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拼力想挤出眼泪,让自己说的话看上去更真,结果挤了半天也就挤出一滴。他只能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不想把脑子里的记忆全都拎出来转了一圈也没发现哪个是让他特别痛苦的。
突然,他想到辛易晴,想到武萱萱说的话,联想出一副场景——辛易晴遇到困难,告诉了他,他不管,然后辛易晴就不知遭遇了什么,来到了这里。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真该死,眼泪哗哗地流,把那小孩吓得往后退了两大步。
接着,他又回到孙不言面前,拿出一张纸给他,角色调转,开始安慰起他来。
孙不言见事有望,心下窃喜,一边抽泣一边语重心长地叮嘱:“你可别跟我学啊。”
小孩思考片刻,认真地说:“好的。”
孙不言如释重负,刚才悲伤的泪变为感动的泪,开始哗哗地流。
小孩又退了三大步。
孙不言:“……”
曾星野笑得更欢了,问刚吃完甘蔗的韩星焰:“你朋友一直这么有意思的吗?”
韩星焰:“差不多吧,不过我以前跟他不熟,没见过他这一面。”
曾星野又说:“演得好逼真。”
韩星焰笑了,“那你是不知道之前他们几个在老师面前演了一出默剧,硬生生把一个要被劝退的学生救了回来。”
曾星野的眼神有些羡慕,感慨道:“真好啊。”
韩星焰想问“那你要不然来我们学校试试”,开口却说:“是啊,真好。”
“你新网名也是,真的好。”顿了顿,韩星焰又说:“至心愿……祝你达成所愿。”
“谢谢。”曾星野眨眨眼,“好心眼。”
“你也是。祝你永远都可以碰上好心的人。”
孙不言一番缠斗终得胜利,兴奋地转过头,想要把自己的“赫赫战功”分享给他们,却发现武萱萱和辛易晴不知道干嘛去了。
他悲痛又起,演戏演上瘾了,一转身,那小孩警醒地狂退许多步,最后一个猛冲助力,竟然自己翻了出去。
孙不言目瞪口呆。
曾星野和韩星焰心有余悸,许久都缓不过来。
那小孩一脸意外,不可置信地看着孙不言,“我爬上来了!”
孙不言一边后知后觉地害怕,一边抖着声音给他竖了个大拇指,说:“对,你爬上去了。”
小孩激动无比地说:“那我拉你们上来吧。”
孙不言:“。”
……我还是很清楚我自己的体重的。
第98章 我想试试
说是出来“转转”, 辛易晴和武萱萱就真的只是出来转转。
武萱萱没说话,辛易晴也是。
两人安静地往下走了一段距离,约有一百级台阶那样, 仅仅花了她们不到两分钟时间, 远没有上来那时候艰难。
辛易晴想,照这个速度,她们用不到五分钟,就能回到山脚——在山脚等他们三个也不错,比回去找他们能省不少力气。
可武萱萱却在这时候突然停下。
她看着辛易晴, 说:“回去吧?”
辛易晴没意见。转转嘛, 有来有回才是转转。
上去的路走得很累, 只走了五十级台阶, 两人就停下来。
武萱萱问:“脚还好吗?”
说着她垂眸盯着辛易晴的脚看了一眼,眼中有无限的担忧,似乎还有一点点愧疚。
角度的错位让辛易晴与她的眼神擦肩而过, 她微喘气, 身体上感到累, 心里却意外地感觉一阵无缘由的爽。
其实她的脚已经开始有些不舒服了, 但她一开口, 却表示:“没事。”
武萱萱点头, 提议:“那再转转?”
辛易晴转身,率先走了下去。
仍旧是五十级台阶, 也依然很快就走完。
接着又重新返回去。
在大约第四十级台阶那里,辛易晴小喘气彻底变成大喘气,武萱萱也是。
“停下吧。”武萱萱说:“太累了。”
辛易晴停顿住, 过了一分钟,她说:“我好了, 你怎么样?”
武萱萱:“还行,缓过来不少。”
辛易晴大胆道:“那我们要不要一次性爬上去,直接回去找他们?”
武萱萱讶异地说:“这么干脆吗?”
