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可能忘记你?此身不朽记忆不朽,何况你这样的家伙,肯定无论如何都会像鬼兜虫扒树一样,牢牢扒在我的脑子里。”
我谢谢你哈。
“不是!我是说,如果!”我抿了抿唇,用着我也道不清楚的眼神去看他,“如果呢......”
在我的注视下,他的神情渐渐变了。
“如果的话,也不会。”他仔仔细细地看着我,仿佛要用目光把我的样子雕刻下来,“只要我在的话,就算是我被遗忘了,也不会让你消失。”
在这连续几个月焦灼之后,我终于露出了第一个真心的笑。
我慢慢靠近阿紫,再次靠进他的怀里,好像这怀抱里是满的,心也就跟着满了一样。
“那约定好了哦。”
“嗯,约定好了。”
夜里的怀抱是如此温暖,只是老天爷总是在跟我开玩笑,所有命运的馈赠,早已暗中标好了加码。甚至直到一切都结束了的时候,我都还一直在用这句蒙骗自己。
啊,在失去了□□的这个世界上,会开出怎样颜色的花呢?
第18章 EP 17
“你想......随我回稻妻看看吗?”
阿紫突然到我房间,斗笠一扔就枕上我的大腿,闭着眼问我。
我正在床上翻阅新杂志,他紫色的发丝搔得我的肉有些痒,我动了动腿,调整了一个我们都舒适的姿势。
“怎么,你要带我回稻妻玩玩吗?”我把杂志放在一边,低头看他。
“嗯......回去看看吧。”他伸手捏了缕发丝揉搓了一下便绕在手指上,眼睛仍然闭着。
我早就知道他喜欢我的头发了,猫怎么可能不喜欢毛线团呢?以前还老嚷嚷要给他剪掉,真的是口嫌体正直。
如今的阿紫已经升了大官,自从他奉冰之女皇的命令前去深渊探索,并成功返回之后,他就获封了愚人众第六席的位置,被称为“散兵”――斯卡拉姆齐。
我汗颜地对着这个名号,看阿紫很满意的样子,就没告诉他在我原世界这还有另一重意思。
现在他的使命已经从深渊探索改为机动待命了,可能是想带我散散心,又或者是某种机缘巧合,正好让我换个环境待一待。
距米兰夫人去世已经两个月了,她是正常死亡,比起她周围的人,她勉强算得上幸运了吧。
她的尸体是我发现的,她就躺在躺椅上,旁边是生机勃勃的向日葵。
她是笑着死去的,没有痛苦,但也是孤独地死去的。我猜想,或许她自己都在隐隐期待着这场悄无声息的死亡。
我在她的葬礼上,听到她的遗嘱说,要把所有的花都送给我,财产尽数捐给孤儿院。
故人躺在椁棺中,而我容颜依旧的事实比我想象的更要有冲击力。
但日子总要过下去。
我清楚地知道,人一旦死去就会变成肉块,而我和阿紫都不被容许拥有这一本质。
阿紫行动力还是很强的,没几天就解决掉所有事务。我们就带着一个小包袱就直接乘船离开了至冬。
在稻妻,我们度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当然,这可能仅仅针对我而言。
阿紫虽然来到稻妻,但他似乎有事隐瞒我,偶尔会提前告知我一声,离开我很长一段时间再突然回来,然后像是充电一样在我怀里休憩。
神秘地就像一只流浪猫。
这样的事还是头一回,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但我相信阿紫肯定会有一天告诉我的,我只需要耐心等待便好。
我原是这样想的。
直到某一天,阿紫突然失魂落魄地回来,紧紧地抱住我,仿佛溺水的人抱着唯一的枯木。
我任由他抱了一会儿,才把他拉开。
“怎么了?”
阿紫的表情木然,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
他深深地看着我,我好像又看到当年在他眼中熊熊燃烧的火焰。
火焰有时候如火山般沸腾澎湃,有时候又崩散到只剩下幽蓝色的火苗,但是从来未曾熄灭过。
“此行......我本另有所图。”
他像是觉得难以开口,紧了紧与我相握的手,我觉得他的五脏六腑都已经被焚烧殆尽了。
在风中,他告诉我,此行为复仇而来。
我能释怀米兰夫人的死,但他却无法释怀过去那个差点成为人类的人偶的死。
“可是为什么,我会放过他们?”
他茫然失神的脸如婴儿般纯粹,但我却像是看到了被烈火折磨着的恶鬼,一个连疼痛都无法察觉的可怜虫。
我想要阻止他,但如今也为时已晚了。
“你还在问为什么。”
我拍开他的手,我察觉到自己的声音有些抖,想抑制却又无法控制。
“当然是因为你还在乎他们啊!什么复仇?你不过就是拿着复仇的幌子,在伤害你重视的人,和你自己啊!”我怒吼出声,我不想这么歇斯底里,但却又没有办法。
“你是说,我还、在乎他们?可笑!可笑至极!你难道觉得我还会对他们有任何感情吗?!我是国崩,是斯卡拉姆齐,不是过去那个蠢笨无知的倾奇者!”
