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闻言也不急着回话,只转头看向赵嘉宁,轻声询问她的意见:“宁宁,你怎么说?”
“我……”赵嘉宁犹豫了一会儿,试探地道:“薛钰,你要不,就让他一下吧,你那天下手实在太狠了,非如此,他也不能消气,况且术赤王子是个好人,一定会有分寸的,也不过是稍稍惩戒你而已。”
薛钰平静地看了她一会儿,仿佛是实在拿她没办法,漫不在乎地笑了下:“行,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便转身面向术赤,掀起眼皮淡淡地投去一瞥,面无表情地道:“来吧,我不还手。”
术赤咽了一口口水,往后退了几步,摩拳擦掌地看着薛钰,从头到尾审视了他一遍,寻思着他该打哪儿呢?
看完一遍发现哪儿都挺想打的——他这一身皮相,哪儿哪儿都招摇欠打,若说最想打的,还是他那张脸。
他想他要是把他脸打坏了,赵嘉宁和他妹妹该清醒了吧?
总不至于再受他迷惑。
赵嘉宁若是清醒了,说不定还能正眼看他一眼。
这般算计着,他便抡起拳头,蓄势朝薛钰砸去——
来势凶猛,所到之处,带起一阵拳风。
赵嘉宁看他那架势,心中隐隐觉得不安——不过是轻轻打他一下,用得着这么大的架势吗?
而且,他似乎是要打他的脸?
正对着他的脸打下去,这个架势,薛钰的鼻梁都会被打断吧?
那么高挺的鼻梁……若是被打歪了……
不行!赵嘉宁猛地睁大了眼睛,来不及多想便展开双臂挡在薛钰面前:“等一下……”
术赤拳头轮过来的时候薛钰没有反应,可赵嘉宁站出来挡在他身前的那一刻,他却一下子变了脸色:“赵嘉宁,你干什么!”
他猛地将她拽到一旁,呼吸不稳,仍是有些后怕,正色道:“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他打到你怎么办?你忽然挡在我身前干什么!”
“我……”赵嘉宁睁着无辜的美眸,檀口微张,半天憋出一句道:“我……我想保护你……”
薛钰怔了一下:“你?保护我?”
他先是觉得可笑,可见她神情认真,那样真诚地看着他,心中霎时柔软一片。
他屈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尖,轻笑道:“傻宁宁,保护心爱的女人,这是男人该做的事,你要做的,是躲在我身后。”
赵嘉宁怔怔地回望着他:“薛钰……”
术赤最见不得他们这般卿卿我我,顿时就拉下了脸,打断道:“行了,这还?”
赵嘉宁闻言转过身看向他,有些不平地道:“术赤王子,大家都说打人不打脸,你怎么,老往他脸上打呢……你要是把他打破相了,我会很难过的……”
美人幽怨地看着他,总归是让人心生不忍的,术赤便摆了摆手道:“行吧,那我看在你的面子上,不打脸,我换个地方。”
说完目光下扫,眼神往薛钰的下半身打量,冷哼一声道:“不打脸,那我踢他下面,总可以了吧?”
下本身……赵嘉宁蹙眉,这若是踢到那里……踢坏了怎么办……
她还这么年轻,她可不想守活寡,便连忙摇头道:“不,不行!”
“为什么不行?他下半身也能破相啊?”
赵嘉宁红着脸,脸颊气得鼓鼓的:“不行就是不行……”
术赤“啧”了一声,忍耐着道:“那你说,哪里能挨我那一下?”
哪里……赵嘉宁苦苦思索,却忽然觉得哪里都不行,术赤那个架势,分明是要下重手,才不是他口中说的略施小惩,她才不会让薛钰吃这个亏,便索性反悔道:“我……我们不让你打了……”
她自觉理亏,便作势捶打了一下薛钰的胸膛,转头对着术赤道:“好了,术赤王子,我刚才想了想,你若是打他,自己手也痛,不如让我代劳……眼下我也打过了,这事……便……便这么算了,你说好不好?”
术赤:“…………”
这都给他看傻眼了,赵嘉宁那个粉圈,捏起来多大一点,轻轻地捶打一下,就算好了?这难道真的不是在他面前跟薛钰调^情?
术赤拍了拍脑门,觉得整个人气都不顺了,他再也不想见他们一眼,唯恐被他们气出个好歹来,便挥了挥手道:“行了行了,你们快走吧,我不打了,这总行了吧!”
赵嘉宁闻言笑容明媚,抬头看向薛钰,昂起下巴,邀功似得,好像在说:我聪明吧?
