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晚晴头立刻摇得跟拨浪鼓似得:“不不不……”
“不想?”
“是不敢……”秦晚晴讪笑道:“表哥, 我怎么敢呢?”
薛钰嗤道:“好了, 瞧你这出息。又不用你真的嫁给我,甚至不需要你坐上那顶花轿,不过是让你别多话, 帮我演完这场戏,等事情败露了, 你推到我头上就是了,就说你事先并不知情, 祖母和父亲一向疼你,难道还会追究不成?”
“这……”
他眸光一凛, 斜觑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我说晚晴,若不是你色迷心窍,跟了那坏了心肠的野男人私奔,差点把命都丢了,我何至于为了你得罪了赵嘉宁?秦晚晴,你把你嫂子弄丢了知道吗,犯下这种错误,难道不应该将功补过吗?”
秦晚晴:“…………”这……这又关她什么事?秦晚晴不免腹诽:明明是你自个儿不张嘴,嘴比骨头还硬,口是心非,喜欢人家却不敢承认,如今弄丢了媳妇倒要来怪她,再没有比她更冤的了。
当然这些话也仅限于腹诽,给她八百个胆子她也不敢把这些话说给薛钰听,实在是他们自幼相识,在薛钰被认回侯府前,她已经是他的远亲了,后来更成了他的表妹。
她这个表哥儿时脾气就不好了,她一向是对他又想亲近,可又害怕,后来还是机缘巧合下她救了他性命,两人才渐渐亲近起来,她能感觉到薛钰将她当做自己人了,也会护短,可绝称不上是一位温柔表哥,仍是经常欺负她,她对他的畏惧那也是自小刻在骨子里的。
如今他既要与她假成婚,她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到底按捺不住心底的好奇,还是多嘴问了一句:“表哥,太子娶赵嘉宁,你真能算准届时花轿的行经路线,从而刻意跟他们的迎亲队伍巧遇,制造混乱,来个偷天换日么?”
薛钰道:“这有什么难的,太子娶良娣,可不是随便纳个侍妾那么简单,良娣自然不能是罪臣之后,那么慕容景势必会为她安排个新的身份,届时她会从那家的府上出嫁,而合适的人选无非就那几个,无论哪一家,去往东宫都会经过朱雀大街,那我到时也让我的迎亲队伍去那里不就行了?还怕‘巧遇’不到吗?”
又道:“况且我已经问过钦天监了,慕容景为了赶在圣上驾崩前与赵嘉宁完婚,根本没选什么黄道吉日,而是匆匆定在了明天,可明天可不是什么好日子,巳时将会出现天狗食日的异景,这在众人眼里,并非吉兆,势必会引发现场混乱,这个时候我趁乱换人,岂非再容易不过。”
秦晚晴闻言由衷感慨道:“表哥你可真是……老谋深算。”
薛钰语气一沉,飞过去一记眼刀,皮笑肉不笑地道:“再给你一次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
秦晚晴连忙改口道:“不不不,是深谋远虑,深谋远虑。”末了到底还是不放心,又问了一句道:“表哥,那明日真的不用我坐上花轿吗?”
“不用,”薛钰淡道:“你向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真想去,我还不让呢。再说让你真嫁给太子,届时岂非压我一头,你表哥我有这么蠢吗,嗯?”
秦晚晴:“…………”果然她表哥这张嘴,从小到大,就没人能在口头上占到便宜,也不知那赵嘉宁,是否也被他吃得那么死?
不过转念一想,若真被吃那么死,也不会不要他了。秦晚晴这厢正在幸灾乐祸,远远看到薛昶朝这边走了过来,看样子是与薛钰有话要说,便识相地略一福身,退下了。
薛钰立在薛昶的面前,低头恭敬地唤了一声:“父亲。”
薛昶看了他一眼道:“跟为父来一趟书房。”
等到了书房,薛昶从多宝阁前拿出一个紫檀木匣子,递给他道:“这个给你。”
薛钰伸手接过,皱眉道:“这是?”