他的愤怒如电闪雷鸣,仿佛沉积在心里的怒火在此刻全部发泄了出来。
“不!”我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你就是!你就是还舍不得对丹羽的友情,忘不掉过去无法自拔!是只会通过伤害别人和自己来得到慰藉的笨蛋!”
我们两人对峙着,直到我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我只是,不想你、后悔,不想、你受伤,你明明,完全不会、为此感到开心,也不可能、因此释怀什么,更得、不到救赎.....”
我哽咽着把话说得断断续续,抬手把眼泪抹去,但却越抹越多。
“......对不起。”
最终,阿紫还是妥协般松下紧绷的肩膀,将我抱住,但他并没有对我的话做出任何回应,只是给了我一句抱歉。
我们拥抱在一起,仿佛相依为命。
之后,我便一直留在了稻妻。
阿紫有时候会回愚人众做任务,或者回至冬复命,然后借着愚人众行动的便利再到稻妻陪我。
我看着雷电五传从此一蹶不振,看着稻妻闭关锁国,看着眼狩令的发布,看着国内大乱。
我并不在稻妻城内生活,也没有神之眼,这些变化对我的生活其实并没有造成什么实质上的影响。
我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在见证着这一切。
我也清楚地知道,刀匠之祸已经成为了我和阿紫心里消不去的疙瘩,他不愿承认错误,我却又希冀他改正。
但我们都在尽力弥补,我们都拥抱越来越紧密,亲吻也越来越多,但曾经那样火热的感情却始终没有回来。
阿紫的火焰仍在燃烧,我担心终有一日,他会因此走上邪路。
这几天阿紫写信告诉我,他在做调查任务的时候遇到了一行有趣的家伙,正是最近风头正盛的旅行者。他的大名连我这个在野外生存的人都略有耳闻。
似乎是在做任务的时候遇到的,还说可惜差点就能把他们都杀了。
啧啧,阿紫你真是越来越变态了。
他还告诉我,马上就要来稻妻做任务了。看到这里我一时间真高兴不起来,只好为稻妻点根蜡。
抱歉,同情心就到这儿了,还是自求多福吧。
不过现在是愚人众的第八席“女士”在稻妻驻守。我听说过她为人高傲,做事狠辣,好像和阿紫关系也不是很好。
呃,似乎就没几个人跟阿紫关系好的好像。
我在稻妻四处溜达的时候见过女士一面,那时候我穿得像个街溜子,之前的衣服被稻妻突如其来的雷雨打湿了。
这位衣着华丽的美人居高临下地观察了我一番,居然愿意屈尊降贵地来和我聊了一会儿。
“虽然我看不惯散兵的做派,但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时光吧,有些东西薄如蝶翅,方生方死,在你还没意识到的时候,可能就消散了。”
说完,她便施施然离开了。我站在猎猎风中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现如今,阿紫要来了,那说明愚人众在稻妻埋下的引线就要被点燃了吧。
回想过去和阿紫在稻妻的那段时光,梦幻地宛如仲夏夜一般,与我有关,却又好像无关。
我兀自笑了笑,看向了雷雨之后特有的火烧般的天空。
好久没看到这么好的落日了,真美丽啊。
第19章 EP 18
任何世界、任何时代、任何思想中,都没有什么比战争更加残酷的了。
那里只有剥夺了人的意义的死亡,草率的死亡。
机巧少女自战争中孕育而生,我见过太多生命的无能为力,每次我都能从那令人败兴的死亡中听到冗长的回响――
不甘心。不想死。好痛苦。好害怕。想活下去。
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我独自站在平原之上,怔怔地面对这满目疮痍。
战后的村庄一片死寂,曾经阿紫就是在这里向村民们用少许摩拉和粮食交换了第一件送给我的和服,也正是我现在穿着的。
现如今的这里,尸横遍野,血流漂杵。反抗军和幕府的士兵们的尸骸交错躺在一起,生前互相厮杀的双方好像终于在死后和解。
我仿佛在耳边听见了尖锐的哭嚎,刀匠的、士兵的、女人的、男人的、小孩的。他们低卑的哭叫如此的鲜明,又如此沉默。
这是罪。
这是终是要阿紫承担的,他满手血腥,却不知道他早已被妄念侵蚀出斑斑锈迹。
而我在这里更加直观清楚地认识到了这一点。
神明啊。怎么样祈求才能被宽恕?怎么样补赎才能够还清?