薛钰忍不住掐了一下她的脸颊,低头轻吻她的额头。
临别时,还不忘向术赤挑衅:“不好意思,没能让术赤王子如愿,实在是我夫人,太心疼我了。”
术赤:“…………”
不是,他看起来很像冤大头吗?
没消气不说,又被人小夫妻给摆了一道,气了个半死!
第126章
薛钰从蒙古借到兵后, 飞鸽传书给慕容桀,叮嘱他按计划行事。
很快传来捷报,魏军被打得连连败退, 形势一片大好。
薛钰自从和赵嘉宁重逢后,整日与她耳鬓厮磨,流连于温柔乡, 连斗志也被磨去了大半。
如今她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 身子越发沉重, 他怕她舟车劳顿, 也不急着赶路与慕容桀汇合,左右如今形势大好,慕容桀身边还有姚广平,没了他,想来问题也不大。
可他的宁宁只有他了,如今怀了孕,情绪更是变得异常敏^感, 黏他黏得要命, 一刻也离他不得。
旁的一切事跟赵嘉宁比起来, 自然是她重要得多。
于是两人一路游山玩水,足足花了两个月,才终于到达景州城, 与慕容桀汇合。
——慕容桀如今刚打下景州,全军便在那里休整。
——
那日慕容桀收到消息, 说是薛钰今日会抵达景州,便一早在城门口迎他。
近晌午时分, 远远地看到他坐在一匹红鬃马上,一手松松地扯着缰绳, 极缓慢地朝前行进,脸上笑意疏淡,眉眼间不似从前那般霜雪笼罩,倒是有几分春风得意,引得过路女子纷纷红着脸驻足张望。
慕容桀打着清君侧的名号起兵,一路南下,到如今攻克景州城,其实在天下人眼里,那都不是什么大事。
只因这兄弟俩都复姓慕容,身上流的也都是魏国王室的血,同室操戈,也就是皇族之间的内部争斗而已,大多数百姓不会将其与造反联系起来,也就没有生逢乱世的恐慌不安,照样过自己的小日子。
何况赵王入驻景州城,也并未下令屠城,赵军军纪严明,下令底下士兵不得抢掠骚扰百姓,景州城一切如昨。也因此过往路人,倒还有心思为薛钰停留。
慕容景皱了皱眉,望着远处的薛钰,总觉得他这次回来,似乎与以往格外不同。
不止是面上春风得意,还有……他从前策马疾驰惯了,像今日这般轻按缰绳,让马慢慢地踱步,还是头一遭。
街上行人往来众多,若放在平时,他决不会……这么招摇。
倒像是在配合什么,因此刻意放缓脚步。
他这时注意到他身侧有一辆华盖马车,他时不时侧头望去,唇角含着笑意。
忽然马车帘子被人撩开,从里面伸出来一只手,纤细柔美,捏着一方锦帕,那裸^露出来的一截皓白手腕,欺霜赛雪。
今日日头有些大,他们此行应该走了有一会儿了,难免出汗。
她许是想帮他擦汗。
便见薛钰忽然勒了缰绳,俯身探了过去,唇边笑意渐浓,眼中神色温柔。
他从没有见过他用这样的眼神看一个人。
慕容桀微微眯眼。
身后的姚广平见状摇着羽扇笑道:“自古少年出英雄,可英雄也难过美人关啊。想不到世子也是个多情种。难怪回来耗时这么久,原来是怕美人受这颠簸之苦。”
“在一个女人身上花这么多心思,连大业都不顾了。”慕容桀冷笑道:“先生,我倒不认为这是一件好事。”
——
及至薛钰扶着赵嘉宁走到他身前,慕容桀目光下扫,落在她隆起的小腹上,赵嘉宁已经显怀了,肚子不小,走路都得托着后腰,由薛钰扶着,像没骨头似得,半边身子都要挨在他的身上。
他眸色一顿,面上却不显:“仕钰,你和这位……”他打量着赵嘉宁,似乎在措辞称呼。
薛钰将人搂得愈发紧了,极其自然地介绍:“赵嘉宁,我夫人,殿下见过的。”
甚至慕容桀隐隐听出了一丝得意炫耀的意味,像是恨不得昭告天下,赵嘉宁是他的女人,是他的夫人。
慕容桀微哂。
明明前不久还掷地有声,说下次再见到她,一定亲手杀了她,这才过了多久,她就成了他的夫人,他的爱妻了?
他就这点骨气?