“传闻郦朝末年,起义军首领李显忠被魏军逼军逼至凤凰山身亡,死前留下了一张藏宝图,是他起义这些年积攒下来的一笔财富,数额不菲,后来这张藏宝图几经流转,落到了我的手上,我把他献予陛下,本来想着若真能找到宝藏,便可充盈国库,也算是有利于社稷。”
“可惜圣上按照地图上所指示的地方派人去找,始终一无所获,渐渐的,也就没再把藏宝图一事放在心上,转而把那张藏宝图重新赏了我,说这藏宝图本来也只是传言,眼下既然找不到,那多半是传言为虚,若我还信这个,不若就留着以后当做传家之宝吧。”
“其实这传言我并不太信,只不过当时奉旨清缴起义军,差点丢了性命,还是因这藏宝图才侥幸不死,所以我总觉得这藏宝图冥冥之中,是庇佑我的,或许还真当得起我们薛家的传家之宝。”
“眼下你既要成家,也算终于长大成人了,为父今日就把这张藏宝图传给你,希望它也能像庇佑我一样庇佑于你,而且你向来聪颖,说不定能找到为父与圣上都找不到的宝藏,也未可知啊。”
薛钰手指摩挲着那个紫檀木匣子,想到自己因为赵嘉宁又再一次欺骗了父亲,可他还以为自己真要成婚,将一直庇佑自己的藏宝图都拿出来送给了他,一时心中多有愧疚,亦十分地感动:“多谢父亲。”
薛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父子之间,还说什么谢不谢的。”又有些感慨地道:“果真是长大了,肩膀如今这般宽阔,也是时候能撑起一个家了……先前倒是没注意,如今仔细一瞧,竟已比我高了。只是你长得并不像我,旁人若只见了我,定想不到,我会有这样一个漂亮儿子,其实他们不知道,你长得像你娘……”
说到此处,薛昶眼神黯了黯,他与虞容白虽只有一段露水情缘,但在心中早已把她当做是自己的妻子,也终身没有再娶,只是她并不喜欢他,宁可隐姓埋名嫁给一个从五品小官当妾室,也不愿嫁给他……亦或许有什么难言之隐,又有谁知道呢,总归斯人已逝,往事如烟,一切都过去了。
薛钰知道他每回一提起他娘,总是会分外伤感,因此他也从不会多问,只道:“虽然娘不在了,但我会替她好好照顾您的。”
薛昶欣慰道:“好孩子。”又道:“前段时间为父对你多有苛责,你不会生为父的气吧?我只是怕你被那个女人冲昏了头脑,做出许多不理智的事情来。”
薛钰勉强笑道:“孩儿当然不会生父亲的气,我知道您都是为我好。”
他当然知道薛昶无论做什么,出发点都是爱他,这一点,在他几年前刚被薛昶找回来的时候就知道了。
刚被找回来的薛钰,与薛昶并不亲近,是后来一同出征时,他冒死救他于战场,替他挡箭,翻山越岭只为替他寻得一味草药,这才终于渐渐融化了他心里的坚冰,让他感受到父子之间的血脉亲情是无法割舍的,所以他才会敬他、爱他,真正把他当做他的父亲。
薛昶握着他的肩,轻轻按了按,笑道:“为父一向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前段时间的事,我虽然是为了你好,但是态度却很强硬,一直没给过你好脸色,难为你还能不生为父的气。”
“这段时间我也反思过了,你上回劝我,行事要低调谦逊,不可狂妄无礼,我后来仔细想了想,或许有些事在我看来是不拘小节,落在有心人眼里,恐怕就不这么认为了。你的顾虑是对的,为父以后一定谨言慎行,绝不给人留下把柄。”
薛钰笑道:“父亲能够这么想,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父子俩在这一瞬间似乎冰释前嫌,薛昶更是道:“我们父子俩也许久不曾好好聚一聚了,等你成亲的事告一段落,为父带着你去东郊骑骑马,去太湖垂钓一番,还有,为父早年珍藏了两坛美酒,准备近日开封,你小子有口福了。”
“那就多谢父亲了。”
——
次日成亲,一切果如薛钰所预料的那般,两行迎亲队伍在朱雀大桥碰面,恰是时,狂风大作,乌云蔽日,明明前一刻还晴空高照,下一刻,天地间忽然一片昏暗,人群中响起惊慌之声,不安很快在人群中蔓延:“不好了,天狗吃太阳了,太阳不见了!”
