补。”辛易晴提醒她:“老王亲口说的,消息保真。”
消息真实度很有问题的张鑫:“……”
他问韩星焰:“你昨天骂老王了吗?”
韩星焰表情瞬间变得扑朔迷离,蓝了又绿,绿了又蓝色,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张鑫,足足过去了有一分钟才反问:“我看上去很像缺心眼吗?”
张鑫:“……”
让他来判断的话,能干出来半夜翻墙、徒步从学校在冷风中走两个多小时去汽车站这种事的人,哪怕不是缺心眼,脑子也肯定有点问题。
“所以没有骂吗?”张鑫决定选择相信自己“厕所小报”的兄弟们,挣扎着问。
“你是缺心眼吗?”韩星焰人都要气笑了,“我刚才说得还挺明白的吧?”
张鑫能屈能伸地滑跪,把兄弟情谊像甩头发一样毫无牵挂地甩开,“我就说他们一天天的净胡扯!”
众人:“……”
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在大家通力合作下,检讨在放学的时候被交给王海,王海握着手上那一沓厚度将近一个小本子的三份检讨书,例行公事地叮嘱:“希望你们能长点记性,以后做事前多加思考。”
三人也例行公事地说“好”。
王海走后,三人没去餐厅,也没回教室,而是很少有地在中午跑去了操场。
中午的操场上,人少得可怜。这时候又正值吃饭的时间,操场上更是一个人都没有。
三人沉默地走进去。
韩星焰知道她们有话要对自己说,但没有出声催促,很有耐心地安静等待着。
三人齐头并肩往前走了足有小半圈,辛易晴才开口:“有件不太好,但或许又还算不错的事情,可能需要跟你商量一下。”
“什么?”韩星焰问。
“我听说你昨天来过学校,找老王说曾星野想要转到咱们这儿的事情……”辛易晴不知道怎么引入话题,只好先粗略地提起前情提要。
“对,老王没同意。”韩星焰没有否认,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你想让他过来吗?”辛易晴忽然又问。
韩星焰没有及时回答,过了一会儿才说:“我不知道。”
情绪和刚才别无二致。
辛易晴总觉得她的话没有说完,决定再等她一分钟。武萱萱在这期间想要直入正题,被辛易晴一个眼神挡住,便也沉默下来。
“但他自己不想来了。”韩星焰说。然后她突然笑了笑,又问她们:“是老王让你们来找我的吧?”
辛易晴和武萱萱没想过能真的瞒住她,但答应了王海的,也不好就这么说漏嘴,没肯定也没否认。
韩星焰理解地点点头,说:“范进昨晚上给我打过电话了,我猜他和老王说的内容一样。”
“我没和他父母说,先告诉他了。”韩星焰笑着说:“今天早上四点钟,我看到他给我回复的消息,说想好了,要出去打工,让我不要再把这些事告诉他父母了。”
她声音兀地带上哽咽,“来学校之前,我祝他平安、顺利。”
第79章 五子棋局
桉贤一高操场边缘有一栋两层高的破房子, 墙皮嶙峋斑驳,水泥掉的像得了斑秃,没一块好地方。
说是危房也不为过。
可它偏偏只是看着不好看, 其实牢固得很。正因此, 学校一直没有把它拆掉,而是在这里放置一些可能再过去八百年也用不上、但为了应对检查必须要有的体育用品。
三人沿着楼梯走上去,站在锈迹斑斑的铁栏杆之前。
中午的太阳光很强,刺得眼睛还有些痛。但这时候的天气温度太低,纵然阳光强盛, 也仍旧毫无作用。
“我和他认识的过程, 还挺有趣的。”韩星焰笑着说:“而且, 如果不要脸一点说, 也可能会是以后某部偶像剧的开局。”
“当然,”她强调:“我们肯定不是那种关系。”
辛易晴心情忽上忽下,被她两句话折腾得要疯, 很想开口说:
我们不是偶像剧。没有谁家偶像剧会在这样的高中开场。偶像剧里面的高中可以留长发、穿裙子;一个教室不超过五十人;不但有校花校草还有级花级草和班花班草, 分的可详细了;而且啊, 人家内部消化一对cp, 连同学带老师都会一起表示“磕到了”……
你看看我们哪点符合?
但她不会在这样不合时宜的情况下说这些不合时宜的话, 只在心里想, 表情却是无比的风平浪静。
“我们是在一局五子棋比赛上面认识的。”韩星焰说:“还是在音乐软件上面的五子棋游戏。”
她瞥向辛易晴和武萱萱,笑着问:“是不是很神奇?”
辛易晴心中早就对一切风花雪月免疫, 比起韩星焰的重点,她更想知道她为什么会想到要去音乐软件上面玩五子棋?还有,哪个音乐软件这么不务正业, 才会在自己系统上开发出来一个五子棋游戏?
