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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她的群岛——易难【完结+番外】

时间:2024-02-29 17:25:49  作者:易难【完结+番外】
  “……我去相了一个亲。”周到说。
  “怎么样?小姑娘不错吧?我就跟你说这家人靠谱,女孩稳重务实,家里爸妈条件也不差,你到时也表现好一点,在人家家长面前留个好印象,我大侄子这么一表人才,肯定差不离。”姑姑拍了拍周到的肩膀。充满信心地说。
  没想到第一次见面之后,女生足足两个星期都没再联系他。他倒不急,他姑姑急了,“不是聊得挺开心吗?怎么没声了?你给她发微信问问。”
  周到拗不过,只好微信问了句话,竟然发现她把他拉黑了。
  周到回想了一遍当天的情形,觉得自己应该没有做出什么得罪人的举动,就给女生打了个电话。电话响了好久才接,女生那头的“喂”犹犹豫豫战战兢兢。
  “你好,我是周到。”周到说,“我想知道,你为什么把我拉黑了。”
  那边隔了很久没说话,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女生拿着手机去做别的事情了,过了好半天,那边说话声才又清晰起来,但除了女生之外,像是又多了别人说话的声音。
  “喂?”周到又问了一遍。
  “周到,”女生说,“你是中心医院附小的是吧?”
  “……是啊。”周到有点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女生怎么突然问起他小学。
  “那你认识徐莹吗?”女生问,“她比你大一届。”
  “……不认识。”周到说。整个小学,或者说整个学生时代,他都是在孤独中度过的,到现在,他一个老同学的名字和长相都想不起来,也不想想起来。
  “没关系,她认识你。”女生说,“她是我邻居,花择校费念的中心医院附小。她说,虽然你可能不认识她,但是全校同学那时候都知道你。”
  一瞬间,他就明白了她在说什么,他想挂断电话,但她还没有说完,每一个字都被他听在耳朵里。学生时代的每一个漫长的日夜,他听到的都是这样的话。
  “真好啊,那你还回来干什么?”李衣锦冷冷地对他说。
  她面对着他站在台阶上,背后是地铁进站口的光,他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她能看得清他。每一次她等着他解释的时候,他脸上都是这样的表情,沉默,纠结,忧虑,一言不发。她最恨的就是这样的他。
  然后他从包里掏出一个看不清是什么的东西,递给她。
  “……道歉。”他说,“我回来给你道歉。”
  她低头一看,那是一个瓶子,一个汽水瓶。搬家的那天,周到不小心打碎的那个,她保存了一整个大学时期的那个汽水瓶。
  “现在街上没有卖的了,我从网上找的。”周到说,“可能跟以前的不太一样,但是是同一个牌子……”
  李衣锦接过,转身几步走到垃圾桶前,狠狠地扔了进去。垃圾桶可能是刚被清空过,瓶子摔进去发出比想象中更清脆的响声。
  “我不稀罕。”李衣锦说,“如果你来找我就是为了告诉我你去相亲了,然后给我这个,那你现在可以走了。”
  她转身走进地铁站,周到慌忙提起箱子,跟在她身后。
  “不是。”他说。
  李衣锦一直恨他的隐瞒,他的不坦诚,甚至以分手相逼,他也不愿意说出实话。但他心里知道,就像那个来跟他相亲的女孩一样,他说出实话,只能让她更加当机立断地分手,李衣锦也一样。
  “全校同学都知道你。”女孩说,“你是那个杀人犯的儿子。”
  随便两个人都能七拐八拐沾上关系的小城里,这样的秘密又能瞒多久呢?他姑姑以为远房亲戚家不住在城里,就不会有人联想起二十多年前的过去,但还是失算了。
  “你还有脸来相亲,你太可怕了。别再联系我,否则我要报警了。”女孩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没事,姑姑再给你找别人,下次加一条,最好是外地的。”姑姑说。
  怎么会“没事”?周到想。这两个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一个给他带来了童年所有的噩梦,一个给他带来了学生时代所有的辱骂和歧视,一个活在奶奶床头的黑白遗像上每年家里人要去哭祭,另一个在牢里度过半生名字连提都不能提,而他明明拼命挣扎了多年乞求拥有普通人的生活,却还是在他掉以轻心的时候被一头拽进深渊万死不得超生,怎么可能“没事”?
