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餐具变得扭曲、模糊,她眨动眼睛,睫毛如同破碎的蝶翅,颤抖着被眼底的泪意打湿。
她双手猛然支在桌面上,撑住快要无力负荷的头。
那段时间……是闻迟默怕1班的再骚扰她,所以每天跟在她身后,送她去车站的那段日子……
“往下说。”她抖声。
王琦指了指眉骨上的疤:“打了呗。平时闷不吭声,打不出一个闷屁,谁知道会发疯。”
姜言一心口痛得厉害,呼吸断断续续,唇快被她咬烂了。
所以她没有猜错!是因为她。真的是因为她……
姜言一自嘲低笑,难怪闻迟默要那么狠地伤她,将她的喜欢贬得一文不值。
原来是因为她根本就猜中了。他慌了,于是拿刀扎向她。
要她痛,然后远离她。
什么狗血剧情……姜言一咬住后槽牙。可那时年少,闻迟默有什么?
他一无所有。
更没有选择。
“我好一点,眉骨缝了几针,还几个进了医院。结果验伤的时候,警察看他残疾,特殊照顾,说他伤得比我们重,把我们拘了。”
姜言一想起闻迟默手心里的那一道几乎要将他手掌切开的伤,记得他耳朵上的那道显眼伤口。
她灌了几口可乐。冰凉的可乐咽下去,将发紧的喉口冻得快要痉挛。
呼吸跟着难受。
王琦问她后不后悔,那么轻易地原谅了他这样一个恶人。
姜言一咽下所有苦涩,平静地回答道:“我想你弄错了。我不起诉你,是出于对你已故孩子的怜悯,以及对人贩子的痛恨。”
“并不代表着原谅。”
“今天的这段对话,发生得早或晚都不会改变这一结果。”
王琦失笑。
“我知道,你今天说要给我们道歉,无非想再见一面继风,想听他对你说一句原谅,来弥补你对自己孩子的亏欠。”
“因此你接受了继风的残疾,耐心地去理解他含糊的口音。”
“曾经那个看不起闻迟默的你,大抵想不到自己有一天竟会卑微祈求一个残疾孩童的原谅吧?”
王琦面色阴沉又苍白。
“你说你也爱过人。我想,这大概也就是对你的惩罚。”
败类忠于爱,困于爱,失去爱,永不再得。
“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消磨失去带来的痛苦,哪怕是时间。”
“因为我们永远不会淡忘至爱之人。”
-
走出餐厅,短短几步路,姜言一花光了所有的力气。
她坐在街边的花坛,看着人来人往的路口,却找不到自己的方向。
她本以为自己会去找闻迟默的。
可她没有。
她的确感到心疼,感到遗憾,但好像所有的情绪也就到此为止了。
现在知晓这些不过是让她读懂了过去的闻迟默,明白自己的喜欢没有平白被浪费。她喜欢了一个值得喜欢的人。
但她依旧读不懂现在的闻迟默。
就像今天,如果王琦没有认出她,这些事她就永远不可能知道。
闻迟默总在沉默。
而错过的那些过去,终究是过去了。
现在的感动,代替不了当时的撕心裂肺。
无法弥补。
无可挽回。
第37章
(37)
十一过后, 新海连续下了十几天的雨。
空气湿度太高,导致姜言一手上起了一大片湿疹,痒得她钻心。
“别挠了, 都破了。回头留疤!”董璐看不下去地打掉她的爪子,“都这么大人了,怎么一点自制力也没有?”
“太痒了。”姜言一的手背全是一个点一个点的破口和结痂。
“你真是……浑身上下没块好的了。明年跟我一起去庙里拜拜吧。”
姜言一鼓鼓腮帮, 噼里啪啦地拍着自己的手背试图止痒:“行,你找个大师帮我算算, 看看我什么时候能暴富。”
“别想暴富的事情了, ”排课老师进到他们办公室,自然地接话道, “你还是想想怎么保住你的绩效吧, 否则就该破财了。”
姜言一愣愣:“啊?”
“啊什么?”排课老师没好气地撑在她的椅背, 指着桌上的台历, “都几月了?你那课时准备拖到什么时候补?”
