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也不难,我们找人调教一番便能成事,秋梧院的留芳姑姑,据说来府上前曾在扬州待过,调教过不少瘦马,颇有心得,我们让她去教习赵氏,必能成事。”
老夫人略一思忖,点头道:“那就按你说的办。”
——
赵嘉宁被人带到留芳姑姑面前时,整个人都是懵的,她那会儿正喂养霸下呢,那只丑乌龟虽然瞧着蠢笨,但看久了倒也有几分憨态可爱之处。
不料李嬷嬷却突然到访,说是传达老夫人的意思,让她跟着去见留芳姑姑。
留芳姑姑见了她之后围着她转了一圈,眼神上下打量,瞧着颇为满意:“夫人这容貌、这身段,姑姑虽是调教姑娘的,可见了夫人也得说句实话,您哪怕什么都不干,光站在那儿,就多的是男人为您前仆后继,倒还用学那些劳什子作甚。”
赵嘉宁怔了一下,心中顿时涌上了一股不好的预感。果然听到李嬷嬷咳嗽一声,对着留芳姑姑道:“旁的男人也就罢了,偏是我们世子,您还不知道他么,是个柳下惠的性子,我们夫人虽美,却是个木头美人,要想讨得我们世子的欢心,还需您指点一二。老夫人说了,若是办成此事,赏赐自然少不了你的。”
留芳姑姑闻言掩嘴笑道:“瞧我这脑子,我们世子自然比不得那些臭男人……嬷嬷放心,可自去回禀老夫人,就说我一定尽心。”
留芳姑姑已年逾四十,瞧着却像只是三十出头,单看五官也只能算得上清秀,并不是娇媚的长相,偏举手投足间通体风流,眼波流转,竟是横空生出了媚意。
赵嘉宁看着她,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极荒诞的念头,若是她能习得她的三分,当初薛钰会喜欢她么?
这念头甫一出来,她便遍体生寒,她想她真是疯了,时至今日居然还敢……但冷静下来后,方知自己对他早已毫无情意,方才不过是残留下来的那点不甘心在作祟,或许谁又知道,从一开始不过就是那点不甘心。
她天生便不是会取悦人的性子,也从不需要。因此放在之前,她是断然学不会留芳姑姑那些引诱取悦男人的手段的。
虽则今时不同往日,她需要讨好取悦薛钰,但她也清楚什么引诱勾引男人的手段,她根本用不到,她要真学了那些用在薛钰身上,只怕适得其反,愈发惹他厌恶。
何况她打心底也不愿意这样……常言道大丈夫能屈能伸,可小女子也并无甚么不同,为奴为婢折了她的心性,她尚且还能忍耐,可她实在不想失了身子……鱼水之欢,那也只有和心爱之人才有乐趣可言,而薛钰,如果可以,她只想离他远远的。
她于是斟酌着开口道:“我听闻从前也有不少女子蓄意引诱世子,可都是无功而返,甚至惹得世子生气,祸及自身。所以我想着,世子该是不喜这般刻意勾引的,李嬷嬷,留芳姑姑,我看……要不还是算了吧?”