  李衣锦往地铁站扶梯走,周到跟在她后面,见她越走越快,忍不住伸手拉住她,又被她挣开了。
  “……就是这样。”他说,“全校同学都知道我是杀人犯的儿子。我妈就是那个杀人犯,我八岁那年,她杀了我爸。”
  他话音未落,李衣锦已经踩进了下行的扶梯,但周到的话她每个字都听清楚了,只得错愕地回头望着他。周到站住了,没有再跟过来。
  “对不起。我一直不想说,”周到说,“因为我知道就算说了,也不会留住你。”
  扶梯渐渐下行,李衣锦看不见周到的脸了。地下通道里的风冷得瘆人,吹散了心,剩下的只是彻骨的绝望和孤独。她抱紧手臂打了个哆嗦,突然很想下一刻就推开家门,看到姥姥亲自下厨做的热汤热饭,看到陶姝娜和她妈你一言我一语地打闹,看到小姨宠着不听话的球球,甚至看到她妈拖着脚步皱着眉头瞪她的样子。
  可真好啊。
第十三章 姐姐(1)
  早上李衣锦带着失眠留下的黑眼圈来上班,看到孙小茹抱着洗发水去洗手间,顺口招呼了一句,“来得这么早啊。” “我每天都很早啊,姐,”孙小茹说,“写好的文案发给你了,我先去洗个头。” 孙小茹说过她住的地方洗漱洗澡不太方便,想错开合租的人用浴室就得要么特别晚睡要么特别早起,于是她经常早早来上班,在这边洗漱洗头。但看她也没有觉得不满的样子,一边哼着歌一边迈着轻快的步伐去了洗手间。李衣锦摇了摇头,在自己工位上坐下来,打开孙小茹发来的文案。 她脑子里很乱,昨晚回到家之后,她思来想去,打开手机把周到从自己黑名单里放了出来,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她想跟陶姝娜聊聊天,但陶姝娜又是很晚才回来,也没空跟她说话就睡去了。辗转反侧之余,她下意识地刷着手机转移注意力,却意识到一个有点反常的现象。 她妈竟然已经超过48小时没给她发任何消息了,没有字,没有语音,没有视频通话,简直破了她的记录。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应该雀跃欢喜,但好像并没有。她打开跟她妈聊天的页面,默默地发了一个中老年表情包,然后才放心躺下。 以她妈平时的生活习惯,应该最晚六点钟也醒了,但等到她十点钟坐在工位上,打开手机,还是没看到她妈任何回复。 原本是去买菜的时间,孟明玮坐在小公园的长椅上,对面是练太极拳的老爷子老太太们,小高坐在她身边,笑容满面地说,“真的,您就跟我去看看,我又不是骗子!您看您加进群里也有好几天了,大家发的图和文章您也看见了,亲身去体验一下,也不损失什么,对吧?我都天天去!您今天去看看,要是觉得好,咱们周末活动您也可以参加,我跟他们说一声,让他们加个名额,这名额一般都不随便给的!我是跟您聊得投缘,也看您是个靠谱的人,咱们交个朋友,有什么问题就包在我身上……” 孟明玮看了看时间,又抬头远远地望了一眼自家的阳台,犹豫半晌,点了点头,“那,我就跟你去看看。我中午还要回来的啊,得给我们家老太太做饭。”…
  早上李衣锦带着失眠留下的黑眼圈来上班,看到孙小茹抱着洗发水去洗手间,顺口招呼了一句,“来得这么早啊。”
  “我每天都很早啊,姐,”孙小茹说,“写好的文案发给你了,我先去洗个头。”
  孙小茹说过她住的地方洗漱洗澡不太方便,想错开合租的人用浴室就得要么特别晚睡要么特别早起,于是她经常早早来上班,在这边洗漱洗头。但看她也没有觉得不满的样子,一边哼着歌一边迈着轻快的步伐去了洗手间。李衣锦摇了摇头,在自己工位上坐下来,打开孙小茹发来的文案。
  她脑子里很乱,昨晚回到家之后,她思来想去,打开手机把周到从自己黑名单里放了出来,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她想跟陶姝娜聊聊天,但陶姝娜又是很晚才回来,也没空跟她说话就睡去了。辗转反侧之余,她下意识地刷着手机转移注意力,却意识到一个有点反常的现象。
