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避免大家争抢位置,教官一刀切地,让每个班在各自划定的区域,按照教室座位坐着。
15班的区域在后排,厉枝和陆之野又是班上的最后排,如此一来,他们几乎是坐在了大堂的最后,只差最后空着的一排,就是后墙。
而且,他们的左右紧挨着的位置都没有人。
在教室里时,他们一桌本就是单出来的一桌,两个打隔壁的班里,也有的有一两桌单出来,但此番落座后,没有和他们直接挨着,最近的,也隔了四个空位。
就这么,厉枝的右边,就是陆之野。
他们的后面和左右相邻处,都没有人。
看电影时,厉枝偏爱的便是小电影厅的最后一排,有种在最高、最远处俯瞰的辽阔感、全局感,且背后不会再有视线,便更自在些。
可现在明明也是差不多的场景,厉枝却不觉得有多自在,反而觉得有些尴尬。
他们在大家看不到的最后,坐在相邻的位置,臂肘间的距离也不过三四十厘米。
有种大庭广众之下的隐秘感。
大堂虽然人多,但在电影片头亮起后,都陆陆续续安静了下来。
他们俩也没有讲话。
越后排的人普遍落座越晚,从他们二人坐下后,到电影开始放映,算起来也不过才几分钟。
几分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讲几句话也是足够的,只是那夜巡逻后,这几天里,他们都很少讲话,一是也没有什么面对面的机会,二是,即使像现在这般有了机会,好像也没有说话的契机。
没人做那个第一个开口的人。
余光里,陆之野只是静静靠在椅背上,头好像微微歪了点,大概是他最舒适的坐姿,正望着大堂最前面的大屏幕。
专心看电影吧。厉枝心想。
-
当沉浸在一个故事里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恍然间,已经跟着电影的讲述行进到了故事的高/潮。
看着电影里感人的剧情,厉枝没忍住眼眶湿润。
没一会儿,泪水潸然落下。
她的哭是无声无息的。
当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又汇聚在下颌滴落时,厉枝抬手,用手背拭去那还带着体温的泪水。
微弱光线下,这个微不足道的动作好像也被旁边的人眼尖捕捉到,厉枝忽然察觉到余光里一直安安静静看着电影的人,似乎是动了下。
像是头朝她转了过来。
刚擦完眼泪的手此时还半悬在身前,厉枝便不着痕迹往回收了收,同时头微微低下,短发便配合地往前耷拉下,挡住了她的脸。
第一次感觉到,短发原来也有某些奇奇怪怪的好处。
后面的几秒,旁边的人又没有动静了,似乎他并没有注意到她这的情况,刚刚的动作也不过是微微调整了下坐姿。
是她太敏感了吧。
等到这段电影剧情结束,大概是过了几分钟的样子,此时,厉枝的脸上又多了几道泪痕。
鼻子也有些塞,她轻轻缩了下,不可避免地发出了些许声音。
“给。”
沉默了大半个晚上,终于是有人第一个开口,不过这也着实算不上聊天,不过是举手之劳的帮助。
陆之野左手伸到了她的面前,手里是一包纸巾,捏在他大拇指与食指关节之间。
而更让厉枝注意到的是,陆之野左手虎口处的那一道蜿蜒而过的青筋。
此时,黑暗中,那青筋在有力地脉动着,一突一突的,就像心跳。
原来,那晚她指尖触碰到的青筋长这样。
那时慌乱间也没太多感受,只是觉得有些烫手,只是有个模糊的认识,但也没这般近距离看过。
她从未见过虎口有青筋凸起着经过,且凸起得如此恰到好处的手,这样的手,格外性感好看。
“谢谢。”
厉枝回过神来,道谢接过纸巾,却也没转头往陆之野那边看,她现在满脸是泪的模样肯定很不好看。
抽了张出来,飞快擦了脸,又尽可能小声地擤了下鼻涕。
感觉缓过来了。
接过纸巾后,厉枝便没再去注意陆之野的手是什么时候收回去的,只知道等她重新将视线落回到电影上时,余光里的陆之野还是和之前一个多小时里一样安静坐着,就好像刚刚递纸的压根不是他。
“纸还你。”
厉枝扭头,看向陆之野,手里的纸巾朝他递去。
男生此时缓缓将视线向左边转来,落在厉枝脸上,二人视线对上。
这是今晚坐在一起这么久后,第一次对上视线。
电影的画面变化,相对亮堂了起来,大堂里光线不算特别昏暗,即使在最后一排,也足够他们看清彼此的脸。
这一刻,厉枝保持着递回纸巾的动作,陆之野却没有立刻接过。
他的眼里,此时仿佛只剩下一只哭红了眼的小白兔,眼睛和鼻尖都红红的,一双圆眼似乎还泛着泪,楚楚可怜。
心里某处好像动了下。
“…你拿着吧。”万一待会儿还要用呢。
陆之野神色有些不自然地微微撇过视线,不再看着厉枝的那双眼睛。
他没怎么见过女孩子哭,就算见过,好像也能轻而易举哄好。