姜言一:“啊?”
排课老师:“……”
董璐也一脸问号地打了个手势,“等下,等下……你们在说什么?”
“对啊, 我们在说什么?我这几个月没接新学生,哪里来的课时需要补?”姜言一抵住太阳穴,惊恐地看向董璐, “我没摔坏脑子吧?我最近是没课?”
董璐肯定:“没有。”
伤筋动骨一百天,姜言一的扭伤不算轻,机构考虑到她受伤的原因,特批她在伤完全好之前, 不再接新学生, 而是帮忙带小班。
机构这么做人当然也有另一方面的原因,姜言一救了蒋继风, 为机构树立了良好的形象不说,蒋继风的父母为了感谢姜言一,为机构无偿翻新的一批设备。
所以机构暂时把姜言一当个宝贝。
可惜,宝贝归宝贝,她受伤之前欠下的债还得还。
排课老师哐哐拍着姜言一的椅子,吓得姜言一一抖,“你受伤之前,我找过你,还记得吗,我亲爱的、姜老师?”
姜言一颤颤:“记得……”
排课老师:“我当时跟你说什么了?”
姜言一回忆道:“你说……闻迟默那边还剩8个课时,准备给我排新学生。”
排课老师咬牙切齿:“是啊,那8个课时呢??”
姜言一:“???”
董璐:“???”
姜言一、董璐:“啊?”
排课老师一翻白眼,“你们两什么毛病?”
姜言一“噌——”地站起来,没站稳,人一歪又一屁墩坐了回去,她搓着因潮湿而泛疼的伤腿,“不对不对,闻迟默那8个课时,不是没了吗?”
“他不是说要解约,不需要我了吗?”
排课老师抱着手:“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
“对啊。”姜言一眨巴着眼睛。董璐跟着眨。
“但闻总那边一直没回复确认函,我还想问你呢,这件事到底怎么说?”排课老师也无奈,“我本来手续都已经准备好了,只要闻总那边确认,就能来找你签字。”
“现在卡得不上不下,一晃三个礼拜,月底考核了,你让我怎么算?”
姜言一瞪着大眼,一副听不懂她在说什么的模样,懵了得有好几十秒,才提出假设:“会不会、会不会是他太忙了,没看到邮件?”
“不可能。”排课老师斩钉截铁,“我开了回执,是已读。”
“我后面还追了一封,也尝试打过电话。他助理说他一直在出差,没空处理。但退课的事情,她没法做主,就一直这么悬而未决地吊着。”
见姜言一大脑空白,董璐忙拉着排课老师到一边,“老师啊……”她欲言又止地喊了一声,憋半晌,“你这……怎么……怎么就……”
晚了这么一拍呢!?
排课老师摸不着头脑地问:“我怎么了?”
他们这里授课老师不出面操作签约、解约、退款这些事宜,全是后台对应的排课老师负责。
“难道说姜老师和闻总那边闹得很僵吗?要不然还是我自己再去问问?”
“别了别了。”董璐按住她,“你让姜言一去解决吧。你插手不了。”
排课老师:“?”
董璐往姜言一那瞥去一眼,“哎”了一声,“怪只怪霸总自己不长嘴吧。”
明明给自己留了挽回的余地,偏偏就不知道多往前一步!
急死谁了!
-
姜言一拿着手机,发了半小时的呆,然后去小班上了一节课,又回来继续盯着发呆。
董璐:“想打要不然咱打一个?”
就这么盯着看一天,谁遭得住啊,跟被夺舍了一样,多吓人?
姜言一摇头:“不行。”
“董老师,我不能在一个人身上栽三回。”
半小时后,姜言一动作僵硬地捏着手机走了出去,“我、我去个厕所。”
董璐撑着下巴,看着她的背影直叹气,“艾老师,你说,为什么有情人总是口是心非,非要相互折磨呢?”
刚上完课回来还没坐下的艾黎:“???”
她们这个办公室是不是有什么脏东西?怎么一个两个的全疯了?
她和她们有熟到可以讨论这种话题的程度吗?