人群顿时陷入一片混乱,有人敲锣打鼓妄图驱逐“天狗”,有人惊慌失措地连忙往家里赶。
一些没见过世面的轿夫,乍一遇到此等异像,以为顷刻间天地就要毁灭,吓得连忙弃轿逃走。
赵嘉宁在轿子里隐隐约约听到外面的吵嚷动静,正要掀开轿帘询问,忽然轿身一个颠簸,随即“砰”的一声,直挺挺地砸在了地上,赵嘉宁一时不防,直接摔出了轿子。
她蹙眉揉了揉手腕,掀开盖子,举目四望,这才发现青天白日之下,周遭居然一片昏暗,几不能视物,人群四下逃窜,迎亲的队伍也早就散了,却把她一个人扔在这儿。
到底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儿,看这阵仗,以为要毁天灭地了,人人都在呼天抢地,她却偏偏连周围都看不清楚,更不知该往何处逃命,只能惶惶然地躲在轿辇之下。
眼前却忽然亮起一簇火光,像是在黑暗中踽踽独行时,苦于不见天日,却乍得一线天光,于是便如溺水之人拼命抓住这唯一一根救命稻草,立刻抬头望向光源处,却是愣在了当场。
薛钰一身通袖过肩纹蟒袍,腰束带,发加冠,衣袍下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一身红色婚服在这昏暗天地中尤为夺目,灼灼欲燃。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手拿着火折子,绑发的红绸带在空中飞舞,他微微一笑,朝她伸出了手,睥睨俊美:“宁宁,起来。”
第88章
她有些怔怔然, 出神而又迷茫地看着他,印象中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穿大红色,这样鲜艳炽烈的颜色, 居然也很衬他,她还以为他更适合穿清冷素雅一点的颜色,只是这颜色太艳, 穿在他身上, 平添了一分如鬼如魅的妖冶。
可偏偏他在这种时刻出现在她面前, 宛若神祗。
也是头脑不清, 居然鬼使神差地将手递了过去。
直到触碰到他掌心灼人的温度时,才猛地反应过来:“薛钰?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薛钰大手完全包裹住她的,轻轻捏了捏她的掌心,趁她不备,猛地向上一提,将她拉至近前。
赵嘉宁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一时收势不及, 额头磕在他的胸膛上, 一抬头, 正对上他一双似笑非笑的瞳仁,极轻佻地道:“来娶你啊。”
赵嘉宁怔了一下,随即冷声道:“薛钰, 你又发什么疯?你今日娶的,不是你的心肝表妹秦晚晴吗?”
薛钰略扬了眉, 仔细观察她的神情,忽然扯了唇角一笑, 戏谑道:“赵嘉宁,你吃醋啊?”
赵嘉宁闻言立刻瞪大了双眼:“薛钰, 是你疯了还是我发疯了?我吃哪门子醋?我巴不得你离我远远的!”
薛钰“哦?”了一声,漫不经心道:“是吗?”一面吹灭了火折子。
周遭瞬间又陷入了黑暗,充斥着众人的惊惶声,先前那种遭逢天象异变,又被遗弃的绝望又渐渐漫了上来,赵嘉宁只觉得喘不过气来,心中害怕,不由得往薛钰身边靠了靠。
手腕却忽然被人扼住,灼热的气息压上来,喷吐在耳边,在黑暗中触感愈发清晰,燎过肌肤似得,带着喑哑的笑意:“不是说要离我远远的么,嗯?”
“我……”
他含了她的耳廓,泄愤似得,轻咬了一下:“赵嘉宁,也只有我对你还有点用的时候,你才不至于冷冰冰地叫我滚……做人可不能你这样啊——这么没有良心。”
赵嘉宁别过脸,低斥道:“你胡说什么。”
薛钰轻笑了一声,慢慢靠近了她,附在她耳边道:“我有没有胡说,你自己心里清楚。”
他忽然叫了她一声:“赵嘉宁。”渺若尘烟似得,轻飘飘地带了点蛊惑:“倘若这太阳再也升不起来,这世间万物永坠暗夜,你就陪我死在这里,好不好?我们死同穴,再也不分开。”
赵嘉宁咽了一口口水,只道:“薛钰,你又在发什么疯。”
“怎么了。”薛钰嗓音渺远,似乎是笑了一下:“那样,不好吗。”
他附在她耳边,幽幽地道:“赵嘉宁,这太阳再无升空之日,这世道就要完了,你怕不怕?”
果然感受到她的身体变得僵硬,一双手下意识地攥紧了他的衣袖下摆。
薛钰勾唇笑了下,小姑娘家家的,果然经不住吓,他摩挲着她的腰肢,欺身而上,唇沿若有似无地擦过她的脸颊耳廓,呵气道:“别怕……”
他用一种极温柔的口吻,蛊惑人心一般,像是要将人溺毙在其中,缓缓地道:“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这时天边遮日的黑影散去,太阳又渐渐显露出来,仿佛是天狗又将太阳吐了出来,不多时,白昼复现,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赵嘉宁见状,也不再害怕了,推搡了他一把道:“薛钰,你骗我。”
薛钰低头把玩着手上的玉板指,波澜不惊地道:“瞧瞧,我说什么来着,一没用了,就将我弃之如秋扇。”
他掀了眼皮,淡淡看了她一眼,要笑不笑地扯了唇角:“骗你怎么了,赵嘉宁,你骗我的还算少吗,不过礼尚往来罢了,你欠我的,我还没一一索取回来。”
赵嘉宁吞咽了一口口水,预感不好,转身正要逃跑,忽感后颈一麻,下一刻就软了身子,失去知觉的最后一刻,依稀感觉有一双有力的臂膀托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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