娶托雅不好吗?天真烂漫,也会顾全大局,还能帮他得到蒙古的支持,这么多好处加在一起,娶她不好吗?为什么偏偏是这个赵嘉宁?
她把他害得这么惨,让他饱受煎熬痛苦,可他为什么就是不长记性?
这个赵嘉宁,仕钰每回只要一遇到她,就像变了一个人似得!
他闭了闭眼,便有一股深埋的戾气慢慢地浮上来。
薛钰这个样子,可不像是能做大事的人。
再睁开眼时,眸底已恢复成一片清明,他含笑地望向赵嘉宁,称呼她道:“弟妹。”
赵嘉宁行动不便,只是略福了一下身子:“见过殿下。”
慕容桀朝她略一抬手:“弟妹身子不便,不必多礼……”目光有意无意地投向她的小腹,挑眉道:“弟妹这腹中孩儿,月份不小了吧?”
赵嘉宁靠在薛钰的怀中,不知是否是因为日头晒,脸色透出一层薄红,更显娇媚:“回殿下,七个月了……”
慕容桀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七个月了……”
但到底也没说什么,只是微笑着道:“仕钰和弟妹舟车劳顿,想必劳累疲乏之极,本王早让人收拾干净了一间厢房,只不过我事先并不知弟妹会来,所以……”
“无妨,”薛钰打断道:“宁宁就和我住一间房就行,她如今身子不便,也离不了我。”
赵嘉宁柔顺地贴着薛钰,嗓音绵软,又因初到此地,故有些怯生生的,对薛钰格外依赖:“我不住别的房间,我只和薛钰在一起。他在哪,我就在哪。”
薛钰亦回望着她,怜爱地替她整理鬓发。
当真是柔情蜜意。
慕容桀目光在二人之间睃巡,似笑非笑道:“那样,也好。”
等两人走远后,慕容桀转身望着二人的背影,低头转动着拇指上的扳指,与一旁的姚广平道:“仕钰也真是的,人生的前十九年也没见发什么善心,如今将将及冠,怎的反而大发善心,竟到了要替别的男人养孩子的地步?”
姚广平沉吟道:“殿下的意思,是那赵嘉宁腹中的孩儿,并非是世子的?”
慕容桀嗤道:“这不是明摆着吗,怀胎七月,算下时间,不正是她和慕容景腻歪那会儿?这赵嘉宁你也看见了,十足十的狐媚样,女人我见得多了,她这种女人一看便知不安分。我上回回京,可是亲眼见到她与慕容景举止亲密,那慕容景不过擦伤了手,她却煞有介事地替他包扎,倒是惯会讨好男人——这种女人,我见得多了。”
“彼时她以为巴结上了慕容景,薛钰便成了无用的弃子,既是弃子,便没必要再花心思,所以在他为救她一箭没入胸口时,她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如今却又与他柔情蜜意,还不是见慕容景兵败如山倒,江山就要易主,于是另谋出路,又将主意打到了薛钰身上。”
“你以为她真有多喜欢薛钰?不,这样的女人,最爱的永远都是她自己。”
姚广平捋了一把胡须:“殿下说得不无道理,只是有一点说不通,世子那是顶顶聪明顶顶通透之人,那心就跟明镜似得,没什么事都瞒不过他,那孩子若真不是他的,他没道理不知道。”
“先生这就有所不知了,”慕容桀转过脸来看他,目光平直:“薛钰此人,你别看平常遇事多沉着冷静,好像是算无遗策,就算天塌下来都漫不在乎,总是能有应对之法。”
“可是只要事情一牵扯到赵嘉宁,他就昏了头了,倒像是变了一个人,别说他现在不知道那孩子不是他的,就算知道了,信不信他挣扎痛苦过后,到头来,还是得替别的男人养孩子。”
他说着觉得这事实在是荒诞可笑,便真笑了下,摇了摇头道:“先生,我真是想不通。”
“这……”姚广平讪笑道:“这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或许这赵嘉宁,真是那世子的克星,也说不一定啊。”
“可不是,她可不正是仕钰的克星?可只怕,她克的,不光是薛钰一人。”
慕容桀负手而立,眺望远处,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勾起了一个嘲讽的弧度:“话说回来,那孩子也未必就不是薛钰的,像赵嘉宁那样的女子,人尽可夫,今天爬慕容景的床,明天爬薛钰的,肚子里留的到底是谁的种,她还能分得清吗?”
“这是一种猜测,之前说的是另一种,可我方才,又想到了第三种。”
姚广平不禁抬头朝他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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