李嬷嬷反驳道:“夫人这是说的哪里话,之前那些贱蹄子,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真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知道拿面镜子好好照照自己……就妄想着攀龙附凤,爬上枝头变凤凰,可不就落不到什么好下场吗?可夫人您跟她们一样,您是世子自个儿选的,是他正儿八经的侍妾,由您服侍,那是天经地义的事,他又怎么会跟您生气呢。”
留芳姑姑也附和道:“正是这个理儿,旁的女子怎么能跟您相比,世子又不喜欢她们,她们没有自知之明,妄图勾引自然惹得世子厌弃,可您是她心尖儿上的人,您要是对他用些手段,那就是调情,是夫妻间的情趣,世子反而会因为您肯对他花心思而感到高兴呢。”
赵嘉宁讪讪笑了声,心说你们可真是想岔了:“不瞒你们二位,世子其实并不如你们想的那样喜欢我。当初世子还没被认回侯府的时候,我曾得罪过他,他这回纳我为妾,不过为了折辱我罢了,可并没有什么旖旎心思。老夫人若真想我讨他欢心,不如放我回去养乌龟,世子最喜欢我干这种奴婢的活计了。”
她这么一说,李嬷嬷和留芳姑姑都愣住了,但看她们的样子,显然是压根不信。
李嬷嬷也算是看出来赵嘉宁这是压根不想侍寝,她这般消极,老夫人交代她的事,她还怎么办成?想到这,她一张脸当即就拉了下来:“夫人恐怕是在说笑,侯府可不缺粗使丫鬟,缺的是让世子中意的可心人。丫鬟可随意遣出府去,可世子的宠妾,那可是侯府的半个主子,若是日后诞下个一儿半女,那后半生更是有了依傍。这个中利害,夫人自个儿好好想想罢。”
说着又斜眼打量了赵嘉宁一眼,眼神中多有轻视之意,她尊称她一声夫人,只不过是世子如今还未有正妃,她见她实在貌美,料想必得世子欢心,因此给她几分薄面罢了,谁知她竟是个不识时务的。
“不是我说,夫人您如今不比从前,安国公府到底败落了,留在侯府,也算是个庇护,若您肯花点心思,凭您的姿色,为自己博得个出路,再容易不过。倘若您执迷不悟,没得惹老夫人不快,还是我先前那句话,侯府不缺粗使奴婢,便是想要使唤人,夫人这一身细皮嫩肉,又能做什么呢。”
“侯府不养闲人,可若出了侯府,没了庇佑,夫人如今无依无靠,又这般娇气吃不了苦,何以为生呢,到时候这美貌非但无益,反而会让夫人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您自个儿琢磨琢磨,是不是这个理?”
赵嘉宁默不作声,垂在身侧的手却慢慢攥紧了。
李嬷嬷的意思很明白了,若不肯听她们的话去勾引薛钰,那侯府她也待不久了。
这要是放到以前,她自然乐见其成,可如今她还想留在府里,等什么时候薛钰心情好了,她寻到机会,让他带她去见她哥哥。薛钰说过,只要她足够听话,说不定他会向圣上求情,减轻赵嘉学的判刑。
所以她还不能走。
薛钰按说也是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的,可万一她忤逆了老夫人,实在惹恼了她,她老人家恨不得将她撵出侯府,薛钰难道会不依着么?这毕竟是他的祖母。
可她要是听老夫人的话去引诱薛钰,那岂不是惹恼了他?她现在这个处境,可真是进退维谷,两害相权取其轻,她思来想去,觉得先安抚老夫人吧。
反正薛钰对她厌恶至极,又不会真动她,大不了被他嘲讽几句,反正她也麻木了,到时寻到机会跟他表明她也是迫而不得,想必他也怪不到她头上吧!
心里有了计较后,她便拿捏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低头温顺道:“嬷嬷教训的是,但听嬷嬷和姑姑的吩咐。”
李嬷嬷顿时喜上眉梢:“老奴早知道夫人是个头脑清醒的,一点就透!”
留芳姑姑这时也道:“是啊夫人,您听老夫人的安排,准错不了。世子怎么可能会不喜欢您呢,您也不想想,折辱报复人的法子多了去了,世子……想必你也听说过世子的行事,他什么手段没有,何以要偏偏纳你为妾呢?”
赵嘉宁愣了一下,一时竟也有些被绕进去了,不过很快她就想到了答案——薛钰行事诡谲,离经叛道惯了,做出什么事都不稀奇,再说为奴为婢有什么新鲜,他便是知道她从前心心念念,想的就是嫁他为妻,所以才故意纳她为妾作践她——可见是厌恶她到了骨子里。
第12章
赵嘉宁既然答应了李嬷嬷和留芳姑姑听她们吩咐,也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当留芳姑姑给她换好衣裳时,她还是无法接受。
这数九寒天的,她们竟然给她换上了一件纱裙,布料少的可怜,薄如蝉翼,几可透视。且腰收得极紧,襟又开得过大,实在是不正经到了极点。
李嬷嬷和留芳姑姑看上去却颇为满意。
少女肤白胜雪,身段窈窕,轻薄飘逸的纱裙更加衬得她体态轻盈。腰肢纤细盈盈一握,衣襟开大,浑圆饱满,酥x半露,只看一眼,便可销魂。
留芳姑姑笑道:“换了这身打扮,这事便成了一半了。”
赵嘉宁不自在地搓了搓手臂,不死心地问道:“嬷嬷,姑姑,真要我穿成这样么?”