当然,她肯定不会这么说, 便配合地感慨:“是呀,好神奇。”
韩星焰接着往下说:“一般情况下对手都是系统随机匹配的,匹配到他的那一局,我赢了。就在我等着系统重新分配的时候,突然弹出一条‘邀请对战’的信息。”
“是他吗?”武萱萱插了一句:“那他好胜心还挺强的。”
辛易晴忍着笑,心想你那一箩筐的偶像剧都看到哪里去了,怎么比我还不解风情。
韩星焰也被逗笑,期间替他辩解了一句:“不是这样啦。”
但随后她又愣了愣,改口道:“其实也算,他好胜心的确强。”
“但那时候不是因为这样,只是他太无聊了。”韩星焰语气间不无遗憾:“在音乐软件上面玩游戏的人太少了,很少有能和我酣畅淋漓完整地玩一局的,他也是。我们两个碰上的那一局,可以说是自从我们开始在那上面玩游戏以来,玩得最痛快的一次。”
辛易晴并不意外。毕竟哪有那么多人会想到要在音乐软件上面玩游戏?
这么一想,他俩这情况还真有点偶像剧里男女主相识的味道——足够离谱。
辛易晴迟来地捧场说:“还真挺像偶像剧呢。”
武萱萱不解地瞥了眼辛易晴,默默附和道:“是啊。”
韩星焰点点头,说:“第二局赢的是他,依旧是让人后劲很大的一局。我们不约而同地向对方发送了第三局的邀请。再后来就加了q.q好友,聊天的次数很少,基本上都是看对方在不在,在的话就约一局,没在的话就算了。这种情况持续了大概有一年,我们才开始聊一些其它的。”
“然后就发现,原来我们年纪也相近,都是初二的。”
初二?!
辛易晴不免有些震惊,所以他们两个刚认识的时候,只和小学生没差多少?!
她为自己刚才的肮脏思想深感愧疚,恨不能抬手朝自己额头猛打一巴掌。
武萱萱同样一脸死寂。
谁知道他们的纠葛竟然从那时候就开始了!她不再觉得自己当时没有选择拦下她们、而是跟着她们一起翻墙的举动是脑子一热,反而深感庆幸,还好她也陪着一起去了。
不然才真是酿成大错。
武萱萱认为自己有很强大的谈判能力,如果当时她给她们摆事实讲道理,多说弊少说利,她有把握能拦下两人。
没想到韩星焰接下来的一句话让她深陷怀疑:“所以那天晚上,我是一定要出去看他的。”
方才还极度自信的武萱萱愣了愣,又听到韩星焰说:“我们认识的太早了,也知道对方太多事情了。”
顿了顿,她再次开口,声音变得很低,有种虚无的感觉:“我……其实算是留守儿童。”
辛易晴眼皮跳了一下,目光迅速移动到韩星焰脸上,又在一个瞬间以后,飞快地越过她去看远处的树。
树上多黄叶,一阵风吹过,黄叶摇摇晃晃,要落不落,挣扎片刻,竟然还真在风止时稳住了。
辛易晴撤回些许眼神,复又去看韩星焰。韩星焰目光明亮,毫无畏惧遮掩,平静地笑了下。
她说:“我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我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出去打工了,一年也不一定能回来一次。”
“这其实不算什么,毕竟他们是不是爱我也不是看这些就能分辨的。”说到这里,韩星焰似乎没有那么平静了,只是表情还是维持着平和,甚至可能还弯起唇角笑了一下,“但我心里有疙瘩。”
“你们可能不知道,像我这种情况,是会被人笑话的。”
桉贤虽然已经是不太发达的小县城了,但它下面还有许多比它更不发达的村镇。
可这些村镇,比起有一些地方,又能够算是十分富足。这里的人家,并不是每家每户都会无奈地丢下老人孩子外出谋生,而是只有很少一部分会这样。
于是这里的“留守儿童”,同样也是只有很少一部分。
韩星焰说她会被人笑话,是一点都没有作假的。
武萱萱皱了皱眉,说:“这群人就是太闲了贱得慌……”
她语气很是不忿,还想说让韩星焰上去撕烂他们的嘴,但时机早已经不对了,现在说这些,并没有什么用,索性停下。
韩星焰点头表示认同,说:“所以我那时候天天和他们打架。”
她把自己的袖子撸起来一些,上面有许多深深浅浅的疤痕,看着就让人感觉不舒服。
韩星焰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别看我这样瞧着挺惨,但我一个人打好几个,他们每个人都在我手上受过伤,我不算吃亏。”
辛易晴自己就说过许多这种骗人的话,并不认为她是真的无所谓。她抬手,想要去碰一下面前实质化的疤痕,给她一些温度,临到跟前却生出惧意,转而拉下来她的袖子,闷声道:“太冷了这鬼天气。”
又吐槽:“那些人是真的坏!”
“是,我那时候天天骂他们坏心眼的神经病,就不希望自己也成为那样的人,私下里经常偷偷叫自己‘好心眼’。”韩星焰有些尴尬地说:“其实现在想起来这些,我感觉我也挺神经的,之后就一直藏着,不敢让很多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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