艾黎冷笑一声:“不就是没倒贴上么,至于成天这么哭丧着脸吗?”
“谁离了谁还活不了了?”
“姜言一这么有本事,这个霸总不行,那就换一个咯。”
董璐转过脑袋,盯着她看。
“??干嘛?”艾黎被盯得起了鸡皮疙瘩。
董璐:“等下姜言一回来,要不然你也这么骂骂她?”
艾黎:“……?”
董璐:“我觉得你说得挺有道理的。”
“真的。艾老师,我诚恳地邀请你,喷她。”
“???”艾黎飞速整理好背包,逃难似地冲出办公室,高跟鞋“哒哒哒”踩得很急,仿佛身后有鬼在追。
“全是神经病。”艾黎骂道,这个办公室她是一点儿都待不了了!
都是神经病!!
-
姜言一还是拨通的电话——在她“罚站”的第12分钟。
铃音响到第8秒的时候,她后悔了,想挂,但那头已经传来了孟潇的一句,“姜老师?”
姜言一挠着手背上的湿疹,硬着头皮“嗯”了一声。
孟潇试探地问:“姜老师,是找闻总吗?”
“不是。”姜言一连忙否认,“我、我找你。”
“您请说。”
“闻迟、闻总之前说要解约,不再上课,但他这边一直没有回复解约确认函,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抱歉姜老师,这个问题我没法回答您。”孟潇道,“一开始闻总的确让我联系机构说要提前结束课程,但后来他说他自己处理。”
还自己处理呢……他处理什么了?连邮件都不回,就这么吊着我,现在我都要被扣绩效了……
而且姜言一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闻迟默的这8个课时,只要悬着一个月,她就要被扣一个月的绩效……
混蛋!不仅骗感情,还要害人破财!
这世上大概没有比闻迟默更混蛋的人了!
“姜老师?”
“嗯。”姜言一回神,“你能帮我问一下吗?我这里、要算绩效了。”
孟潇默了几息后道:“好的,我会给闻总留言。”
“留言?”
“闻总最近都在出差。”孟潇说,“他十一之前飞了俄罗斯,参加签约仪式。俄罗斯结束后,直接飞贵川,去往婺里,在那有个交通数据项目要做。”
“而且最近闻总助听设备出了问题,很多消息不能及时沟通,所以我也只能给他留言。”
姜言一:???她什么都没问,孟潇为什么噼里啪啦说了那么多?
她根本不想知道闻迟默的近况!
她发过誓,说要封心锁爱……
“那他现在怎么样了?是助听器和耳蜗都出问题了吗?”
怎奈何,嘴巴比脑子快。问完再后悔也撤不回来了。
“是的。所以那边项目进展得非常不顺利。闻总可能没有那么快回来。”
“你这次没有一起去吗?”姜言一怎么觉得自己似乎上钩了?
明明只是来问解约的事……结果聊到了闻迟默身上?
“嗯,我没去。”孟潇压低了声说,“上面说,不能每次我都和闻总一起走,得留下沟通的口子。”
姜言一蹙了蹙眉心,“我记得婺里只是个小地方,这次的项目很重要吗?”
孟潇没法明着回答,只道:“项目原本是琳姗姐负责的。但上面说,那边项目运行条件比较苛刻,怕琳姗姐无法应对,所以要闻总亲自去。”
表面上合情合理。
但姜言一敏锐嗅到孟潇话里的意思,不禁问了句没头没尾的话,“孟潇,闻迟默最近过得还好吗?”
“不太好。”孟潇这次用了气声。
果不其然……“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有。”孟潇说,“这段时间没有。”
那就应该是她和闻迟默还没闹僵之前……姜言一沉吟片刻,脑子里忽然闪过一段对话——
“听说,上个礼拜四,董事长给技术和市场那两位开了庆功宴?”
“害,哪里是董事长要开的,怕不是那位大小姐借着由头,讨好那谁罢了。”
“是不是应该庆功宴的事?”她问。
孟潇犹豫了几秒才非常轻地“嗯”了一声,“董事长因为这件事对闻总非常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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