就像他家一个表妹宋瓷,长得倒是文文静静的,但小时候也有过皮的时候,第一次见到他家萨摩耶时,说要骑狗,直直就往人家狗背上跨,萨摩耶自然不依,结果人摔了,哭得不要不要的。
那时候,他好像是……给了颗糖来着,又拉着她摸了摸萨摩耶的头,一人一狗算是和解,小姑娘就不哭了,后面也知道那不能骑,老老实实和萨摩耶玩。
又像林曼,以前好像是因为有次被突然飞到脸上的虫子给吓哭了,他和徐佳航把虫给赶跑,又拉着哭啼啼的林曼找了个水龙头,洗了几遍脸,反正虫的痕迹是洗得半点不剩,泪水估计也洗干净了,擦了脸后是没哭了的。
再后来长大些,好像也就没怎么见过女孩子哭了。
或许有那么几个吧,在对方对他表白被拒后。
明明是同样的礼貌拒绝,被拒绝的人反应却各不相同。
有的人被他拒绝后,会大大方方说继续做朋友,有的人则大概是觉得难为情,转身飞快离开,还有的极个别的,当场就当着他的面掉眼泪。
但他自认已经足够礼貌了,而且也从来没有对对方明示暗示过什么,所以也不是很能理解女生的哭点。
就像彩票一样,总有中和不中,在刮之前,就该有心里预设不是吗,谁说表白一定就会成功呢。
而且那种情况,即使于心不忍,他也压根不好安慰人家,毕竟前脚刚拒绝,后脚人家哭就安慰,那不是自相矛盾,反而给了人幻想吗。
便只能是转身离开。
再后来,他学聪明了,拒绝后,自己当那个先转身离开的人。
总之……脑海里搜刮了一遍包含“女生”、“哭”等关键词的情景,但很快,陆之野有些沮丧地发现,他还是不知道此时该说些什么。
好像除了正好有包纸可以给出之外,也没什么能做的了。
况且,现下是看电影的场景,也不是个人情绪上因为遭遇什么而难过落泪,而是被电影讲述的故事感动,更是找不到合适的安慰说辞。
在演讲台或是辩论赛时都能滔滔不绝,此时竟是连句合时宜的话都想不到。
你可真是够菜的。陆之野在心里自嘲道。
“反正当时你给我了一包纸巾擦汗,就当还你的。”最终,他憋出了这么一句。
这一刻,他前所未有的,一点都不想再看见女生哭。
不会哄,根本不会哄。
“好吧,谢谢。”厉枝收回了手,同时也转开了视线,继续看着大屏幕。
光线又暗了几分,黑暗中,陆之野侧眸看着旁边的女生,心里悄悄松了口气,没来由的。
第17章
——
——
军训的日子过起来说快不快,说慢不慢,一周竟是就这么过去了。
每个人都或多或少晒黑了些,流淌了许许多多汗水后,大家所收获的,相信也不仅仅是整齐的正步走、快速叠好豆腐块被子、强身健体的军体拳动作……
回学校的那个下午,大家与教官告别,虽然一方面是觉得军训终于结束,终于不用受苦受累受太阳晒,但不少人都难免又有些依依不舍。
毕竟,人一辈子,军训的机会可能最多也就那么两三回。
寝室里的东西都被收拾干净,被子最后叠成了豆腐块,整整齐齐放着,之前交上去的东西也都一一还了回来。
军训真的结束了。
-
回去的车上,厉枝又坐在了第一排。
这次,她排队上车时其实并没在前面,但陆之野是第一个上车的。
等到她上车时,陆之野正坐在老位置,而他左边那个靠窗的位置,是空着的。
另一边,也是老样子,申玮坐在靠门那侧的第一排,一切都好像和来时一样。
但有些什么,却好像默默不一样了。
“晕车的坐前排。”陆之野站起身,把位置让了出来,自己则往后排走去。
看着陆之野的背影,厉枝没再多说什么,坐在了老位置。
这次,坐在她右边的人,不再是陆之野,而是林曼。
大概是这几天太辛苦了,厉枝上车后不久便睡着了,甚至做了一个梦,薄荷味的梦。
下车时,嘴里含着的薄荷糖也差不多融化到了尽头。
到学校也才下午,还没到放学时间,所有人回了教室。
班主任站在讲台上,笑意盈盈看着教室里的同学们。
“怎么样?军训一礼拜,大家有什么感悟?每个人写一篇心得体会,800字以上,明天下午之前交上来。”
班上哀嚎一片。
厉枝坐在座位上,则已经拿起笔开始写。
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军训的那几天里她粗略做了些日记形式的记录,本就打算回头她妈妈问起来的时候当做报告交了,正好在之前的基础上扩充下再改改,800字就有了。
“行了,800字而已,别的班还有军训之前就说了每天一篇日记的呢,我都觉得便宜你们了。”这话一出,没人再抱怨了。
“那趁着还有时间,我们先换座位,然后选班干。”班主任说道。
写字的手突然顿了下,厉枝握着笔的手紧了紧,下意识地想去看旁边的陆之野,想看看他是什么反应,又或许只是想再趁机多看几眼。
明目张胆看他的机会总是很少,但原本是悄悄侧眸就能看到,之后,怕是更没机会了。
换座位的这天,终归还是来了吗……
厉枝放下笔,默默等待着未知的结局,心里有种无法形容的滋味。
——
——
“咱们看看是按身高顺序来排呢,还是说大家觉得现在这样的座位也不错?就小部分觉得现在座位不合适的同学换换就是?”