“夫人不必担心,外头虽冷,等会套件狐盚也就是了,等到了世子的屋里,火盆火炉那都点着,进了屋里都要脱掉外衣,断然冷不到你。”
赵嘉宁心说这也不是冷不冷的问题,可如今她骑虎难下,既然已经答应了,也决计不可能再反悔,只能硬着头皮穿上这件衣服。
这之后留芳姑姑又传授了她些风月手段,左不过是教她如何挑逗撒娇、欲拒还迎之类,她也没仔细听,左耳进右耳出,留芳姑姑看过来了,她就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
就这么着,她被临时教习了一番,就匆匆出师了,由李嬷嬷带去了薛钰如今居住的摘星馆。
一路上她都垂着头,跟着李嬷嬷往前走。她对侯府尚不熟悉,侯府又大,曲径通幽的,要没个人领路,她倒还真找不到薛钰现在住的摘星馆。
已经是掌灯时分,侯府各处都点了灯。李嬷嬷带她走过一处兰板桥,底下是一小片池子,上面漂浮着几盏荷花灯,在刚刚消融的冰水里缓缓漂流,灯光水银,交相辉映,仿佛漫天星河倒映在了一条银带里。
赵嘉宁一贯喜欢这些小玩意儿,此时不免多看了几眼。
她知道有些荷花灯下会系上一个小乌龟,乌龟在水中游,水面上的荷花灯便跟着漂游。她毕竟年纪小,玩心重,这时便停下驻足,扶在桥栏边微微探身,想要看一下这些荷花灯底下究竟有没有小乌龟。
李嬷嬷注意到她的举动,也跟着望了过来:“夫人您这是在干什么呢?”
“嬷嬷,你说这荷花灯一直在水中漂移,按理说底下该有小乌龟在游才是,我怎么没瞧见呢?”
李嬷嬷好笑道:“这大冷天的,小乌龟都游不动了,也就世子养的那只霸下,整日养在房中,被炭火烘着,才没冬眠,这池水昨儿个还结着冰,寻常小乌龟哪还游的动啊?这荷花灯之所以在水中漂移,是世子做了个木质的机括,能在水中游动好久,刚好能驮着莲花灯。”
赵嘉宁愈发感兴趣了:“这……这怎么还能自己动呢。”
李嬷嬷瞧她天真烂漫,却是个没城府心计的,也不知是好是坏,只能见缝插针地规劝她几句:“好像是在里面装了齿轮,具体老奴也不清楚,这些小物件精巧得很,夫人若真感兴趣,更要讨世子欢心,让他给您看看图纸,若他宠爱于你,说不定还能为您做些别的小玩意儿呢,这岂不是很有趣么。”
赵嘉宁讪讪笑了笑,觉得自己忽然好像也不是那么地感兴趣了。
两人走过兰板桥,前路便豁然开朗了起来。
绕过一座太湖石堆砌的假山,两旁种植了不少竹子和芭蕉,只是这个时节,也都光秃秃了。等过了抄手游廊,穿过几个洞门,沿着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径,李嬷嬷停下脚步,赫然见一座小阁楼,一色的浮雕隔扇,花样多为花鸟鱼兽,上悬一块牌匾,上书“摘星阁”,便是到了薛钰所在之处了。
李嬷嬷堆着笑脸,带着赵嘉宁走了过去,同守门的两个小厮道:“劳驾两位去通传一声,就说是老夫人的意思,让老奴带着夫人来给世子带点酒和汤盅,天寒了,暖暖身子。”
赵嘉宁看了一眼李嬷嬷手里的那个红漆食盒,她知道待会儿这些东西都会以她的名头送出去,她倒没什么所谓,只是想着若是换成饭菜就更好了——到时薛钰要是不用,还可以便宜了她,说实话她被李嬷嬷和留芳姑姑摆弄了这么久,也没用膳,眼下正饿着呢。
小厮不一会儿就出来了,说是世子请他们进去,赵嘉宁并不意外,毕竟李嬷嬷搬出了老夫人的名头,薛钰此人虽然一向乖张,但对待家中长辈,他还是颇为孝敬的。
