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脱口而出的既不是道歉也非感谢,而是一句:“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作为搭讪,这句话有些老土。秦望本身也非走在潮流前端的人,终年听从学校安排穿着应季校服,也不会在班主任眼皮底下偷偷在校服长袖里戴上手链,周身不见一件饰品,如若用这句话拉进关系好似也土得理所当然。
身后的声音轻轻的,做完思想斗争的吴甜悄然走近,拽拽她的衣摆,“他是江凌。”
秦望想起他送来的药。
“谢谢你。”秦望嗫嚅着开口,也不知道自己是在谢什么。她的胆怯来源于她终于在吴甜的提醒下想起了对方是谁,以及昨天晚上江凌看她的眼神。
平静、不带恶意的,他的铁面无私正符合了风纪部部长该有的形象,秦望感到心虚。她也明白,自己慌不择路离开学校数个小时的事情按理说是不该被轻轻揭过,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
如果不是杜意浓为她求情,也许还有庄理,江凌或许并不会网开一面。
她和江凌站的很近,能够嗅到空气中被少年体温烘得发热的青桔香气。
“腿还好么?”江凌却意外地没有追究。
秦望动了动腿,相较于上午的好转,显然刚才情急之下她再度不慎加重了伤势。她没开口,江凌看着她的表情已然知晓了结果。
遮掩和粉饰太平是秦望的习惯,她连受伤都忍不住反思自己,下意识撒谎:“好多了。”
他盯着她,秦望莫名心虚,视线小幅度偏移,江凌的语气称不上温柔:“我带你去医务室。”
而秦望甚至不敢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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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小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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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懂得拒绝的下场就是会让事情的走向变得尤为奇怪,才走出几十米,秦望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懊悔,可如果时光倒流再让她做一次选择,她的做法也不会有什么差别。
从体育馆到医务室的路不算远,道路两旁的高大的绿树投下浓密绿茵,秦望被江凌搀扶着,提着一口气走路。细看之下,她浑身僵硬,身体朝着江凌的反方向偏。
她非常、非常不习惯肢体接触。
“你这样累吗?”
秦望自以为掩饰得很好,不至于让两人觉得难堪,实际上表现得实在太明显,以至于江凌想要忽略都不行。他停下脚步,垂眼看着她,眸若点漆。
“什么?”
江凌轻轻松开了秦望的胳膊,“不喜欢我碰你的话,刚才就应该说。”
秦望怔然。
这种话要怎么说出口?
说出来的话会生出误会吧,而她嘴巴很笨,不擅长解释,索性连头都不要开。
好像应该解释点什么的,秦望心想,但是涌到嘴边的只有一句干巴巴的“对不起”。
“你没有做错什么,不需要向我道歉。”江凌看她又把头低了下去,心中生出一点无奈的情绪。
她其实生的很漂亮,但不知道为什么看上去总是那样的胆怯和不自信。
江凌自然不会因为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女生拥有漂亮的外表而心动,只是在秦望身上,他确实倾泻了比陌生人要稍微高一级别的善意,而这落在旁人眼里或许会有一些特殊。
他只是想,既然一开始选择要帮,那多帮一点也没什么的。
他像是为了教导学生刻意收敛起本身脾气的良师,堪称循循善诱地告诉她:“当你觉得不舒服的时候,随时可以拒绝别人,并且不需要为此产生负担。不要害怕拒绝,这其实没有你想象中那么难。”
秦望点头如捣蒜。
她甚至很快地将对方的教导运用于实践,“那可以不可以……”
她仍旧低着头,声音发出来时有些闷闷的。
江凌:“把头抬起来说话。”
秦望依言抬起头,眼神还是闪躲。凡事都讲究循序渐进,江凌也不强求她注视着他,耐心听下去。
秦望:“可不可以不去医务室?”