班主任环视着教室里的同学们,显然是在思考。
虽然刘英的外貌打扮什么的看着都挺一本正经的,而但在短短的接触下来,厉枝觉得,这位班主任还挺民主的,而且好像本性多多少少是有点佛系的。
就像她会在选出临时班长后会完全放心交给学生去负责一些事情,就像现在。
看她这样子,好像是偏向于后者。
“你们当时开学的时候,同桌大多都是自己选的吧?那会不会关系好就上课讲小话啊?”刘英笑道,看着教室里大多数人都是不愿意换座位的神情,笑得了然。
“不会啊老师,当然不会!”
“那必然不会!”
“就算不熟的那不过几天也熟了嘛,所以没差呀老师。”
同学们七嘴八舌。
“行吧,你们也都是尖子生,相信也都是比较自律的,我百分百相信你们。”
讲台下,细细密密的暗自庆幸声和欢喜的声音传出。
“但是呢……”
全场秒变鸦雀无声。
刘英笑了下,说道:“要是后面被我发现或者有别的老师反馈,说我们班上纪律不行,那到时候我可是没这么仁慈了哦。”
“那现在想换座位的同学还是可以换的哈,毕竟教室是学习的地方,也不是和朋友聊天的地方,首先要能保证都能看到黑板,不影响听课。”
老师话还未落,有大概四分之一的同学举起了手。
厉枝的手动了下,却忽然感觉到自己校服短袖的袖口处被轻轻拉了下,很轻,随后很快就松开了,但这么轻轻一拉的动作,在她心里却好像是被挠了一下似的,一种触电般的酥麻感席卷全身。
陆之野拉了她一下。
“你要换座位吗。”
厉枝转眸,望进了陆之野那宛如平静湖面般的眼眸,忽然就好像沉溺了进去。
其实她还挺喜欢最后一排的,单人单桌的最后一排更好。
至于看黑板这事,看倒也看得到,没太大影响,接近160的个子也不至于矮到要坐前面一二排才行,而且她不近视。
实在有部分被挡住,站起来看黑板也未尝不可。
以前她也坐过最后一排一段时间,是在中考前。
那时候上课容易困,就跟老师申请到最后一排了,困了便可以站着听,就不会睡着了。
而且同样是窗户边的位置,学习累了,只要一扭头,就能看看风景绿植,放松放松。
所以,要换座位吗?
所有的思绪在望进陆之野的那双眼眸时,纷飞过脑海的每个角落。
她本来在一个星期多之前,是过换座位的打算不是吗,想要与陆之野远些。
可是,转念一想,因为陆之野而产生的一些波动心态,经过这么几天的沉淀后,也已经差不多放平了,所以,真的有必要为了自己的懦弱逃避而放弃自己喜欢的座位吗。
那样是不是显得自己像个逃兵?
这一次,她还要再一次落荒而逃吗?
其实,刚刚老师说想换座位的同学举手时,她手动了是动了,但并没有最终决定好。
但现在,她决定好了。
“我……”
“要不别换了。”
见厉枝有那么一两秒都没开口,陆之野下意识觉得她是打算换的,只是在斟酌怎么当着他的面说出口。
于是,在厉枝刚要开口的瞬间,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抢了她的话,抢在她前面说完这么一句——
要不别换了。
“当然,决定权在你,毕竟不能因为座位而影响学习。”陆之野找补了句。
他的眼神忽闪了几下,不再直视厉枝,却又来来回回还是落在厉枝脸上,没错过她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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