“咱俩会累死的吧?还有你的脚……”她脸上表情彻底被担忧覆盖,“给孙不言发消息,说我们在这儿等他们让他们下来好了。”
“试试吧。”辛易晴说:“不用担心我的脚,我有分寸。”
“你怎么了?”武萱萱敏锐地察觉到异常,她心里有个猜测,但还是选择问出来,想要听听辛易晴的答案。为了不让自己的话显得太突兀,想了想,她又说:“感觉你现在怪怪的。”
辛易晴:“就是突然想到,爬山和我们生活也很像,下行远远比上行要容易。”
她举例:“比如我的……成绩,那么容易就一掉八百名,可我再想上去,”她顿了顿,看着武萱萱,笑着说:“好难啊。”
“爬山也是,很累,也很难。”
“那怎么还要为难自己?”武萱萱说:“别爬了。”
辛易晴没回应,只是抬眼看着她。
傍晚来临,夜色渐渐暗沉。
两人站在这里,相对而立,给人的感觉,像是在对峙。
“‘如果一个地方不适合我们,我们也无法去适应那里的节奏……那一定不是我们的问题。’”武萱萱接着说:“你跟别人说的话,用在现在不是也可以吗?”
她微停顿,像在做简单总结:“如果一件事让你感觉很累,那不是你的问题。我们不做就好了。”
“但我想爬上去。”辛易晴说:“我也想试试。”
“试什么?”武萱萱别有意味地问。
辛易晴没察觉,想了想,说:“回去的感觉。”
回到之前那个辛易晴的状态的感觉。
辛易晴不是一个爱运动的人,甚至还能说是讨厌,只不过她可以接受。但如果能自己选择,辛易晴不会参与任何一项运动,哪怕是慢悠悠地走路。
是以爬山这种能把人累死的活动,放在以前,她想都不会想。
可那天,她站在医院天台,在遭遇许多挫败以后,她头一次感受到“俯视”这种心情。
只是,下面的风景太差了。
所以辛易晴忽然生出感慨,如果她是在一座山上就好了。
但今天来到了这里,辛易晴发现,她压根上不去山顶。
原本她觉得没什么,上不去就上不去,毕竟她有脚伤,曾星野也有伤,团队行动不能只在意自己感受,这一切的一切,都能成为她说服自己不要在意的理由。
当然,也有可能,她本来就没有特别在意“自己无法登顶”这件事——辛易晴是这么认为的——因为人与人不同,有些人就是天生优秀,有些人纵然不甘也还是平庸。
可等到她和武萱萱单独下来,小团体“解散”,只剩下她们两人,安静地往返于这数十台阶,她却连最后十级都坚持不下去的时候,辛易晴忽然就不那么无所谓了。
下行容易,上行难。
这句话或许适用于任何时候。
但辛易晴想,她可能找不到比爬山更容易完成“上行”这个过程的机会了。
她再次对武萱萱说:“我想试试。”
武萱萱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略暗的天色下情绪难辨。
之后,她伸出手,把辛易晴左手臂扯起来搭在自己肩上,郑重其事道:“事先说好,只要你的脚有一点不舒服,一定要立刻告诉我。”
辛易晴点头,含糊地说:“萱萱你怎么这么好啊。”
武萱萱把辛易晴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让她左脚的承重减少一部分,“你小时候熬大夜替我看电视剧的时候,我也是这么想的。”
辛易晴沉默稍瞬,坦白说:“那时候,我也是能感觉到乐趣的。”
武萱萱问:“你怎么知道爬山在我这里不是一种乐趣?”
辛易晴猝不及防被噎了一下,说:“没听你说过。”
“人的喜好都是会变的,我就是忘了说。”武萱萱顿了顿,又说:“你不是也忘了告诉我,你现在喜欢什么吗?”