只是扭伤而已,养几天就好了,校医也没有办法让它迅速痊愈。再加上秦望可不希望校医诊断过后开出什么不算便宜的药品,她口袋空空,恐怕负担不起。
如果对方建议她去医院拍个片子看有没有伤到骨头那就更不妙了,有江凌在旁边,她会更加难拒绝。
江凌没有立刻同意或摇头,问她:“告诉我理由。”
秦望抿了抿嘴唇,气弱:“你说过我可以拒绝的。”
“可以拒绝任何不合理的要求。”江凌为自己说过的话打补丁,“不合理的建议,我也会选择不听从。”
秦望:“……”
所以拒不拒绝都是一个后果。
在体育馆扭得并不轻,纵使秦望靠着超乎寻常的忍痛能力掩饰得很好,江凌时刻关注着她,发现不对是早晚的问题。
他落后秦望半步,看着她脚步别扭地往前走。校服裤腿宽大,完完全全盖住了伤势,秦望肢体动作中却透露出她极力想要掩盖的讯息——她扭伤比他想象中的要严重一些。
江凌没想到她连受了伤也要瞒着。以他从小到达受到的教育来看,这样的举动堪称匪夷所思。
可他终究什么也没有说,甚至充分尊重了对方的意愿,“抱还是背?你自己选。”
秦望选择了后者。
·
医务室里有不太明显的消毒水气味,装潢风格冷淡,秦望会想起孤儿院附近的卫生所。那是她幼年经常踏足的地方,她躺在喧哗的输液大厅,手背插着吊针,用废弃药盒固定手,园长妈妈的脸一会儿远一会儿近。
这样的记忆突然地在她脑海中上演。
有一瞬间,秦望几乎都忘了自己是穿越过来的。
手肘撑着病床,秦望浑身紧绷。
“你干嘛总是这么,”系统想不出合适的词,搜肠刮肚许久,“警惕?”
“有么?”秦望问。
系统肯定点头。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警惕难道还需要什么理由?因为陌生环境、不熟悉的人事、胡思乱想和担忧……秦望能列举出一百多种,可她现在百无聊赖,连敷衍系统都不愿意。
校服长裤被往上推,秦望依照校医的指示做了几个动作。
应该是踝关节扭伤,校医心中有了结论,一手握着秦望的小腿,一手摇晃她的脚踝,问她感觉如何。秦望一一回答,校医忽而抬头看她一眼,又去看江凌,仿佛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似的。
她赞叹道:“你们看上去可真般配。”
江凌还是没什么表情,仿佛被误解的不是他一样。
“我们不是那种关系。”秦望出声否认,忽听得“咔嚓”一声,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脚踝。
“不好意思噢小朋友。”校医大方笑笑,“开个玩笑,怕你太紧张。”
“等会儿再给你固定一下,这两天不要剧烈运动。小男朋友……”她在秦望不赞成的目光下改口,“男同学多照顾照顾,免得她心里没数。”
·
最近不缺乏艳阳天。
晾在宿舍阳台的校服经过一个白天已经晒干,秦望抬手摸了摸西装外套下摆,布料有经阳光充分照射过后特有的温暖与干燥触感。
她将外套取下来,拉开空荡荡的衣柜。两套属于自己的换洗校服、几件陈旧的T恤和长袖填不满她的个人衣柜。秦望将陌生人的外套收进衣柜里,盯着它看了一会儿才合上柜门。
清洗之前,她检查过校服口袋和衣领标签,衣服的主人并没有留下任何身份讯息。
她能做的只是将衣服洗干净后收好,日后或许有物归原主的可能也说不定。
度过了生活的最低谷,一切都在慢慢好起来,修养几天之后,脚踝扭伤也已大好。秦望依旧缺钱,这是没有办法解决的事情,她只能尽自己所能弥补空缺。
周六周日的时候秦望没有再待在学校里。
寄宿制学校在周末会允许家长探视,也有不少学生趁此请假外出,秦望在室友的帮助下借口有家长陪同,一出校门就同他们分道扬镳,独自搭乘公交车前往兼职地点。
通常是没有技术含量的体力活,顶着四十度烈阳闷在玩偶服里换取微薄工资,虽然辛苦,她也没有太多挑挑拣拣的余地。
秦望也思考着或许同吴甜一样申请走读,这样她可以在五点多上完课之后就离开学校,如此就能挤出打工的时间,但是住的地方是个大问题。
在外租房开销太大了。
这样的想法只好暂时作罢。
第一次结束兼职,秦望把现金塞进口袋,心情还算愉悦。系统跟在她身后,和肩膀隔着大约一个拳头的距离,她问:“怎么了?”