  她妈竟然已经超过 48 小时没给她发任何消息了,没有字,没有语音,没有视频通话,简直破了她的记录。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应该雀跃欢喜,但好像并没有。她打开跟她妈聊天的页面,默默地发了一个中老年表情包,然后才放心躺下。
  以她妈平时的生活习惯,应该最晚六点钟也醒了,但等到她十点钟坐在工位上,打开手机,还是没看到她妈任何回复。
  原本是去买菜的时间,孟明玮坐在小公园的长椅上,对面是练太极拳的老爷子老太太们,小高坐在她身边,笑容满面地说,“真的,您就跟我去看看,我又不是骗子!您看您加进群里也有好几天了,大家发的图和文章您也看见了,亲身去体验一下,也不损失什么,对吧?我都天天去!您今天去看看,要是觉得好,咱们周末活动您也可以参加,我跟他们说一声,让他们加个名额,这名额一般都不随便给的!我是跟您聊得投缘,也看您是个靠谱的人,咱们交个朋友,有什么问题就包在我身上……”
  孟明玮看了看时间,又抬头远远地望了一眼自家的阳台,犹豫半晌,点了点头,“那,我就跟你去看看。我中午还要回来的啊,得给我们家老太太做饭。”
  老太太发现孟明玮今天有些不一样,她在厨房做饭,手机放在餐桌上,提示音一直响。
  “忙啊?”老太太问了一句。
  孟明玮就说,“没有,都是群里别人说话,我能忙什么。”
  她跟着小高去听了他们那文化养生课,讲课的是个非常慈祥的老太太,看起来比她年纪大不少,但收拾得精致体面,ppt 什么的也操作得很溜,底下坐的全是跟她差不多的中老年妇女,一个个拿着手机和小本本戴着老花镜专心致志地记,非常用功。听完课小高还把她介绍给了老师和其他几个人,大家都非常热情,拉着她的手嘘寒问暖,她只不过是在角落里稍微站了两分钟,就有个妇女搬来把椅子让她坐,还热心地问,“腿还好吧?”
  她连忙摇头,“小时候的毛病了,没事。”
  “你是不是小时候打针打的?”那个妇女问,“那你应该跟我弟弟岁数差不多。那几年的小孩,好多都打针打坏了。”
  孟明玮便点点头。
  在那帮咋咋呼呼唠唠叨叨的妇女中间,她得到了从来没有过的善待和关注,聊到出门买菜提的东西多上下楼费劲,就有人帮她下单了一个可以拉也可以爬楼的买菜小车送货到她家,看她腿不好,立刻有人给她推荐可以发热和按摩的护膝和理疗仪,还有人带来自己家种的水果和土鸡下的蛋到处分,每个人都好像认识很久的样子,聊得热火朝天也丝毫没有冷落她这个第一次来的人。
  “咱们老师讲得好吧?”小高说,“之前有个大姐,连字都不认识几个,经过咱们培训之后,成了明星讲师,课上得可好了,出场费一次要好几千!怎么样,心动吧?”
  孟明玮尴尬地笑笑,摇摇头,“我就是来听听。我可不行。”
  “没事,咱慢慢来,先培训着,咱赚不了大钱可以赚小钱嘛!对不对?”小高说,“咱们的宗旨就是让每个退了休在家的姐妹都能有立刻上手的副业,发不了大财,咱至少吃喝玩乐不愁!这周末有咱们的活动,我先给你占个名额,吃住全免,两天你就花个报名费,还能跟咱们姐妹出去玩一圈,好多人想去都去不了呢!”
  护膝和买菜车很快就送上了门,孟菀青来蹭饭的时候,看见孟明玮放在门口的小车,不由好奇道,“我之前就说让你弄个能拉的小车去买菜,你说费钱,怎么现在舍得买了?”
  孟明玮就笑笑,没吱声。
  老太太一边听见了,笑道,“你还不知道她?一出门就以为所有人都盯着她那腿看,别人能拎多少东西,她也得拎多少。从小就这样。”
  孟菀青看了一眼在厨房忙碌的孟明玮,故意漫不经心地说,“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没人看你,你还不信。活都活了大半辈子了,腿脚不好有什么丢脸的?你看那些老头老太太出门买菜不都拉着小车吗,人家腿脚可比你灵便多了。这是为了方便省劲儿,谁像你死要面子。”
  从孟菀青刚上小学的时候起,孟明玮就经常去给她送饭送东西或是接她,她的同学都叫她姐“孟瘸子”,每次孟明玮提着熟悉的网兜,兜里装着熟悉的饭盒,往门外一站,就有小孩喊,“孟瘸子又来找她妹啦!”