辛易晴不是忘了,她是真不知道自己现在喜欢什么。
她像是对一切都不感兴趣,可在看到某种特定的出现在眼前的事物时,她又会觉得,她也挺想要的。
譬如那个她考不回去的一掉八百名之前的成绩。
譬如那个她工作一年都攒不下来的三万块钱。
再譬如,她现在还没有成功,却在努力完成的“上行”。
十级台阶很短,加上她们又休息了很久,不到一分钟,两人就完成了这个过程。
辛易晴在心里默念:第一阶段,目标达成。
接着,她们继续往上走。刚开始还好,身上蓄的力还有许多,她们走得还比较容易。可在两分钟以后,她们腿上就像是灌了铅,沉重,还酸,每迈出一步,都需要极大的努力。
辛易晴忽然想到铁,看着坚硬无比,却仍旧会被酸腐蚀。这么一想,她觉得自己其实也还算是比较厉害了。
至少现在,她还没有被动摇,产生想要就此停下的想法。
武萱萱全程一言不发,不知道的可能还以为她在生气,其实不然。
都是在学校里面一坐一整天的人,身体素质都大差不差,不会有多好。自己身体重量还压在她身上一部分,辛易晴知道她很累,比自己要累得多。
她试着悄悄收一些力,但武萱萱突然停了。
辛易晴疑惑地问:“怎么了?”
武萱萱突然道:“对不起。”
她问:“你说的‘试试’,应该更想靠自己吧?”
辛易晴愣住,然后解释:“没有,我没这样想。”
武萱萱叹了口气,“你刚才那样,我还以为你是不愿意我在一边帮忙。”
“怎么会?”辛易晴笑了,“我还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也不是不识好歹。”
“那你别动了。”武萱萱说:“我也有分寸,撑不住了我会停一下的。”
辛易晴没想到她会这么在意,一时懵怔又迷惑,因为在她眼里,这不是多大的事,她想不通武萱萱为什么会有这种怀疑。
武萱萱也想不通。
只是那一瞬间,她突然就那么想了。
理智上面,她不相信未来的自己会对辛易晴的“求救”置之不理,可如果真的是那样,未来的辛易晴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所以武萱萱觉得,“辛易晴没有告诉她”的可能也很大。
至于原因,她首先想到的是——大家都很忙,辛易晴不愿意再给她增添麻烦。
但随着想法变多,她又觉得,或许辛易晴只是单纯想依靠自己。
于是在刚才,她也短暂地这么想了一下,很突然,很意外。
误会解开,两人继续上行,到最后生生把自己累到气喘吁吁,话都说不清半句。但好在,她们终于到了孙不言三人在的地方。
他们面前站着管理人员,孙不言弯腰对那小孩说了些话,然后看了管理人员出示的工作证,把小孩交给他们,让他们帮忙联系家人和老师。
武萱萱和辛易晴站在一旁,慢慢调整呼吸。
呼吸平稳一些后,武萱萱忽然问:“要不要试着往山顶去?”
她们所在的位置,还不到半山腰。如果要爬到山顶,毫不夸张地说,跟要他们半条命没区别。
辛易晴听着这个更疯狂的想法,脚上的痛楚刺激着她的心情。
片刻,她点头,笑着开口:“我们能在山顶看到明天的日出吗?”
武萱萱:“试试呗,现在时间还早,我觉得应该可以。”
韩星焰听到了一些内容,震惊地跑到她俩面前:“疯了吧?”
辛易晴:“可能吧。”
冒着脚伤复发的危险,受着自虐一般的疼痛,却觉得那个想法实在是好极了。
这种情况下,辛易晴想要认为自己没疯,都有些困难。
韩星焰试图用一种正常思维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你现在应该好好养,不是能随便热血上头的……”
她话说到一半,被曾星野打断:“一起吧,我们一起去。”
韩星焰:“……你也疯了?”
“偶尔。”曾星野说:“但最近比较频繁。”
唯一一个尚存理智的韩星焰默了几秒,决定把孙不言拉拢过来。
孙不言正在目送工作人员和那小孩离开,一转身发现另外四人齐刷刷地盯着他看,面带微笑,标准露八颗牙的那种。
很不对劲。孙不言本能想。
然后他想跑,却被曾星野抓住,被另外三人围住。
孙不言:“……”
韩星焰飞快地说了事情经过,然后说:“你劝劝他们吧,他们都疯了。”
谁料孙不言听完,想也不想就问:“你觉得,我是什么很正常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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