赵嘉宁便跟着李嬷嬷上了阁楼,所谓摘星馆,她想大约正是因为此处比旁的住所建得高些,更近星辰吧。
赵嘉宁跟着李嬷嬷甫一走近书房,便闻到空气中弥漫着的淡淡檀香味,沉静内敛,醇厚隽永。
书房里的一张紫檀木案桌上点着熏炉,桌上还摆放着之前那个掐丝珐琅花卉纹鸟笼,以及一方端砚、一个湖田青釉笔洗,笔山上搁置着一支雕漆紫檀木狼毫提笔。
薛钰一身银白内袍,坐在圈椅上,手执书卷,修长手指搭在书脊上,身姿挺拔,灯光映照下,他的脸被晕染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原本清冽冷寂的一张脸孔,无端添了几分温润,莹白如美玉。
赵嘉宁淡淡地移开视线,瞥见墙上挂了一幅画,是描摹画眉的,神态却与笼中的那只金丝鸟有几分想像,端的是栩栩如生,一旁题了六一居士的两句诗:“始知锁向金笼听,不及林间自在啼。”
赵嘉宁不免觉得讽刺至极。
书房内点了炭盆,果然不觉得冷。李嬷嬷这时把她披着的斗篷给脱了下来。
恰逢此时薛钰放下书卷,抬眼淡淡地望了过来。
少女衣衫轻薄,腰线掐得极紧,更显得腰肢纤细、不盈一握。衣襟却刻意开大,春光外泄,鼓囊囊的一片。
薛钰喉结滚动,略一蹙眉,立刻移开了视线。
她怯生生地望过来,一触及到他的视线,便像一头受惊的小鹿,立刻低下了头。脸颊浮上绯色,耳垂更是红得仿佛能够滴血。不知是被这室内火炉蒸熏的还是别的什么。
薛钰翘起唇角,似笑非笑。
他身子后仰,靠在椅背上,双手抱胸,轻挑了眉梢,玩味道:“宁宁,你很热么?”
“我……”赵嘉宁有些结巴。她自然是不热的!非但不热,甚至还有些冷,即便屋内暖和,可到底是大冬天,她穿得这么清凉,怎么可能热嘛?
可她又不能实话实说,只能低头咬着唇瓣,吞吞吐吐道:“我……我还好……”
李嬷嬷这时便连忙解围道:“夫人年纪小,十五六岁的女孩儿体内火气旺,自然是不怕冷的。”又将手中的漆盒递了上去,堆笑道:“老夫人记挂世子,让夫人备些暖身子的吃食过来看望,夫人有心,特地准备了一壶酒,还亲自去小厨房炖了一盅汤……世子您待会儿可一定得全喝干净了,方能不辜负夫人的一番心意。”
薛钰“哦?”了一声,笑得意味深长:“我们宁宁出息了,竟还会炖汤?”
赵嘉宁硬着头皮道:“是嬷嬷在一旁教我……才勉强做得。”
虽然知道薛钰在外人面前会刻意对她表现得亲昵,但这一声宁宁长宁宁短的,还是让她极为不习惯。
这样一来,旁人还以为他多宠爱她,只有她知道,私下里薛钰对她到底有多么恶劣,有时候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在外人面前,他要故意装作对她极为看重,这样人前人后两幅面孔,他也不嫌累。
李嬷嬷眼见薛钰对赵嘉宁如此亲昵,想必心里也是很喜欢她的,顿时喜上眉梢,想着老夫人所思所盼总算不至于落空,自己往后也要对赵嘉宁更加尊敬,万不可怠慢于她。
之前在一旁侍候的薛剑这时走上前接过漆盒。
李嬷嬷见时机差不多了,自个儿也该功成身退了,于是朝赵嘉宁使了个眼色,之后躬身退下。
薛剑将漆盒放置到案桌上。
薛钰转头瞥了一眼,淡声道:“打开。”
薛剑便依言将食盒打开,见里面放着一个玉执壶、一个琥珀酒杯还有一个金托金盏玉碗,里面装的大概就是李嬷嬷所说的、由赵嘉宁亲手熬制的汤了。
9/137 首页 上一页 7 8 9 10 11 1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