  孟菀青便非常不满。孟明玮那几年在厂子里干活,每天灰头土脸的,也不知道收拾,中午给孟菀青送饭的时候也不换衣服,每次同学一喊“孟瘸子”,孟菀青就觉得格外刺耳,拍桌子瞪眼地让他们别喊了,但总有那讨人嫌的小孩,别人越讨厌被喊什么,他们自然就变本加厉地喊什么。
  有个晚上孟菀青看她妈在改衣服,孟明玮以前穿小了的衣服,改了给孟菀青穿,就走过去不高兴地跟她妈说,“你能不能别让我姐去给我送饭了。”
  “怎么?你不吃饭?”她妈眼皮都没抬。
  “……能不能让我爸给我送啊。”孟菀青知道让她妈给她送饭并不现实,于是退而求其次。
  “你爸哪有空。”她妈说。“你好好上学,别每天想那用不着的。谁给你送饭怎么了?你还能多吃一块肉啊?”
  “……”
  第二天眼看着到了送饭的时候,孟菀青借故肚子疼躲进了厕所,以为这样孟明玮找不着她就走了。但她没想到,孟明玮不仅没走,还以为孟菀青不见了,着急得到处找她,见到一个小孩就问是不是和孟菀青一个班的,看没看见孟菀青。
  等孟菀青以为躲过去了,如释重负地从厕所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孟明玮正提着网兜没头苍蝇一样地乱转,一边转一边喊孟菀青的名字,屁股后面跟了一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小孩,一边歪歪斜斜地学孟明玮走路的样子,一边嬉皮笑脸地喊:“孟菀青!孟瘸子找你呢!孟菀青!……”
  孟菀青很想回头躲进那个厕所里一辈子不出来。
第十三章 姐姐(2)
  当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孟菀青就跟她妈闹开了,死活让她妈答应不让孟明玮再去学校送饭,否则她就不上学。爸妈一直都最宠她,即使她总闯祸,她妈最多也只是骂她几句,她爸更是无条件护着她。但那天她并没有得逞,她妈不仅没惯着她,还让她跟孟明玮道歉。 “跟你姐道歉,”她妈说,“你姐每天要干活还要给你做饭送饭,你倒挑三拣四了,有能耐你别吃!” 孟菀青委屈得大哭,“我不吃!我就不吃她送的饭!我不想让我同学再看见她!” 孟明玮在一旁照顾着六岁的孟以安吃饭,面无表情地看了孟菀青一眼,一声没吭。 “不许这么跟你姐说话!”她妈厉声责道,“道歉!” “我不!”孟菀青嚎啕。 “那你就滚!”她妈说,“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回来吃饭!” “滚就滚!” 孟菀青大哭着出了家门,觉得自己像个众叛亲离的死士。天已经黑下来了,每走过一家,鼻子里就飘进不同的饭菜香味,她肚子饿得咕咕叫,但一整天积攒下来的委屈又让她不能停下脚步。 不知道走了多远,夜越来越深,路边的建筑全都不认识,街上的人也越来越少。她终于害怕了,也走累了,就转过身往回走,但走了几条街,看起来不是自己来时的路,也不像是回去的路。环顾四周,陌生的恐惧袭来,而她已经又累又饿没有力气哭了。 “真美啊。”孟明玮坐在旅游大巴上,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发出由衷的赞叹。 “孟姐,你不常出来玩吧?”小高坐在她身边说,“看你的样子就是过日子很省的那种人,钱都给老公孩子花了,不舍得花在自己身上。咱们女人呐,要对自己好一点,自己都不心疼自己,谁心疼你?你说是不是?” 孟明玮从来没有出去玩过,她没有坐过飞机,连火车都很少坐。李衣锦去读大学那年,那可是她盯在眼皮底下的孩子第一次离开她,她特别想像别的家长那样跟着孩子去报到,帮孩子在陌生的学校安顿得好好的才放心,但李衣锦问她的时候,她又说不去了。“我腿不方便。”她说,“你小姨能陪你去,我就不用去了。” 她就像个离家出走的小孩一样,贪婪地环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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