但我还不能绝望,绝望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他还需要我,他只剩下我了。
离开此处,我还是决定去找他。
我畅通无阻地来到愚人众的营地,这里的气氛比我想象的还要沉重,愚人众的士兵们在四周巡逻,但却对我视若无睹。我似乎隐隐约约还听到有人松了口气,有个愚人众甚至朝我拜了几下,然后继续若无其事地四处侦查。
啊这,阿紫,你人缘到底是有多差?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们默契地为我让出一条道来。我顺着这条路一直走,越往里走人越稀少,等我看到一个比其他帐篷明显更大更气派的营帐时,周遭已经无一人可循。
......你可真是好大的官威。
我掀开门帘,就看见阿紫在营帐中默默站着。
营帐内没有点灯,只有一点月光透过薄布渗透进来,戴着斗笠的人偶少年隐于一团漆黑,唯有佩戴于身侧的邪眼散发着不详的微光。
这一点都不适合他,我心想。
“怎么现在才来找我,你去哪里了?”他双手抱臂,蹙眉问我,“我明明已经告诉过你我在这里了,如果你的记忆力就和撞树的野猪一样的话,当我没说。”
他上次寄来的信件在我这里石沉大海,八成是生气了吧。
“我去战场上看看了。”我面无表情地回道。
“......”
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才开始慢慢有了动作。他先是在距离我三步远的地方站定,抬眼盯着我,见我仍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像是有些焦躁地垂下头,手握了又张,最后,向我张开双手,默默地索要一个拥抱。
就像一个认错的小孩,茫然又委屈。
我一顿,最终还是忍不住向他的怀里扑去,像是为了不堕于黑暗,纵身跃入火焰中去。
“我很想你。”我觉得自己有些脱力。
“......我也是......发生什么事了?”他轻声问道。
“阿紫,怎么办,我好担心。”我紧紧抓着他的衣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看到了......那么多条人命,那么多的罪孽,你该怎么承受?”
他抚摸着我的发顶,更加用力地回抱着,仿佛这样我们就能融为一体。
“我知道的,朝生。但在我诞生的那一刻,我早就已经无路可走了。”
他的声音混着虚无,但眼神却清醒无比,“这是我的复仇之路,是我的使命,如果不这样,我的怒火永远无法熄灭。”
“我无法忍受,只要这份憎恨还没有消除,我就不会再这条路上停下,只会变本加厉。”
“就没有我能做的了吗?在你眼里,我算什么?”我不甘地质问他,但其实我已经知道了,这是我没有参与过的过去,也是我无法治愈的疾病。
“朝生,你知道我为什么给你取名朝生吗?”
没等我回答,他继续说道,“朝生暮落是为木槿,每一次的凋谢都是为了下一次能更加绚烂地绽放,从此生生不息。”
“你比我更勇敢,朝生。历经磨难而矢志艰弥,”他将我松开,紫色眼眸的深处似乎有了亮光。
“所以既然是这样的你,如果有一天,未来的我在这条路上感到困惑了,不管怎么样,你都会来拯救我吗?”
“当然。”
我抬起头捧着他的脸,手指仔细地描摹着他的眉宇,“因为我爱你。”
他将脸贴上我的手心,轻笑一声,“嗯,只要这样就足够了,因为我也爱你。”
这是我教给阿紫的,我们约定好,如果有人说我爱你的时候,另一个人必须回应。这也是我们吵架和好的暗号。
可惜的是,我似乎只教会了他怎么爱我,其他的全都一塌糊涂,也更教不会他怎么面对恨。
在幽暗是营帐内,我们彼此间交换了一个深长而湿热的吻,夜晚是那么长、那么冷,我们只能通过对方的体温去汲取到那唯一的温暖。
之后的每一天,我都待在阿紫的身边,虽然什么事都没做,但仍经常接收到阿紫下属们充满感激的眼神光波。
我甚至跟着他见到了那位大名鼎鼎的旅行者和一个会飞的小不点。那个金发少年的实力有些出乎我意料,居然能闯入愚人众内部,我之前还猜想过他会不会是江湖骗子,现在看来那些传闻确实有可信度。
而对于这只叫派蒙的小家伙,怎么说呢。
好可爱,我也想养一只。
“啊!她会不会就是村民们说的那个,在亡者身旁游荡,收割灵魂的白发死神!”小不点指着我惊叫道。
我瞬间下头了。什么鬼?这一听就是胡扯的吧!当然是谣言啊!谣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死神?果然恐惧死亡的人类就是如此蠢笨不堪,唯一的作用不过就是为我增添一些笑料罢了哈哈哈哈哈哈!”
我嘴角抽搐,尴尬得脚趾扣地,看着阿紫在那狂笑不止,我忍不了了,瞬身到他身后朝他后腰来了一下子。
“咳咳!朝生!”
笑声戛然而止,我若无其事地退回座位,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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