系统还是不说话,秦望以为它心情不好,没有刨根究底。
它的低沉持续了一段时间,像桌面摆件一样在秦望课桌边角站岗,兀自沉思。秦望把刚写完地理作业合上,吴甜戳戳她的肩膀,秦望把作业递给她。
“你这样不行。”秦望说,“有不会的地方我可以教你。”
光是抄上去只是应付而已。
吴甜撅嘴:“但你每次都给付梨抄……”
秦望解释说:“那些题付梨都会,她只是不想写。地理老师布置的作业是有点过多,知识点重复率太高,不做也行。”
“那我为什么……”
秦望搬开她和吴甜中间的那堆书,“月考成绩下来你就知道了。”
吴甜搬着板凳往秦望这边靠,嘴上不太乐意,但身体很诚实,脑袋也偏过来看练习册。
她习惯性地抬起中性笔,顿了顿回到自己桌上找出写了一半的练习册,在上面圈了几道题推过来,乖乖说:“这个我不会算。太阳高度那一块不太懂……”
课间十五分钟,秦望三言两语就讲透了吴甜一直不太明白的一个知识点,吴甜满眼崇拜:“小望,你好厉害哦。讲题水平高过我妈给我请的家教……我说真的。”
上课铃一响,她迅速搬着板凳回去,任课老师风风火火地拎着一沓试卷走进门。
“月考的成绩已经出来了,课代表过来发下试卷。”老师清清嗓子,端起保温杯呷一口,“成绩我就简单讲两句,年级最高分依然是我们班的秦望同学,非常不错。”
领到自己的试卷,吴甜苦着脸,“看来你说的没错。再抄你的作业我妈指定得揍我了。”
“现在学也来得及。”秦望宽慰。
吴甜若有所思:“你有没有想过要做家教?”
话题跳跃得好快。
秦望:“?”
她笑着轻拍吴甜的肩膀,“好好听课。”
四十五分钟课程吸干了吴甜的精气,她倒在课桌上,将脑袋埋进臂弯里。下午的第二节课,正值困倦的时刻,班级里睡倒了一大片人。
秦望的桌子被人敲了敲,她茫然抬头,权益委员压低了声音,“晚上六点吃完饭后去勤业楼开会。还是和平常一样,记得带好纸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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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慢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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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到规定时间,会议室里已经坐满了人。
老师出面简单说了几句话便急匆匆地拿上了手提包,朝着坐在会议桌最前面的男生道:“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没问题吧?”
想要早点下班回家的意思不言而喻。
庄理点头。
有太勤快和靠得住的学生就这点好,万事都不需要自己操心。在部门挂着个指导头衔,实则没忧心过什么事,这也是老师对庄理最满意的地方。她放心离开,脚步声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勤业楼不用作上课场所,多是会议室与办公室,到了晚上,老师三三两两就都走光了。
今天连同走廊都还是暗着的,唯有这间会议室里透出一点光。
笔和本子摊在桌面,秦望透过窗户可以望见对面教学楼正在上晚自习的学生。她支着下巴,听的并不专心。
麦克风传来男生清晰沉稳的声音,庄理有条不紊地陈述完上期的资助工作,秦望有一搭没一搭地在空白的笔记本上落下零散随意的线条,连不成字句。
直到某个字眼突兀地牵动了她的神经。
“我们会在贫困生中抽取一定比例进行家访。”
庄理蓦地对上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讲话的节奏就这样乱了一拍。
秦望的座位在整条长桌位置的后半截,她看向会议桌的尽头,表情中含着轻微的惊诧。对望之中,庄理的停顿时间略久,已经有零星几人抬头,他问:“有什么问题么?”
秦望低眉。
小插曲很快被揭过,本身也无人在意。
会议结束,秦望正打算跟随人群离开时被叫住。
“秦望,稍微等一下。”
会议只用了十来分钟的时间,结束之后要数高三生跑的最快。他们的时间最为宝贵,有限的精力都要贡献给无限的题海,秦望看到有人在空白笔记本下垫了试卷,开会过程中没抬过一次头。
或许是收到学长学姐的感染,大家都有些心急,跑的很快。秦望本来也会是他们中的一个,被庄理叫住之后,她看向容貌俊秀身量颀长的男生,不知怎的就想起了那天翻墙进校后他看来的眼神。
好像是有点不高兴的。
她和庄理的交流并不少,至少对比同班同学中只天天见面但从未说过话的人来说要密切得多。
而这些交流并不越过兢兢业业的权益部部长和普通贫困生之间的交往。
秦望想或许她因该为自己的不遵守校规而道歉。
她走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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